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亨利小說精選》精選《麥琪的禮物》《警察與贊美詩》《二十年后》《叢林里的孩子》《醉翁之意》《雙料騙子》等數(shù)十篇歐亨利短篇小說代表作,歐亨利的小說展現(xiàn)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悲憫、獨特的幽默和永遠猜不到的結(jié)局。歐?亨利的作品每次都能給你一個出人意料的結(jié)局,在你的目瞪口呆中揚長而去,只留下你獨自思索,獨自流淚,獨自微笑。
譯者序
歐.亨利(O.Henry,1862—1910),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美國短篇小說家,美國現(xiàn)代短篇小說創(chuàng)始人。他與契訶夫和莫泊桑并列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巨匠,曾被評論界譽為曼哈頓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國現(xiàn)代短篇小說之父,他的作品有“美國生活的百科全書”之譽。
以往的文學評論大多從現(xiàn)實主義出發(fā),認為其輕松、詼諧、幽默、自嘲都是為了反諷社會的涼薄,從而揭示了社會的黑暗與問題,這樣的視角是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日常。由于早期的文學評論的導向影響,中國普羅大眾能夠接觸到的歐·亨利作品類型比較單一,近幾年則出現(xiàn)了全集,完全不篩選。這部精選短篇小說集列出了四個主題,并根據(jù)文學分析的框架做了少許導讀!皫I的微笑”是文學評論中比較公認的主題;“騙子哲學”圍繞著騙子的故事,這類作品在他的作品中占據(jù)相當分量。現(xiàn)在的文論中頗有一些按照故事的地域背景來區(qū)分歐亨利的作品,因此有美國大城市、美國西部、拉丁美洲三種。譯者參考了這個角度,將第三和第四的主題定義為“城市悖論”和“西部的心”,但是譯者認為地理的特質(zhì)確實能給故事帶來特定的設定,但也不是唯一的標準,所以并未簡單地從地域角度來思考這兩類作品。除了需要交代遴選篇目的緣故,譯者還想就原文略為說明,熟悉舊譯本的讀者可能會覺得本書的情節(jié)似乎和您熟悉的版本有出入。譯者的原文都是基于美國官方文學網(wǎng)站提供的原文,舊譯本或許是基于其他版本,或許是原譯者進行了編譯。
文學需要適應市場的需求,因此為了適應讀者群體的遷延,本書不僅特意規(guī)避了前人的妙筆,還有意照顧了現(xiàn)代讀者的語言習慣,從語匯、結(jié)構(gòu)、修辭等角度彰顯了現(xiàn)代性,也算一種與時俱進吧。同時考慮到文學出版物存續(xù)文化的責任,文中用語大多具有一定的文學性,或許有些讀者更青睞于平實、簡約的文字,本書譯者則期待通過自己的努力,盡可能地將作者在斟酌詞句中的那番努力、那種細膩傳達出來。譯者不過是個搬運工,摯愛著文學作品本身,還對兩種語言的美戀戀不舍,所以譯者不肯簡簡單單講故事,希望讀者能夠理解。作者的苦惱不是將窮盡十年枯坐之功寫就的心血作品賣出去,而是找不到“于我心有戚戚焉”的讀者;同理,譯者的悲哀不是稿酬微薄,不敷日用,而是明明有好的作品,沒有同好者欣賞它。懇求諸位靜下心,不急于了解誰是誰非、情節(jié)結(jié)局,不要從最后一頁開始讀起,文學里的世界是曾經(jīng)的真實,幸而本書的作者戲謔有趣,幸而本書的譯者找到了熱愛它的出版社。
每每在推介一個主題時,譯者刻意地采取了不同的分析角度,并不是說某一篇只能從這個角度,而另一篇也只有那個角度。譯者認為多元的解讀有利于滋養(yǎng)文學心靈,通過這些解讀或?qū)ёx的文字,讓年輕的讀者獲得一些基本的文學評論常識,同時借由這些空間推介譯者本文無法正式發(fā)表的論點也是一個小小的期待。年輕的文學評論者是沒有話語權(quán)的,因此當一個平臺展露在我的面前時,我驚喜不已。
