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窗外濕漉漉的綠枝條，她想起丈夫一邊砰砰 關(guān)門，一邊撂下那些惡狠狠的話，阿列克謝·阿列克 謝耶維奇一反多年的習(xí)慣。一個(gè)人跑書房睡了。
　　“還敢猜疑到我頭上了！”當(dāng)時(shí)他大吼著，小胡 子撅起，臉漲得通紅，“可憎！可惡！哼！和你還有 什么好說的！”一腳踢掉凳子敞開門，“去抓啊，你 這老太婆，死老太婆……” “想念妻子，那死去的妻子，”斯捷潘尼達(dá)·伊 萬諾夫娜尋思，“喜歡索菲亞，就是因?yàn)楹退�長得像 �！� 她快速翻了個(gè)身，用腳踹回了毯子。早晨涼意襲 人。
　　“不，阿列克謝！”她喊著，“你只有我一個(gè)， 不準(zhǔn)想念任何人……噢，我的天�。　� 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埋進(jìn)枕頭，安靜了，絕 望之中她的眼神干枯，她的心靈震怒。
　　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和自己的丈夫共同生活 了三十四年，這位退職將軍過去是個(gè)美男子，長官、 同事、女人的寵兒，一次賭博可以輸?shù)羧�座莊園，風(fēng) 流倜儻艷遇聞名，迎娶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的時(shí) 候尤其如此。
　　那時(shí)候的她——待字閨中的姑娘——和當(dāng)?shù)刂鏖_ 銀行的父親住在縣城里。小城不大、荒涼，漫天的風(fēng) 沙、糟糕的小木屋、有時(shí)整套燒盡的房子、搖尾巴的 狗、流鼻涕的小孩兒、柵欄圍著的零落的小花園、嗡 嗡作響的蒼蠅——這就是整座城市。
　　蒼蠅那會兒真是特別多。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 娜的父親——伊萬·阿弗里康諾維奇甚至架了副眼鏡 好瞄準(zhǔn)，拿餐巾猛拍打墻壁，數(shù)百只蒼蠅就這么拍死 了。
　　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這位待嫁的姑娘整天 坐在窗戶邊看著塵土飛揚(yáng)的大街。每一次餐巾拍打都 會讓她直哆嗦，她就緊咬住小嘴，看對墻站著的全身 被抓破的狗對著陽光瞇起眼睛，或者看稅務(wù)官炎熱中 一邊吃力行走一邊還在摳臉頰上的粉刺。
　　“我要嫁人！”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起初說 得輕輕的，然后越來越大聲，也越來越生氣，當(dāng)伊萬 ·阿弗里康諾維奇一手抓餐巾、一手拿裝滿蒼蠅的罐 子走進(jìn)房間的時(shí)候，她就吼叫著：“把我嫁出去，你 這只老蒼蠅，把我嫁出去！沒有比這里更糟的了！” 她瘦削的身體站直了，眼睛睜得老大，眼神干枯 ，齊額的黑發(fā)罩著后腦勺。
　　有一次聽到鈴鐺響，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就 探出窗外，看到三匹灰頭大馬駕著豪華的四輪馬車疾 馳而過，一位年輕軍官坐在上面，近衛(wèi)軍制服還歪著 。
　　軍官回頭望了望驚訝的姑娘，朝她緋紅的臉頰打 個(gè)飛吻，馬車就拐向角落，那是縣城首席貴族的房子 。
　　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臉色煞白，抓住胸口， 幾乎失去了知覺——這樣刺激著她的預(yù)感。
　　看來阿列克謝·阿列克謝耶維奇也發(fā)現(xiàn)了斯捷潘 尼達(dá)·伊萬諾夫娜的美麗——他不止一次地張望姑娘 。晚會臨近尾聲的時(shí)候干脆和她挨著坐在沙發(fā)上，掏 出精巧的手帕，擦擦自己漂亮的額頭。 斯捷潘尼達(dá) ·伊萬諾夫娜低著眼睛，但是軍官看她時(shí)如此坦率、 真誠和快樂，毋庸置疑——他需要愛她，要盡快，要 不費(fèi)時(shí)間，不費(fèi)思量。
　　他們坐在墻壁后面的小客廳里，聽得見舞池的音 樂、裙擺間的沙沙聲……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任 何時(shí)候都想不起來，那會兒漂亮的軍官跟她說了什么 ，自己又回答了什么……他那雙灰色的凸出的眼睛看 著她，肆無忌憚，又脈脈含情。
　　一股健康的男性的氣息充塞了她的鼻孔，似乎在 慢慢地指引，她的紅唇一點(diǎn)點(diǎn)向阿列克謝·阿列克謝 耶維奇湊近——只猛地親一口，聲音不大。
　　雖然沒有任何人往客廳的門里看一眼，但大約五 分鐘之后每個(gè)人都知道了斯捷潘尼達(dá)·伊萬諾夫娜“ 接吻”的細(xì)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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