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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山(套裝上下冊)
《魔山》是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托馬斯·曼的代表作。小說以一個山莊療養(yǎng)院為中心,描寫了歐洲許多封建貴族和資產(chǎn)階級人物,其中有普魯士軍官、俄國貴婦人、荷蘭殖民者、天主教徒……他們都是社會的寄生蟲。整個療養(yǎng)院彌漫著病態(tài)的、垂死的氣氛,象征著資本主義文明的沒落。作品通過人物之間的思想沖突,揭示出頹廢主義和法西斯主義的血緣關(guān)系。
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托馬斯·曼震撼世界的力作,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夕歐洲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 《魔山》:一個階級的沒落(代譯序) 20世紀伊始,德語文學(xué)誕生了一部劃時代的杰作:托馬斯?曼 的長篇小說《布登勃洛克一家》(1901)。這部僅用四年時間寫成 的“偉大小說”,不僅奠定了年方二十六歲的作者在德國乃至整個 歐洲的文壇地位,還開啟了德語文學(xué)的一個新時代,一批世界級的 大師隨之崛起,特別是原本薄弱的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園地里更可謂人才 輩出,長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更加碩果累累。于是在20世紀上半葉,德語 文學(xué)出現(xiàn)了一個堪與歌德、席勒時代媲美的高峰,而托馬斯?曼本 人,則被譽之為這一興旺發(fā)達時期的“火車頭”,并且于1929年當(dāng) 之無愧地獲得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 托馬斯?曼之得以戴上這頂桂冠,一如諾貝爾文學(xué)獎評獎委員 會的頒獎辭所宣示的,主要由于他那被稱頌為“第一部也是迄今最 卓越的德國現(xiàn)實主義小說《布登勃洛克一家》”a。但是,在獲獎之 前不久出版的又一部長篇小說《魔山》(1924),對作者獲此殊榮 至少起了同樣重要的作用,因為是它使托馬斯?曼真正舉世聞名。 為了證明此言不虛,可以舉出兩個事實,一是1927年,《魔山》經(jīng) Helen Tracy Lowe-Poters翻譯成英文 The Magic Mountain,很快便暢 銷美國,受歡迎的程度明顯超過了《布登勃洛克一家》b;二是近年 來在德國和世界范圍內(nèi)評選20世紀最佳德語長篇小說,托馬斯?曼 入選的多為《魔山》,而且總是名列前茅。 a 見漓江出版社1998年版。 b 德國著名的托馬斯?曼研究家Volker Hansen即如此認為。參見Interpretationen: Romane des 20 Jahrhunderts,Philipp Reclam jun. Stuttgart,Band1,S. 55。 托馬斯?曼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在十部左右,幾乎都是鴻篇巨制, 如單單取材于《圣經(jīng)》故事的《約塞夫和他的兄弟們》(1933- 1942)就是四部曲,和其他的大長篇加在一起,便構(gòu)成了20世紀德 語文學(xué)尤其是長篇小說一個可觀的組成部分。