歐亨利(O.Henry,1862-1910),美國短篇小說家,美國現(xiàn)代短篇小說創(chuàng)始人。他與契訶夫、莫泊桑、馬克吐溫并稱世界四大短篇小說之王,曾被評論界譽為曼哈頓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國現(xiàn)代短篇小說之父,一生共創(chuàng)作三百多篇短篇小說和一部長篇小說。其短篇小說構(gòu)思精巧、風格獨特,語言幽默風趣、詼諧機智,結(jié)局出人意料。代表作有《麥琪的禮物》《警察與贊美詩》《二十年后》等。1918年,美國設立一年一度的“歐亨利紀念獎”,專門獎勵短篇小說的成就。
譯者序/1
帶淚的微笑/001
麥琪的禮物/011
最后一片葉子/ 020
愛的犧牲/ 031
二十年后 / 042
阿卡迪亞的過客/048
騙子哲學/ 059
叢林里的孩子/ 067
醉翁之意/ 078
雙料騙子/ 102
城市悖論/ 123
警察與贊美詩/ 131
繁忙的證券經(jīng)紀人的浪漫史/ 142
財神和愛神/ 149
家具齊全的出租房/ 160
鉆進錢眼的情人/ 171
回合之間/ 182
西部的心/ 193
公主與美洲獅/ 199
紅發(fā)酋長的贖金/ 210
索利托牧場的許革亞/ 228
麥琪的禮物
一塊八毛七。湊一塊兒就這么多。其中有六毛錢居然都是一分一分的小零錢。這些都是在雜貨店、蔬菜攤和肉店買東西的時候跟人家軟磨硬泡才一個子兒、兩個子兒地攢出來的,每回鬧到最后,總有一個小販氣得面紅耳赤,無聲地譴責她這么斤斤計較當真是小氣。黛拉已經(jīng)數(shù)過三回了,終歸還是一塊八毛七。可是明天,圣誕節(jié)就到了。
無可奈何之下,顯然除了撲倒在寒酸的小沙發(fā)上哀哀地哭,她還能如何呢。于是黛拉就哭了,哭著哭著就不免又想,過日子嘛,肯定是有時嗚嗚咽咽,有時抽抽搭搭,也有時嘻嘻哈哈,可是還是抽抽搭搭的時候居多。
趁著這家的女主人從嗚咽慢慢地向抽抽搭搭過渡的這段時間,我們來打量打量這個家吧。這間房子是有配套家具的公寓房,租金是每周八塊錢。非把它說成花子窩也不至于,但是一眼看過去,還真是能萌生丐幫的印象。
樓下的前庭里有個信箱,只是從未收到過一封信,還有一個電鈕,也不曾有誰伸手按響它。信箱上還插著一張名片,上面寫著一個名字“詹姆斯?迪靈漢?揚先生”。
這張寫著“迪靈漢”三個字的名片還是在此人周薪三十塊錢的光輝歲月里隨手掛出去的,之后就任它在斜風細雨中飄搖。現(xiàn)如今,他的周薪已經(jīng)縮水了,只有二十塊錢,連“迪靈漢”這幾個字也快掉光了,就仿佛這幾個字在慎重思考,要不要縮寫成一個“迪”字,顯得謙抑,不那么出風頭?墒牵舱材匪?迪靈漢?揚先生回到家,走進樓上自己的公寓,詹姆斯?迪靈漢?揚太太,也就是文中已經(jīng)介紹過的那位黛拉,總是叫他“吉姆”,親熱地擁抱他,那感覺真不賴。
哭過之后,黛拉用散碎的香粉給兩頰補了補妝。她立在窗前,神思恍惚地向外望,灰撲撲的后院里一只灰撲撲的貓正在一堵灰撲撲的院墻上漫步。明天,圣誕節(jié)就要到了,可是能用來給吉姆買禮物的錢只有一塊八毛七。她耗費了數(shù)月之功,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地摳唆才積攢下這點錢。一周二十塊錢實在撐不住日子。挑費從來都比她估算的要高,現(xiàn)在也是。能用來買禮物的錢就這么一塊八毛七。她的吉姆啊。多少美好時光,她憧憬著要送給他一件好東西,要精細、少見,還得是純銀制成——戴在吉姆身上是它的榮光,它得多少能配得上這份榮光。
房間的兩扇窗子之間掛著一面窗間鏡,這種窗間鏡你也許在周租八塊錢的公寓房里見到過。骨瘦如柴、機敏靈活的人只要快速地掃一眼自己在那一連串的窄條鏡子里映現(xiàn)出來的樣子,就能拼湊出一幅相當精準的外貌。黛拉身材窈窕,已經(jīng)掌握了這門技術(shù)。
驀然間,她一個轉(zhuǎn)身從窗邊撲到窗間鏡跟前,雙眼熠熠閃光,然而只不過短短的二十秒之后,她的臉色就變得慘白失色。她飛速拆散了頭發(fā),讓長發(fā)徹底披散下來。
詹姆斯?迪靈漢?揚夫婦如今擁有兩件引以為傲的東西。其一是吉姆從祖父和父親那里繼承的金表,其二是黛拉的長發(fā)。即便示巴女王就住在通風管道那一頭的公寓房里,但凡哪天黛拉把秀發(fā)探出窗外曬干的時候,那頭秀發(fā)肯定會讓女王陛下的珍寶重器相形失色。即便所羅門王把地下室里都堆滿金銀財寶,親自當門衛(wèi),每當吉姆路過的時候,也肯定總要把金表掏出來,肯定能看到所羅門王眼紅得吹胡子瞪眼。
