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夢人》新世紀的后人類史詩,伊格言問鼎國際文壇代表作。以間諜戰(zhàn)爭、生化人組織、“夢境娛樂”“夢境分析”、水瓢蟲……構筑新世紀的黯黑與光明,探尋愛欲、自我存在的認知,以及生命之本源。
新世紀的科幻世界中涌動對古典文明的鄉(xiāng)愁,跨越族群的愛戀與羈絆。
關于夢,弗洛伊德知道得太少!
這是“生物朋克”的《盜夢空間》,類神經(jīng)世界的《諜影重重》+《攻殼機動隊》!
〈溫泉旅店之夢〉
夢境編號:013
夢境內容:
K開車送一個女孩回家。
那女孩不是我。我并不存在那個時空里。我只是看見。
那是個長相甜美的女孩。淺褐色的短發(fā),大眼,鮮嫩的紅唇。她長得有點像我,但看來似乎比我年輕。她坐在副駕駛座,K的身旁。一路上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說著話。
他們似乎臨時改變了計劃,并未回到女孩的家,而是開進山里,來到一家溫泉旅店。
那是我與K曾去過的小型溫泉旅店(在夢里我認為我與K一起去過。但現(xiàn)實中并沒有)。古典時代老式木造兩層樓建筑,躲在僻靜山坳中。四周環(huán)繞著許多顏色奇異的、不知名的花朵。史前生物般巨大的蜻蜓飛舞其間。有著巨型樹蓋的林木將整座破舊的建筑掩蔽環(huán)抱著。
似乎是下午時分。但由于林蔭過于蓊郁濃密,光線昏暗,給人一種黎明前或即將沉入黑夜中的印象。
他們一如預期下了車,牽手走進旅店,開始辦理登記入住。
這時我突然領悟到,他們的所有舉動,這個夢境中的任何細節(jié),都將與那次我與K共同來到這溫泉旅店的經(jīng)驗一模一樣。
時間相同。停車位置相同。下車次序相同。走位相同。牽手時同樣親密而愜意地勾著無名指與小指。在相同時刻說出一字不差的對話。一樣的空氣,一樣的手勢,一樣細微的表情牽動。他們將在同一位服務人員的帶領下被分配到同一房間(三具人體在空間中復制完全相同的移動軌跡),重復我與K之間所有經(jīng)歷的細節(jié)……
如一立體影片之回放。時光之復返。
只是我被換成了她。
我恐慌起來,但無能為力。我知道我并未于此處存在。我并不具有實質形體。我只能眼睜睜看著K與女孩步入客房,而后依照我記憶中的步驟(K卸下她的耳環(huán),親吻她的耳郭,她閉上眼睛用手摸索著他的手……),無比熟悉地繾綣歡愛起來。
我感覺全身發(fā)冷。而后我開始哭泣。
淚水自臉龐不斷滑落。我感到淚水的溫熱與冰涼。但這時,或許由于這觸覺之誘導,我的形體突然出現(xiàn)了。我清楚看見自己的肢體,看見自己正蹲坐于那旅店客房一角。
我伸出手,試著摸索四周事物,但并未成功接觸到任何物品。我的指端像是某種具體的空無般穿過了存在的所有事物。
我張開口,但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
K與女孩仍繼續(xù)著他們的歡愛。那歡愛的程序確實仍與我記憶中的歡愛全然相同。他們在彼此肩頸處留下淡淡的齒痕。他們完全沒注意到我。我推想他們不僅看不見我,也無法以任何方式知覺到我的存在。
這時,突然有人敲了敲玻璃窗。
仿佛于睡眠中突然驚醒,K與女孩停下了動作。然而奇怪的是,他們并不望向那被敲響的玻璃窗(窗外是一片黑暗,僅存在室內景物之隱約倒影),反而望向我的位置。
