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麟學貫中西，在中國哲學方面也有極高造詣，早在20世紀40年代就建立了“新心學”思想體系，是“新心學”的創(chuàng)建者，成為中國現(xiàn)代新儒家思潮中聲名卓著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我國著名的哲學家、哲學史家、黑格爾研究專家、教育家和翻譯家。 本書在概述賀麟生平和學說大旨的基礎上，從賀麟與德國哲學、與斯賓諾莎、新心學、知行問題新解、現(xiàn)代新儒學的代表、翻譯六大層面，展開對賀麟思想的全面而系統(tǒng)深入的研究，是一部頗有學術(shù)分量的專著。此次納入《哲學史家文庫》第2輯再版，作者又做增補完善。
本書之作，純處于偶然。1986年，北京大學哲學系有“現(xiàn)代中國哲學”研究項目，我承擔了賀麟新心學研究任務。我知道賀麟這個名字，始于讀其所譯黑格爾《小邏輯》，深嘆其譯筆之精嚴、有韻致，然對其思想接觸甚少。我是把他作為翻譯家和黑格爾研究專家來看的。我之承擔這個任務，是因為我的研究生畢業(yè)論文是關(guān)于王陽明良知學說的，自老心學而新心學，似乎順理成章。及借來賀麟著作一讀，為其思想之創(chuàng)穎活潑、文字之酣暢淋漓所吸引，數(shù)年寢饋其中，自覺深切有味。又上溯他思想的來源魯一士諸人，亦覺有所得。感到他的思想，絕不同于陸王心學。他的思想，以黑格爾的絕對精神亦心亦物、亦內(nèi)亦外、亦知亦行為根底，又特別吸收魯一士以絕對精神為“戰(zhàn)將”的思想，突出絕對精神的健動不息、自求拓展，又不廢律則、借律則以行的品格。故書中對他的思想來源，他與康德、費希特、謝林特別是與黑格爾、魯一士思想的關(guān)系，用了較多篇幅。
斯賓諾莎哲學是賀麟思想的又一重要來源。他之不同于中國舊心學之處，很大程度上由于他將斯賓諾莎的“理”納入心學中，成立其即心即理之學，力圖克服陸王心學特別是陽明后學的“猖狂自恣”。這使他的心學帶有很強的近代意味，即經(jīng)由理學陶熔規(guī)范過的心學。故本書于斯賓諾莎影響賀麟處，亦多致意。
關(guān)于賀麟在現(xiàn)代新儒家中的地位及所作貢獻，本書著墨最多。蓋海外許多研究現(xiàn)代新儒學的論著，多不及賀麟；國內(nèi)論及賀麟新心學的著作，亦多未及他對道、墨、法諸家的吸收與改造，更未論及新心學是融會中西、統(tǒng)合古今、以儒學統(tǒng)攝道墨法諸家所成之獨特體系。雖其學脈尚未廣大，細部未暇詳究，但規(guī)模已立，意向尤明。本書于此，亦曾著力。本書對于賀麟新心學之邏輯架構(gòu)、知行問題、翻譯思想，亦有專章討論。
賀麟以翻譯、研究黑格爾、斯賓諾莎哲學為其入門，其學術(shù)根底為西學。他被稱為新心學，多自表彰、倡導陸王心學而起。他的論證，多取自黑格爾、康德，而以陸王夾輔之。故其學西方學術(shù)居十之七八，此絕不同于其他現(xiàn)代儒學大師如熊十力、梁漱溟等，即與馮友蘭、牟宗三亦不同。此點似應特別注意。
另外我感到，賀麟的大部分著作寫于對日抗戰(zhàn)期中。他的上述思想，可以說是裝裹在哲學語言中的抗戰(zhàn)必勝信念。他的著作，是以中國民眾特別是知識分子發(fā)起信心，自求拓展，艱難跋涉，以取得最后勝利為目的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是一個欲以哲學救世的人。
