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言是讀者最先讀的部分,但卻往往是作者最后才寫的部分,本書的前言也如此。當我寫下以下文字時,本書早已完稿,因此我能清楚地說明它的目的并對其中偏離目的的地方做出解釋。此外,我將對如何使用習題進行說明,解釋一些慣例和用法。我可能還會力證自己有能力寫好這本書。當然,我心中必須有個清晰的你——我的預期讀者。
本書如最初定位的那樣,是大學教材,它的12個章節(jié)與12周為一學期的校歷對應,也和我2002年以來執(zhí)教的英國東英吉利大學(University of East Anglia)的本科教學大綱一致。各章節(jié)的順序和內(nèi)容都與課程對應,習題也跟我上課的內(nèi)容匹配。
本書給我的空間比在課堂中大得多,所以書中的討論比課堂上的更長、例子更具體、習題也更多;某些地方的寫法甚至有點像回憶錄。這并不奇怪,因為我寫得很開心,我并不僅僅是在編一本教材。
我希望這本書有自己的個性,特別是因為我的教學生涯始于阿爾文基金會(Arvon Foundation)的駐校課程,我把那里寓教于樂的教學方式引入了大學的教學中,使課堂教學變得輕松,更具經(jīng)驗性和實用性。阿爾文課程常年開設,通常由兩位老師帶領16名學生,在幾乎沒有外界干擾的偏遠鄉(xiāng)村廢寢忘食地進行5天的創(chuàng)作。本書的部分習題就是為這樣的課程設計的,其余則是我從同事那里學來的。因此本書也適用于非學術方向的讀者。
此外,對習題的許多拓展評論來自我與東英吉利大學碩士生在工作坊和個別輔導時的對話,部分源于對文學理論和文學經(jīng)典的認識,其他則來自我和作家朋友的討論。所以,我希望本書也能引起這些朋友的興趣。當然,它也適用于寫作老師,適用于像我這樣的人。
如果我的預期讀者似乎包括了所有人的話,或者說那個“你”可以是任何人的話,那么我至少要提一個條件:我認為想當作家的人首先要是一個喜愛讀書的人。如果寫作是呼氣的話,那么閱讀就是吸氣。如果你對短篇故事和小說沒有長期的濃厚興趣的話,你就用不上這本書。
當然,創(chuàng)作源于親身經(jīng)歷(你所知道的事),也源于研究和想象(你所不知道的事),還源于你的語言意識,特別是文學語言。語言是創(chuàng)作的媒介,是小說的載體。對前人和同代人創(chuàng)作的小說了解越多,你就越明白各種創(chuàng)作形式的可能性以及自己要怎樣做。
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種意識是潛移默化而來的,幾乎來自不知不覺之中,畢竟我們閱讀的主要目的是自娛自樂。通過閱讀別人的小說,我們對寫作技巧會有一定的理解,這些技巧往往是直覺性或常識性的。但是,身為寫作者,我們往往會對別人的作品進行分析性閱讀——學習別人的寫作方法和風格;我們這種“作為作者的閱讀”往往有意為之,通常會在頁邊做記號,給自己留備忘錄或在本子上做筆記。
我非常鼓勵這種做法,只要你覺得有用,我建議你做閱讀筆記,記下優(yōu)秀的長、短篇作品的寫作技巧。本書的第4章到第9章以提問的方式引導作品的閱讀和賞析。這不應該是艱巨、枯燥乏味的事,如果你不想這么做,覺得記下那些精彩的畫面、巧妙的措辭、獨特的細節(jié)就足夠的話,那也完全可以。拿我自己的筆記本來說,它就像是一個贓物袋,里面裝的是從別的作家那里竊取的精彩字句,其中就有薩繆爾?貝克特(Samuel Beckett)創(chuàng)作生涯后期的短篇小說《最糟糕,嗯》(Worstward Ho)里的一句話,它已經(jīng)成為我的座右銘,每當我的作品達不到自己的要求時,它總能給我安慰:
不管怎樣,不斷嘗試,也許會失敗,但要在失敗中進步。
