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簡史》收集的是羅念生先生翻譯的歐洲小說和一部意大利簡史。哈代小說選譯包括《悲慘的德國驃騎》、《為良心》和《一八零四年的傳說》三個短篇!犊軒煴枴肥堑聡骷沂┖V謨(Theodor Storm,1817—1888,一譯施托姆)的一篇頗為有名的小說,發(fā)表于1874 年。小說情節(jié)簡單、純樸,文字清晰、優(yōu)美!兑獯罄喪罚ˋ Short History of Italy)是“文化大革命”期間從“干!被乇本┖, 由羅先生和朱海觀先生應商務印書館的約請共同翻譯的,于1975 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原書由英國人艾迪(C. M. Ady)和懷特(A. J. Whyte)編寫,后由赫德(H.Hearder)和韋利(D. P. Waley)改編。翻譯時采用的是劍橋大學1963 年版(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3 年)改編本。書中對意大利歷史由古代(古羅馬)一直敘述到當代,敘述簡明扼要,是當時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外國歷史系列叢書之一部。
羅念生(1904.7.12—1990.4.10),我國享有世界聲譽的古希臘文學學者、翻譯家,從事古希臘文學與文字翻譯長達六十載,翻譯出版的譯文和專著達五十余種,四百余萬字,成就斐然。他譯出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與王煥生合譯),古希臘三大悲劇家埃斯庫羅斯、歐里庇得斯和索?死账沟谋瘎∽髌贰⒗锼雇蟹业南矂∽髌,以及亞里士多德的《詩學》《修辭學》、《伊索寓言》等多部古希臘經典著作,并著有《論古希臘戲劇》《古希臘羅馬文學作品選》等多部作品,對古希臘文化在中國的傳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為獎掖羅念生先生對于希臘文化在中國的傳播所做出的卓越貢獻,1987年12月希臘zui高文化機關雅典科學院授予其“zui高文學藝術獎”(國際上僅4人獲此獎)。1988年11月希臘帕恩特奧斯政治和科技大學授予其“榮譽博士”稱號(國際上僅5人獲此殊榮)。
為良心
一
在道德上不論贊成功利主義,抑或直覺主義,世上總有些精敏的人,以為一個補救行為的善意可以使他們去實行某事,可是倘若有人勸告他們對于某事是否必需去作,他們反有辦不到的歉語來了。梅邁先生同潘克蘭太太的事特別是一個好例子,恐怕還有更深的意義哩。
地方上的清道夫認識的人里,比梅邁先生再熟的沒有幾個人了,梅邁先生每日在倫敦那條寂靜的走熟了的街道來來去去,他就在那兒門牌十一號的一間屋里居住,他并不是房東。他至少有五十歲了,他的習慣整齊得同那沒有事干而想找些事做的人一樣。他每次走到這條街道的盡頭,多向右轉,走下包德街,到他俱樂部去,大約六點鐘的時候,又打原路步行回來。若是他去吃飯的話,就較遲些坐車回來。他有些進款,看來雖是不富裕。他是一個鰥夫,并且樂意他現(xiàn)在的生活,寄寓在湯倪太太的最好的一所房間,他布置用具的錢比他的房租多十倍呢,這房子好像是他自己的了。
凡見過他的人們沒有一個想要深知他的,因為他的舉止同態(tài)度都不能引起人們的好奇心或深摯的友誼。他的腦里似乎沒有事務,沒有事可以瞞人,也沒有事可以告人。從他不經心的言談間,人們大概知道他是在鄉(xiāng)下出世的,是薩色某地的人;少年時到倫敦的銀行里做事,升到了一個很重要的職務;他父親死時候,遺下些產業(yè)。他的收入頗不少,因此老早就退出了商界。
有一晚,他已經不舒服了好幾天,午飯后畢頓大夫從附近的醫(yī)院到來,兩人在火旁抽著煙。病人的病用不著什么考慮,所以他們就隨便的談些無關重要的事。
“我是一個單身漢,畢頓—單身漢,”梅邁乘機說,沉悶地擺擺頭。“你真不知道我的孤寂……年紀愈大我愈對自己不滿意。今天因為一件偶然的事,比那些一生的往事更使我迷離,煩惱,最不滿意—那就是二十年前一個沒有實行的許約的回憶。關于平常的事,人們都說我很守信的;恐怕就因為這個原因,我那個特別的誓言后來沒有實行,現(xiàn)在(我敢說)使我更大的懊悔,尤其是在今天這個時候。你知道夜里因為門戶或窗板沒有關上而不能熟眠得來的不安,或是白天想起一封忘了回答的信的急悶。那個許約時常就像這樣地煩惱我,特別是今天!