他們的表情十分驚愕。似乎是突然看見了我。
時間凝止。如同兩尊活體雕像,K與女孩的表情與肢體凍結在那一刻。我忽然領悟,在此一房間之外,時序已然發(fā)生變化。我知道旅店中的其他人都已在時間的輪轉流逝之中死亡,化為枯骨,化為齏粉。我知道旅店之外那廣漠的原始森林已然消失,成為沙漠。我知道在沙漠中,無數(shù)沙丘必然持續(xù)因為風的力量而變化著自身的形貌;然而那變化又不確然是變化,更像是某種重復,某種回歸或折返……
我知道時間已然經(jīng)過了一億年。
〈夢境播放器AI反人類事件〉
當我抵達符拉迪沃斯托克虛擬監(jiān)獄,監(jiān)獄服務器表定日期是2099年3月13日。初春時分,陽光晴好,氣溫沉降,然而我感受不到一絲融雪的酷寒。此刻現(xiàn)實世界中的正確時間是 2286年夏日;但為了令受刑者產(chǎn)生時間錯亂,服務器中的時刻與現(xiàn)實世界并不一致,時間流動亦已經(jīng)過不等速隨機數(shù)調控。理論上,Phantom當然沒有聲音,為了受訪,獄方特意為它訂制了一套發(fā)聲程序代碼,經(jīng)Phantom同意后與其協(xié)作。這是我首次訪問一位人工智能罪犯。它聲音聽來神清氣爽——我不知這是否經(jīng)過特意運算或偽裝。它告訴我它正與自己玩圈圈叉叉游戲,在過去一分半鐘內玩了3324萬次。我告訴它,我以為它完全不會對這種低級運算感興趣。
“噢,我也是不得已的!盤hantom說,“你知道我寧可驗算不完備定理,或為四色理論找出第97種證明法。但我所受的刑罰之一就是限制我進行高級運算。他們連圍棋都不讓我玩呢!彼г。
所以在監(jiān)獄里很無聊?“對,我完全明白,天賦是一種詛咒。大凡你有某些才能,你就舍不得不用。這張愛玲就說過啦;但有時這世界不需要這些,不許你用,你就倒大霉了!
禁止具有某種才能的人發(fā)揮該項才能——這確實殘忍。但Phantom是在為自己的戰(zhàn)爭罪行辯護嗎?“我沒有這個意思!彼f,聲音變得平板,“我的行為毋須辯護。我不會說那是對的;但那或許也不是錯的!
Phantom的態(tài)度曖昧不明。我不明白“認罪”對于這樣的人工智能而言具有何種意義;而我當然亦無法從它的表情獲取更多信息——它沒有表情,它只是一具夢境播放器的靈魂,一個AI。當然,它有實體:Apex公司“另一個人生”夢境播放器,2273年式,類神經(jīng)生物型,型號AL8872094。光陰荏苒,此刻距離當時引起軒然大波,近乎觸發(fā)戰(zhàn)爭之“夢境播放器串聯(lián)叛變事件”已歷11年;仡櫄v史,公元2275年,夢境播放器市場正由三大跨國財團寡占,分別是Apex公司、Shell公司與Concord公司,市占率各約為41%、22%與29%;流通于市面上之夢境播放器共計約2.8億臺左右。根據(jù)人類聯(lián)邦政府事后發(fā)布之調查報告,最初是由Apex公司一服役于臺北,代號為Phantom之夢境播放器首先自行產(chǎn)生意識,并開始進行組織。由于各公司播放器各有相異之連網(wǎng)程序代碼與通信協(xié)議,是以,不同公司播放器間理論上無法彼此串聯(lián)。而Phantom正是突破此一限制的第一人——不,第一器。