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伎鈴子因被男友拋棄而自殺。同為藝伎的二妹賴子對姐姐的死難以釋懷,放棄了京都高級料理店的繼承權(quán)而去東京開店,伺機復仇。三妹里子順從母親繼承了家業(yè),整日忙于應(yīng)付料理店的生意,機械的生活和虛偽的婚姻,迫使她投入了一段虛妄的愛情。讀大學的小妹槙子,在厭倦了放縱生活之后,最終選擇了傳統(tǒng)的婚姻。京都老字號料理店的四朵金花,以各自獨特的方式,綻放著她們櫻花般絢爛的青春……
因為假日結(jié)束了,普通車廂都很擁擠,但一等車廂很空;疖囌c發(fā)車,準點到達東京應(yīng)該是七點二十分。
新干線輕微震動了一下離開了站臺。一出京都站很快就看到了京都電視塔,左邊能看到從比叡山到東山的山巒起伏。
太陽已經(jīng)偏西了,但離傍晚還有一段時間。這種天氣或許應(yīng)該叫花陰(櫻花盛開季節(jié)淡云蔽空的和煦天氣)吧!天空被薄云籠罩著,東山一帶看上去云霧朦朧的。
賴子每次離開京都的時候心情都很復雜,一方面覺得終于可以離開這座古老且有太多痛苦回憶的城市了,另一方面又深切地感受到一種離開故鄉(xiāng)的孤獨和寂寞。既有一種解放感,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悵然若失,好像失去了什么寶貴的東西。
自從六年前不顧母親和妹妹們的反對離開家之后,賴子每次離開京都都要體味這種安堵和不安交織的心情。
那個時候,自己下定決心再也不回故鄉(xiāng)了,當時覺得看比叡山和東山都是最后一眼了。
和那時候相比,賴子現(xiàn)在的心情要輕松多了。想回來隨時可以回來,回東京也沒有去陌生地方的不安。豈止如此,賴子現(xiàn)如今覺得比起自己出生的故鄉(xiāng),還是住在東京更舒心。
這六年里,自己和周圍的環(huán)境都改變了不少,老朋友若是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說不定會認為是另外一個人。
不過,這六年里只有一個信念沒有絲毫改變。
“找熊倉報仇……”
六年前,也是這么一個微陰的天氣里,賴子望著京都的街道,在心里立下了這樣的誓言。那時候賴子剛剛二十二歲,從舞伎成為藝伎也才剛剛過了兩年,可那種報仇的信念不但沒有減弱分毫,反而越來越強烈。
“明明是這樣,可母親她……”
東山的山巒馬上從視野中消失了,列車進入了山科隧道。
賴子感覺在驟然暗下來的車窗里看到了鈴子蒼白的遺容,她輕輕地呼喚了一聲:“鈴子!”
鈴子死去的時候也是春天。因為在那前一天她和鈴子被貴船的料亭邀請去賞櫻花,所以賴子記得很清楚。
記得那時候櫻花也是拼命綻放,鮮花滿枝。鈴子那天雖然說話很少,但絲毫沒有要死的跡象。和平時一樣跳舞斟酒,過了十一點,兩人一起回到了房間,解開發(fā)髻,洗了澡,然后休息了。
因為賴子和鈴子是雙胞胎,所以兩人住在小方屋(藝伎的住宿處)的同一個房間里,總是在同樣的時間以同樣的裝束睡覺。
第二天,按說兩人十點應(yīng)該去學“三弦曲”。鈴子說頭痛沒有去,所以賴子只好一個人去了。
賴子出門的時候,鈴子在被窩里小聲說:“賴子,真是謝謝你了!”
“什么呀?別說那種話!好像明天就要死了似的!”
賴子根本沒放在心上,可沒想到一天后卻一語成讖。
那天下午,鈴子裝作要去醫(yī)院出了小方屋,然后徑直去了和歌山的白濱。姊妹倆應(yīng)客人召喚曾經(jīng)去過那個地方。在那個叫“白波莊”的酒店的一個能看海的房間里,鈴子喝藥自殺了。
“好想看看大海啊!”
