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紀念冊》為原《十月》雜志副總編,知名紀實文學作家田珍穎的人物紀實文學自選集。田珍穎精選自己曾經(jīng)寫作發(fā)表過的人物紀實文章,重新修訂,分類整理,其中不僅包含了費孝通、沈力、資華筠、白峰溪等一些擁有社會知名度的名人,也有對走入人生歧途的犯罪者的采訪記錄,還有對自己至親的深情回憶。作者的用心之處更在于,由于部分文章是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寫成,田珍穎特意在本書成書前,再度回訪了每篇文章的人物,介紹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讓每篇文章的生命得以延續(xù)。讀者值得一讀。作者寫作態(tài)度嚴謹,在力求真實還原人物面貌的同時,也十分注重散文筆法的運用,將人物寫得生動、豐滿,充滿情感,不僅能讓讀者更好認識文章中的人物,也能體驗到閱讀的暢快愉悅。
《人物紀念冊》為原《十月》雜志副總編,知名紀實文學作家田珍穎的人物紀實文學自選集。田珍穎精選自己曾經(jīng)寫作發(fā)表過的人物紀實文章,重新修訂,分類整理,其中不僅包含了費孝通、沈力、資華筠、白峰溪等一些擁有社會知名度的名人,也有對走入人生歧途的犯罪者的采訪記錄,還有對自己至親的深情回憶。作者的用心之處更在于,由于部分文章是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寫成,田珍穎特意在本書成書前,再度回訪了每篇文章的人物,介紹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讓每篇文章的生命得以延續(xù)。讀者值得一讀。作者寫作態(tài)度嚴謹,在力求真實還原人物面貌的同時,也十分注重散文筆法的運用,將人物寫得生動、豐滿,充滿情感,不僅能讓讀者更好認識文章中的人物,也能體驗到閱讀的暢快愉悅
后 記
一位78歲的老人,又非專業(yè)寫家,想出版一本自己的作品選,這是一個多么難實現(xiàn)的夢!
但,我實現(xiàn)了。讓我夢想成真的是作家出版社的領(lǐng)導(dǎo)和責任編輯袁藝方,因此,我必須把“感謝”二字,寫在“后記”的篇首。這是作家出版社第二次為我出書,如同讓生命之花綻放一樣,這樣的扶助,值得永遠銘記在心里。
在紀實文學中,我最鐘愛人物特寫和傳記。除了《史記》等不朽著作的感召外,當代前輩的創(chuàng)作實踐,是我在紀實文學中偏筆寫人物的引導(dǎo)。記得讀黃宗英大姐的《小丫扛大旗》時,對寫作的懵懵懂懂的意識,就忽然被點化,知道了怎樣去寫人。
在紀實文學大歸屬內(nèi)的報告文學,正是在許多作品中的人物屹立于文學畫廊時,才被承認其“蔚為大國”的文學品類。這時,徐遲筆下的陳景潤、黃宗英筆下的徐鳳翔、柯巖筆下的貝漢廷、理由筆下的華羅庚等,都成了我們學習寫紀實人物的教科書,它們榜樣般地引導(dǎo)我們將人物寫到深處,寫到細處。
在這些以紀實手法將人物寫到極處的作家中,我最敬佩的是徐遲先生。在當代報告文學的領(lǐng)域中,他除了以《哥德巴赫猜想》久盛文壇外,他的關(guān)于人物的報告文學,數(shù)量之多、質(zhì)量之上乘,也是無人可比的。我在他的筆下,看到陳景潤、常書鴻、李四光、馬思聰,這些人物,如錦繡般精致地站在文學的人物畫廊里,讓我們品味了徐遲先生那工筆畫般的筆法,及作品細密深厚的質(zhì)地。
徐遲投入寫作的狀態(tài),尤其令人神往,他那“像演員一樣,投入境界”的“沒日沒夜”的寫作實踐,讓我感到流淌在他血液中的神圣感。他喜愛一位友人的詩句:“去用清風寫一首亮節(jié)的詩。”徐遲先生多次引用這句詩,來表白他文學的心跡……所有這一切,都影響了我投入寫作時清理雜念、干凈心境的狀態(tài)。正是在這種圣潔的引導(dǎo)下,我完成了長篇系列報告文學《罪與悔》和長篇報告文學《風雨人生》,而后在近十年的積累中,于退休后,完成了傳記文學《金色生命》。
