《三國》日本歷史小說大師吉川英治的巔峰杰作,也是中國文化與日本氣質(zhì)交融的極致作品。
吉川英治用頗具個性的現(xiàn)代手法對古典名著《三國演義》進行了全新演繹,在忠于原著的基礎上,新加入了大量的精彩對白和心理描寫,著墨重點在劉備、曹操、關(guān)羽、張飛等經(jīng)典人物的顛覆重塑和故事情節(jié)的豐富變幻,將亂世群雄逐鹿天下的故事躍然紙上。
本書《三國1:桃園結(jié)義》是《三國》系列的第一部,所涵蓋內(nèi)容包括全十卷中的桃園之卷和群星之卷。
巫女
“什么?你們竟讓我無條件和李傕講和?門兒都沒有!”郭汜完全置之不理。
他完全不顧這六十多位朝中大臣的苦口勸和,還突然下令將楊彪等一眾朝臣都綁了起來。
“郭將軍!你這是何意!我們眾人僅僅是前來調(diào)停議和的。你為何要綁我們?”楊彪怒聲質(zhì)問。
“少說廢話!那個李傕連皇上都敢抓起來,我怎么就不能抓朝臣呢?如今他有人質(zhì),我也有人質(zhì),看誰怕誰!”郭汜口出不遜。
“這是什么世道啊!你們兩位將軍原本是朝廷的棟梁之材、立國之柱。而如今一人挾持天子為人質(zhì),另一人又扣押朝臣為籌碼。難道這世間已變得如此不堪了嗎?”楊彪大聲詰問。
“你簡直是胡言亂語!”郭汜怒拔寶劍,想把楊彪斬殺在當場。這時,中郎將楊密連忙將他攔下。經(jīng)過楊密的一番好言規(guī)勸,郭汜終于放下劍來。但他卻不肯放過那些朝廷群臣,而僅把楊彪和朱儁趕了回去。
“啊……”朱儁已經(jīng)老邁年高,今天的一番折磨令他難以承受。他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不住仰望天空,大聲嗟嘆。他回顧楊彪,凄然嘆道:“你我皆為社稷之臣,而如今既不能侍奉皇上,也不能拯救世人,還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他與楊彪相擁而泣,撲倒在路旁。之后更因悲傷過度,昏了過去。
朱儁終于回到家中,不久便吐血而亡。楊彪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前去吊唁。他發(fā)現(xiàn)朱儁的頭骨盡碎,原來他是悲懣難當,以額頭撞柱而死的。
而在當時,如朱儁一般對世間亂象失去信心,悲憤而死之人更不在少數(shù)。李傕和郭汜兩軍每天在長安的街頭巷尾展開混戰(zhàn),持續(xù)了五十多天。
如此連日的混戰(zhàn),每個人都無暇顧及戰(zhàn)斗的意義究竟為何。似乎戰(zhàn)斗既是一份工作,又是生活的一部分,或者更像是一種樂趣。兩軍盲目地對戰(zhàn)著,不問原因,也不問結(jié)果,更是沒有眼淚。
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上尸體橫陳,水溝里流淌著腥臭的黑血。樹蔭花草之側(cè)也都是血肉一片。雖然城中有青草野花,但卻不見蝴蝶飛舞、蜜蜂采蜜,只見牛虻馬蠅,四處亂飛。
馬蠅與亂兵同處亂世,并無不同。不過起碼馬蠅還能得些涼風綠蔭,野花繽紛。它們倒比這些亂兵還要幸運一些。
“我?guī)子笏溃瑓s又難成。為何朕竟如此苦命,這天子竟如此難當!”獻帝天天以淚洗面,意氣消沉。
“陛下容稟!笔讨袟铉那母皆诨实鄱叺驼Z道,“在李傕的謀士之中,有一位名叫賈詡之人。據(jù)微臣暗中觀察,此人似乎尚存一顆赤子之心。他心中敬重皇上,應該算是一位賢士。皇上何不暗中召見于他,以謀突破!