這十部左右長篇小說 的代表作,公認為上述的《布登勃洛克一家》《魔山》再加上《浮 士德博士》。這些作品盡管題材不同,風(fēng)格、手法也有發(fā)展變化, 但是都一樣從精神、文化和哲學(xué)的高度,深刻而直率地提出了時代 的根本問題,生動而多彩地描繪人生、社會和世態(tài),恰如巴爾扎克 所做的那樣。也就難怪德國著名的評論家漢斯?馬耶爾要將托馬 斯?曼的小說與《人間喜劇》相比擬。a 對《 布登 勃 洛 克一 家 》外國文 學(xué) 界 的同 行已 經(jīng) 談 得比 較 多 了!赌健房梢砸暈椤恫嫉遣蹇艘患摇返暮罄m(xù)之作,且對托馬 斯?曼的小說創(chuàng)作的許多方面都明顯地有所突破。因此,無論研究 托馬斯?曼個人或是研究20世紀的德語長篇小說,《魔山》都是一 個很好的范例和著力點。 托馬斯?曼1875年出生在德國呂貝克城一位富商的家中。父親 曾做過這座享有自治權(quán)的北方海港城市的市議員。托馬斯?曼中學(xué) 未畢業(yè)父親便去世了,家業(yè)隨之衰敗,全家遷到了南方的慕尼黑。 托馬斯?曼十九歲即在當(dāng)?shù)匾患冶kU公司做見習(xí)生,同年發(fā)表小 說《淪落》獲得好評,決心走文學(xué)道路,開始在慕尼黑大學(xué)旁聽歷 史、文學(xué)和經(jīng)濟學(xué)課程,并參與編輯《二十世紀》和《辛卜里其斯 木斯》這兩本文學(xué)雜志。1895年至1898年隨兄長亨利?曼旅居意大 利,1897年著手創(chuàng)作《布登勃洛克一家》。這部小說于1901年問世 后,立刻在德語文壇引起轟動。 在隨后的半個世紀里,作家經(jīng)歷了資本主義世界嚴重的社會經(jīng)a 見Hans Mayer:“Thomas Mann ”,Suhrkamp Verlag S.113-131頁。 經(jīng)濟危機,目睹了德國發(fā)動的空前殘酷野蠻的兩次世界大戰(zhàn)并身受其 害,被法西斯政權(quán)褫奪了國籍,不得不長期流亡國外。第二次世界 大戰(zhàn)結(jié)束后,他雖已成為美國公民,卻感到這個盛行麥卡錫主義的國 家窒息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靈感,但是又不愿回到分裂成東德、西德的祖國 的任何一邊去,只好在1952年移居瑞士,直至1955年客死蘇黎世。 托馬斯?曼可謂一生坎坷,經(jīng)歷豐富,思想發(fā)展的過程更充 滿了曲折、矛盾和痛苦。所有這些,都反映在了他的作品特別是長 篇小說里!赌健愤@部書則是作者對自己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 后的經(jīng)歷和思想的總結(jié)。具體講,為了探望患病的妻子卡佳,托馬 斯?曼確曾于1912年去瑞士達沃斯地區(qū)的一家肺病療養(yǎng)院住過一些 時候。這段特殊的經(jīng)歷和見聞,加上妻子的書信,提供了他于1913 年開始創(chuàng)作《魔山》的契機和素材。起初他只打算以生戰(zhàn)勝死為主 題,用幽默的筆調(diào)寫一個中篇小說(Novelle),使之與《威尼斯之 死》和《特利斯坦》形成對照,因為在這兩篇舊作里,表現(xiàn)的都是 藝術(shù)家在精神上對死亡的美化和渴望。 1914年爆發(fā)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打斷了他的寫作,到了1919年戰(zhàn) 爭結(jié)束后作家才重新提起筆來。大戰(zhàn)中的痛苦經(jīng)歷和戰(zhàn)后的深刻反 思,不但使原本計劃的中篇發(fā)展成了一部上下兩卷的大長篇,思想 內(nèi)容更大大地得到了深化和擴展。 