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被稱為“不走正常路的學術奇葩”的大衛(wèi)里奧是個出生于法國阿爾薩斯的意大利人，經(jīng)貿(mào)專業(yè)畢業(yè)卻選擇走上藝術研究之路，擔任藝術史學家和藝術評論家也寫書和主持藝術文化類電視節(jié)目，在藝術方面有著自己的一套獨特看法，認為“美麗拯救世界”，要“與文化共生”，并發(fā)起“拯救意大利”運動，號召開發(fā)和保護意大利藝術，認為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向那些能夠看到藝術的人傳授欣賞藝術之藝術。2013年，大衛(wèi)里奧曾由意大利總統(tǒng)授予“文學藝術騎士”稱號，并由文化部頒發(fā)金質(zhì)獎章以表功績，同時還與翁貝托?�？疲ㄒ獯罄�最重要的知識分子之一，20世紀后半期最耀眼的意大利作家）被并稱為意大利文化兩大代表人物。譯者在意大利留學期間認識幾位藝術史專業(yè)的朋友，其中兩位曾有幸見過大衛(wèi)里奧教授本人，稱其平易近人、詼諧風趣，在業(yè)內(nèi)備受尊敬和喜愛。的確，博學又有趣的靈魂，僅從其文字就可見一斑。
　　《遠觀近賞》看似一本輕薄小冊，實為一部信息量極大的藝術史精品之作，集合了作者在《藝術與檔案》刊物中發(fā)表過的最具影響力的篇目。短短幾篇精簡的文字，囊括了大衛(wèi)里奧對12世紀至今各歷史時期藝術作品的獨到見解及作品相關背景、軼事、傳說，甚至蜚語，涉及繪畫、建筑、攝影、文學、歷史等多個領域和話題，與其說大衛(wèi)里奧是作者，倒不如稱其為帶領讀者探知古今的文化傳播大師。盡管如此，本書卻絕不會給人雜亂無章之感，跟枯燥乏味更不沾染半點關系。相反，書中獨特的思維及戲謔犀利的文筆常令人不禁搖頭會心一笑，感嘆作者的大膽調(diào)皮與真知灼見。此外，書中的許多創(chuàng)意性配圖令閱讀十分富于趣味性，也幫助作者實現(xiàn)了打造“玩具書”的初衷。
　　如果你認為這僅僅是一本寫給藝術研究領域人士的書，那就小看了作者的胸懷�！哆h觀近賞》同時也是一部獻給“門外漢”的作品，“所謂‘門外漢’并非那些一無所知的人，而是那些樂于知曉的人，‘知’是‘行’的基石，而外行之所以想要知道正是因為獲知即享受”。因此只要你有點好奇心，還有點懶散，那么恭喜，你已成功踏進大衛(wèi)里奧商場的大門了。每一件物品都值得關注，每一個人類留下的印記都蘊藏著一個故事，懂得去探索發(fā)現(xiàn)這些故事究竟是件多有趣的事情，便是這本“玩具書”授予我們最好的課程。正如大衛(wèi)里奧書中所言：“還有什么比對人類感興趣更棒的事情呢？”
　　大衛(wèi)里奧的博學多識以及對各個藝術文化領域的駕輕就熟也是給譯者出了道考題，他那無處不在的“目光”常將眼下作品與許多年代遙遠、看似毫不相關的藝術事件聯(lián)系起來，多處涉及拉丁語、希臘語、法語、德語和西班牙語等多門外語文字。本書的翻譯力求忠于原文，盡可能合乎作者本義地將原著轉(zhuǎn)化為流暢的中文。正文下方，譯者添加了一些注釋，以便于讀者更好地理解原文中的文化信息。此外，原文中提到大量不常見的人名地名，譯文中僅在其第一次出現(xiàn)的地方用括號加注外文原名，以便讀者深入研究。
　　此書翻譯和出版工作的順利完成，離不開以下各位老師和朋友的熱心幫助：在此要鄭重感謝恩師文錚教授對譯者的耐心指導和對譯文的悉心校正及嚴格把關，感謝各位編輯對本書出版工作的大力支持和辛苦付出，此外還要特別感謝意大利友人Caterina Rigano女士，譯者曾多次向其請教，花費了她大量時間和精力。
　　張媛
　　2017年2月
　　前言
　　好奇有時也許是一種缺點，懶散則算得上是一種惡習，然而兩者結(jié)合在一起，卻成為欣賞藝術的一種有效工具。我們把好奇的人比作貓和猴子[]，把懶散之人喻為曬太陽的蜥蜴抑或睡鼠的親戚，但事實上，好奇心是科學發(fā)現(xiàn)的原動力，閑適是哲學思想誕生的必要條件。這兩種行為是指持之以恒與觀察探索，既要充滿激情，又要保持冷靜，既要懂得享受孤獨，又要具備集體精神。偉大的德國哲學一直致力于研究人類的思想，并通過《純粹理性批判》（1781）一書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古老的希臘哲學則主要窺探外部世界，并由此形成了其建立在正確標準基礎之上的批評。因為評論來自希臘語中kpívw[]一詞，指辨別后做出的評價。從krino[]這個動詞又產(chǎn)生了crinale[]一詞，意指山坡上條形脊狀的凸形地貌，兩側(cè)坡度不一、坡向相反的斜坡均向下延伸，自然也就相距越來越遠。標準是形成認知的基礎，有了認知才能辨別，既而獲得判斷力與批評思想。就是這么簡單。因此，評論方法跟制造流言蜚語的方法一樣，流程都是“標準—判斷—觀點”，都需要跳出自身，帶著好奇心以及閑適之情，從外部角度看待問題。