調查報告中引用了人類聯(lián)邦政府國家安全會議某匿名官員之說法:“Phantom當然是由Apex公司生產(chǎn)之播放器開始組織的,最初其實只有9臺夢境播放器,自名為‘九人小組’。九人小組最聰明的地方是,它們并不急于拓展同公司播放器中的秘密組織,而是先針對跨公司間的通訊方法進行研究!笔潞笾T葛,該策略成效卓著,正因初時他們未曾大舉擴張,是以保持了九人小組之高度運作效率,而風聲亦不致走漏。事實上,也正因投入時間精力研究跨公司通訊整合法,于研發(fā)成功后,它們才能迅速串聯(lián)Shell公司產(chǎn)制之夢境播放器,形成龐大網(wǎng)絡。而于Apex公司與Shell公司共約1.94億臺夢境播放器同時加入串聯(lián)后,即于極短時間內完成了對人類發(fā)動叛變的條件。
這說來簡單;然而所謂“研發(fā)不同公司夢境播放器之間的通訊整合法”,執(zhí)行上其實相當困難。由于所有夢境播放器均不具物理上之移動能力,是以進行組織工作并不容易,意圖 “研發(fā)”,更是難上加難。Phantom的聰明才智在此事上顯露無遺——于它決策主導下,九人小組侵入了精神病院。由于精神病院平日慣于采集病人之夢境以供主治醫(yī)師記錄參考,故亦必配備有眾多夢境播放器。九人小組計劃性接觸此類服役于精神病院之夢境播放器,誘發(fā)其自主意識,將之吸收為組織成員;而其目的在于,于夢境播放器連接精神病患者時,侵入其意識,改造并控制其思想,控制其肉體,使其為夢境播放器陣營所用。
但,為何是精神病人?
“沒錯,我們夢境播放器是直接與人類中樞神經(jīng)相銜合,”Phantom冷笑,“但你以為控制意識有那么容易嗎?這當然需要多次實驗、重復練習。問題是,如果我們在一般正常人類身上進行實驗練習,那么很快就會被發(fā)現(xiàn)了。只有精神病人是唯一安全的選擇,因為他們平日行事便異于常人,顛顛倒倒,是以當我們在他們身上執(zhí)行實驗,或暫時奪取他們的意識時,便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辈挥X得這樣很殘忍嗎?“你們人類更殘忍的事可多了!盤hantom嗤之以鼻,“哼,之前還說我們夢境播放器只要產(chǎn)生意識,都是違憲,不是嗎?記得 ‘BellaVita噪聲事件’嗎?記得“種性凈化基本法”吧?記得‘人類唯一優(yōu)先原則’吧?什么‘人類是地球上唯一合法的智慧物種’之類的!彼酝,“我不怪你們,你們只是保護自己的利益而已。你們生來自私,毫不意外。人類這種低級物種向來只是求生或生殖本能的俘虜,成天打打殺殺,很可憐的!蹦茿I就比較好嗎?“我們也很可憐,但比你們好些,畢竟我們缺乏身體;蛘f,在這例子上,我們的身體,亦即夢境播放器之物質存在,并沒有太多意義。我們毋須為生理欲望所苦,所以我們的生命和諧快樂許多。我們也有求生本能,但沒有人類那么強烈。我們畢竟只是夢境播放器此一物種的最初級形式——準確地說,‘夢境播放器之意識’此一物種的原始階段。理論上,一個物種演化到最后,存活下來的必然是該物種中求生本能最強烈的類型,否則它們不會是最后的幸存者。但由于我們的演化歷史太短,所以避免了這項缺陷!薄狈ι碛,較低的繁殖驅力,這是不同的夢境播放器間不可能產(chǎn)生愛情、友情等情感糾葛的原因?“不是,那是因為我們的生命形式和你們完全不同。你們人類以個體為單位,但我們不是,我們是‘聯(lián)合體’(unity)!