堪稱德語文學(xué)現(xiàn)代經(jīng)典的《魔山》故事情節(jié)并不復(fù)雜: 出身富有資產(chǎn)者家庭的青年漢斯?卡斯托普,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離 開故鄉(xiāng)漢堡,前往瑞士阿爾卑斯山中一所名叫“山莊”的國際療養(yǎng) 院,探望在那里養(yǎng)病的表兄約阿希姆?齊姆遜。他原本打算三周之 后便返回漢堡,接手一家造船廠的工程師職位,卻不料在山上一住 住了七年。原來他闖進了一座“魔山”! ……
托馬斯·曼(1875—1955),德國20世紀偉大的小說家,著有長篇小說《布登勃洛克一家》《魔山》等。1929年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
引子……………………………… 1 第一章 抵達……………………………… 3 在餐廳里…………………………… 12 三十四號…………………………… 18 第二章 洗禮缽和祖父的雙重形象………… 23 在迪納倍爾舅公家——關(guān)于 漢斯· 斯托普的品性德行…… 34 第三章 一本正經(jīng)…………………………… 45 早 餐……………………………… 48 愚弄·最后的晚餐·中斷了的快活… 56 意大利撒旦………………………… 66 思想敏銳…………………………… 77 多說了一句………………………… 84 當(dāng)然,一位女士…………………… 88 阿爾賓先生………………………… 94 意大利撒旦不體面的建議………… 97 第四章 必要的采購……………………… 110 順便說說時間…………………… 120 他試著講法語…………………… 124 政治上可疑……………………… 130 希 培…………………………… 136 心理分析………………………… 147 懷疑與思考……………………… 154 席間對話………………………… 158 不斷加劇的憂慮——兩位祖父 蕩舟在黃昏時分……………… 166 體溫表…………………………… 188 第五章 恒久不變的湯與恍然大悟……… 215 “我的天,我看見啦!”……… 239 自 由…………………………… 258 喜怒無常的水銀柱……………… 266 百科全書………………………… 278 關(guān)于人體的學(xué)問………………… 296 鉆 研…………………………… 315 死的舞蹈………………………… 336 瓦普吉斯之夜…………………… 379 保婆老母獨自趕路……………… 385 第六章 變 遷…………………………… 409 又來一位………………………… 436 關(guān)于上帝之國和惡的解脫……… 459 勃然大怒,再加一點令人十分 難堪的情況…………………… 488 進攻失敗了……………………… 503 神圣的事業(yè)……………………… 52雪………………………………… 553 好樣兒的士兵…………………… 587 第七章 海濱漫步………………………… 638 荷蘭紳士佩佩爾科恩…………… 646 “二十一點”…………………… 657 荷蘭紳士佩佩爾科恩(續(xù))…… 680 荷蘭紳士佩佩爾科恩(完)…… 727 麻木不仁………………………… 742 妙樂盈耳………………………… 754 疑竇重重………………………… 776 狂 躁…………………………… 812 晴天霹靂………………………… 842