而正當此時,黛拉美好的秀發(fā)都垂落下來,有如褐色的小瀑布,漣漪微蕩、光華閃動。這秀發(fā)的長度可以過膝,宛然為她披上了一件長袍。之后,她又慌忙將頭發(fā)挽起。一瞬之間她猶豫了,靜立良久,珠淚一滴、兩滴滑落在破舊的紅地毯上。
她穿上褐色的舊外套,戴上褐色的舊帽子,裙擺輕動,腳步凌亂地出了門。下樓來到街上,她的眼中還閃爍著淚光。
當她站定時,那兒有一塊招牌,上寫著“索芙瑯妮夫人店——經(jīng)營各種秀發(fā)產(chǎn)品”。黛拉一步三級地沖上樓,然后大喘幾口氣穩(wěn)了穩(wěn)心神。索芙瑯妮夫人身高體胖、白皙非常、冷若冰霜,怎么看也不像是名叫“索芙瑯妮”。
“您肯買我的頭發(fā)嗎?”黛拉問道。
“我是要買頭發(fā),”夫人說道。“帽子摘了,我瞧瞧怎么樣!
那褐色的瀑布傾瀉而下。
“二十塊錢。”夫人用一只訓練有素的手拎起一撮兒頭發(fā),說道。
“趕緊給我錢。”黛拉說。
啊,此后的那兩個小時就如伸展出一對玫瑰色的翅膀一般,匆匆飛逝。這個比喻是我胡拼亂湊出來的,就別追究了。她在店鋪之間穿梭,搜索著給吉姆的禮物。
終歸還是讓她找到了。無可置疑,這東西就是專門為吉姆特制的,沒有別人的份兒。她把這么多家店都翻了個底朝天,像它這樣的東西再也找不出第二件。那是一條白金表鏈,式樣簡約。它的價值在于本身的貨色,而不是俗麗的裝幀,好東西就是如此。它簡直是那塊金表的絕配?吹竭@條表鏈的那一刻,黛拉就知道這就是吉姆的東西。它跟吉姆的為人相仿,不張揚、有價值——這兩個說法用來描述它和吉姆都合適。它花了黛拉二十一塊錢,買好了,黛拉就帶著所余的七毛八分錢匆匆趕回了家。給金表配上這條鏈子之后,吉姆無論跟什么人待在一起都會渴望看一看時間。雖說那塊表本身金碧輝煌,本該用一條表鏈與之相配,但是一直用的是一條舊皮繩兒,因而他只敢偷偷摸摸地偶然瞧一下時間。
黛拉到了家,陶醉的心情才稍稍審慎、理智了一點。她把卷發(fā)用的燙發(fā)鉗取出來,點燃了煤氣爐,她要把愛戀和慷慨給她造成的損失修補一下。這種工作從來都是一項浩大的工程,親愛的朋友們——那樣的工作量真是有如猛犸象那么龐大。
四十分鐘都不到的光景,她的頭頂就覆滿了緊貼頭皮的細小發(fā)卷兒,看上去她還真像一個逃學的小學生。她久久地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細細打量、滿心挑剔。
“要是吉姆沒有宰了我的話,”她自言自語道。“不等再看我第二眼就得說,我簡直和康尼島上合唱團的姑娘似的。不過我能有什么法子呢——哦!就有一塊八毛七,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七點鐘的時候,咖啡煮好了,煎鍋也坐在爐灶上熱了起來,準備煎排骨。
吉姆從來沒有遲歸的記錄。黛拉把表鏈對折了一下握在手中,然后坐在門邊的桌角上,吉姆向來要從這扇門進來。接著,她聽到樓梯盡頭傳來吉姆的腳步聲,臉上一時間雪白一片。平日的一丁點小事她也要無聲地向天禱告,這都成了習慣,于是此時此刻,她又小聲地祈禱說:“上帝啊,行行好,但愿他覺得我依舊美麗吧。”
門開了,吉姆走了進來,又把門帶上。他容顏消減,表情格外嚴肅?蓱z的小伙子,剛剛二十二歲就背負起養(yǎng)家糊口的重擔!他需要買件新大衣,手套也沒有一副。
吉姆踱進屋門之后,就好比賽特犬聞到鵪鶉的氣息一樣挪不動腳步了。他的雙眼直勾勾地盯在黛拉身上,眼中滿是黛拉難以讀懂的情緒,簡直把她嚇壞了。那并非怒火,也不是詫異,算不上反感,抑或恐怖,她曾經(jīng)預想過的任何一種眼神都對不上號。吉姆就用這種非同尋常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
黛拉蹭下了桌子,迎上前去。
“吉姆,親愛的,”她大聲說,“別那樣瞧著我。我的頭發(fā)剪掉賣了,要是沒有一件禮物送給你,這個圣誕節(jié)我可怎么過。頭發(fā)還會長出來的……你不在乎的,對不對?我只有這個法子。我的頭發(fā)長得飛快。跟我說‘圣誕節(jié)快樂!’吉姆,我們倆開開心心的。你都不知道我給你買了一件多么精致——多么美麗而精致的禮物!
