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報館剪報工作,始于20世紀30年代初,持續(xù)到1949年5月末,前后近20年。申報館剪報資料依托當時較具影響力的報紙,如《新聞報》、《時報》、《大公報》、《中央日報》、《時事新報》、《中華日報》、《東方日報》、《立報》、《東南日報》、《益世報》、《國民新聞》、《華美晚報》、《大晚報》等數(shù)十種民國重要報紙的專題資訊,加以剪貼歸類,裝訂成冊,總量達13000冊之巨,內(nèi)容涵蓋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社會的各個方面,為迄今規(guī)模最大的剪報類民國史資料庫藏。
《申報館剪報資料》是申報館剪報資料室收集、整理近代百余份各類報紙的剪報資料,按照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等分類保存,現(xiàn)將其中有關(guān)上海地方史的資料按照專題匯編分輯出版,本輯為《歷史掌故專輯》,專門收錄了介紹晚清、民國時期上海及周邊地區(qū)的歷史掌故、社會生活等方面的剪報,匯編為4冊,該書對上海近代史、民國史的研究有重要的資料價值。
一
申報館“剪報資料”始于1930年。此時,史量才掌管《申報》已有18個年頭,在望平街漢口路的拐角處,早已聳立起了足以傲視同業(yè)的申報館新大樓,報館在冊員工450余人,發(fā)行量已逾15萬份,迎來了它的鼎盛時期。
1930年前后,總經(jīng)理史量才開始醞釀申報館新一輪的機構(gòu)改造。1931年1月正式成立申報館總管理處,史量才兼主任,統(tǒng)轄一切館務,下設編輯部、營業(yè)部、年鑒社、月刊社等核心業(yè)務部門。在編輯部中,又下設社評科、電訊科、采訪科、圖書參考科等14個科室!凹魣筚Y料”的收集、整理、庋藏,屬圖書參考科工作范疇。
這一時期,著名新聞學家戈公振考察了世界主要國家的新聞報業(yè),回國后加盟申報館,正逢史量才機構(gòu)革新,戈公振出任總管理處設計部副主任。他吸納歐美等國的現(xiàn)代報業(yè)理念,就《申報》的新聞內(nèi)容、廣告營銷、創(chuàng)辦畫刊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建設性意見,其中就有成立“圖書資料室”的提議。1929年5月,戈公振籌辦圖書資料參考部,開始規(guī)劃資料室。1930年戈公振兼任《申報圖畫周刊》主編,資料室除了剪貼報紙資料,還增加了各類照片、圖畫的搜集與整理。他還親自動手剪貼各類新聞,并把剪報裝訂成冊。
之前,戈公振已在《東方雜志》發(fā)表了一篇專論《報館剪報室之研究》(《東方雜志》第二十二卷第十六號),這或許是中國近代關(guān)于剪報資料研究的開山之作。文章開宗明義:“剪報云者,即將一人或一事之新聞之散見于各報者,剪取而匯聚之整理之是也”。又說“世事纂繁,千變?nèi)f化,忽有一事之發(fā)生,一人之出處,足以引起社會之興味者,欲藉記憶之力,則事多輒致遺忘,若欲翻檢舊籍,則正如大海撈針,何從覓得,而新聞記者又安有如許功夫。有此剪報,早于平日預為儲蓄,則綱舉目張,一檢即得”,指出了剪報之于新聞報道的最顯而易見的作用。
戈公振認為,利用剪報資料提升辦報質(zhì)量和效率,“其利之可言者,約有四端”:可以省時間;可以得要領(lǐng);可為新聞保存之便利;可為事物本原之考查。
該文詳細介紹了紐約世界報社的剪報室!懊绹鴪箴^之剪報室,以世界報(World)為最大。室與圖書館并列,延十余人司其事,門首張以銅網(wǎng),非室員絕對不許入內(nèi)。借閱材料,則由銅網(wǎng)上之窗口傳遞,其手續(xù)與圖書館同!辈Α妒澜鐖蟆返募魣蠓诸愖髁嗽敿毭枋。所謂剪報,即“剪取之材料,大率出于各種報紙……每件必記其發(fā)行日期于其背面,且有兼記報紙名稱者,然后裝入一堅固之大封套內(nèi)而保存焉”。這可以看作是戈公振為日后籌建資料室而進行的理論準備,繪就的規(guī)劃藍圖。