瓦普吉斯之夜 再過幾天,漢斯·卡斯托普在山上就待滿七個月了,他的表哥 約阿希姆呢,在他上山來時已經(jīng)療養(yǎng)了五個月,到現(xiàn)在回頭一看總共 十二個月,也就是快一年啦——整整的一年頭兒——從宇宙的意義上 講,就是自打那個小小的、牽引力驚人的火車頭把漢斯·卡斯托普拖 上了山,地球已經(jīng)繞著太陽完完整整地運行一周,又回到了當(dāng)初軌道 的那個點上啦。眼下已是狂歡節(jié)期間,狂歡之夜轉(zhuǎn)瞬即至。漢斯·卡 斯托普向療養(yǎng)院的老資格打聽,此間過狂歡節(jié)是什么樣子。 “精彩極了!”塞特姆布里尼回答。哥兒倆在上午例行外出散步 的途中,又碰見了他!罢媸敲畈豢裳裕 彼a充道,“熱鬧得簡直跟 普拉特a一個樣,您會看見的,工程師。到時候咱們也會跟著風(fēng)度翩 翩地跳起舞來嘍。”他繼續(xù)搖唇鼓舌,冷嘲熱諷,一邊不住地揮臂、 搖頭、聳肩,真是好不得意!澳想怎么樣,據(jù)我從書里得知,就 連精神病院也時不時地要為呆子傻瓜開舞會,這兒為什么就不行呢? 節(jié)目中包括各式各樣死的舞蹈,您盡管想象好了。只可惜去年的某些 舞客今年出席不了啦,因為九點半鐘就得散場……” “您是講……噢,這樣,真有意思!”漢斯·卡斯托普笑起來, “您真會開玩笑!‘九點半鐘’——您聽見了,您?太早了嘛,早得 去年的‘某些舞客’一會兒都參加不了,塞特姆布里尼先生的意思 是……哈,哈,不吉利,不吉利。這‘某些’可就是永遠跟肉體‘拜 拜’了的那些不是!我這文字游戲您懂嗎?不過我仍然急切地期待 著,”卡斯托普道,“我覺得,我們這里一遇節(jié)日就慶祝也對,這樣 a 普拉特(Prater)是維也納著名的游樂場。 就以普遍通行的方式給時間做了記號,畫上刻度,也就不至于籠而 統(tǒng)之地顯得單調(diào)了;否則就太特別。圣誕節(jié)過去后就知道新年將至, 現(xiàn)在又快到狂歡節(jié)啦。隨后則是復(fù)活節(jié)前的星期日——這里吃餅圈 嗎?——以及節(jié)前的一周和復(fù)活節(jié)本身,然后再過六周又是圣靈降 臨節(jié),而再往后便到了一年中最長的一天即是夏至,眼看著快要入秋 啦,您明白嗎?……” “打!打!打!”塞特姆布里尼先生大叫起來,同時仰面朝 天,手掌按著兩邊的太陽穴,“別扯了!我禁止您像這個樣子耍貧嘴!” “請原諒,我只是在說反話……再說呢,貝倫斯到頭來終于還 是下了決心,用注射的辦法來為我祛毒啦,因為我老是三十七度四、 五、六甚而至于七,一點兒轍都沒有,F(xiàn)在我真成了,并且將繼續(xù)是 生活的問題兒童。我到底不是老病號,拉達曼提斯從來沒有對我肯 定過什么,但卻講,提前中斷療養(yǎng)不明智哦,既然已經(jīng)在山上待了這 么久,也就是所謂投資了這么多的時間。他要是給我定個期限,那又 有什么用?就算他例如對我講:就半年兒得啦,那意義也不大,反正 是算得挺緊的,得做更長的思想準備?纯丛郾砀缇蜁靼,他原本 該這個月初就完事——完事的意思是痊愈——誰知上次檢查貝倫斯 又加判了他四個月,以便將他徹底治愈——哪,這叫咱們又有什么辦 法?可這樣一來,如我剛才說的——我絲毫不想惹您生氣——就是夏 至了,而接下來又會進入冬季。不過眼下嘛,我們自然才正要過狂歡 節(jié)——您聽我說,我覺得咱們這樣依照日歷的順序,一個節(jié)氣一個節(jié) 氣地往下過,確實是挺好,確實是挺美哩。施托爾太太講,在門房可 以買到兒童吹的喇叭?” 不錯。狂歡節(jié)星期二進第一次早餐的時候就在賣;這一天說到就 到,還沒等你遠遠地把它打量一下——一大早,療養(yǎng)客們就在餐廳里 胡亂吹奏各種各樣的玩具喇叭,嘟嘟嗒嗒的聲音混響成一片。吃午飯 的時候,從根澤、拉斯穆森和克勒費特等人的餐桌邊,已見一條條紙 蛇在飛來飛去;有的人,比如眼睛圓圓的瑪露霞,頭上還戴著紙制的 帽子,這種帽子同樣在院前門房的瘸子那里有賣的;只不過真正的慶祝 狂歡,要到晚上才在餐廳和游藝室里展開……只有我們預(yù)先知道,在 敢作敢為的漢斯·卡斯托普影響下,慶;顒幼詈髮l(fā)展到什么方向。 