停了一停,兩人抽著煙。梅邁的眼睛雖然盯在那火爐上,其實他在聚精費神地幻想著,英倫西部的一個城鎮(zhèn)。
“是的,”他繼續(xù)說,“我沒有把那件事全忘了,雖然我忙碌的生活,紛繁的事務使我暫時把它放在腦后。我才說過,尤其是今天,那法官的報告里有一件和我的事相像的案子,使我清楚地記起它來了。我簡單的把事情告訴你,你是一個多見多聞的人,你若是聽了,無疑要笑我容易動情……我二十一歲時從外薩色的桐白露來到這兒,我是在那兒生長的,在離開故鄉(xiāng)以前,我得了一個同年的女人的愛。我發(fā)誓要娶她,我利用了我的誓約,然而—到現(xiàn)在我還是一個單身漢子!
“很平常的故事!
他點一點頭。
“我離開那個地方,當時以為做了一件很靈巧的事,這樣容易地斷絕了關系。但是我的年數也僅夠給那誓約來煩惱我了——說老實話——不全是良心的責備,不過對我自己,一種血肉做成的人,發(fā)出了一種不滿意來。如果我向你借五十金鎊,約定在明年夏天還你,可是到時我沒有還你,我該自覺是個卑鄙的人,尤其是在你很需要錢用的時候。我這樣明白的許了那個女人的約,后來無情的失信,似乎以為這是爽快的行為。并不是下流的舉動,承受這件事的刑罰和苦楚的是那可憐的犧牲者,有了個小孩的她,而不是我自己,雖然我給了她些銀錢上的幫助。那,那是我內心的痛苦,我時常感受煩惱;你自然不很相信,過了幾多年,事情已杳然無有痕跡了,她現(xiàn)在也該是一個老太婆了,同我是個老頭子一樣,這件事還會時常毀滅了我的自尊心!
“哦,我懂得。這全看各人的性格,許多人會把這樣的事全忘了;如果你結了婚,有了家庭,恐怕你也會忘了。她后來嫁人了嗎?
“我想不會的。哦,沒有—她決沒有嫁人。她離開桐白露,后來改名住在另一個郡邑的野莊密林,那地方沒有人知道她的往事。我很少到那兒去,不過有一次我經過野莊密林,探知她在那兒久住,她是一個音樂教員,或是同音樂有關系的職務。這些是我兩三年前在那兒無意間聽說的。但是自從頭一次認識以后,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果現(xiàn)在遇見,也怕認不得了!
“那孩子活著的嗎?”大夫問。
“活著幾年,當然,”那朋友回答,“我不很確知她現(xiàn)在還活著沒有。她是一個小女兒。照年齡算來,現(xiàn)在也該出嫁了!
“那個母親——是一個端正,秀麗的少婦嗎?”
“哦,是的,一個靈敏的,沉靜的女人,在平常的人看來,說她動人也不動人;一個平凡的女人。我們認識的時候,她的地位沒有我的高。我的父親是一個律師,似乎我已經對你說過。她是音樂店的少女;有人告訴我,如果我娶了她,我的身價就要降低。因此才有了現(xiàn)在的結果!
“我要說的只是:經過二十年后,要想補救這件事情恐怕不可能了。到了現(xiàn)在這樣長久的日子只好讓它自了。你最好把事情忘掉,把它當做一個你管不住的惡魔。當然,如果母女都活著,或是有一個還活著,你有能力的話,可以維持她們,要是你覺得是應該的!
“可惜我沒有什么能力;有些親戚的境遇很是困苦—恐怕比她兩人的生活還更苦呢。不是那樣說法。就算我很有錢,我覺得金錢并不能買贖已往的罪過。我從前也不會答應她將來能夠富裕,我反而對她說過恐怕我們會變做窮人。但是我約定了要娶她!
“那末你去找她,并且和她結婚罷!贝蠓蜷_玩笑地說,站起來告辭了。
“呀,畢頓。這自然是個明白的笑柄。我絲毫沒有要結婚的心意;我對于現(xiàn)在的生活滿意極了。我生來就樂于做個單身漢,這是我的天性。我的慣習,和我的一切。還有,雖然我尊敬她,(因為她沒有可給人家責罵的地方),我對于她卻沒有表示過半分愛情。她在我的記憶中,和那般你想來是很好的,實際不動趣的女人一樣。這完全不過想把錯事改正,所以我要去找她,立刻就去做!
“你不把這件事看得很認真嗎?”他驚異的朋友問。
“有時我看得很認真,只要辦得到;不過,我已經說過,我要做一個忠信的人!
“我希望你成功,”畢頓大夫說,“你快要離開這病椅了,那末你可以照你內心的行動做去。但是——經過了二十年沒有聲息——我以為可以不必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