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

　　人類的產(chǎn)生

　　天和地被創(chuàng)造出來，大海在起伏跳宕，魚兒在水里嬉游，群鳥在空中飛翔歌唱，地面上擠滿各種動物。但還沒有那種體內(nèi)有靈魂并能統(tǒng)治人間的造物。這時，普羅米修斯踏上了大地，他是被宙斯廢黜神位的老一代神的后裔，是地母與烏剌諾斯所生的伊阿珀托斯的兒子。他清楚地知道，上天的種子就蟄伏在泥土里。于是他就掘了些泥土，用河水把泥土弄濕，然后按照世界的主宰天神的形象揉捏成一個形體。為了讓這泥做的人體獲得生命，他從各種動物的心里取來善與惡的特性，再把這善與惡封閉在人的胸中。在天神之中他有一個朋友，這就是智慧女神雅典娜。雅典娜很欣賞這個提坦之子的創(chuàng)造，便把靈魂即神靈的呼吸吹進(jìn)這僅有半個生命的泥人心里。

　　這樣，就產(chǎn)生了最初的人，不久他們便四處繁衍，充滿了大地。但是他們在很長的時間里都不知道如何使用他們高貴的四肢和神賜的精神。他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們像夢中的人形一樣四處奔走，不知道如何利用人間萬物。他們不會采石鑿石，不會用黏土燒磚，不會把森林里砍伐來的木料做成大梁和椽子，并用這些材料修建房屋。他們像終日忙忙碌碌的螞蟻一樣聚居在地下，生活在不見陽光的地洞里。他們不能根據(jù)可靠的標(biāo)志分辨冬季，繁花似錦的春天和豐收在望的夏日。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雜亂無章，毫無計(jì)劃。

　　于是普羅米修斯便來照料他們：他教他們觀察星辰的升降，他發(fā)明了計(jì)算的方法，創(chuàng)造了拼音文字。他教他們把牲口套在軛上，使它們承擔(dān)人的一份勞動。他讓馬匹養(yǎng)成上套拉車的習(xí)慣，他發(fā)明了適于海上航行的船和帆。他也關(guān)注人類的其余生活起居。從前，一個人生病，他便束手無策，不知道吃什么喝什么有益于健康。他不懂得服藥減輕自己的痛苦，而是由于沒有醫(yī)藥而凄慘地死去。現(xiàn)在，普羅米修斯告訴他們?nèi)绾握{(diào)制藥劑來驅(qū)除各種各樣的疾病。他又教他們預(yù)言者的本領(lǐng)，給他們解釋先兆和夢，說明鳥雀的飛翔和犧牲的陳列。他引導(dǎo)他們勘察地下，讓他們發(fā)現(xiàn)地下的礦石、鐵、銀和金。一句話，他把生活的一切技能和一切舒適的設(shè)備都向他們作了介紹。

　　潘多拉的盒子

　　不久前，宙斯奪取了他父親的神位，罷黜了老一代神明，現(xiàn)在是他和他的兒子們統(tǒng)治著天國。普羅米修斯則是老一代神明的后裔。

　　現(xiàn)在，新的神明注意到了這剛剛產(chǎn)生的人類。他們要求人類敬奉他們，以此換取他們很愿意向人類提供的保護(hù)。在希臘的墨科涅，人和神舉行了一次聚會，共同確定了人類的權(quán)利和義務(wù)。普羅米修斯以人類辯護(hù)人的身份參加了這次會議，他提出，諸神不要因?yàn)樨?fù)有保護(hù)的責(zé)任而讓人類承擔(dān)過重的義務(wù)。

　　普羅米修斯聰穎過人，決計(jì)愚弄一下眾神。他以他的造物的名義宰殺了一頭大公牛，請?zhí)焐駛冞x取自己所喜歡的那一部分。他把宰殺后的牛切開分成兩堆：堆在牛皮底下的是肉、內(nèi)臟和很多脂肪，牛皮上邊放著牛的胃；另一堆里都是光禿的骨頭，非常巧妙地裹在牛的板油里，這一堆還大一些。