“你的頭發(fā)給剪掉了?”吉姆艱難地問道,就仿佛他挖空心思也沒有看清這居然是真的。
“剪掉賣了,”黛拉說,“不管怎么說,難道你就不如以前那么喜歡我了嗎?沒了長發(fā),我還是我嘛,不是嗎?”
吉姆不解地打量著房間。
“你說頭發(fā)都沒有了?”他簡直是在說傻話。
“別找了,”黛拉說,“跟你說已經(jīng)賣了……賣完了,已經(jīng)沒有了。今天是圣誕夜,小伙子。和我好好地過節(jié),因為頭發(fā)是為了你才賣的。我頭上的頭發(fā)也許可以一根一根地數(shù)清楚,”驀然間,她換了一副莊重的溫柔口吻繼續(xù)說道,“但我對你的感情誰都數(shù)不清。要不要把排骨上灶啊,吉姆?”
不多時,吉姆仿佛從這種神魂不屬的狀態(tài)中清醒了過來,把他的黛拉擁進懷中。我們來思考個十秒鐘,從別的角度審慎地考慮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事兒。房租究竟是一周八塊錢還是一年一百萬塊錢,二者有什么區(qū)別嗎?無論數(shù)學家還是智者都給不了正確的答案。麥琪雖然帶來了無價之寶,可是這樣東西卻不在其中。這句晦澀的話是什么意思,我們之后再挑明。
吉姆從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個包裝好的盒子,扔在桌面上。
“千萬別誤會我,黛兒,”他說道,“我認為無論剪什么發(fā)型、去不去體毛,或者用什么方式洗頭,我對我愛的姑娘的感情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減損。不過,但凡你拆開那個盒子,就會明白方才我為什么失了神!
瑩白的五指敏捷地拆開繩子和包裝紙。緊接著只聽一聲喜不自勝的驚叫;再然后,老天爺!一瞬間那驚叫就化作了歇斯底里的淚水和哀號,這屋子的男主人不得不出盡百寶來安撫她。
這都是因為擺在那里的是梳子——成套的梳子,插在兩鬢和腦后的排簪也都有,正是黛拉在百老匯大街的一個櫥窗里看到過、羨慕了好長時間的那一套。好美的發(fā)梳啊,純玳瑁的質(zhì)地,還用珠寶鑲了邊兒——那色調(diào)的濃淡最適合戴在她已經(jīng)不見蹤影的秀發(fā)之間。這套發(fā)梳價值不菲,她心里清楚,所以打心眼兒里只是渴盼著、眷戀著,不曾有過一絲一毫據(jù)為己有的念頭。可是如今,這些梳子竟然歸自己所有了,只可嘆那原本能與這么令人垂涎的裝飾品相得益彰的秀發(fā)卻再無蹤跡。
不過,她還是把梳子捧在胸前,好久之后才有氣力抬起迷離的雙眸,漾著微笑說道:“我的頭發(fā)長得可快了,吉姆!”
接著,黛拉仿佛一只小貓被燙了一下似的猛然一跳,叫道:“哦!哦!”
吉姆還沒有見到給他買的禮物呢。她急匆匆地展開五指,遞給吉姆。那條無聲無息的貴重金屬鏈子仿佛閃著光芒,映照出她心頭的喜色與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