此書之成，湯一介老師催促督責之功甚大。傅偉勛、韋政通兩位先生允將此書列入“世界哲學家叢書”，謹此一并致謝。
此書籌劃雖早，但因事數(shù)次中輟，今年5月才寫畢。囿于學力，錯謬之處一定不少，敬祈方家不吝指教。
張學智，男，1952年生，寧夏中衛(wèi)人。北京大學哲學學士、碩士，日本東京大學文學博士�，F(xiàn)為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國學研究院導師。兼任國際儒學聯(lián)合會副會長、中國哲學史學會副會長、中華孔子學會副會長、《中國哲學史》副主編。主要研究領域為中國哲學史、儒家哲學、宋明理學、中國現(xiàn)代哲學等。著作有《明代哲學史》、《心學論集》、《中國儒學史·明代卷》、《賀麟》、《緇門警訓注譯》；合著有《中華文明史》、《中國文化導讀》等；譯著有《萊布尼茲與儒學》；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120余篇。
初版自序
導言 賀麟的生平及學說大旨
一、清華求學
二、負笈歐美
三、九一八事變后
四、抗戰(zhàn)期中
五、1949年之后
第一章 賀麟與德國哲學
一、賀麟與新黑格爾主義
二、賀麟與黑格爾
三、賀麟與康德
四、賀麟與費希特
五、賀麟與謝林
第二章 賀麟與斯賓諾莎
一、斯賓諾莎與黑格爾哲學的關(guān)系
二、“從永恒的范型下觀認萬物”
三、數(shù)學方法與邏輯演繹
四、《致知篇》與“致良知”
五、身心平行論
六、決定論和自由意志
第三章 新心學的哲學思想
一、“心即理”
二、心物合一
三、心性合一
四、體用合一
五、理想唯心論
六、中國現(xiàn)代哲學是陸王心學的復興
七、王安石研究中的心學表達
第四章 知行問題新解
一、知行問題的理論意義
二、對“知行合一”的發(fā)揮
三、對“知難行易”的發(fā)揮
四、“知難行易”說與“知行合一”說的關(guān)系
第五章 現(xiàn)代新儒家的代表
一、賀麟對他所處時代的認識
二、儒家思想的新開展
三、以諸子之長補充儒家
四、以西方學術(shù)充實發(fā)展儒家思想
第六章 賀麟的翻譯
一、翻譯為文化交融第一步
二、翻譯的哲學基礎
三、譯述黑格爾，建立新心學
四、談學作文翻譯三原則
五、譯介并舉，增加新知
六、重視譯名，訂正譯名
賀麟學術(shù)年表
參考書目
索引
后記
《賀麟思想研究/哲學史家文庫（第2輯）》：
（四）辯證法既是方法又是直觀
矛盾法（后譯辯證法）是黑格爾全系統(tǒng)的方法論基礎。上述數(shù)點，若究其根本，必溯至矛盾法。黑格爾精神現(xiàn)象學中諸意識樣法、社會思潮的演變，都貫穿著矛盾法，都以矛盾為變遷的動力�！毒瘳F(xiàn)象學》之所以為黑格爾全系統(tǒng)的導言，就在于它確立了矛盾法的方法論基礎。而后來的邏輯學，實是此矛盾法的形上系統(tǒng)；歷史哲學、法哲學、藝術(shù)哲學、宗教哲學等“應用邏輯學”，莫不以矛盾法為貫穿始終的命脈。魯一士也認為矛盾是意識生活最深切的本質(zhì)，他稱矛盾法為“感情的邏輯”，矛盾不是人造出來為方便使用的工具，而是貫徹于理性、非理性，奔突沖撞于意識生活的全體的真諦。不過魯一士只認矛盾為意識生活的本質(zhì)，而不以矛盾為自然事物的本質(zhì)。這是他的矛盾觀不同于黑格爾的主要之點。
