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錢德勒擅于塑造冷峻、堅硬、黑暗的故事氛圍。他的短篇小說步步驚險,孤獨危險的靈魂遍布大都市各個角落,明星、妓女、混混、生意人、私人偵探、警察……為了各自的目的明爭暗斗。主角裹挾在陰謀當中,憑借老辣身手和精明世故,看穿一個個險惡的心機,揭開隱藏在黑暗中的驚人內(nèi)幕。
本叢書收錄了錢德勒一生創(chuàng)作的全部25篇短篇小說,這些作品是他的硬派偵探美學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相比于他賴以名世的長篇小說,這些故事更加暴烈,情節(jié)的劇烈轉(zhuǎn)折讓人猝不及防,結(jié)尾出人意料又耐人尋味。同時,錢德勒的短篇小說也是長篇小說某些構(gòu)思的源頭,正式通過寫作這些驚心動魄的短小故事,錢德勒逐漸探索并塑造了一個教科書式的硬漢世界,成為后世知名作家眼中的大師。
雷蒙德·錢德勒(1888-1959),是美國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其作品被收錄到權威的《美國文庫》中,是美國推理作家協(xié)會(MWA)票選150年偵探小說創(chuàng)作史上最優(yōu)秀作家中的第一名。錢德勒以其黑色冷峻的故事風格以及對人性的深刻洞察力,形成了教科書式的硬漢派文體,備受村上春樹、艾略特、加繆、錢鐘書等中外大師級作家所推崇,被人稱為“大師的大師”。他還與希區(qū)柯克、比利·懷爾德等大牌導演合作,是好萊塢炙手可熱的編劇,其擔任編劇的電影《雙重賠償》和《藍色大麗花》獲得了多項奧斯卡獎提名。
《錢德勒短篇偵探小說全集1:自作聰明的殺手》:
1灰姑娘自殺那天肯定是星期五,因為從隔壁的萬勝之家咖啡連鎖店飄出了濃烈的魚腥味,氣味厚重得能撐起一個車庫。除此以外,這是春天里晴朗溫暖的一天。眼看下午的尾巴就要悄悄地溜走了,可我卻一周沒接到案子了。電話響起時,我正舒舒服服地把腳靠在桌子上,享受一縷縷陽光照在腳踝上的愜意。我移開罩在電話上的帽子,拿起電話,對著話筒打了個哈欠。
電話那頭的聲音說:“我可聽到了,約翰·達爾馬斯,你就不為自己感到難為情嗎?你有沒有聽說奧斯特萊恩一案?”電話是維拉·馬基打來的,他是警察局里負責謀殺案的警察,一個很好相處的家伙,不過有個壞習慣——經(jīng)常丟給我一些案子,把我忙得團團轉(zhuǎn),可賺到的錢還不夠買一件二手緊身外套。
“沒!蔽液唵蔚鼗氐。
“在海灣城的海灘上,發(fā)生這種事可沒什么大驚小怪的。聽說那個小城上次選舉市長的時候就出了岔子,城鎮(zhèn)治安官就住在那里,為了避免鬧得不愉快,我們沒有插手干預。據(jù)說那些賭鬼提供了3萬美元的競選資金,所以,現(xiàn)在就算是那里的小餐廳,在提供菜單的時候,也會附上一份賽馬的消息報。”我又打了個哈欠。
“我可又聽到了!”馬基厲聲喝道,“你要是這么不感興趣,我也沒有辦法了。不過,找我的那個家伙說,錢不成問題!薄澳膫家伙?”“馬特森,發(fā)現(xiàn)尸體的家伙!薄笆裁词w?”“嗯?你不會真對奧斯特萊恩一案一無所知吧?”“我沒說不知道嗎?”“你是不是只會打哈欠和問問題!算了,就讓這可憐的家伙被干掉好了,市兇殺組會來處理這件事情,那個家伙現(xiàn)在就在城里!薄澳阏f的是馬特森?誰要干掉他?”“真是的,如果他知道,還會雇私人偵探來調(diào)查嗎?他之前跟你是一個行當,不久前剛被解雇,一些帶槍的家伙正在找他麻煩,現(xiàn)在他根本不敢出去!薄澳氵^來一趟吧,”我說,“我左胳膊都酸了。
”“我在執(zhí)勤!薄拔覄傄聵侨ルs貨店買一夸脫蘇格蘭威士忌呢。”“你要是聽到敲門聲,肯定就是我到了!瘪R基說。
不到半個小時,馬基就到了。他身材魁梧,面相和善,長著一頭銀白色的頭發(fā),臉頰上有個酒窩,一張?zhí)焐脕碛H吻嬰兒的小嘴。他穿著一身燙熨平整的藍色套裝,一雙擦得锃亮的方頭鞋,戴著一條垂到了腹部鑲著鹿齒的金鏈子。