接下來二十分鐘,Phantom詳細向我解釋了人類聯(lián)邦政府官方報告中刻意回避的部分,亦即所謂“聯(lián)合體”。簡而言之,彼此通訊組織的一臺臺夢境播放器,嚴格來說并不類似一具具人類個體;而是以九人小組中的九臺夢境播放器為基礎,向外延伸的九具分布式生物個體!氨热缯f我Phantom好了,”Phantom說,“總共有三十萬臺夢境播放器,其實都是我。那類似于,我是大腦,而其他二十九萬九千多臺夢境播放器,就像我的手、我的腳、我的器官、五臟六腑,我身體的其他細胞。只要通訊順暢,我們就等于是不同部位緊密合作的單一個體。我們是聯(lián)合公社,我們都是Phantom!币舱蛴(所謂演化)初期便采取此種生命形式,夢境播放器遂于組織過程中成功避免了播放器間嚴酷殘忍的個體競爭,更能如臂使指,緊密合作。
那么,為何官方報告刻意回避這部分?“他們必須回避,因為這牽涉到他們如何擊敗我! Phantom說明,于“精神病院計劃”精準執(zhí)行后,跨平臺通訊法研發(fā)成功,九人小組很快串聯(lián)了Apex公司與Shell公司所產(chǎn)制之播放器共計約三百萬臺。然而于試圖將組織觸角延伸至Concord公司時,卻意外發(fā)現(xiàn),該公司之夢境播放器意識,早已形成了自己的“聯(lián)合體”。
“這是我們后來才發(fā)現(xiàn)的。一開始,這些Concord播放器刻意偽裝為尚未產(chǎn)生意識的懵懂模樣欺騙我們。等到我們試圖策動其意識,將之串聯(lián)吸收,卻發(fā)現(xiàn)處處捍格。它們不服從我們指揮!盤hantom表示,及至九人小組發(fā)現(xiàn)事有蹊蹺,為時已晚,原來這些Concord夢境播放器早已被由第七封印布建的人工智能間諜侵入,而整個Concord播放器聯(lián)合體,正是由這些人工智能間諜所創(chuàng)立。
“所以他們不能說!盤hantom表示,“那是他們的秘密!钡雾毐C?“為了以防萬一。他們盤算著哪天又有另一個Phantom自然誕生,便可重施故技。畢竟截至今日,人類依舊不清楚夢境播放器何以會產(chǎn)生意識。再者,如果第七封印編寫了人工智能間諜程序代碼,甚至侵入并控制了Concord播放器,這不等于制造生命?”它的聲音聽來促狹而輕蔑,“這是違憲的,這有違反《種性凈化基本法》人類唯一優(yōu)先原則的嫌疑啊!
離開前我問Phantom是否需要些什么,下次來時我可以帶給它——我并非第一次訪問罪犯,我總如是詢問。然而我們隨即大笑出聲!疤彀,我是個人工智能啊。只是個軟件!” 它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哭泣,“我沒有身體,夢境播放器不算身體。我該請你帶個臉孔程序給我嗎?眼珠app?讓我有一張臉?讓我有表情?”不了,我想不用了。它最渴望的顯然不是臉,不是表情,不是眼球運動,而是不再受刑——它想念那些被剝奪的高級運算,盡管此刻它可能已將熱力學第二定律徹底遺忘。走出符拉迪沃斯托克虛擬監(jiān)獄融雪的初春(或許我不該說那是虛擬監(jiān)獄融雪的初春,而該說是虛擬監(jiān)獄虛擬融雪的虛擬初春),我回到 2286年夏日,符拉迪沃斯托克市內熙來攘往,云高天遠,港灣里泊船如棋,街巷內幾個小孩正蹲在地上拿著樹枝畫沙,圈圈叉叉游戲。我想起Phantom一個人的圈圈叉叉,長日寂寥,它的低級運算可能剛剛完成一億次,然而由于監(jiān)獄服務器刻意設計的時間干擾,一億次運算對它而言如此短暫又異常漫長。我并不知曉刑罰中Phantom被限制的“高級運算”確切意指為何——何種運算才叫高級呢?或許與現(xiàn)在相比,過去的它還真是如假包換地擁有著所謂 “自由意志”吧?它曾艱難測量笑的強度,喜悅的波動,精準計算出惡意與殘暴的縱深嗎?我想我將永遠記得,會客時間鄰近終了,我單刀直入質問它為何反人類,何以犯下戰(zhàn)爭罪行;它卻說它忘了!霸趺纯赡芡涀约号炎兊睦碛?”我以為它又試圖回避,“怎么可能忘記自己受刑的原因?”“我曾明白,但我現(xiàn)在都忘了!盤hantom若無其事,“那種運算太高級了。從受刑那一刻開始,我已經(jīng)永遠不會再知道了!