但是,我的職業(yè)是編輯,我的精力的主要投入是發(fā)現(xiàn)別人的好作品、推出別人的好作品,造就別人的文學輝煌,這使我不能也不敢放手去寫作,而懈怠了編輯工作。于是,我在職業(yè)的可能中,多盡力于中短篇紀實文學和小說的寫作。在這樣時間緊張的寫作實踐中,我發(fā)現(xiàn)了寫紀實文學的心靈開掘的暢快,體味了與人的交流的那種心弦的被震動,以及進入寫作對象的內(nèi)心世界后,那種寫深寫細的筆力流淌的力度。于是,這種有限的寫作實踐,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當現(xiàn)實世道中的骯臟污穢損害來臨時,走入寫作對象的精神世界,會讓我在人生的阻塞中,尋找到一片可以呼吸空氣而不被窒息的天地。
于是,在我的紀實文學與小說虛構(gòu)的作品對比時,我偏向了前者,而決定將這個出版作品的機會給予紀實文學中的人物特寫,并題名為《人物紀念冊》,以紀念我在寫作他們的有限時間里,所獲得的無限有紀念意義的感受。
這本題為《人物紀實冊》的選集或許是我今生出版的最后一本書,但我并無遺憾,因為我已用它紀念了我一生中的一種生命狀態(tài)。
最后,我要深深感謝幫助我出書的朋友們。
首先是三位著名評論家:閻綱先生、李炳銀先生、丁曉原先生。他們積極精選文章,結(jié)集成序的“三人論”,為全書支撐起理論的風骨。
我還要感謝楊曉升、曹巖、腳印、溫軍和他的團隊、孫品巖等一群年輕的朋友,他們都有繁忙的工作,卻為我承擔查詢、復(fù)印、錄入、校對等許多關(guān)鍵性的工作,讓這本書的出版,成為可能。
從友誼的支持這一層來說,這些無私而溫暖的幫助,使這本書具備了另一種紀念的意義。
紀念永遠是鄭重、動心而持久的。
田珍穎
2016年初冬 紫芳園
田珍穎,1938年生。祖籍西安!妒隆冯s志原副主編。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原副秘書長,現(xiàn)任顧問。創(chuàng)作中短篇小說近二十篇。其中《葉兒飄飄》等譯成英、法文,對外傳播。多年致力于紀實文學(報告文學、散文)的創(chuàng)作,積二十余篇,以寫人物擅長。其中《冬天的記憶》《大墻無阻》等篇,分獲老舍散文獎、《光明日報》征文獎、《中國老年》優(yōu)秀作品獎等多種獎項。出版長篇報告文學《罪與悔》、傳記文學《金色生命》等多部。
CONTENTS
序 :“紀實文學的人物塑造”三人論…001
第一章 懷念篇
對一位遠行者的人格描述
——紀念學界前輩費孝通百年誕辰…003
心中的一片陽光
——憶師長…030
秋 思
——憶祖母…043
名人費路路…065
冬天的記憶…083
第二章 錦繡篇
荒原多情
——關(guān)于北大荒、大學生和知識價值的探討…097
第一滴水
——記我國第一個電視播音員沈力…134
明月行
——記女劇作家白峰溪…147
你在百花叢中…163
一位女藝術(shù)家的是非短長…171
趙桔創(chuàng)業(yè)…186
生命的火
——記一群高擎火炬的人…201
星兒故事
——記女作家陸星兒…219
第三章 低谷篇
筑成我們新的長城…233
迷離青春
——青年犯罪研究的一個課題…270
站在懸崖邊的弱者
——當代女性犯罪引出的思考…316
大墻無阻
——北京市監(jiān)獄紀實…363
被扭曲者的歧途…428
后 記…438
第一章 懷念篇
對一位遠行者的人格描述
——紀念學界前輩費孝通百年誕辰
引 子
想寫費孝通伯伯的心思,早已有之,但卻遲遲未敢動筆。
