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梅梅,暢銷書作家,出生于1981年。走過很多地方,做過很多事情。我行我素,相信愛情。出版過《有些事現(xiàn)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系列,《遇見一些人,流淚》系列,《趁一切還來得及》《永遠(yuǎn)不要找別人要安全感》等書。
菌子
每年的四月和七月,我都特別想回家鄉(xiāng)去。
四月,漫山遍野開滿了索瑪花。
七月,菌子吃得了。
充沛的雨水過后,云南人民就要開始一場舌尖的盛宴和冒險了。
“七八月份的云南人民,總在生死離別之間。”
街頭巷尾,聊的都是菌子:
“今天又買到點雞樅和干巴!
“這么大朵?安逸哦,趕快拿回去炒嘛,下午就不好吃了!
“要得。你中午來不來唻?”
“我今天有點忙,忙完了再說!——新鮮的海椒要不要?我給你扯點拿過去!
“好久不見,老表。”
“今年又中大招了,二麻,二麻,醫(yī)院住了兩天。”
“你娃還是注意著點,不要把命出脫了!
“曉得,曉得!
“我家今天做菌子火鍋,你給來吃?”
“走嘛!怕死不是共產(chǎn)黨!”
撿菌子,這個“撿”字,又輕松,又美好。
我從小就覺得,能夠在山上撿到菌子的人,都是不一般的奇人。反正從小到大,我上山多次,也到處留意觀察,一次菌子都沒有撿到過。
夏天,在雨水過后的第二天,太陽一照,菌子就特別多。
上山拾菌的人一般都知道“菌子窩”在哪里。他們早早上山,去往神秘又熟悉的地方,扯掉用樹枝搭建的“偽裝”,驚喜地發(fā)現(xiàn)又一次能滿載而歸了。
核桃菌、青頭菌、黑羊肝、白羊肝、干巴菌、牛肝菌、奶漿菌、雞樅、松茸,一個個新鮮俊俏,根部還沾著泥土,讓人垂涎欲滴。拾菌人把它們小心地聚攏,背到市場售賣。
我們小時候,又肥又大的雞樅,一大把才賣十塊錢。有時候,遇到那種菌傘張開過度,有些破敗,或有螞蟻爬過的,一兩塊就能買到一大堆,拿回家做菜可以吃到飽。吃不完的,用油炸成雞樅油,吃面的時候,挑一點來拌著,美得很。
好的菌子,我們家有兩種做法。一種是用新鮮的青椒和大蒜炒,那味道鮮香脆嫩,爽滑可口。吃在嘴里,簡直不能再幸福。
菌子
每年的四月和七月,我都特別想回家鄉(xiāng)去。
四月,漫山遍野開滿了索瑪花。
七月,菌子吃得了。
充沛的雨水過后,云南人民就要開始一場舌尖的盛宴和冒險了。
“七八月份的云南人民,總在生死離別之間。”
街頭巷尾,聊的都是菌子:
“今天又買到點雞樅和干巴!
“這么大朵?安逸哦,趕快拿回去炒嘛,下午就不好吃了!
“要得。你中午來不來唻?”
“我今天有點忙,忙完了再說!——新鮮的海椒要不要?我給你扯點拿過去!
“好久不見,老表。”
“今年又中大招了,二麻,二麻,醫(yī)院住了兩天!
“你娃還是注意著點,不要把命出脫了。”
“曉得,曉得!
“我家今天做菌子火鍋,你給來吃?”
“走嘛!怕死不是共產(chǎn)黨!”