　　眾神的君父，全知全能的宙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騙局，說道：“伊阿珀托斯的兒子啊，尊貴的國王，我的好友，你分配得多么不公平�。　逼樟_米修斯以為他已騙過宙斯，便暗自微笑著說：“尊貴的宙斯，永恒眾神中最偉大的神，請選取中你意的一堆吧！”宙斯勃然大怒，故意用雙手抓住那塊白色的板油。他把板油剝開后看見了光禿禿的骨頭，裝出剛剛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上當(dāng)受騙的樣子，氣憤地說：“我看得很清楚，你還沒丟掉你騙人的伎倆�！�

　　宙斯決定報復(fù)普羅米修斯的欺騙，拒絕給予人類為實(shí)現(xiàn)文明所急需的最后的贈品：火。但機(jī)智的伊阿珀托斯的兒子卻想出了辦法加以補(bǔ)救。他拿了一個堅(jiān)挺的大茴香枝，到天上去靠近從旁經(jīng)過的太陽車，把這個木枝往那閃光的火焰里一杵便得到了火種。他帶著這個火種降到大地上，木堆燃燒的熊熊火光隨即直沖云霄。當(dāng)宙斯看見人間竟有照得如此遙遠(yuǎn)的火光升起時，他的靈魂深處都感到鉆心的疼痛。既然人類已經(jīng)用火，你就不能從他們手中把火奪走了。他立刻想出一個新的災(zāi)害來代替禁止人類用火。他要求因技藝高超而聞名遐邇的火神赫淮斯托斯為他造出一個美麗少女的形象。

　　雅典娜由于嫉妒普羅米修斯，已對他不抱好感，所以她給這個少女形象披上了閃亮的白色外衣，讓那姑娘兩手撐著罩在臉上的面紗，頭上戴著飾以鮮花的花冠，束著一個金發(fā)帶。神的使者赫耳墨斯讓這迷人的作品獲得說話的能力，愛神阿佛洛狄忒則使她具有一切嫵媚可愛的姿態(tài)。宙斯創(chuàng)造了這樣一個出色的害人精，給她取名潘多拉，意思就是“獲得一切天賜的女子”，因?yàn)槊恳粋�神都給了她一件使人類遭災(zāi)受難的贈品。

　　隨后，宙斯便把這個少女帶到人與神愉快漫步的大地上。人人都對這無與倫比的女子贊不絕口。她走向普羅米修斯過分天真的兄弟厄庇墨透斯，把宙斯的贈品送給他。

　　普羅米修斯曾警告過他，不要接受奧林帕斯山上的宙斯的贈品，以免人類遭到災(zāi)難。但這警告沒有起到作用。厄庇墨透斯對這警告連想都沒去想，就接納了美麗的少女潘多拉，直到災(zāi)禍降臨，他才感覺到了它。迄今為止，人類的生活還沒遭到災(zāi)難的侵?jǐn)_，人類沒有過分繁重的勞動，也沒有折磨人的疾病。這個女子雙手捧著她的贈品，一個有蓋的大盒子。她剛剛來到厄庇墨透斯身邊，就揭開了盒蓋，立刻從盒子里飛出一大群災(zāi)害，像閃電一般迅速擴(kuò)散到大地上。唯一的一件好的贈品，即希望，卻藏在盒底；但潘多拉卻按照眾神之父的旨意趁它沒來得及飛出時，又蓋上了盒蓋，把它永遠(yuǎn)鎖在盒內(nèi)。

　　于是災(zāi)難以各種各樣的形式充滿大地、天空和海洋。疾病在人群中四處彌漫，日夜不停又悄無聲響，因?yàn)橹嫠箾]有賦予它們聲音。各種各樣的熱病圍攻大地，而從前緩步潛行在人類中的死神如今也快步如飛地奔跑起來。