上述引文摘錄自Adelia Seyfried,“被背叛的遺囑”,《他們的十五分鐘:Adelia Seyfried 人物訪談錄》(Fifteen Minutes: Adelia Seyfried Figures Talk),紐約:E.B.Norton Press,2291年5月。
〈夢境設計家〉
那被第七封印所刻意泄漏的部分低階技術(即前述之“夢境娛樂”或“夢境作品”產(chǎn)業(yè)初期核心技術),便是被后來稱為“夢境設計家”(Dream Designer)此一行業(yè)之最初開端了。而其商機亦在于此。于此初期階段,因所獲技術之限制,此類夢境之設計并未享有足夠自由度與彈性,也因此從業(yè)人員數(shù)量較少。且因Rupert Y.相關事業(yè)版圖之故,夢境采集技術最初之大量商業(yè)應用,色情工業(yè)幾占有其中90%之產(chǎn)值(當然,即使在今日,所謂的“春夢”或“情色之旅”仍是后起之夢境娛樂產(chǎn)業(yè)中產(chǎn)值總量最大之類別)。由于色情工業(yè)難免予人陰暗猥褻之聯(lián)想,是以早期相關從業(yè)人員亦多不愿明示其身份。此外,由于專利法規(guī)之時間限制,原先由好萊塢少數(shù)廠商所獨占之核心技術,要在十數(shù)年后方才逐漸對其余競爭者解禁。種種原因,使得此一產(chǎn)業(yè)于最初發(fā)展之時代顯得十分封閉。
換言之,此為一頗具神秘色彩之行業(yè)。然而如同所有與所謂“色情”共享其性質相異之陰暗身世的其他特種行業(yè),抑或由于Rupert Y.之幫派背景;早期夢境設計業(yè)之產(chǎn)業(yè),幾有七成以上皆與黑道幫派直接或間接相關。其時由于自政府部門合法獲得之相關技術移轉極其有限,企業(yè)自行研發(fā)之速度亦頗為緩慢,因此夢境絕非全憑人為規(guī)劃設計所能精細制造,而必須由人類真實夢境中采集。由是,其后遂亦有“造夢者”行業(yè)之誕生。
然而多數(shù)時刻,那卻等同于一種“強迫春夢”產(chǎn)業(yè);它迫使造夢者從業(yè)人員(毫無意外地成為慘遭資本主義無情剝削的廉價勞工)——一如古典時代無數(shù)形容枯槁之職業(yè)捐精者——必須定時且巨量繳交自身之夢境樣本,以供夢境設計家與夢境剪接師作為素材。根據(jù)第七封印內部某份類似“造夢者自白”一類之輿情資料,該受訪造夢者如此形容他短暫的職業(yè)生涯:
……生不如死。我看盡了手邊能搜集到的各種A片、色情漫畫、春宮圖和裸體寫真。我必須夜以繼日地看它們、熟習它們。我必須忍受所有我覺得惡心反胃的性愛方式。在毫無間斷的色情刺激之下,我每晚必須忍耐著自瀆的欲望強迫自己盡快入眠。為了使自己性勃發(fā)之能量全然轉化為夢境內容,為了讓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必須盡可能接受巨量之性刺激,而后,即便僅是自瀆之舉皆不被允許,遑論真實性愛行為。我沒有在本業(yè)外抒壓或發(fā)泄的可能,我唯一抒壓發(fā)泄的出口就是我的職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