撿菌子,這個“撿”字,又輕松,又美好。
我從小就覺得,能夠在山上撿到菌子的人,都是不一般的奇人。反正從小到大,我上山多次,也到處留意觀察,一次菌子都沒有撿到過。
夏天,在雨水過后的第二天,太陽一照,菌子就特別多。
上山拾菌的人一般都知道“菌子窩”在哪里。他們早早上山,去往神秘又熟悉的地方,扯掉用樹枝搭建的“偽裝”,驚喜地發(fā)現(xiàn)又一次能滿載而歸了。
核桃菌、青頭菌、黑羊肝、白羊肝、干巴菌、牛肝菌、奶漿菌、雞樅、松茸,一個個新鮮俊俏,根部還沾著泥土,讓人垂涎欲滴。拾菌人把它們小心地聚攏,背到市場售賣。
我們小時候,又肥又大的雞樅,一大把才賣十塊錢。有時候,遇到那種菌傘張開過度,有些破敗,或有螞蟻爬過的,一兩塊就能買到一大堆,拿回家做菜可以吃到飽。吃不完的,用油炸成雞樅油,吃面的時候,挑一點來拌著,美得很。
好的菌子,我們家有兩種做法。一種是用新鮮的青椒和大蒜炒,那味道鮮香脆嫩,爽滑可口。吃在嘴里,簡直不能再幸福。
還有一種,是當(dāng)?shù)匾妥迦说淖龇ǎ没馃。把菌子燒熟之后,撕開成條狀,再把青椒燒熟,撕開,把它們聚攏放到一個木碗里,放上幾顆剝好的蒜粒,再用一根木棒來舂,蒜粒被舂碎,和辣椒、菌子融合在一起,撒點鹽,倒入山泉水……這樣做出來的菌子,有火燒過的一點點煳焦味,又辣又鮮,吃過一次的人,都不會忘記。
當(dāng)然,在云南,菌子還可以炒糊辣椒。炒臘肉、炒火腿、涼拌、燉雞湯、油炸、做火鍋……不管是什么做法,都是很美味的。
為了安全,菌子除了要買常見、常吃的之外,一定要做熟,熟到透才能放心吃。
廣為流傳的“用肉眼辨別,好看的不要吃”,和“多放大蒜,蒜變了顏色不要吃”,這兩種說法經(jīng)過很多次驗證,都是不可靠的。
要記住,丑的菌子,也有可能讓人中毒哦。
頭暈,發(fā)燒,“看見小人人”的幻覺,是最常見的中毒反應(yīng)。
有一次,我們院,有一家人吃菌子,吃著吃著,全家都跑了出來,說廚房里有條怪物。
還有我舅,有一次吃黃牛肝沒煮熟,出現(xiàn)幻覺了,跑出去,見人就喊:“我是一只孔雀你給曉得?”
前兩年看過一個新聞,說一位母親,因為誤食“見手青”,中毒之后,看見了逝去的女兒……此后的每一年夏天,她都會吃很多很多的“見手青”。
這讓人心碎。
冰粉
燥熱的夏季,熱浪滾滾。
不戴帽子、滿頭大汗的騎車少年。
出來買菜的主婦。
從油膩的飯館里鉆出來,直接暴露在炎炎烈日下的男人。
他們都奔冰粉攤子而去。
西昌,滿城的冰粉攤子。樹蔭下,一米見方的保溫箱里裝著冰塊,冰塊包圍著一個搪瓷盆子,里面裝的就是搓好的冰粉。有的冰粉攤會準(zhǔn)備兩個小凳子,有的沒有,客人直接過去,點了站在陰涼處喝。老板會拿出小碗,小心地舀一塊出來,然后用勺子輕輕在碗里切打,完整透明的冰粉瞬間裂開成了晶瑩通透的碎塊。兩勺同樣冰鎮(zhèn)過的、濃濃的紅糖汁迎頭澆上去,糖水瞬間從碎裂的縫隙呲溜進(jìn)去,和冰粉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喝一口,冰涼嫩滑,甜香四溢,身上的燥熱馬上消除,真是痛快無比!