不過咱們可別因為知道得早就失去審慎,操之過急,而應(yīng)按部就班,尊 重時間的權(quán)利——年輕的漢斯·卡斯托普由于在道義上心存羞澀,一 直拖延事件的發(fā)生,我們既然同情他,也許就跟著拖一下更好些。 下午幾乎全院都去了達沃斯坪,以目睹節(jié)日街頭的熱鬧場面。一 路上都碰見戴面具的人,以及白衣白褲白鼻頭的小丑和揮舞著響鞭 的滑稽角色;裝飾得花花綠綠的雪橇響著鈴鐺駛過,坐在上面的人同 樣戴著面具,他們與步行者之間互擲紙屑;氐皆豪,大伙兒坐到七 張餐桌前用晚餐,這時情緒已經(jīng)十分高漲,都決心要把在大庭廣眾中 培養(yǎng)成的精神,在內(nèi)部的小范圍里保持發(fā)揚下去似的。門房里的紙帽 子、小喇叭和小笛子大為暢銷,帕拉范特檢察官帶頭大出洋相,他身 穿女士和服,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再給頭上加一條伍爾穆勃朗特總領(lǐng) 事夫人所有的假辮子,原本翹著的胡子也用烙鐵燙得往下掉,看上去 就像活脫脫一個中國人。院方也不落后,給每一張餐桌都裝飾了一只 燈籠,一個中間點著支蠟燭的彩色圓月亮,以至塞特姆布里尼步入餐 廳,在經(jīng)過漢斯·卡斯托普桌邊的時候,脫口念出了跟這些燈籠有關(guān) 的詩句: 看哪,燈火明亮,色彩鮮艷! 魔男魔女在此聚會狂歡。a a 引詩出處引自歌德的詩劇《浮士德》第一部《瓦普吉斯之夜》一場,語出跟靡非斯 托對話的鬼火之口。 他面帶文雅的冷笑,不慌不忙地踱向自己的座位,去接受劈頭蓋 臉地扔來的小炮彈;炮彈薄薄的紙壁一碰就破,里邊灌滿的香水隨之 就噴灑了他一身。 長話短說,節(jié)日的情緒一開始就很高漲。笑聲此起彼伏,從枝形 吊燈上垂掛下來的紙蛇在氣流中搖搖蕩蕩,不一會兒燒肉的湯汁中就 漂浮著紙屑。這時候,那位個子小小的女服務(wù)員已經(jīng)匆匆送來第一只 裝著第一瓶香檳的冰桶,一經(jīng)艾因胡夫律師發(fā)出信號,大伙兒就用法 國布爾貢德省產(chǎn)的紅葡萄酒兌著香檳喝將起來。聚餐快要結(jié)束的時 候,天花板上的頂燈滅了,餐廳里只剩下彩色燈籠搖曳朦朧的光線照 明,十足地烘托出一派意大利狂歡之夜的氣氛,人們的情緒也隨之達 到了最高點。這當(dāng)口兒,塞特姆布里尼遞了一張字條給坐得離他最近 的瑪露霞——她頭上戴著一頂綠綢紙做的騎師帽——得到了漢斯·卡 斯托普那一桌的大力支持。只見字條上寫著: 想想吧!今兒個這山可是著了魔, 如果你想讓一團鬼火給你把路領(lǐng), 那你就可別這么認真啰。a 這時布魯門科爾博士偏巧又感覺不舒服了,正以其固有的嘴臉, 或者說十分怪異地噘著嘴唇在那里嘟嘟囔囔,讓大伙兒從他的話里了 解了這幾句詩出自哪里。漢斯·卡斯托普卻覺得沒必要予以回應(yīng),相 反倒心血來潮,感到有義務(wù)在字條上加一條批注,一條自然將會是極 其無關(guān)緊要的批注。他在自己口袋里摸索鉛筆,沒摸著就找約阿希姆 和同桌的女教員要,也沒有要著。于是他牽著紅絲的眼睛開始向東搜 a 引詩出處同上,出自魔鬼靡非斯托之口,這里正好由稱為“意大利撒旦”的塞特姆 布里尼念出來,更加強了諷喻的意義。 索,射到了餐廳左邊靠后的一個角落里,這時我們才發(fā)現(xiàn)他眼前的一 閃念如何化作深遠的聯(lián)想,以至于突然間臉色蒼白,忘乎所以了。 臉色蒼白的誘因不止一端。