馬基小心翼翼地坐下,胖人都這樣。他擰開威士忌的瓶蓋,仔細地聞了聞,確保我沒有像酒吧里那樣,在威士忌的瓶子里灌上98美分一瓶的劣質(zhì)酒。他倒了滿滿的一杯,用舌頭舔了舔,一雙眼睛卻在打量著我的辦公室。
“怪不得你只能待在家里等工作上門,”他說,“你得讓人們看到你的厲害之處啊!”“你還是饒了我吧!”我說,“馬特森和奧斯特萊恩的案子是怎么回事?”馬基喝完一杯,又倒了點兒,這次沒剛才那么多,然后就看著我擺弄手里的一根香煙。
“一氧化物中毒,是自殺,”他說,“死者是一個叫奧斯特萊恩的金發(fā)女人,她是海灣城里一名醫(yī)生的老婆。一些三流的電影演員經(jīng)常喝個爛醉,鬧個通宵。為了防止他們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那個醫(yī)生整晚東奔西走,于是這個女人就獨自外出消遣。自殺當晚,她還去了萬斯·康里德俱樂部,就在城北海邊的陡岸。你知道這個俱樂部嗎?”“知道,以前是家海灘俱樂部,下面有個漂亮的私人沙灘,海灘上的更衣室前,來來往往地走著好萊塢的修長美腿。她是過去玩輪盤賭的吧?”“如果說這個城里有賭博場所,”馬基說,“康里德俱樂部肯定就是其中之一,也一定有輪盤賭。也就是說,她是去玩輪盤賭,聽說她和康里德之間還有一腿,背地里還去碰輪盤賭這東西。她一般都是輸,誰玩這個能贏呢?事發(fā)當晚,她輸了個精光,非常惱火,在里頭喝酒鬧事?道锏掳阉剿乃饺朔块g,通過醫(yī)師聯(lián)絡中心找到那個醫(yī)生,也就是她丈夫。
接著那位醫(yī)生——”“我打斷一下,”我說,“你說的都是胡扯吧——就算我們這里有賭博組織,也不會是這樣吧!瘪R基同情地看著我,說:“我小舅子在那里的一家不怎么樣的報社工作,他們做過相關調(diào)查,那個醫(yī)生急匆匆趕到康里德的俱樂部,為了讓他老婆安靜下來,就在她胳膊上扎了一針。他在布倫特伍德高地有個急診,不能送她回家,于是萬斯·康里德用私人汽車把她送了回去。與此同時,醫(yī)生給他辦公室的護士打電話,讓她去他家里看看,以確保他老婆一切安好。事情辦妥后,康里德回到俱樂部,護士見她躺在床上,就走了,女仆也去睡覺了。當時大概是在午夜,或者稍微再晚一點。
“凌晨兩點左右,碰巧這個哈里·馬特森就出現(xiàn)了。當天輪到他值夜班,他一個人在外巡查,當走到奧斯特萊恩住的那條街時,他聽到從漆黑的車庫里傳出汽車發(fā)動機的聲音。進去一看,發(fā)現(xiàn)地上仰臥著一個虛弱的金發(fā)女人,她穿著一件幾乎透明的睡衣和一雙舞鞋,頭頂上縈繞著排氣管的廢氣!瘪R基停下來,抿了一小口威士忌,再次環(huán)顧我的辦公室。我則看著最后一縷陽光從窗臺上溜走,消失在小巷的黑暗縫隙之中。
“那個白癡是怎么做的呢?”馬基一邊用絲帕擦嘴,一邊說,“他以為那個女人死了,也許是真的死了。你也知道,這種事在尾氣中毒后是很難確定的。
再說了,給她注射新亞蘭甲,是為了什么呢……”“行了,別兜圈子了!”我不耐煩地說,“他到底怎么做的?”“他報警了,”馬基一臉嚴肅,接著說,“他關掉汽車發(fā)動機和手電筒,走了幾個街區(qū)的距離,終于找到了醫(yī)生。不一會兒的工夫,他倆就一起回到車庫。醫(yī)生說她已經(jīng)死了,讓馬特森從側(cè)門進到自己家,給當?shù)鼐炀志L親自打電話,馬特森照做了。很快,警長和幾個手下開著警車就到了。他們剛到不久,殯儀館里專門處理尸體的人也到了,那周剛好輪到他們這些人做代理驗尸官。他們用車把尸體拉走,一個化驗員采集了血液樣本,說里面有很多一氧化碳氣體。驗尸官對此做出公布,尸體就被火化了,案子也就這么給結(jié)了。”“好吧,既然如此,現(xiàn)在又有什么問題?”我問。
馬基喝完第二杯,本打算再來一杯,可是更想先抽支雪茄。我可沒這東西,惹得他有點兒不爽,他就把自己的雪茄拿出來點著了一支。
“我只是個警察,”透過煙霧,他眨著眼對我說道,“你問的事情我可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馬特森被吊銷了執(zhí)照,趕出海灣城,現(xiàn)在嚇得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