我喝了二十多年的冰粉,前幾天才第一次在朋友那里看到了冰粉籽果實的照片。一種特別美的植物,果實是如李子大小的小圓球,穿一件輕盈薄脆的外衣,像一個初次穿上芭蕾舞裙的胖丫頭。朋友說,鉗開外衣以后,里面是比芝麻還小的冰粉籽,做一盆冰粉需要的冰粉籽,要從很多很多這樣的果實里提取出來。她還說,現(xiàn)在這種野生植物越來越少,種植的人也不多了,人們都用果凍粉和魔芋粉來代替,做出來的冰粉,像有嚼勁的果凍,再被“別出心裁”地加上花生碎、葡萄干,乃至各種切碎的紅綠果脯,東西加得越多,越難喝,那種純天然的冰粉味,再難尋覓。
盡管如此,這些年不管去到哪個城市,不管是去吃川菜,還是火鍋,只要店里菜單上有“冰粉”,我總是會點的。即便那紅糖汁并不香醇,還搭配了切碎的山楂片,但總歸,還是有那么一點留存在記憶里的味道的。對于漂泊在外的人來說,不敢奢求完全的原汁原味,有那么一點,也就夠了。
傳統(tǒng)正宗的手搓冰粉,制作起來非常麻煩。將細(xì)小如針尖的冰粉籽包進(jìn)紗布里,把紗布扎緊,在裝了純凈水的盆里用力揉搓,不一會兒就能看見有細(xì)滑的濃漿從紗布里滲透出來。搓一盆冰粉,需要花費(fèi)很多時間和很大的力氣,到那盆清水變了顏色、變得濃稠,“點”入一些石灰水。傳統(tǒng)工藝難,難就難在這個石灰水的量上,多一點,太老,少一點,不凝固,剛才揉搓的功夫就全白費(fèi)了。
我20年前在西昌讀書的時候,很愛在周末去一條巷子里的冰粉店喝一個老阿姨做的冰粉。這位阿姨每天搓兩盆冰粉來賣,完全手工。老阿姨的家鄉(xiāng)在雷波縣金沙江畔,那里盛產(chǎn)甘蔗,她所用的紅糖是親戚家土灶榨出來的碗糖,香醇,濃郁,原汁原味,用來搭配冰粉,口感絕佳。老阿姨賣的冰粉,五毛錢一碗,對于當(dāng)時生活費(fèi)一百元的我來說,也是負(fù)擔(dān)得起的。所以,為了那一碗清涼和甜蜜,走再遠(yuǎn)的路,我也會去。
去年,我?guī)е畠夯亓艘惶宋鞑,坐車?jīng)過那條老街的時候,感到暑熱難當(dāng),突然想起那家小店,就和司機(jī)聊了起來。哪知那司機(jī)也熟知那家冰粉店,并告訴我:“店還開著呢!蔽殷@喜萬分,立馬改變行程,請他把我們送到那里。
還是那樣一個小小的門頭,熟悉的、鑲著玻璃的、斑駁的桌子,兩盆嫩嘟嘟的冰粉上蓋著一塊玻璃板,還是那個裝紅糖的、印著喜鵲的搪瓷杯,系著圍裙的老阿姨還在親力親為。
我問老阿姨:“年近70了,為什么不休息呢?”
老阿姨說:“不能休息,一休息,就渾身不舒服,要生病!
屋子里,坐了好多人,又有很多穿校服的孩子蹦跶進(jìn)來,嘰嘰喳喳,你拍我打的。還有幾位中年人,鉆進(jìn)來,喊一聲“謝嬢嬢,要一碗冰粉”,站著喝完,然后把錢放柜上就走了。我身邊的條凳上,坐著一位些許發(fā)福、有謝頂趨勢的男人,他在慢慢地喝。我心想,也許當(dāng)年,我們也曾在這里相遇過呢,他那會兒可能剛在學(xué)校打完籃球,撩起衣服的一角,擦擦汗,就過來了。
我端起碗,和女兒分享了這一碗甜蜜的食物。
“好喝嗎?”我問她。
“嗯!”不到兩歲的女兒點點頭,伸出小手指著玻璃柜臺說:“再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