我和費伯伯的女兒宗惠,是中學同學,我們在北京女十二中(原貝滿女中)同窗六年,相近相知,又都有過年少時的政治坎坷。但我雖與宗惠相近,對費伯伯卻依然敬遠。因為他在我心目中太深厚——社會學家、人類學家、民族學家。其學術(shù)光輝,閃耀中外,并著作等身;他也太龐大——除了許多學術(shù)頭銜外,他有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及民盟中央主席等令人仰視的職務(wù),地位十分顯赫。
2005年,費伯伯病重住院,我父親亦已病危,兩位老人的病房,樓層相隔,我和宗惠,又常在住院部的電梯里相遇。不久,費伯伯先,我父親后,辭世于同一年中。那時,人的生命隨風飄去的脆弱之象,令我凄痛愴然,長久難以平復(fù)。
今年,到了費伯伯百年誕辰之時,我有了提筆的沖動,不是我對他有了精深的研究和了解,而是我想以一個晚輩的心意,書寫我對他的景仰,哪怕只寫到他一生中的某個片段。
為了閱讀的習慣,我在下文中將改稱費伯伯為“費孝通”“費先生”或“費老”。
時間的玄機
1957年,時間沒有在這里停頓,但它受到了巨大的震蕩——這一年,中國的歷史上,被重筆寫下了四個字——“反右運動”。
在“反右運動”中,社會學家、人類學家、民族學家費孝通,被劃為“右派”。
右派,當時的社會認定是“反黨反社會主義”;后來的階級劃分是“地富反壞右”,大知識分子費孝通當時就在此列中。
使他“獲罪”的,是他的一篇文章:《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發(fā)表在1957年3月24日的《人民日報》上。據(jù)說,那一天的《人民日報》成了洛陽紙貴的搶手貨。
按下這篇文章的內(nèi)容不表,先來說說此文寫作和發(fā)表的背景。這又是需要用時間排列才能說清的:
1956年春天,“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一俟問世,舉國皆慶。文藝界、知識界人士激情尤甚。當年4月,國務(wù)院發(fā)出《關(guān)于改善高級知識分子的工作條件的通知》;隨后,國務(wù)院成立了專家局,專門研究和處理知識分子問題,費孝通被任命為副局長;他當時另有一個職務(wù)是民盟中央常委兼文教部副部長,正是對知識分子工作的部門。于是,1956年下半年,費老遠赴西南等地進行社會調(diào)查,出門半年,至春節(jié)前回京。
時至1957年初春,他將調(diào)查結(jié)果口頭向?qū)<揖旨懊衩酥醒雲(yún)R報。一星期后,民盟文教委員會召開座談會,討論費孝通的口頭匯報,以期全面了解一下知識分子的當前境況。在這個會上,費孝通用了“春寒”二字來形容自己了解到的情況。但稍頓,他即覺這個詞“用得還是不妥當”,“沒有把知識分子冒出來的積極性托出來”,他覺得當前知識分子所遇到的情況“春意是主要的,加上了個寒字,未免走了拍”。于是,將“春寒”改為“早春”。
民盟的會議上,大家都鼓勵費孝通為知識分子說說話,于是,他決定寫《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這篇文章,并于2月中旬,完成初稿,又反復(fù)修改,再經(jīng)復(fù)寫若干,送給民盟的朋友們,以聽取意見。
此時,一位朋友告訴他:毛澤東批判了王蒙的《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看形勢是要收了。勸費孝通不要發(fā)表這篇“早春”的文章。但又有人傳訊,說不是“收”,而是“放”,連費孝通的老師潘光旦也聽說了“放”的信息。猶豫不定時,一位記者說:傳達下來了,百家爭鳴出了問題。但堅信是“放”的朋友,又紛紛表態(tài),鼓勵費孝通把文章送出去。
幾經(jīng)沉浮的心情中,費孝通慎重而認真地將文章修改了一遍,他說:“改寫實際是磨角。”修改后的文章被他毅然送交《人民日報》。他知道當天有個最高國務(wù)擴大會,據(jù)說毛澤東可能講話。但他當天有接待外賓的任務(wù),也就顧不了什么會議了。
當天晚上,他的老師潘光旦興沖沖地跑來,說毛的講話是“放”,不是“收”。于是大家釋然。