有一次,賈詡因故來到了幽禁獻帝之處。獻帝立刻屏退他人,突然對賈詡深施一禮:“望你能體諒于朕,為漢室平亂。”
賈詡見狀大驚,連忙跪地叩首:“微臣近日對陛下多有失禮之處,請陛下見諒。那些并非微臣的本心。另外,還請陛下多加耐心,等待時機。”
誰料到正在此時,李傕居然走了進來。他橫握長刀,手提鐵鞭,眼睛緊緊盯住獻帝。嚇得獻帝面無血色,渾身顫抖。
“糟糕!”一同被幽禁的朝臣內(nèi)侍都擔心李傕對皇帝欲行不軌,于是立刻將獻帝團團圍住。他們每個人都手按寶劍,欲以性命相搏,守護皇帝。
李傕見到他們個個擺出以死相拼的架勢倒有些顧忌,于是佯裝哈哈大笑起來:“啊哈哈!看你們嚇得這副樣子!賈詡,你看他們這樣子是不是很有趣。俊
李傕大笑著掩飾這場緊張的對峙,不久便出去了。
李傕在營中養(yǎng)著很多巫女,他非常器重她們。這些巫女可以隨意出入軍營,每逢有些大事小情,巫女們就會對著祭壇祈禱,或者焚火調(diào)伏,或者請大神上身。
她們會口念“大神如此諭道——”,然后對李傕講一些玄之又玄的妖說。
李傕對這些巫女的巫術(shù)深信不疑,因此他每當做些大事之前,總會請巫女來做一番法事,然后根據(jù)神諭的指示而行。
這些巫女信奉的是一種邪神,因此李傕更加不畏天道人怒。他越來越好戰(zhàn),與郭汜的軍隊誓死血戰(zhàn)。他的一道道命令傳下去,戰(zhàn)場之上便有無數(shù)將士因而命喪黃泉,長安百姓更是備受折磨。
有一次,李傕的同鄉(xiāng)皇甫酈到他的營中拜訪,皇甫酈規(guī)勸道:“李將軍啊,你的這場兵亂差不多就收兵吧,再打下去也毫無意義了。你如今已是國之上將,盡享爵祿,還有何圖呢?”
李傕對此卻不以為然,反問他道:“你此番前來,究竟有何目的?”
皇甫酈笑瞇瞇地答道:“李將軍如今已是神靈附體之身,我此次而來是想借將軍之力,驅(qū)趕妖魔邪神!
他口才滔滔,辯才絕倫,歷數(shù)李傕以一己私怨而危害百姓,囚禁天子之罪,還說他若是不思悔改則必遭天罰。
李傕聞言,突然拔劍直指皇甫酈的臉,怒吼道:“一派胡言!還不快滾!再信口雌黃,我就叫你嘗嘗這把劍的厲害!”
他停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看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皇帝的口諭,才來勸我退兵的吧?哼!皇上可能覺得我退兵更有利,但我卻偏偏不為之!來人!有誰愿意試試自己的刀快不快,便把此人給我斬了!”
騎都尉楊奉對李傕勸道:“請將軍將此人交給在下吧。他既然是奉皇帝密旨而來,如果將軍斬殺敕使之消息走漏出去,恐怕會對將軍不利。到時候天下人就會站在郭汜一邊,將軍也會失去百姓的支持!
“好!那我就把皇甫酈交予你處置吧!”
“遵命!”于是楊奉將皇甫酈悄悄帶到外面,放他走了。
皇甫酈確實是奉獻帝之命來找李傕勸和的,但他卻沒完成使命,于是羞愧得直奔西涼,自我流放而去。
不過,他一路之上不斷散布消息:“李傕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很快就要弒殺皇上,自立為帝。他是個背信棄義的畜生之輩,必然不得好死!”
李傕的謀士賈詡也暗中與獻帝相通,他也趁機在軍營之中散布皇甫酈的言論。這個說法印證了許多外面對李傕的惡評,以便瓦解軍心,削弱李傕的兵力。
“哎呀!李將軍看來真是逆天而為啊。連謀士賈詡都這么說,咱們這個仗肯定打不贏了。”
李傕軍中有越來越多的士兵開始偷偷逃跑,或者改投他處。
于是賈詡又叮囑這些士兵:“皇上已經(jīng)知道你們的赤膽忠心了。請大家在各處耐心等待時機吧,不久之后就有戰(zhàn)斗檄文給大家的。”
李傕的軍隊一隊接著一隊紛紛脫逃,尤其是每天早上點兵之際,能很明顯地看出士兵的減員。
賈詡見狀,心中竊笑。他立刻向獻帝獻策道:“請陛下趁此時機,將李傕官拜大司馬,并賜他豐厚恩典。此事必有好處!”
