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以醇厚、精細、凄美的筆法,全景式地藝術再現(xiàn)了晚清的社會世相、紹興的民俗鄉(xiāng)風和魯迅故家的敗落,以及少年魯迅在從小康人家墜入困頓的途路中的精神成長;深刻揭示了魯迅作為民族“苦魂”形成的時代與個人原因。本書2012年1月曾經(jīng)出過“試水版”,這次寫作全部書稿時,做了很多補充、修訂與文字潤色。
魯迅研究雖然持續(xù)近百年,但是仍然有許多史實存有疑難,由于年代久遠,很多已經(jīng)無法驗證。
例如魯迅少年時代,與表妹琴姑的初戀,縱有周建人的回憶和不少專家的闡釋,但詳情實難細究,所以魯研界一直存有多種意見。鑒于本書文學詩化的性質(zhì),并欲求寫出魯迅富有才情、傾重感情的活生生的一面,作者傾向其有,而又有所節(jié)制和隱含,沒有過于渲染,但是對于認為無有而進行批評者的意見,表示尊重。
張夢陽,男,1945年3月13日生于甘肅天水,祖籍山東臨清。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研究生院文學系教授。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魯迅研究會副會長。
主要學術成果有:《1913—1983魯迅研究學術論著資料匯編》(五卷一分冊,共一千萬字),獲中國社會科學院優(yōu)秀科研成果獎;《中國魯迅學通史》(三卷,共一百八十七萬字),獲國家圖書獎,收入《中國文庫》;《魯迅全傳》(三部,共一百萬字),獲2016年國家出版基金支持。另有學術隨筆集《靜齋夢錄》《中國當代文學百家叢書·張夢陽散文精品集》《中國魯迅研究名家精選集·魯海夢游(張夢陽卷)》和《魯迅的科學思維——張夢陽論魯迅》;敘事抒情長詩《謁無名思想家墓》;譯著《中國人氣質(zhì)》(與人合譯)及長短文章數(shù)百萬字。曾赴澳大利亞、加拿大、日本、美國和中國香港等地講學、出席學術會議。
人言可畏
樟壽覺得子傳奶奶和周五十的這些話很異樣,便不到她那里去了,有時也真想打開家里的大廚,細細地尋一尋,但一想到姆娘那愁苦的面容,就戛然止住。
然而,他外出時,忽然發(fā)現(xiàn)人們都在用別樣的眼光看著自己。
這眼光不像“矮癩胡”那種異樣的目光,而是帶著種種疑惑、可憐和同情、惋惜,又摻和著某種蔑視,像是在說:“阿張,你這個孩子,好好的,怎么會做這種事呢?”樟壽感到這種眼光比“矮癩胡”式的狠毒目光可怕多了,“矮癩胡”的目光,樟壽以特有的少年的神勇回了他一眼,就如一劍擊碎了那陰毒的眼睛,那毒眼就剎時無光了。而對于這種眼光,樟壽卻不敢正視,連自己也仿佛覺得真是犯了罪,怕遇見人們的眼睛。祖母過來叫:“阿張!”他以為是詢問他拿沒拿家里的東西,趕緊躲開。姆娘過來撫他的頭,他也緊忙跑到別處,怕受到姆娘的愛撫。
“舌頭底下壓煞人”。他只好逃走,逃離人們別樣的眼光,逃離親人的撫愛。然而,逃是逃不了的,一次經(jīng)過蘭花間,李家那穿得又臟又破的孩子,竟拿了一片蘆葉指著他道:“殺!”小孩子還不很能走路,而自己竟然被“天真”的孩子所仇視了,樟壽仰著頭,心里自語道:“想起來真覺得有些奇怪。這很小的小孩,怎么也會聽到流言,對我如此仇恨呢?”
一天上午,他聽見長媽媽站在子傳奶奶的門前吵嚷:“你怎么能這么說哉?我家大阿官是從來不會做這等事的,他現(xiàn)是我家的頂梁柱,站得穩(wěn),立得正。絕不會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子傳奶奶自覺理虧,不敢大聲回應,只跟長媽媽賠著笑臉道:“我沒有說啊!這話不是我講的。”指指前面的蘭花間說,“是那邊李家傳出來的!彼坪踔芪迨惨鰜沓吻澹觽髂棠虛踝∷,趕緊關上門。
長媽媽“呸”地往子傳奶奶門前啐了一口痰。
樟壽一時間有如掉入冷水里,渾身打顫。流言的來源,樟壽是明白的,恨不能寫篇文章,找地方發(fā)表,總要罵出流言家的狐貍尾巴來,但此時的他除了憎惡子傳奶奶和她的姘夫周五十、又感謝長媽媽之外,還能做什么呢?他想起小時候,一次到子傳奶奶家去,她正在和她的男人看書。走近去,她便將書塞在自己的眼前道:“你看,你知道這是什么?”小樟壽看那書上畫著房屋,有兩個人光著身子仿佛在打架,但又不很像。正遲疑間,他們便大笑起來了。這使樟壽很不高興,似乎受了一個極大的侮辱,不到那里去大約有十多天,F(xiàn)在大了,隱約明白了那畫書上的意思,就從心底知道這個子傳奶奶不是好人。
……
是呵,他在這從小康到?jīng)]落的途路中,經(jīng)過這一番刻骨銘心的遭遇,才真正體驗了世態(tài)的炎涼,越來越看清了世人的真面目。那個百草園里的小阿張,三味書屋中的豫才,離他越來越遠了,他變成了另一個成熟而深刻的人,鑄就一顆憂憤而痛苦的靈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