有一位著名報人,詳細地記錄了那個會議上毛的講話。他叫徐鑄成,歷任《大公報》總編、《文匯報》主筆。在他的回憶錄中,記錄了當時在北京的政協(xié)禮堂,聽毛在最高國務(wù)擴大會上的講話錄音,很清晰。毛說:國內(nèi)形勢急風暴雨式的階級斗爭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黨內(nèi)命令主義、官僚主義、關(guān)門主義等還很嚴重,中共中央決定早日開始整風,希望黨外朋友幫助。徐鑄成回憶說:毛主席講話一向很風趣,如談到整風時,說,這不再是狂風大雨,也不是中雨,是小雨,是“毛毛雨”,下個不停的和風細雨。徐回憶,錄音中傳來的會場氣氛愉快輕松,談笑風生,我們聽了也感到興奮舒暢。(引自《書摘》2010年第6期,原載《徐鑄成回憶錄(修正版)》,三聯(lián)書店2010.1出版)
當然,徐鑄成后來在上海也被劃作右派,只是費孝通是在北京,他們共同經(jīng)歷了那個玄機深藏的時代。
潘光旦先生當晚告訴費孝通的就是這個講話。潘在北京,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他都會得到這個講話的真?zhèn)靼,許多人像徐鑄成那樣“興奮、舒暢”。第二天一早,費孝通又拿出《早春》的底稿,把文章的后半部重寫了一遍,再次送去,直到發(fā)表,又經(jīng)歷了兩個星期的時間。
這之后,費孝通又到了鄉(xiāng)下,開始他重訪江村的行程。在江村住了二十多天,對城里之事,全然不知。返城后,于5月18日,寫完了他那篇著名的長文《重訪江村》。此時,他對時局的變化,并無察覺。乃至于5月31日,他又在《光明日報》上發(fā)表了《“早春”前后》,以更明朗的態(tài)度闡發(fā)了《知識分子的早春天氣》中的未盡之處。
查閱當時的資料,我覺得《“早春”前后》的發(fā)表,似有兩個“誘因”。一是當年4月的杭州會議上,毛澤東明確提出:“共產(chǎn)黨的缺點是沒有緊密地團結(jié)好知識分子……我們必須改善同知識分子的關(guān)系。”又說:“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爭取知識分子的方針!倍侵芏鱽韺Α吨R分子的早春天氣》稱贊有加,他說:“費孝通先生的一篇文章,把知識分子心靈的一些想法都說出來了。共產(chǎn)黨內(nèi)也有不少能寫文章的知識分子,但這樣的文章我看是寫不出來的,就是有這種想法也是不寫的!
在第一篇《早春》發(fā)表后的1個月零3天,即4月27日,中共中央發(fā)出了《關(guān)于整風運動的指示》;5月4日,又發(fā)表了毛澤東起草的《關(guān)于黨外人士幫助整風的指示》,其中明確指出:“黨外人士參加我黨整風座談會和整風小組,是請他們向我們提意見,作批評!庇谑,大鳴大放,全國各地風起云涌,北京更是風云之中心。
此時的費孝通,是在去江村的途中,或已住在江村調(diào)查。資料顯示,他是4月17日離京,24日下鄉(xiāng),5月15日回蘇州。這期間,他說在鄉(xiāng)下看不到北京的報紙,回到城里(蘇州)才補看。
接著,事態(tài)的變化,就令人驚悸不已了。先是5月15日,毛澤東寫了《事情正在起變化》的文章,下發(fā)黨內(nèi)高級干部閱讀。但很快,這篇下決心反擊右派的文章精神,就隨風傳開。這篇文章下達的這一天——5月15日,費孝通恰從鄉(xiāng)下回到蘇州,在以后的時間里,他應(yīng)當對此有耳聞。但查遍他的文集,看不到他當時對時局的重新估計。只看到5月31日,他仍然在《光明日報》上的重筆直書的《“早春”前后》,他自稱:此篇比《人民日報》那篇“更加厲害”。
更令人不解的是,當時任《光明日報》總編輯的儲安平先生,其崗位就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但在毛澤東的《事情正在起變化》的氣氛下,也會嗅不出一絲寒意,而仍書生意氣地向費孝通約稿,并發(fā)表了他的《“早春”前后》,從而埋下了兩位知識分子同一悲劇的伏筆。