有關(guān)申報館資料室早期的情形,著名音樂家周巍峙晚年接受采訪時,有過一段回憶。青少年時期的周巍峙,曾在申報館作練習生約兩年。他回憶說:“我是1930年初進申報館,一二八戰(zhàn)后離開的。初進申報館我才十幾歲,跟戈公振作練習生。戈公振是我二舅,在《申報》改良、革新圖書參考資料室,我做些剪報、編輯,把歸類整理的資料做成書。當時資料部里有史量才外甥楊墨逸、我、羅平三人。薪水,在兩個月試用期是5塊,期滿10塊。我們資料部在3樓,隔壁是排字房!保ā妒妨坎叛芯窟x粹》,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周巍峙參與剪報工作時,正是資料室的初創(chuàng)期。
二
民國卅六年(1947),申報館出版了一本內(nèi)刊《館內(nèi)通訊》(《申報館內(nèi)通訊》,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2009版)。第一期有一篇介紹“資料編目”的文章。在申報館,他們把剪報資料稱為“新聞的準備庫”。
資料室收集各種參考資料,以供言論、編輯兩部之用。歷年以來,收藏已相當豐富。資料不問巨細,自大部名著,以至小冊子、宣傳品,均在搜求之列,片紙只字,設法保存。
資料分為:(一)書籍、雜志,(二)圖表,(三)照片銅版,(四)報紙,(五)其他零星稿件!阝巡匾郧,先分類目,取便檢查。否則雜亂置放,日后將無法找尋。……資料分類方法很多,現(xiàn)在我們所采用的,是王云五的中外圖書統(tǒng)一分類法。
《館內(nèi)通訊》第二期刊登了一組集體采寫的報道《一張報紙的誕生》,其中有一篇“資料:新聞還是舊聞”,專門介紹資料室的工作情形。
“舊聞”準備庫以收集資料為最主要的工作。本埠報紙二十八種,外埠報紙一百七十余種!瓐蠹埳系牟牧,從剪、貼,到分類、裝訂,工作量最為繁重。本報、新聞報和大公報,都是當天剪貼完成,其余則在第二天剪貼。至于外埠報紙,現(xiàn)在尚未剪貼,只把他們整理一下,庋藏起來,以便日后參考檢查。
“報紙上所看到的照片、圖畫,也是由資料室搜集的。這許多照片、圖畫,一部分由本館自己拍攝,一部分由外面供給,分別藏在特制的紙袋中,紙袋按照編定次序排列。名人照相,另外編排,連同履歷,放在一起,檢查時全部可以得到。最初報館中的資料室,只收集一些名人相片和履歷,以便死后發(fā)表,這實在是他的原始工作。”
這篇文章提供了大量有趣的細節(jié),讓我們得以還原當年資料室的工作情形:在1930年代初,及之后的將近二十年時間里,在申報館大樓三層的一間辦公室,最初三、四人,逐漸增加到十余人,每天面對近兩百份隔日或當天出版的報紙(其中有《大公報》、《新聞報》、《時報》、《大美晚報》、《時事新報》、《立報》、《經(jīng)濟日報》、《東南日報》、《益世報》、《新申報》、《世界晨報》、《和平日報》、《金融日報》等),開始了他們“剪刀 + 漿糊 + 裝訂”的全手工作業(yè)。每份被剪裁下來的剪報,均被及時蓋上兩枚長方形的藍色印章,一為報名章,如“大公”“新聞”“大美”,表明它的來源;一為年月日章,注明它的刊出日期。今天,我們翻閱那些泛黃而略微發(fā)脆的一冊冊“剪報資料”,翻看它的任何一篇,都能在新聞標題行的附近,見到兩枚藍色印章,淺淺的,卻清晰可辨。憑借這兩枚印章,我們可以毫不費力地知道每一份剪報的出處和日期,為使用者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資料室)好像是一家藥鋪,草本樹皮,牛溲馬勃,都應齊備。同時還要事先準備,否則有如三年之病,而求七年之艾,不免臨時要手足無所措了!