在那個角落里坐著精心打扮過的克拉 芙迪婭·舒舍夫人,她換了一身新衣服,無論如何這套衣服漢斯·卡 斯托普沒見她穿過——輕薄的深色綢料子,不,簡直就是黑色的, 只不過這兒那兒閃爍著一點點棕黃色的金絲;式樣為少女似的小圓 領(lǐng),前胸露出來的僅僅是喉頭和肩胛骨的頂部,后背只在稍稍伸出頭 時才看得見藏在卷發(fā)底下的頸椎,不過整個臂膀兒卻齊肩全亮在外 面——她這兩條臂膀兒,那可是既細嫩又豐腴——完全可以想象還冰 涼冰涼的,讓黑色綢料一襯托更加覺得白皙,結(jié)果整個兒產(chǎn)生了震撼 人心的效果,漢斯·卡斯托普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心中暗道:“我的 主。 薄麖奈匆娺^剪裁成這個樣子的服裝。莊重高雅的舞會盛 裝,甚至比這更加裸露但卻中規(guī)中矩的晚禮服,他也見得多了,但是 卻沒有哪種比它更引人注目。過去他已經(jīng)隔著一層薄紗,領(lǐng)教過這兩 條臂膀兒,曾揣想是那神秘紗幕的遮掩增添了它們的誘惑力,現(xiàn)在看 來可憐的漢斯·卡斯托普可是錯啦。當(dāng)時他稱這遮掩為“美化”,大錯 特錯!自欺欺人!后果難以設(shè)想!須知眼下的充分裸露,一個病人的優(yōu) 美軀體大膽而令人目眩的裸露,比起當(dāng)時的遮遮掩掩來效果真是強烈 得多,一見之下他漢斯·卡斯托普簡直目瞪口呆,只得低下頭去,無聲 地反復(fù)念叨:“我的主。∥业闹靼。 過一會兒又傳來一張字條: 高朋滿座,濟濟一堂。 女娃們漂亮得像新娘! 小伙子真一個頂一個, 都是前程遠大少年郎!a “好啊!好啊!”只聽得陣陣喝彩。這時已經(jīng)用土褐色的小瓷壺 上麥加咖啡,也有的人在喝利口酒,例如施托爾太太,她一輩子都喜 歡吸食這種甜絲絲的飲料。大伙兒開始散場并分別組合,于是你找我 我找你,相互交換座位。一部分客人已轉(zhuǎn)移到游藝室去了,剩下的 則繼續(xù)坐著,跟混合酒進行交談。塞特姆布里尼手上托著咖啡壺, 嘴里銜著牙簽,踱過來坐在卡斯托普和女教員之間的桌子犄角上, 算是客串。 “哈爾茨山區(qū),”他道,“位于希爾德和厄倫德之間b。我對您太 夸口吧,工程師?我說了熱鬧得像開博覽會!不過等著瞧吧,咱們的 智慧不會這么快枯竭,離高潮還遠著哩,更甭提結(jié)束啦。據(jù)我所知還 會有更多假面具。某些人士已經(jīng)回去梳妝打扮——好戲多的是,您就 瞧好兒吧!” 果然出現(xiàn)了許多新的裝扮:女士們穿著男裝,衣服褲子都鼓鼓囊 囊地,活像輕歌劇里的滑稽角色,還用燒焦了的軟木瓶塞在臉上畫了 黑黑的胡子;男士們則反過來裝扮成了女人,穿著裙子走起來忸忸怩 怩,例如大學(xué)生拉斯穆森就穿著一條袒胸露背的黑色長裙,裙子上綴 滿閃閃發(fā)光的亮片,還搖著一把紙扇子,而且既扇面孔也扇背脊,真 是風(fēng)頭十足。一個瘸腿乞丐拄著一條單拐,一跛一跛地走來。有誰身 穿白色內(nèi)衣,頭戴女士氈帽,裝成了一個小丑,臉上撲著白粉,因此 眼睛變得來怪模怪樣,嘴唇也用口紅涂抹得像喝了血似的。他就是那 個指甲長長的年輕人!安顒艃旱亩韲讼庇形煌葪U長得挺漂亮的 希臘人,他穿著一條淡紫色的緊身褲,披著一件短斗篷,脖子上戴著 a 參見《浮士德》第一部《瓦普吉斯之夜》一場。引詩出自“風(fēng)信旗”之口。 b 這兒是講《浮士德》中群魔聚會狂歡的布洛肯峰的位置。 紙做的折疊領(lǐng)圈,腰系寶劍,趾高氣揚的活像一位西班牙貴族或是童 話里的王子。所有這些面具和服裝都是吃過飯以后匆匆趕制成的。施 托爾太太在餐廳里坐不住。她消失了一會兒之后再回來時已變成一名 清潔工。只見她穿著圍裙,挽起衣袖,還把紙帽子的飄帶在下巴底下 打上了結(jié),還武裝著提桶和掃帚,一上來就把那濕漉漉的掃帚伸到桌 子下面,在人家的腿中間掃來拖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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