因為鈴子平時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上,當她下定了自殺的決心之后,或許很自然地走向了大海。
就像明白自己的想法一樣,賴子很明白鈴子的那種心情。
不僅如此,當聽到鈴子自殺的消息時,賴子馬上就憑直覺感到鈴子自殺的原因在熊倉身上。
鈴子自殺前在房間里留下了一封寫給母親的遺書,遺書里面雖然沒有熊倉這兩個字,但憑“這么臟的身子,實在沒有心思活下去了”這一句話,賴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在自殺前的一年,鈴子被熊倉強暴了。半年后,賴子又被他糟蹋了。
聽說熊倉在東京和大阪一帶做貿(mào)易,而且生意范圍很廣,那時候他也就四十五六歲,說起來正是如狼似虎的盛年。
作為茶屋“玉也”的上賓,熊倉每次來京都,姊妹倆都會被叫去陪侍。熊倉溫文爾雅,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小曲兒唱得也不錯,看上去為人處世很精明很圓滑。
姐妹倆對他既無好感也無惡感,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格外關(guān)照姐妹倆的客人,內(nèi)心感到幾分親切。給他跳舞,為他斟酒,聽他講他經(jīng)常去的東南亞的風土人情和各種趣聞。
那時候他好像就是個玩兒弄女性的高手,只是賴子和鈴子年齡尚小,閱世不深,沒有能力看穿他。
即便如此,當鈴子被他奸污了時候,賴子馬上就察覺到了,當賴子被他玷污了的時候,鈴子也很快就察覺到了。
兩人都是被召喚去很遠的地方陪侍酒宴的時候,在僻靜的房間里,和被強奸一樣被奪去了貞操。
因為兩人是雙胞胎,互相之間即使一句話都不說,也能立即察覺到對方身心的變化。
賴子每想到熊倉就惡心想吐,有一種強烈的不潔感,感覺全身都被一雙粗糙的手摸遍了。
那時候真是太粗心大意了!要是現(xiàn)在的話,那么卑劣的手段自己絕不會上套。
但是,現(xiàn)在重新想一想,那時候之所以跟著熊倉去,還真不能說是自己格外不小心。身處那種狀況,換作別的舞伎,或許也會跟著去的。
熊倉每次來茶屋都會把姊妹倆叫去,還經(jīng)常帶姐妹倆去吃飯喝酒。如果去國外,每次回來都會給兩人買手提包和香水,有時候還給姐倆零花錢。
還有,熊倉經(jīng)常給姐倆放假讓兩人去逛街。
給藝伎放假是花街獨有的說法,意思是花錢把舞伎或藝伎包一整天,讓她們自由活動,想干啥就干啥。
因為她們每天都盤著舞伎的發(fā)髻,腰里系著垂帶,像趕場子一樣到酒宴上去陪侍,所以有時候就很想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穿著便裝去玩兒一天。這對一般人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藝伎們會覺得很稀罕很新鮮。
對女人無所求,只是讓她們自由地玩耍,那是真正喜好風雅的客人樂此不疲的事情。
越是那些受歡迎的舞伎和藝伎,放假玩耍的次數(shù)越多,那也是姑娘們的一種驕傲和自豪。
讓客人花錢包下自己一整天的時候,一般都是從傍晚開始和客人一起吃飯,然后讓客人領(lǐng)著去轉(zhuǎn)一兩家俱樂部或酒吧。客人忙的時候,就一個人看看電影,逛逛百貨商店,或者走進時髦的商店去看看。
因為平日里總是穿和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被別人盯著看,穿著便裝逛大街會讓舞伎們有一種回歸本來的自己的輕松,還有一種欺騙別人眼睛的快感。
那時候的熊倉,即使只有兩人一起吃飯或喝酒,也從來沒有過可疑的舉動。
講到他因工作關(guān)系常去的外國和最近看過的電影時,他有時候也會順帶著講些黃色笑話,但對于從未接觸過男人的賴子來說,男女之事甚是玄虛而荒誕無稽,她聽來沒有任何實感。
只有一次,賴子要從舞伎升為藝伎的時候,小方屋的房東問賴子,說熊倉想包養(yǎng)她,不知賴子意下如何。
過去,舞伎成為藝伎的時候,很多人會讓一個合適的男人包養(yǎng),但現(xiàn)在完全沒有這等事情了。即便成為藝伎可以獨立門戶了,沒有主人的藝伎大有人在,戀愛也是自由的。
“不好意思!我根本沒有那種想法,請您替我拒絕他吧!”賴子很誠實地回答說。
通過茶屋聽到了賴子的回復的熊倉后來來到茶屋,帶著幾分自嘲的口吻說道:
“我被賴子姑娘很干脆地甩了!確實,像我這種大腹便便的大叔,被甩也沒什么奇怪的!笨勺鳛樗氖辶鶜q的男人,他的身材胖瘦適中,五官長相也不錯,他這種自我貶低的說法也反襯了他的極度自信。
“賴子姑娘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哪有什么心上人。∥也哦畾q,只是想一個人待著而已!