剪報資料首先服務于新聞報道。主筆以報館立場撰寫社論或時評,務求準確,引文須有出處,事實必有依據(jù),這依據(jù)便是剪報;記者采寫綜述性的新聞報道,為使報道翔實具體、富有可讀性,在與同業(yè)的競爭中,占得鰲頭,也須配以背景敘述或人物介紹,這類“敘述”和“介紹”,憑借的也是剪報。
在資料室,工作重心自然是收集剪貼報紙,然而他們的學識與文字功底,與編輯、記者相比毫不遜色,因為他們也時不時一轉(zhuǎn)身就成為《申報》的編輯或作者——
資料室除搜集和整理工作外,還須撰寫參考文字,與新聞相配合,使讀者對于某一件事,能詳細地知道他的演變經(jīng)過與將來趨勢。逢到紀念節(jié)令,如出特刊,資料室的工作,更顯得緊張了,要寫紀念文字,必須搜覓史料,找尋舊照,這種種都非事前準備不可的。
《館內(nèi)通訊》第九期刊登了一則申報館“人事科民國卅六年六月統(tǒng)計”,其中編輯部在冊職員:編輯23人,采訪室16人,資料室11人,編譯室2人,整理科(審讀校對)13人,電訊科9人。從人員編制看,可見申報館對資料工作的重視程度。今天,我們能夠查得姓名的,除了周巍峙的回憶,截至民國卅七年,能夠確認的資料室成員有:蔡正華(主任)、嚴晉(副主任,《館內(nèi)通訊》主編)、孫恩霖等至少14人。他們?nèi)諒鸵蝗、年復一年埋首于報紙堆中,瀏覽、刪選、剪貼、蓋章、分類、裝訂、庋藏。在常人眼中,這是一件極枯燥乏味的工作,在他們卻是“周旋久而感情深”的一份事業(yè),集腋成裘,聚沙成塔,居然構(gòu)筑成又一座百科全書式的民國史料寶庫。
三
在上海報業(yè)集團圖書資料庫中,我們看到了被精心珍藏的“申報館剪報資料”占居了大半個庫房,堪稱壯觀。它們被有序地排列在帶滑輪的鐵制書架上,每一層或一層半,用醒目的主題分類詞做標識,以示剪報內(nèi)容的區(qū)分,比如“東北問題”、“香港問題”、“貨幣”、“交通”;人物剪報則采用姓氏漢語拼音首字母排列,比如“C”后面有“陳立夫”、“陳誠”,“D”后面有“戴笠”、“戴愛蓮”等等,人物類剪報資料(該人物的新聞報道、接受采訪、演講等)也被裝訂成冊。
這批“剪報資料”為橫32開本,寬190mm,高135mm,手工裝訂,牛皮紙包封,封面左上角用小楷題寫該冊剪報的類目標題及年份,中間蓋“申報館資料室”藍;每冊剪報數(shù)量不等,在30至50篇之間,總量達13000冊之巨,其中以“上海”為專題的剪報,多達2000冊。其體量之龐大、文獻之珍貴,幾可與《申報》比肩,堪稱又一座民國史料寶庫。
傅斯年曾說“史學即史料學”,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資料之于史學的重要性!凹魣筚Y料”幾乎囊括了民國時期歷史文化的各個方面,且全部出自“當時”,沒有任何“加工”,是最能反映歷史面貌的原始記錄,而且,它匯輯了百余種報紙的新聞史料,對同一個新聞事件或新聞人物,各報有各不相同的線索來源,在現(xiàn)場描述、言論評說等方面,各報也盡顯各自的特點,因而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
大半個世紀來,這批剪報資料由于一直被精心保存,只有少數(shù)幾位學者曾經(jīng)走近過它,得見它的真容;大多數(shù)學者,尤其從事近代史、民國史研究的學者,對它還相當陌生。今天,上海書店出版社獲得了上海報業(yè)集團正式授權(quán),堪與《申報》媲美的又一座民國史料寶庫正被漸漸打開,它的名稱叫《申報館剪報資料》。
上海書店出版社
2017年5月
上海報業(yè)集團成立于2013年10月28日,由上海兩家主流媒體集團解放日報報業(yè)集團和文匯新民聯(lián)合報業(yè)集團整合重組而成。集團旗下?lián)碛邪v史悠久、影響力大的三張報紙——《解放日報》、《文匯報》、《新民晚報》在內(nèi)的20多家報刊雜志、出版社,以及新華發(fā)行集團等集團化子公司。主要業(yè)務范圍包括報業(yè)、新媒體以及文化產(chǎn)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