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眼中,席佛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具有壞男孩的特質(zhì)、溫柔的眼神,總讓女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可在他自己看來,他不過是個擁有失敗人生的可悲中年男子:
他有過一段搖滾明星的光輝歲月,歌聲被人們瘋狂傳頌,卻留不住他妻子的心,三周后,他的前妻就要跟別的男人踏入婚姻的殿堂。
他把滿心的期望與寄托放在女兒身上,然而曾年少輕狂的他卻在女兒出生后也沒有學會如何做一個老爸。
有一天,昏倒后的他,再度睜開眼,醫(yī)生宣布他動脈剝離,不是開刀就得等死,而這位醫(yī)生正是即將娶走他前妻的家伙……
如此悲催的人生,步入中年的他已然沒有任何期待。只不過,他真能就這樣舍棄一切,沒有半點遺憾嗎?
強納森.崔普爾(Jonathan Tropper)
國際知名的暢銷作家,以辛辣的幽默、對家庭危機和使壞男人的深刻描繪,廣受各界好評。他與妻子伊麗莎白和孩子住在紐約市郊的威徹斯特,并于該地的曼哈頓維爾大學(Manhattanville College)教授寫作課程。他的暢銷小說《誰來替我照顧媽媽》已被改編拍為電影《離別七日情》。
星期二,距離前妻再婚只剩下不到三周的時間,而再過幾天以后,席佛就會覺得自己想通了,如他這般慘淡的人生沒有理由再繼續(xù)下去。大概在七年又四個月以前,狄妮絲因為諸多很有道理的原因與他離婚了。約莫八年前,他參與的彎雛菊樂團發(fā)行了第一張、也是唯一一張專輯,專輯里頭的單曲《支離破碎》爆紅,那年夏天好像全世界都一起唱著這首歌,于是他們躋身搖滾巨星之列?墒切切呛芸炀碗E落了,只能捕捉到一瞬間的璀璨——然后他又被抓了兩次:第一次是因為酒駕,第二次是因為招妓。如果可以的話,席佛很想向人解釋,但他對那段時間記憶模糊,總覺得那只是某個口口相傳、已經(jīng)埋沒在歷史中的遙遠傳奇。經(jīng)過唱片公司的背后運作,主唱派特 ·邁瑞迪在單飛之后人氣扶搖直上,貝斯手丹尼、吉他手雷伊和身為鼓手的席佛,只能灰溜溜地跑回了榆溪市,只能緬懷著往日的榮耀,面對此后無望的人生。無處可去的席佛想回家,卻發(fā)現(xiàn)狄妮絲已經(jīng)換了門鎖,也請好了律師,準備好了離婚。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總之,這個星期二已經(jīng)是在犯盡無數(shù)錯誤的八年后。不管你信不信,席佛現(xiàn)在四十四歲,身材走樣、心情憂郁——只是他不確定有理由的憂郁是不是還能稱之為憂郁“癥”。至于理由到底是什么呢?或許只是悲哀、只是寂寞,又或者只是每天在苦悶中覺察到逝去的一切已經(jīng)無法挽回。
每個星期二,是杰克和席佛捐獻精子的日子。
“那是婚戒?”
他們乘著杰克那輛已經(jīng)有十年歷史的寶馬敞篷車在高速公路上馳騁,杰克注意到席佛手指上的戒指。杰克假裝知道歌詞似的跟著震耳欲聾的流行音樂哼唱著,席佛則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敲打膝蓋應和節(jié)奏。兩個人年紀相仿,也都在人生路上歷盡滄桑,犯了一連串史詩級的錯誤。
席佛忘記摘下戒指了。他到底這么戴著多久了呢?幾個鐘頭?說不定好幾天了。他的手指從結(jié)婚那天就留下一個凹陷的印子,每回將戒指套進去,就好像機械零件那樣密合,所以很容易就會忘記它的存在。被杰克這么一說,席佛懊惱地將戒指取下來塞進口袋,與零錢碰撞出一陣子叮咚聲。
“怎么回事啊,席佛?”杰克得扯嗓子大叫,不然壓不過公路上的喧囂聲、車里的音樂和席佛耳邊綿延不絕的耳鳴。席佛的耳鳴時好時壞,沒找到什么治療辦法,也沒聽說有人為這種疾病辦什么鐵人三項或成立基金會做研究。反正他得一個人面對。
“只是戴著玩!
“真的是結(jié)婚戒指?”
“不然應該是什么?”
“我哪知道,還以為只是你出門時亂買的。”
“我沒事干嗎買假的結(jié)婚戒指?”
“那你都離婚十年了,沒事干嗎戴結(jié)婚戒指?”
“七年而已。”
“好,我接受糾正,那就七年吧。”
杰克臉上閃過一抹奸詐的笑容,仿佛在說“我比你還了
解你自己”,而這總讓席佛有個沖動想伸出食指朝他一邊眼窩戳下去,然后繞過鼻梁后面,從另一眼傳出來,最后用力一勾,將他整張臉都扯下來。
“怎么了嗎,席佛?”“還能怎么了?我都四十四了,還能捐精就能領(lǐng)到七十五
美元,美夢成真哪!苯芸死湫Φ溃骸斑@可真是最好賺的錢了!奔幢闩c杰克相處久了,席佛還是懷疑他究竟是真蠢,還
是裝出來的。兩個中年離婚男子的友誼起自于互相看不順眼,誰叫他們好死不死都住在凡爾賽宮的同一層樓呢。杰克總覺得席佛一臉憂郁,席佛總認為杰克是白癡,而且兩個人都說得對極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布萊契皇家醫(yī)學研究中心的分部,而辛勤的代價是一周有七十五美元的營養(yǎng)費。
這是個藥物試驗,是杰克在網(wǎng)絡上找到的,據(jù)稱是針對精蟲活動力過低的問題開發(fā)非荷爾蒙療法,不過是副作用也很多,比如情緒波動、頭暈目眩,以及最奇怪的是性欲降低。而這所有的介紹就在短短的二十分鐘內(nèi),由試驗負責人不帶一絲嘲弄地解釋完畢。
沒有人想了解那個經(jīng)過工業(yè)用消毒水瘋狂噴灑的小房間是什么模樣。里頭破爛的色情雜志連他都不愿意碰,因為不知道多少雙黏糊糊的手曾經(jīng)翻過。有一臺小電視擺在搖搖晃晃的宜家的架子上,旁邊的小柜子有幾片 DVD。同樣的,沒有人想知道為什么他不愿意坐下來看影片,只是站在房間中央、褲子褪到腳踝,心里會想著年輕時和他發(fā)生過關(guān)系的女孩們。
但一如往常,在他真的射在樣本杯里,塑料被碰撞出微弱的聲音之前,盡管他再怎么堅定,腦海里總會浮現(xiàn)狄妮絲的臉龐。她蹙起眉頭,流露出慣常的輕蔑,剝奪了席佛體內(nèi)殘存的那么一絲渺小快感。
伴隨著最后的哀傷低吼與一陣緊縮,以及冰冷濕滑的濕巾,隔著杯子的塑料層,他指尖還可以感受到自己液體的熱度——來自于他的東西里,也沒幾樣還這么有生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