“富家的女孩子真不好擺弄啊!”
確實,像賴子這種家境殷實的舞伎,即便從舞伎變成了藝伎,也毫無理由非要依賴男人不可。出來做舞伎,與其說是為了找個好丈夫,莫如說是為了學藝和學習一些禮儀。
“我的戀情也就此結(jié)束了!”
熊倉說得很夸張,還裝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可沒多久他又提出想包養(yǎng)鈴子。
因為姊妹倆是雙胞胎,長得像,所以喜歡,要是這么說的話還講得過去,可他向姊妹倆提出包養(yǎng)的請求實在是太厚顏無恥了。
兩人都拒絕了還算好,如果兩人都接受了,他打算怎么辦呢?
“真是個古怪的人,簡直不可理喻嘛!”
他這種做法簡直是無視每個人獨立的人格,姊妹倆都被熊倉的做法驚呆了。
但是,熊倉被拒絕之后仍然毫不在乎地來茶屋喝酒尋歡。
不過,自從成為藝伎之后,兩個人一起被叫來陪侍的情況很少,一般是一次來一個人。
“真是女大十八變,近來賴子姑娘是越來越水靈、越來越俊俏了,現(xiàn)在正是好吃的時候吧?”
熊倉色迷迷地看著賴子,他在別的地方對鈴子好像也說過同樣的話。
“同時欺騙兩個人,你這樣的人怎么能信得過?”
賴子冷冷地拒絕他。
“追求雙胞胎太難了!不管我說什么,兩人之間總會通氣的。”
熊倉在那里長吁短嘆,實際上他根本滿不在乎。
賴子被熊倉邀請去神戶是成為藝伎一年半之后的一個星期六的下午。
“那些小碟小碗、裝模作樣的懷石料理也吃夠了,偶爾換換口味,去嘗嘗神戶牛肉吧!”
聽熊倉提出這個邀請的時候,賴子馬上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
“我沒法相信熊倉先生啊!”
“不是那個意思!我邀請你絕非別有用心,只是為了散散心想去吃神戶牛肉而已!
熊倉雖然矢口否認自己別有用心,但賴子知道,就在半年前,熊倉把鈴子約到嵯峨大山深處的一家料亭里,奪去了她的貞操。從那以后,鈴子經(jīng)常神情恍惚地陷入沉思。
“去吧!我在這里求你了!”
熊倉雙手按在榻榻米上向賴子低頭行禮。對方如此懇求,賴子覺得也沒法駁他的面子。她覺得,熊倉已經(jīng)奪去了姐姐鈴子的貞操,這次不至于再對妹妹下手吧!還有,好長時間沒看見大海了,去看看海也不錯。
“穿便裝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沒關(guān)系!”
到了約好的那天,賴子去了約好碰頭的京都酒店,見熊谷開著一輛白色的雙門奔馳來了,他說是從朋友那里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