又是時間提醒了人們:《關(guān)于整風運動的指示》公布于世,到《事情正在起變化》黨內(nèi)傳達之間,僅僅只有18天。在這18天里,“大鳴大放”曾使知識分子們興奮于其中;而變化之起,卻是政治家的謀略。這之間,沒有博弈。參與“鳴放”的知識分子們,注定要敗下陣來,只是,18天就鳴金收兵,這戰(zhàn)略轉(zhuǎn)移之突然,讓當時中國的知識分子皆目瞪口呆。
驚天霹靂在6月8日降臨!度嗣袢請蟆芬黄}為《這是為什么》的社論一下扭轉(zhuǎn)了形勢,讓毫無防備之心的費孝通們,于措手不及間,成了“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
據(jù)稱,《光明日報》在刊發(fā)費孝通的《“早春”前后》之后,不幾天,儲安平那篇令朝野震驚的“黨天下”的發(fā)言又公諸天下,回擊他的,當然是6月8日那篇《人民日報》的社論。
那些日子里,特別是在發(fā)起“整風”,又驟然收住的18天里,每天幾乎都發(fā)生著“事情”,敏感者早已退避,可費、儲等學人卻勇往直前地諫言不止。
我們今天看待往日事端,只能感嘆時間設(shè)下的迷宮,費、儲等學者們,行走其中,只顧談?wù)撍枷,而無心尋路,于是,他們一起迷路了,乃至掉下了“陷阱”。
6月8日《人民日報》社論《這是為什么》發(fā)表,當日下午1時30分,儲安平辭去了《光明日報》總編輯的職位,(那時,他上任不過70天)這事,對當時茫然失措的費孝通,其打擊是不言而喻的。時間倏然而過,到1966年10月,“文革”風暴已猛于當年“反右”,儲安平未留一字而消失蹤跡,留給學界的悵然,至今不散。
費孝通在年近九旬時,曾談及儲安平,他稱儲是“學界先進人物”。他說,儲安平“在政治上講真話,能直言,態(tài)度與我相近”。說到儲安平被打成右派,已白發(fā)兩鬢的費孝通神思憂傷,用了“在劫難逃,生不逢時”八個字來懷念老友。
但1957年時的費孝通,是來不及理清自己的思路和身邊突發(fā)的種種事情的。他絕不會想到,自己從此會沉寂了23年。
翻開《費孝通文集》第七卷,扉頁標明,所收文章為“1957—1980”。逐頁翻去,只見1957年的文章,止于6月11日所寫的《一則以喜,一則以憂》,這與6月8日那篇驚天動地的社論《這是為什么》,只錯后三天。文中充滿了“復(fù)雜的心情”,“有時很激動,有時很沉重”。再往后,則是寫于1970年2月至1972年9月的22封《干校家書》。再往后,則是到了1976年11月,才有關(guān)于民族問題的文章見之。
時間分秒不差地走了,可是,費孝通卻站在1957年的界限上,望著前面不知何處為終點的空白,嗟嘆不已!
于是,我們只能將筆觸移到距那時30年后的1987年,是年10月,費孝通接受美國教授巴博德的采訪,曾追憶了1957年“反右”的狀況,這或許是那一段空白中,唯一出自費孝通口述歷史的語言文字:
費孝通:我突然被召回北京。
費孝通:1957年,氣氛突然改變。我不知道這一變化背后是什么,但是我發(fā)覺自己落入陷阱。甚至現(xiàn)在我們也不真正了解那個突然變化的背后是什么?……從那時起我進入了一生中完全不同的一個時期。
費孝通:1959年他們摘掉了我這頂右派帽子……但沒有人會出版我寫的任何東西。理論上我是恢復(fù)了名譽,但實際上我沒有改變。這時,我被稱作“摘帽右派”,所以事實上我仍是一個“右派分子”!罢庇遗伞背蔀橄裎疫@樣人的特殊稱號,我們還是被當作“右派分子”對待,被剝奪許多權(quán)利……這是階級斗爭。
費孝通:我不再是同一個費孝通。
費孝通:我真的混亂了……我真的相信自己要改造。
費孝通:我的思想很混亂。我在這些共產(chǎn)黨人身上看到的力量簡直壓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