裵琇我,小說家兼翻譯家。1965年出生于首爾,畢業(yè)于梨花女子大學化學系。1993年參加《小說與思想》的新人作家作品征集大賽,以《一九八八年的黑暗房間》獲獎登上文壇。曾著有長篇小說《星期天日式火鍋餐廳》,《隨筆家的書桌》、《我現(xiàn)在厭倦了你》,中篇小說《哲秀》、《有綠蘋果的國道》等。目前還是將德國及葡萄牙小說譯為韓文的翻譯家,譯作頗豐。譯作有費爾南多·佩索阿的《不安之書》、溫弗里德·格奧爾格·澤巴爾德的《暈眩,感覺》等。
《星期天日式火鍋餐廳》:
如果沒有跟馬結(jié)婚,樸慧田應該在銀行或合作社上班,上點年紀之后,假使能攢點錢,還可以在圖書館開個小賣部什么的。因為與馬結(jié)了婚,她什么都沒做,只是生了兩個孩子。
她爸爸頗以自己女婿是國立大學教授而自豪,逢人便不加掩飾地炫耀。比如類似這樣:“你好!今天天氣太好了。哎,看您背著書包在大學前面打車,應該是大學教授吧?哎呀,我女婿在國立大學教書。就是教授,正式教授哦!嗯,是我親女婿。女婿的話當然是親女婿啦。我都這樣大聲叫他,呀,馬,過來喝一杯!啊,乘客您不是教授?是賣參考書的?哎呀,對不起啊。賣參考書,這也是個不錯的職業(yè)啊。嗯,當然啦,最近做生意是最好的。做多少就有多少回報!
樸慧田至今認為,自己和家人的不幸就來自那碗放了牛百葉的餃子。
大孩子得了流行性腮腺炎,到醫(yī)院看病,馬回家很早,吃了大蝦海帶湯、黃瓜泡菜和米飯,胃感覺有些脹。馬本就是干瘦體形,再加上消化不好,飯量一向不大,但偏偏那天,他說有點餓,一回家就催著趕快吃飯。樸慧田和大孩子從醫(yī)院回來沒多久,雖然有些心煩,但還是淘米做飯。馬只吃新做的東西。趁馬吃飯的時候,樸慧田還得去保姆家把小孩子接回來。
大孩子哭鬧著喊疼,馬則把襪子脫掉搭在沙發(fā)上,坐在餐桌前大口吃飯。他脫了外套,解開了襯衣扣子,每次吞咽,瘦骨嶙峋的肋條都一聳一聳的,只有肚子鼓溜溜地凸出來,有些嚇人。即便如此,馬還是說餓,沒有停下筷子。樸慧田突然覺得他很可憐,這樣的感覺,在婚后生活中可能是第一次出現(xiàn)。馬原本是個怎樣都不會顯得可憐的人,樸慧田很想摸著他鼓鼓的肚子和瘦削的肋骨,對他說句“吃這么快不會噎著嗎,喝點水慢慢吃吧”。但是,要付諸行動,她就變得害羞起來。對他們夫婦來說,那種無緣由的親密并不熟悉。
見樸慧田怔怔地站在那里,馬停下筷子問:“干什么呢,不是說要接孩子嗎?”
于是她慌忙出門,圍上圍巾,又把大衣領(lǐng)子豎起來,但秋天的風還是很冷。
保姆家僅隔一個街區(qū),在路上,樸慧田陷入了沉思:我沒有道理覺得他可憐,雖然他在外辛苦工作會感到很累,但我在家也要勞作,辛苦程度并不亞予他。我要照顧孩子,為他做飯,打掃房間,替他給他的親戚打電話問候,還要為他清洗拖鞋、養(yǎng)金魚、清理貓毛。最要命的是孩子們!孩子們在任何時候都是問題,要監(jiān)督他們寫作業(yè),給他們看電影,送他們?nèi)ヒ盃I。雖然他認為我在家里總是無所事事,不知道我如何打發(fā)時間,但實際上我也很忙,做著有意義的勞動,他似乎完全沒有認識到這個事實。今天也是這樣,一直勞動,沒有所謂的下班時間,而且總是在加班。他只要下班回了家,不就是國王了嗎!我想,有必要向丈夫堂堂正正地提出要求,說“我也在努力勞動,因此也有休息的權(quán)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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