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簡所見人與自然
　　——關于《魯邦大旱》的幾個問題
　　將自然萬物人格化，推原其發(fā)生，可能與古代曾經(jīng)普遍流行的源于巫術思維的“原始移情”存在宛密關聯(lián)。戰(zhàn)國楚簡的記載，可以說提供了這類文獻現(xiàn)存最早的文本。也許在現(xiàn)代人看來，賦予自然以生命，屬于所謂“靈性化”的過程。但在古代社會，將原本就有靈的自然萬物人格化，則實際上意味著走向世俗化：是異質以同構，貌合而神離者，此不可不稍為之辨者。
　　中國歷代有關災異的記載有一個特點，就是自然與神靈發(fā)生聯(lián)系、天降災異跟人的行為相關。冷僻的不用說，像婦孺皆耳熟能詳?shù)摹度龂�志通俗演義》上冊“祭天地桃園結義”，一上來就描述了東漢靈帝時期天下分亂之前的種種災異表現(xiàn)、“災異之由”和“消復之術”，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漢代“天人感應”災異觀念的流行：
　　建寧二年四月十五日，帝會群臣于溫德殿中。方欲升座，殿角狂風大作，見一條青蛇，從梁上飛下來，約二十余丈長，蟠于椅上。靈帝驚倒，武士急慌救出；文武互相推擁，倒于丹墀者無數(shù)。須臾不見。片時大雷大雨，降以冰雹，到半夜方住，東都城中壞卻房屋數(shù)千間。建寧四年二月，洛陽地震，省垣皆倒，海水泛溢，登、萊、沂、密盡被大浪卷掃居民入海，遂改年熹平。自此邊界時有反者。熹平五年，改為光和，雌雞化雄；六月朔，黑氣十余丈，飛入溫德殿中；秋七月，有虹見于玉堂，五原山岸，盡皆崩裂。種種不祥，非止一端。于是靈帝憂懼，遂下詔，召光祿大夫楊賜等詣金商門，問以災異之由及消復之術。賜對日：“臣聞《春秋》讖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內亂。’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今妾媵奄尹之徒，共專國朝，欺罔日月。又鴻都門下，招會群小，造作賦稅，見寵于時。更相薦說，旬月之間，并各拔擢：樂松處長伯，任芝居納言，卻儉、梁鵠各受豐爵不次之寵，而令縉紳之徒委伏畎畝，口頌堯舜之言，身蹈絕俗之行，棄捐溝壑，不見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處。幸賴皇天垂象譴告�！吨軙�》日：‘天子見怪則修德，諸侯見怪則修政，卿大夫見怪則修職，士庶人見怪則修身�！�（此《逸書》也）唯陛下斥遠佞巧之臣，速征鶴鳴之士，斷絕尺一，抑止槃游。冀上天還威，眾變可弭。”
　　而上天所垂示的災異，則來源于人事的問題。因此，人事的修正，就成為當時消除天災的根本措施。“議郎蔡邕亦對，其略日：‘臣伏思諸異，皆亡國之怪也。天于大漢，殷勤不已，故屢出妖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蜺墮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人自抑損，以塞咎戒，則天道虧滿，鬼神福謙矣�！�①
　　《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第2冊《魯邦大旱》主要記載了魯哀公十五年（公元前480年）魯國發(fā)生大旱，哀公以此向孔子請教弭除大旱對策一孔子提出建議并同弟子子貢進行討論等內容。②楚竹書簡文所載對了解當時儒家如何應對天災、如何理解人與自然關系，提供了新的材料。此篇經(jīng)過整理者的考釋之后，已可基本通讀。但是，對于其中幾個關鍵地方和個別字的考證以及釋義，還是眾說紛紜，各騁新解。而若干關鍵的文字，尚有待于引起應有的注意。
　　一、關于“重命”及“恃名”
　　本篇第3、第4、第5簡，都提到“名”，關系比較重要，但似乎尚未引起五花八門的討論者的充分注意。第3簡“子貢曰：否也，（吾）子女（如）動命（重命）丌與？女（如）夫政刑與德”，第4簡“若夫毋愛圭璧幣帛于山川，毋乃不可。夫山，石以為膚，木以為民，女（如）天不雨，石將焦，木將死，其欲雨或甚于我，或（何）必寺（恃）乎名乎”，第5簡用字語境同第4簡：“夫川，水以為膚，魚以為民，女（如）天不雨，水將涸，魚將死，其欲雨，或甚于我，或（何）必寺（恃）乎名乎？”三處用“名”字，主要構成“重命”和“恃名”兩類結構。長沙子彈庫戰(zhàn)國楚帛書乙篇“乃命山川四�！�，《尚書??呂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笨讉鳎骸坝碇魏樗�，山川無名者主名之�！敝髅�，作為山川命名的祭主，即祭山川之謂。貍沈山川，通辭命名。古代命名，原本就屬于施加控制影響的方術類型這類功能，與本篇簡文整體關于弭除大旱對策討論一致�！吨芏Y??春官??大祝》：“大�！�…掌六祈以同鬼神示：一曰類，二曰造，三曰禬，四日禜，五曰攻，六曰說。作六辭以通上下、親疏、遠近：一曰祠，二曰命，三曰誥，四曰會，五曰禱，六曰誄。”關于命（名）祭，一說，與“說”義近通用，都是祭祀之名《魯邦大早》第3簡“重命”和第4簡、第5簡的“寺名”，功能相若，均為禳除旱災的祭祀。編者說者，或以為聲譽，或以為恃名傲世，恐皆緣字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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