賀麟對于矛盾法，不僅承襲了黑格爾、魯一士，而且有深刻發(fā)揮。他在《黑格爾學述》譯序中，一開頭便將矛盾法醒豁提出：“黑格爾哲學最大的特點就是他那徹始徹終貫注全系統(tǒng)緊嚴精到的哲學方法——這就是他的矛盾法。”①并且指出，黑格爾的矛盾法，是從謝林混沌囫圇的合一中別出一途徑�；煦绲纳衩氐耐恢皇窃娙说闹庇^，而具體的、分析的、能從一中知多、分中知合的具體共相，才是哲人所要求的。經(jīng)過艱苦磨煉、矛盾沖突，調(diào)和極生硬極不兼容的矛盾現(xiàn)象，使之成為有機的統(tǒng)一，才是真實的。賀麟將黑格爾的矛盾法，概括為三個方面：第一，矛盾的實在觀，“凡是實在皆經(jīng)過正反合的矛盾歷程以達到合理的有機統(tǒng)一體”。意謂凡是實在的東西皆是包含矛盾的。不包含矛盾的，只是理智的抽象物而非客觀實在。第二，矛盾的真理觀，即“真理是包含有相反的兩面的全體，須用反正相映的方式才能表達出來”。第三，矛盾的辯難法，“其妙用乃在分析宇宙人生、意識經(jīng)驗之矛盾所在，指出其共同之歸宿點”①。在《黑格爾學述》譯序之后十余年，賀麟又專門撰寫一文《辯證法與辯證觀》，對矛盾法進行了遠比譯序中所論深刻得多的闡發(fā)。這時的賀麟，不僅有魯一士的影響，而且匯入了其他新黑格爾主義者如拉松、哈特曼、克洛那諸人的思想。在這篇文章里，他提出了自己關(guān)于辯證法的根本觀點：
總起來，我們可以說，黑格爾的辯證法本身就是一個對立的統(tǒng)一，是形式與內(nèi)容的統(tǒng)一，是天才的直觀與謹嚴的系統(tǒng)的統(tǒng)一，是生活體驗與選擇法則的統(tǒng)一，是理性方法與經(jīng)驗方法的統(tǒng)一。②
這篇文章的精義在于：第一，論述了西方哲學史上幾種典型的辯證法——辯者、蘇格拉底、柏拉圖、黑格爾的辯證法，特別是詳細地比勘了柏拉圖和黑格爾辯證法的異同。賀麟指出，辯者的辯證法，即在雙方辯論時，盤詰對方，使對方陷于自相矛盾，因而推翻對方的論據(jù)的辯論方法。這個方法是辯論的利器，常為哲學家所采用。但它只能提出疑難，不能揭示客觀的真理。這只是形式的、外表的、抽象理智的、消極的辯證法。蘇格拉底的辯證法，是道德教訓的方法。他用此法教導青年反省自己，喚醒良知，得到道德知識。柏拉圖的辯證法是求形而上學知識的方法，這個方法在諸對話中側(cè)重點不一。在《斐多》篇中為權(quán)衡矛盾雙方而得統(tǒng)一的方法；在《辯士》和《斐利布士》篇中是觀認萬殊歸一理、一理統(tǒng)貫萬殊的方法；在《筵話》篇中是從形而下的現(xiàn)象界求形而上的本體界，即由用求體、棄俗歸真的純思方法；而在《理想國》里則是以理推理、以理釋理，研究純理念或純范型間的有機關(guān)系，使之成為一個體系的邏輯學或形上學。至于黑格爾的辯證法，與柏拉圖一樣，亦是破除有限事物以達到有機統(tǒng)一、絕對理念的方法。賀麟在比較、對勘了二人的辯證法之后指出，黑格爾超出柏拉圖的地方在于：第一，柏拉圖尚未確立正反合三連的辯證格式，而在黑格爾的系統(tǒng)里，正反合的架構(gòu)是整個系統(tǒng)的骨骼經(jīng)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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