　　被縛的普羅米修斯

　　此后，宙斯便轉(zhuǎn)而向普羅米修斯復(fù)仇。他把這個罪人交給了赫淮斯托斯和兩個仆人——號稱強(qiáng)制和暴力的克剌托斯和比亞。他們奉命把普羅米修斯拖到斯庫提亞的荒野，用掙不斷的鐵鏈把他鎖定在令人目眩的高加索山高踞深淵之上的峭壁上。赫淮斯托斯很不愿意完成父親所交托的任務(wù)，因?yàn)樗麗圻@個提坦之子，他知道普羅米修斯是他曾祖父烏剌諾斯的親緣子孫，是與他出身相同的神的后裔。他說了幾句無限同情的話，不料竟受到粗野的仆從們的譴責(zé)，他出于無奈，只好讓仆從們完成了這殘酷的任務(wù)。

　　這樣，普羅米修斯令人悲哀地被吊在懸崖絕壁上，總得直挺挺地懸著，不能睡覺，也從來不能彎一彎疲憊的雙膝�！澳銓�白白地發(fā)出多少哀怨和悲嘆啊，”赫淮斯托斯對他說，“宙斯的意思是不可改變的，不久前才奪得天國統(tǒng)治權(quán)的新神都是冷酷的�！�

　　這個囚徒的痛苦也真的將是永久的，或?qū)⒀永m(xù)三萬年之久。盡管他也大聲悲嘆，他也呼喚風(fēng)、江河、大海的波濤、萬物之母大地和洞察一切的太陽為他的苦難作證，但他的意志是堅(jiān)定不移的�！耙粋�人只要認(rèn)識到了必然的不可抗拒的威力，”他說，“他就必定會忍受命中注定的一切�！彼�曾預(yù)言：新的婚姻將使諸神的主宰者墮落和毀滅。不管宙斯怎樣威脅他，他也不詳細(xì)說明這似明猶暗的預(yù)言。

　　宙斯是說一不二的。他派出一只鷹每天啄食這個囚徒的肝臟，而那肝臟被吃去多少就又重新長出多少。在沒有一個人出來自愿受死替他受罪之前，這種痛苦是不會停止的。

　　這個不幸者得到解救的一天終于來了。普羅米修斯被吊在懸崖上忍受了數(shù)百年之久可怕的痛苦之后，赫剌克勒斯為了尋找金蘋果，正好路過這里。當(dāng)他看到神的后代吊在高加索山上，正希望向普羅米修斯請教良策時，他又對被囚禁者的命運(yùn)起了憐憫之心，因?yàn)樗�又看見一只兇鷹立在被囚禁者的膝頭啄食那不幸者的肝臟。于是他把木棒和獅皮甩在身后，彎弓搭箭，一箭就把那只兇鷹從受苦者的肝臟上射了下去。接著，他解開鎖鏈，就把被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帶走了。但為了滿足宙斯的條件，他讓自愿放棄永生而去受死的馬人喀戎做了普羅米修斯的替身。宙斯既然已經(jīng)作出判決，把普羅米修斯永遠(yuǎn)吊在懸崖上受苦，現(xiàn)在為了維持這個判決，必須讓普羅米修斯永遠(yuǎn)戴著一個鐵環(huán)，鐵環(huán)的另一端拴上一小塊高加索山崖的石頭。這樣，宙斯才能自豪地說，他的敵人還一直被鎖在高加索山上。

　　丟卡利翁和皮拉

　　上古的人類定居塵世間，他們的種種罪行傳到世界統(tǒng)治者宙斯耳中以后，他便決定親自到人間去察訪。但他處處發(fā)現(xiàn)，實(shí)際情況比傳聞還要嚴(yán)重。

　　阿爾卡狄亞國王呂卡翁一向以野蠻兇殘聞名遐邇。一天夜色已深時，宙斯來到待人冷淡的呂卡翁的王宮。他發(fā)出幾個奇跡的信號，暗示神已到來，眾人立即對他頂禮膜拜。呂卡翁卻嘲笑他們這種虔誠的禱祝，他說：“那就讓我們看看他是人還是神吧！”他暗自決定，趁半夜熟睡把客人殺死。

