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向?qū)А辈粫桃庾龀鲆桓薄坝蟹秲骸薄坝星閼选钡那徽{(diào)。它會告訴你目的地的過去、現(xiàn)在,在伏線里暗示著未來;它不強調(diào)敝帚自珍的體驗,不以炫耀性的照片取勝,而是在到達之前激發(fā)你的想象,在行程中豐富你的觀感,在回憶時增添你的感慨。比如,眼前的這本《紐約無人是客——一本37.5°C的博物館地圖》。
有點像跋的序
文/沈辛成
三十七度是人的體溫,零點五度是紐約讓人發(fā)的燒。
下筆時,我心里一直揣著紐約給我的這份感覺:發(fā)燒的時候,人其實是病著的,但是有時候卻并不覺得。你覺得身子很輕,你覺得臉上暖洋洋的,即便是偶爾覺得冷,也不是惡寒,而像是天氣想把你拱向什么人的懷里。
就好像最開始,什么荒唐的念頭都能像聯(lián)合廣場上的鴿子一樣,一跺腳它就飛起來,飛遠了,在兩棟摩天高樓間化作一團光。
我想過很多要做的事,比如抱著吉他在地鐵里賣唱,比如教美國孩子們中文,比如路過一座教堂,被門縫里傳出來的圣歌拽進去,從此就有了信仰,比如奮不顧身愛上了一個外國人,比如每個周末都出去走走,直到把紐約所有的博物館都逛上一遍。
這些事中,到頭來也就做到了一條。
離開紐約之前,我花了大約一個月的功夫,在某社交網(wǎng)站上寫了一篇《帶你去紐約逛博物館》,給我去過的四十多座博物館排了座次。那個時候,那個網(wǎng)站還留著起碼的體面,沒有因為我顏值不高就驅(qū)逐我,于是收獲了些好的評價,也就經(jīng)常有小伙伴在旅游之前回來詢問,有哪些可以去的地方。到最后,總是有一些人玩得很盡興,另一些人玩得平平淡淡。我對那些直跟我抱怨紐約臟亂臭的人們說,你們真是不懂紐約的好。
于是他們追問我:那你說說到底有什么好?
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竟也很難把我的答案說得讓人信服。
這零點五度的燒,總也有退的時候。當有一天你走在街上不再步履輕揚,當有一天你已經(jīng)不會再為藍得透心的天空而想要抒情,當有一天你對著黑夜發(fā)呆,只有消防樓梯上的鴿子陪著,你才會猛然醒來,發(fā)現(xiàn)那些你曾經(jīng)想要逃離的煩惱,其實并沒有因為你飛越了一片大洋,就乖乖地待在那頭。而最讓你喜悅的,轉(zhuǎn)過了一個輪回,又變成了那些最不起眼的人和事——一頓特別得意的家常菜,一場狼狽里夾著笑聲的雷陣雨,一間讓你恨透了卻又依依不舍的舊公寓,一兩個始終叫你掛懷的人。
于是我答應(yīng)了我的編輯,要寫這本書。我說我不想編一本博物館的黃頁出來,更不想考慮有沒有學(xué)術(shù)價值,我想要呈現(xiàn)一個有溫度的紐約,僅此而已。
他沒什么神乎其神的地方,但還是叫你喜歡,忍無可忍的缺點也咬牙扛著。
他像一個損友。
你狼狽的時候,他加倍嘲笑你。你迷茫的時候,他再給你八十種方案。你想哭的時候,他對著你大笑。
他從沒想過要往高層次帶你,卻讓你平靜,讓你變成更好的人。
所以我離開紐約的時候,覺得世界變小了,小到可以宣稱自己已經(jīng)在這里見識了它的一半。沒有多少惆悵,也顧不得惆悵,因為燒退了,還得抖擻精神,去更遠的地方。
沈辛成,1984年生人,非業(yè)余博物館愛好者,走訪全美八十余座博物館,曾服務(wù)于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911”國家紀念館和紐約歷史學(xué)會,參與從事檔案研究、出版與策展工作。佐治亞理工學(xué)院科技史博士在讀,哥倫比亞大學(xué)人類學(xué)碩士,復(fù)旦大學(xué)考古學(xué)碩士,北京大學(xué)博物館學(xué)學(xué)士!耙幌比藲庋葜v者,兼職美國時政評論。
這里是埃利斯島,是一個讓人夢起和夢斷的地方。
在埃利斯島之前,移民是從曼哈頓南端的炮臺公園(Battery Park)的一座碉堡進入紐約的,后來來的人太多,地方不夠大了,于是紐約人打起了埃利斯島的主意。島離曼哈頓不遠,可也不近,島上原本是堆放廢軍火的,1892年成為移民站,1900年冬天改造成為了一座能容納五十萬人的大型建筑。這里隔離傳染病患剛剛好,一頭看得見曼哈頓,一頭看得見自由女神像,萬一真的黃了,權(quán)當是過了過眼癮吧。順便一提,埃利斯島是兩島合并而成,填補兩島間隙的土有很多是當年曼哈頓修建地鐵所產(chǎn)生的建筑垃圾。
在埃利斯島服役的三十年間,有一千二百萬人通過這里,他們從船上提著大包小包走下來,在大廳中列隊成行,每人領(lǐng)取一個號碼,排隊接受簽證官的檢驗。假如你咳嗽多了,或者面色枯黃,就會被巡警帶到另一個地方,檢查你是不是得了肺結(jié)核或者霍亂。得病的人被送入病患專用的房間,這里有鐵鏈吊起的上下鋪位,有洗臉池和一面鏡子,如果不能及時康復(fù),那就必須得遣送回去。在埃利斯島,每五十個人里就會有一個被拒絕,他們的美國夢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那些幸運的人會在出口被他們的親友愛人迎接,他們在那里擁抱親吻,有時候手續(xù)流程繁多,即便到了島上也得隔上幾個月才能見著。過了關(guān)的人中,四分之一都留在了紐約。
今天的埃利斯島那棟宏偉的法式建筑還在,它被改造成了移民主題的博物館,成為了人們?nèi)グ菰L自由女神的必經(jīng)之地。一樓的移民史陳列內(nèi)容簡練,梳理了重點事件,是比對美國今昔的必修一課。二樓的注冊大廳(Registration Hall)刻意留空,只留幾面星條旗掛在空中,一百年前這里的忙碌與忐忑,欣喜和心傷,似乎仍像游蕩的鬼魂,一直沒有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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