李傕近來很是煩悶,因為他每天早上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營中的兵士又少了很多人。
“這究竟是為何呢?”
他正在為此事煩憂之時,突然聽到獻帝意外地下旨,要封賞于他。他不禁有些得意,照例把巫女叫來,褒獎一番。
“正如你們之前預言中所說,今天皇帝賜我大司馬一職?磥砟銈兘诘钠矶\十分靈驗,我要好好地賞賜你們啊!
他送給每個巫女豐厚的獎賞,鼓勵她們?yōu)樗嗉蛹腊,膜拜邪神?
但他卻對整日辛苦戰(zhàn)斗的將士們嚴加斥責,不給予任何獎賞。尤其最近逃兵眾多,他更是氣憤地對帶兵的將領們一通訓斥。
“喂!我說楊奉啊!
“哎!是宋果啊。你這是干嗎去啊?”
“也沒什么。我就是想私底下跟你聊一聊!
“什么事?放心好了,這里也沒別人,你盡管說吧。不過我說你最近怎么了?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唉!豈止是我一個人不開心啊。你看我手下的那幫兵士,一個個都無精打采的。你說說咱們的李將軍啊,怎么能這么對待手下將士呢。他但凡一遇到什么好事,就會去獎賞那些巫女。一遇到什么壞事就責罰手下將士。李將軍也太不懂得愛護屬下了!
“可不是么!跟著李將軍干,咱們這些當兵的日子真難熬。咱們每天吃野草枕石塊,又要上陣拼殺,把性命置之度外?墒窃蹅冊僭趺雌疵⒐Γ是比不上那些巫女的恩典重啊!
“楊奉,咱們都是平時帶兵的軍官,也都覺得這些兵士實在可憐啊!”
“當然了!可是咱們就算可憐他們,又有什么辦法呢?”
“既然如此,我不妨和你明說!
宋果聞聽楊奉此言,于是附在他的耳邊私語一番,將自己的決心道出。原來他決定要發(fā)動兵變。楊奉與他一拍即合。于是兩人決定背叛李傕,輔佐天子。
他們商定就在當夜的二更時分,以宋果在中軍舉起火把為號,楊奉則率兵埋伏在營外,見機行動。
可是楊奉一直在營外等到二更天,卻始終未見有火把亮起。他忙派出探子前去打探消息,卻回報說消息走漏,宋果已經(jīng)被李傕抓起來斬首了。
“糟糕!”
正在楊奉手足無措之際,李傕已經(jīng)帶兵殺到楊奉所埋伏的陣地。整個計劃全盤大亂,一時之間楊奉方寸大亂,只得奮力抵抗。這一戰(zhàn)就打到四更時分,楊奉的這支隊伍被李傕殺得丟盔卸甲,難以招架。而楊奉也趁著天色未亮,早就趁亂逃跑,不知去向了。
李傕雖然識破兵變,獲得勝利,但他卻高興不起來。因為經(jīng)過自己營中的將士們一番內(nèi)訌之后,他實際上又折損了一大塊兵力。隨著逃兵的增加以及內(nèi)訌的消耗,李傕的兵力明顯減弱。
另一方面,郭汜的軍隊經(jīng)過連續(xù)不斷的作戰(zhàn),也早已筋疲力盡。這時,曾與他們一同共事的張濟從陜西率兵而來。張濟此番前來的目的是調(diào)停二人,強行迫使兩人講和。若是此時不同意講和,那么李郭二人就有可能被新來的張濟大軍打敗,于是兩人不得不和解。
“既然如此,我們今后就同心協(xié)力,重整朝政!”
既然兩軍和解,之前被郭汜扣押的朝廷眾臣也皆被釋放,獻帝也終于舒展愁眉。于是獻帝嘉獎張濟勸和有功,封他為驃騎將軍。
“如今長安已經(jīng)毀壞殆盡,難以維持。不如遷都至弘農(nóng)(今河南省,靈寶市北)如何?”
張濟對獻帝建議遷都,而獻帝也頗為動心。
其實獻帝非常懷念舊都洛陽。洛陽城無論四季變化,總是那么充滿魅力。
而弘農(nóng)距離洛陽很近,于是獻帝很快就傳旨下來,遷都弘農(nóng)。
就在當年的仲秋時節(jié),獻帝和皇后的御輦就在御林軍的層層保衛(wèi)之下,離開了早已破敗的長安城。他們一行浩浩蕩蕩,向著空曠的山野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