　　他先是殺了摩羅西亞人送來的一個可憐的人質(zhì)，把還沒有全死的肢體放在沸水里煮或在火上烤，然后在晚餐時把這些人肉端到餐桌上獻(xiàn)給客人。洞察一切的宙斯從桌邊一躍而起，拋出復(fù)仇的火焰，讓這個心中無神者的宮殿頓時燃燒起來。這個國王驚慌失措地逃到曠野里去。他喊出的第一個痛苦的聲音是動物的嗥叫，他的王袍變成了長滿獸毛的皮，他的胳膊變成了前腿，他本人變成了一只嗜血的狼。

　　宙斯回到奧林帕斯山，與眾神商量，打算消滅罪惡的人類。他原想向整個大地投射閃電，卻又害怕大火殃及天國，燒毀宇宙的軸。于是他便把庫克羅普斯為他鍛造的雷電放在一邊，決定天降暴雨，讓人類淹死在洪水中。這時，能驅(qū)散雨云的北風(fēng)和其他一切方向的風(fēng)都被鎖進(jìn)了埃俄羅斯的巖洞里，他只把帶來降雨的南風(fēng)派了出來。這南風(fēng)拍打著滴水的翅膀飛向大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遮住他可怕的臉，濃云掩蓋著他的胡須，波濤在他那滿頭的白發(fā)里滾動，霧靄壓在他的前額上，大水從他的胸脯噴涌。南風(fēng)懸在空中，用手抓住巨大的烏云，擠壓它們。于是，雷聲隆隆，大雨如注。暴雨成災(zāi)，淹沒了莊稼，農(nóng)民的希望化為泡影，一整年的辛勤勞作毀于一旦。

　　海神波塞冬也來幫助他的兄長宙斯進(jìn)行這一次破壞行動。他把所有的江河召集起來說：“你們要沖進(jìn)一切房屋，摧毀所有堤壩！”它們?nèi)�部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海神的命令，波塞冬本人也揮起他的三叉神戟刺穿地層，使足氣力搖動，為洪水開辟道路。

　　這樣，河流便流過開闊的田野，淹沒了耕地，沖倒了樹木，沖毀了廟宇和房屋。如果有一個宮殿還屹然矗立，大水便很快蓋過它的山墻，最高的塔樓也被漩渦卷沒。轉(zhuǎn)眼間便再也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陸地，整個世界都成了一片汪洋。

　　人類想盡一切辦法自救。有人爬到最高的山上，有人跳上小船劃過已經(jīng)淹沒的家園的屋頂或自家葡萄園的山丘，船的龍骨都擦到了那些葡萄藤。魚兒在樹林的粗枝當(dāng)中拼命地游動。波浪追逐著急奔不迭的野豬。所有的人都被大水沖走。那些沒被波濤卷走的人也都餓死在荒山野坡上。

　　在�？λ沟孛妫�有一座高山的兩個山峰依然高聳在淹沒一切的洪水之上。這就是帕耳那索斯山。丟卡利翁和他的妻子皮拉乘小船漂到了這座山上，因?yàn)閬G卡利翁是普羅米修斯的兒子，父親曾對他發(fā)出過有關(guān)洪水的警告，并且為他造了一只小船。沒有一個被創(chuàng)造的男人和女人比得上他們二人這樣正直和敬神。宙斯從天上往下界一看，發(fā)現(xiàn)塵世已完全被淹沒在大水和沼澤之中，在無數(shù)人當(dāng)中只剩下了這一對男女，而他們倆又都是無罪的，虔誠敬神的，他便放出了北風(fēng)，驅(qū)逐了黑壓壓的濃云，命令它把霧靄帶走。他讓天又看見了地，讓地又看見了天。海中之王波塞冬也放下了三叉神戟，讓洪水平靜下來。大海又有了海岸，江河返回它們的河床，樹林從深水里伸出沾滿泥漿的樹梢，群山隨之出現(xiàn)，最后平坦的陸地又展現(xiàn)在眼前。