這本書的基本前提是:寫作是個沒有止境的過程,完美是不可能的,圓滿只是個幻覺!蹲钤愀,嗯》的那句話就包含了這個意思,我知道我不是第一個注意到這句話的人,它顯然已經(jīng)成為創(chuàng)意寫作教學領域的口號了。我也不是第一個在寫作指南書中引用它的人,在接下來的幾個章節(jié)里,我還會引用多蘿西婭?布蘭德(Dorothea Brande)、弗蘭納里?奧康納(Flannery OConnor)和約翰?加德納(John Gardner)的話,我知道自己也不會是最后一個引用這些經(jīng)典話語的人。這些作家的話之所以常被引用,是因為他們對寫作的見解充滿智慧。不過,作為補充,我在評論中也納入了另外幾個不太常見的名字,例如:17世紀的法國朝臣、軍人德?拉羅什富科(Duc de La Rochefoucauld)以及俄國形式主義批評家維克托?什克洛夫斯基(Viktor Shklovsky)和鮑里斯?托馬舍夫斯基(Boris Tomashevsky),后兩位在創(chuàng)意寫作教學方面的地位稍遜,但他們在文學理論史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本書引用的部分例子來自廣為人知的文學經(jīng)典。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的《白象似的群山》(Hills Like White Elephants)大概是創(chuàng)意寫作課堂里被引用得最多的短篇故事了。蒂姆?奧布萊恩(Tim OB(yǎng)rien)的《士兵的重負》(The Things They Carried)的引用率緊隨其后。但其他更多的例子反映的是我的閱讀喜好。當然,我也用了不少自己作品中的例子去闡釋和支撐我的論點,并不是因為我覺得它們是最好的例子,而是因為用自己的作品是最方便的闡述方法。此外,教學經(jīng)驗告訴我,寫作學習的過程具有強烈的個人色彩,因此,用教師本人的經(jīng)歷做例子是最能鼓舞學生的。
本書在習題設計上同樣選取了一些常見的和一些少見的練習,后者多是我自創(chuàng)的。有一些我滿心認為是獨具匠心的設計,后來卻發(fā)現(xiàn)它們與其他書的習題設想不謀而合,所以算不上是我的點子。眾所周知,創(chuàng)意寫作習題之濫觴(provenance)難以溯源。某本寫作指南中的習題看上去像原創(chuàng)并具有權威性,其實往往是廣為流傳的習題的修改版而已。出于這種考慮,對那些有出處的習題,我會做出說明,同時也會說明哪些習題是我的原創(chuàng)(或我自認為的原創(chuàng))。
另有三點要說明。本書的初衷是要寫一本大學教材,本應包含腳注、引用出處等學術教材的要素。然而,這樣會使頁面顯得太凌亂,所以我決定只在書后列出參考書目,而不一一列出引文頁碼,腳注只是為了提出不同看法或做進一步解釋。
英語的代詞常常會帶來問題。比如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用“he”來表示“he or she”,也不用“his”表示“her”,但“he or she”不夠簡潔,而“s/he”又不美觀,用復數(shù)“they”表示單數(shù)“he”或者“she”既不符合語法規(guī)范又笨拙不雅。我的處理方式是隨機地時而用“she”,時而用“he”(這樣做是否雅致,就見仁見智了)。
同時,大家也許會注意到書中“創(chuàng)意寫作”(Creative Writing)的表達中的“寫作”(Writing)的首字母都是大寫的,而“寫作”(writing)單獨出現(xiàn)時就沒用大寫。盡管這是個細枝末節(jié)的問題,但我希望這樣能保持概念的清晰:小寫的寫作(writing)是一門藝術,大寫的創(chuàng)意寫作(Creative Writing)是一個學科;寫作是作家的事,創(chuàng)意寫作是大學里一系列有序的教學活動,學生最終將獲得學歷證書。這并不意味著寫作和創(chuàng)意寫作兩者不能兼容,也不是說創(chuàng)意寫作是一系列缺乏趣味或啟發(fā)性且無益于個人發(fā)展的活動。我的意思是,寫作并不一定要在某個教學機構發(fā)生,也不一定要遵循教學計劃。教授創(chuàng)意寫作的老師所希望的,是學生能夠超越課程大綱的要求,這也是這本創(chuàng)意寫作指南的愿望。希望它能讓你們超越具體的指導,超越自己的期望,從而成為一本關于寫作藝術(還包括技巧和實操)的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