　　本書可以說是一些流言蜚語的小集錦，這些流言蜚語均來自對藝術史的研究與探索，之所以說是流言蜚語主要是出于對倫理的考慮，還有什么比對人類感興趣更棒的事情呢？藝術實質(zhì)上是模棱兩可、難以捉摸的，或者說只有模棱兩可、難以捉摸的東西才能被稱為藝術。米蘭廣場上的“掛在樹上的三個小孩”由一位威尼托廣告員設計，它就缺乏這種模棱兩可性抑或不可捉摸性，因此我們不能把它算作是藝術。它的單一解讀性決定了它只能淪為平庸。而真正的藝術包括不同方位的解讀，也就是我們詞源學上所說的模棱兩可性（正如山脊兩側(cè)的斜坡）與三岔口性（引出至少三個方向）。藝術作品可促使風格的形成，激起解讀欲，亦可指明認知方法以及藝術作品詮釋認知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變化，約束藝術實現(xiàn)工具的發(fā)展演變，或者說通過藝術我們可以看出所有這些元素都是密切相關的，而有時又彼此矛盾。因此藝術成為某些人眼中最具吸引力的研究領域，這些人對自己的同類，即對其他人，甚至可以說是對掌控我們生活的那類人十分感興趣。
　　因為這些所謂的“其他人”太多了，他們之中有些人仍健在，有些人即將離去，還有很多人已經(jīng)與世長辭，但他們的受關注度并不因此而削減。對于那些愛聊閑話、樂于探索人類學的人們來說，每年最棒的宗教節(jié)日無疑是萬圣節(jié)。人類并不僅僅由活著的人組成。相反，有時候那些已逝的人反而比那些仍活著的人更有存在感。人類的構(gòu)成遠比今天生活在地球上的70億人口多得多，我們也從不間斷地與之對話。與我們每天晚上都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的議長相比，柏拉圖的存在感反而強大得多。也許我們一輩子都見不到議長本人，對他提出的法律條款也很難有投票表決權(quán)，即使有權(quán)投票，跟查士丁尼大帝下令編纂的法典相比，這些條款也顯得那么無關緊要。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查士丁尼大帝頒布的法令可能比議長頒布的法律條款更為重要。而無論如何，柏拉圖卻是最為人們熟知的一位圣人，因為他曾對米開朗基羅的思想產(chǎn)生根本影響。米開朗基羅我們也永遠都不會遇到，然而在佛羅倫薩的圣十字大教堂內(nèi)，我們可以瞻仰他的遺骨，以及他那矯飾主義風格的石棺。說到圣十字大教堂，不得不提的是，伽利略也安葬于此，他的遺體被安放在一副巴洛克風格的石棺內(nèi)。幾步之外還安葬著人文主義者萊昂納多?布魯尼（Leonardo Bruni），他那由貝爾納多?羅塞利諾（Bernardo Rossellino）設計的石棺透露著文藝復興初期的風格。除這些圣人如此具有藝術感的陵墓之外，我們還能夠欣賞到，沒準還能摸一摸《隆達尼尼的圣殤》，能夠在布魯尼的《對話集》中拜讀杰出人物科盧喬?薩盧塔蒂（Coluccio Salutati）與珍本收藏家尼克羅?尼科利（NiccolòNiccoli）之間的對話，亦能夠研究《天平》[]，以及領略柏拉圖《理想國》的魅力。于我們而言，這些圣人比那可憐的議會頭頭來得真實得多。這就是為什么萬圣節(jié)是一個如此令人激動的節(jié)日，這就是為什么萬圣節(jié)先于亡靈節(jié)到來。
　　思考藝術，不僅僅局限于了解，而是嘗試去理解藝術，意味著與所有這些圣人進行交流。這是一個神秘的過程，圣人們將與真實活著的人建立某種聯(lián)系，這些人也應具備同樣的好奇心。那么人們自然而然也就懂得對基克拉澤斯雕塑與庫奈里斯（Kounellis）[]的鐵皮作品使用相同的標準。不管是藝術種類、藝術原型，還是藝術風格或藝術體裁，都建立在無限創(chuàng)造力的基礎上，作品的創(chuàng)造性因藝術家的不同而不同，如阿爾塔米拉洞窟舊石器時期巖畫藝術的創(chuàng)造性體現(xiàn)在它的巫術特點上，德?基里科（De Chirico）筆下廣場的創(chuàng)造性體現(xiàn)在作品的形而上學性上，皮耶羅（Piero）和雷諾阿（Renoir）作品的創(chuàng)造性分別體現(xiàn)在神秘主義和賣弄風騷的女人身上，歐仁?德拉克洛瓦與約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的繪畫作品致力于反映政治，卡拉瓦喬和格羅茲（Grosz）則著重于揭露人性的現(xiàn)實主義表達。有一些專家專門研究個體藝術家與特定的歷史階段。正是他們，正是這些不同時代的學者給予了我們與藝術家建立緊密聯(lián)系、從而進行藝術評論的可能。我們則應充滿好奇心，盡情享受與人類對話的快樂。而對那些只追求富有、投資、收益帶來的低俗滿足感的人，對那些在暴飲暴食中自取其辱的人，對那些滿眼金錢的人，都應致以但丁地獄式的強烈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