　　丟卡利翁四下里張望。土地已經(jīng)荒蕪了，處處像墓地一樣的寂靜�？吹竭@樣的景象，眼淚禁不住從他的面頰上滾了下來。他對他的妻子皮拉說：“親愛的！無論往哪兒看，我都看不見一個活人。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人是大地上的人類了。別人都淹死在洪水里了。我們也沒有充分的把握能活下去啊。我看到的每一片云都使我的靈魂充滿恐懼。即使一切危險都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兩個孤獨(dú)無助的人又能在這荒涼的大地上做什么呢？啊，當(dāng)初我的父親普羅米修斯要是把捏泥造人并把靈魂注入泥人的本領(lǐng)教給了我，該多好�。　�

　　他說了這席話，這一對孤寂的夫妻不禁哭了起來。然后他們就屈膝脆在半遭破壞的忒彌斯女神的祭壇前，向天上的女神祈禱：“哦，女神啊，請告知我們，用什么辦法我們才能再造出我們已經(jīng)毀滅了的種族！哦，請幫助這沉淪的世界重新充滿生機(jī)吧！”

　　“你們要離開我的圣壇，”傳來女神的聲音，“蒙上你們的頭，解開你們系著腰帶的衣服，把你們母親的骨骼扔到你們的背后！”

　　夫妻二人好一陣子都對這謎語般的神諭感到驚異。皮拉首先打破沉默�！罢垖捤∥�，尊貴的女神，”她說，“我現(xiàn)在真是嚇得縮成一團(tuán)了，我不能聽從你，不能拆散我母親的骨骼，傷害她的陰魂！”

　　但丟卡利翁的智慧像一道光似的使他頓然醒悟。于是他親切地?fù)嵛科拮诱f：“我的理解有可能不對，但神的話總是善良的，毫無惡意的！我們偉大的母親，這不就是大地嗎，她的骨頭不就是石頭吧！皮拉，神是讓我們把石頭扔到身后去呀！”

　　他們對這道神諭又懷疑了好一陣子。他們轉(zhuǎn)念一想，試試又有什么壞處呢。他們走到一旁，按神的指示蒙上頭，松開系衣服的帶子，往背后扔起石頭來。這時產(chǎn)生了一個偉大的奇跡：石頭開始失去它的堅(jiān)硬易碎的特性，它變得富有彈性，而且長高了，成形了。石頭本身顯現(xiàn)出人的形象，不過還不十分清楚，而是粗略的形體，或者說很像雕刻家剛用大理石雕琢出來的人體。石頭上潮濕的或沾泥的部位都長成了身體上的肌肉，堅(jiān)硬而結(jié)實(shí)的部分變成了骨骼，石頭上的紋理留在原處，成了人體的脈絡(luò)。就這樣，借助于神的佑護(hù)，在很短的時間里，男人拋出去的石頭變成了男人，女人拋出去的石頭變成了女人。

　　人類不否認(rèn)它的這個起源。這是堅(jiān)強(qiáng)勤苦勞作的人民，他們永遠(yuǎn)牢記他們是怎樣繁衍成長的。

　　法?厄?同

　　太陽神的宮殿有華麗的大圓柱支撐，鑲在柱子上面的發(fā)光的黃金和似火的紅寶石閃著耀眼的光輝。屋頂?shù)淖罡咛幱邢笱拉h(huán)抱，兩扇銀質(zhì)的門發(fā)著白光，門上精心雕刻著神奇美麗的故事。太陽神赫利俄斯的兒子法厄同走進(jìn)宮殿要求見他父親。但他離父親很遠(yuǎn)就站住了，因?yàn)樵倏拷�，他就無法忍受那灼熱的光。

　　父親赫利俄斯身穿紫袍，坐在他那鑲著璀璨的綠寶石的寶座上。他的左右依次站著他的隨從：日神、月神、年神、世紀(jì)神和四季神；年輕的春神頭戴飾以鮮花的花環(huán)，夏神戴著綹綹麥穗編織的花冠，秋神手持裝滿葡萄的角，冰冷的冬神則披著一頭雪白的卷發(fā)。坐在中央的赫利俄斯圓睜慧眼，很快就看見這個青年正對如此之多的奇跡嘖嘖稱奇。“你為什么到這里來了，”他說，“是什么事促使你來到你身為神明的父親的宮殿，我的兒子？”法厄同回答：“尊貴的父親，塵世的人都嘲笑我，辱罵我的母親克呂墨涅。他們說我的天神出身是假的，說我是一個不知名的父親的兒子。因此我來請求你給我一個能向世人證明我是你真正后代的憑證�！�

　　赫利俄斯收回圍在頭部的光芒，讓他的兒子走近前去。他親熱地?fù)肀Я朔ǘ蛲�，說：“你的母親克呂墨涅說出了實(shí)情，我的兒子，我永遠(yuǎn)不會再在世人面前否認(rèn)你是我的兒子了。為了讓你不再心存疑惑，你就向我要一件禮物吧！我像諸神一樣指著冥府的斯堤克斯河發(fā)誓，不管你提出什么請求，我都滿足你！”法厄同急不可耐地等父親一說完，連忙說：“那你就滿足我最強(qiáng)烈的愿望吧，允許我駕駛一天你的太陽飛車吧！”

　　太陽神的臉上露出吃驚和后悔的神色。他三番五次地?fù)u了搖他閃著金光的頭，終于高聲說道：“哦，我的兒子，你誘導(dǎo)我說了一句不夠理智的話！哦，我要是不向你做出那樣的許諾該多好！你渴望做的事情，是你力所不及的。你太年輕，你又是凡人，你希望做的是神做的事！你所要求的，不是其余的神都能做到的事，因?yàn)槌�了我，誰也不能站在噴著火一般灼熱氣浪的車軸上。我的車必經(jīng)之路是陡峭的，我的精力充沛的馬大清早就得吃力地攀登這條路。路程的中間是最高的天頂。相信我，我站在車上親臨這樣的高度時，我也常常有些恐懼。當(dāng)我俯瞰下界，看到海洋和陸地與我相去千里萬里之遙時，我的頭也難免感到眩暈。最后，路又變得急轉(zhuǎn)直下，這時就需要穩(wěn)穩(wěn)地駕馭。海的女神忒提斯甚至都做好了接納我進(jìn)入她的洪流中的準(zhǔn)備，她有時也害怕我掉到大海里去。此外，你必須考慮到，天是在不停地旋轉(zhuǎn)，我必須頂?shù)米∵@種無比劇烈的回旋。如果我把我的車交給你，你怎么能駕駛它呢？因此，我親愛的兒子，你就別要求得到這樣一個糟糕的禮物了。趁還有時間，你趕快改換一個好一點(diǎn)的愿望吧！好好瞧一瞧我這驚恐的臉。你可以從我的眼睛里看到做父親的心中的憂慮！你還是另要一個天上地下你想要的好東西吧！我指著斯堤克斯發(fā)誓，你一定會得到它�！�—你為什么這樣狂熱地?fù)肀�我呀？�?

　　但這青年一次次沒完沒了地懇求著，而父親已經(jīng)發(fā)出了神圣的諾言。所以太陽神只好牽著兒子的手，把他領(lǐng)到太陽車那里去。車轅、車軸和輪緣都是金的，輪輻是銀的，軛上閃爍著橄欖石和其他寶石的光輝。當(dāng)法厄同正在專心地贊賞這些精美的工藝時，黎明女神在泛著紅光的東方打開了她的紫色大門和她的擺滿玫瑰花的前廳的門窗。星星漸漸消逝，晨星是天邊最后離開它的崗位的星，月亮最外邊的彎角也失去了光影。這時赫利俄斯命令長著翅膀的時序女神套馬，她們就把飽食神仙食品的噴著火光的馬匹牽出馬廄，套上華麗的轡頭。

　　這當(dāng)兒，父親往兒子的臉上涂了神圣的油膏，好讓他能忍受得了熊熊火焰的炙烤。他把他的日光金冠戴在兒子的頭上，卻又嘆息一聲，提醒兒子：“孩子，別用釘棒打馬，只需緊握韁繩，馬會自動飛馳，你要盡量讓它們跑得慢一些。走的路是傾斜著的大弧線，你千萬不要靠近南極和北極。你會清楚地看見車輪滾動的軌道。你不要下傾得太低，否則大地會著火；你也不要太高，否則會燒了天國。去吧，黑暗已經(jīng)過去，攥住韁繩吧。或者，現(xiàn)在還來得及，再考慮一下，我親愛的孩子！還是把車留給我，讓我給世界送去光明，你留下來觀看吧！”

　　這個青年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父親的話，他一躍跳到車上，十分高興地把韁繩抓在手中，向憂心忡忡的父親親切地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感謝。四匹飛馬舒暢地對著天空嘶鳴，用蹄子對著大門踢踏。對孫兒命運(yùn)一無所知的老祖母忒提斯出來打開了大門。世界無限遼闊地展現(xiàn)在青年的眼前，駿馬沿著軌道起飛，沖破面前的曉霧。

　　駕車的駿馬明顯地感到，它們拖著的重量跟平常不同，軛比往常輕得多。它們拉的車沒有足夠的重量了，車就像大海里搖晃著的船一樣，在空氣中跳動。車好像空了似的，沖得很高，向前滾去。

　　當(dāng)駿馬覺察到這種情況時，它們便離開軌道的范圍飛馳起來，不再按以前的規(guī)矩奔跑。法厄同開始發(fā)抖了。他不知道往哪邊拉韁繩，不知道路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樣制服野性的馬。當(dāng)這個不幸的人從高高的天邊俯瞰下界，看見遼闊的陸地在他腳下極其遙遠(yuǎn)地展開時，他突然嚇得臉色煞白，雙膝顫抖。身后的天已經(jīng)離他很遠(yuǎn)，但眼前的地離他更遠(yuǎn)。他心中計(jì)算著前方和后方的距離。他呆呆地望著遠(yuǎn)方，不知怎么辦才好；他既不放松韁繩，也不把韁繩拉緊。他想要呼喚那幾匹馬，但又不知道它們的名字。他十分恐懼地看著掛在天邊的眾多形狀各異的星座。他嚇得手腳冰涼，韁繩從手里掉了下去，就像韁繩往下顫動觸了一下馬背，它們立即離開了自己的軌道，跳到側(cè)面陌生的地方，一會兒向上奔，一會兒向下跑。它們時而碰到恒星，時而下降向靠近大地的小道傾斜。它們碰到頭一個云層，云層立刻像被點(diǎn)燃冒出白煙。車子越來越低地往下沖，突然接近了一座高山。

　　這時，土地因?yàn)槭軣霟岬暮婵径�干裂。因�(yàn)橐磺兄�液都已被烤干，土地也開始發(fā)出微光�；囊暗牟葑凕S了，枯萎了；再到下面，森林的樹葉也燃燒起來。很快大火便蔓延到平原。莊稼被燒得顆粒全無。所有的城市都冒著熊熊的烈火，所有的國家連同全體居民都被燒成了灰燼。周圍的山丘，樹林和高山也都起了大火。江河干涸，驚恐地逃回發(fā)源地，大海也凝縮起來，此前還是湖海的地方，現(xiàn)在都變成了干燥的沙地。

　　法厄同看見地球的四面八方都著了火，他本人很快也忍受不了火熱的烤灼了。他好像是從一個煙囪的火爐深部吸入沸騰的空氣，覺得腳底踩的是燒得通紅的車。他已無法忍受這濃煙和大地燃燒飛揚(yáng)上來的灰燼。煙霧和濃重的黑暗包圍著，飛馬任意拖著他。最后連他的頭發(fā)也被大火燒著了，他從車上摔下來，他全身燃燒著從空中打著旋墜落，像偶爾出現(xiàn)的一顆星劃破晴空疾駛而下。在離他的故鄉(xiāng)很遠(yuǎn)的地方，一條名為厄里達(dá)諾斯的寬闊的河接納了他，不斷地沖擊著他那冒著泡沫的臉。

　　法厄同的父親親眼看到了這一切慘相，抱頭陷入深深的悲愁之中。據(jù)說這一天世上沒有見到陽光，只有大火照亮了人間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