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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譯林:瓦爾登湖(新版) 《瓦爾登湖》是美國作家亨利·大衛(wèi)·梭羅的一部散文集。作者在書中詳盡描述了他在瓦爾登湖畔林中度過的兩年又兩個月的生活以及期間他的許多思考。他把這次經歷稱為簡樸隱居生活的一次嘗試。作者根據自己的超驗主義觀點,在書中就自然界四季更迭和精神復蘇作出了精彩的描述。作者在書中談天說地,縱古攬今,贊頌自然美景,痛斥社會時弊。其行文之精妙,剖析之深刻,令幾代讀者嘆為觀止。 《瓦爾登湖》是超驗主義經典作品,在美國文學中被公認為*受讀者歡迎的非虛構作品。 它記錄了作者隱居瓦爾登湖畔,與大自然水乳交融,在田園生活中感知自然、認識自我和發(fā)掘內心的奇異歷程。 這是一本寧靜、恬淡、充滿智慧的書。其中分析生活和批判習俗處的見解獨特,耐人尋味。它優(yōu)美細致,像湖水的純潔透明,像山林的茂密翠綠;它說理透徹精辟,如醍醐灌頂。讀者在作者營造的清新寧靜的氛圍中自然會感覺到心靈的純凈,精神的升華。 導讀一 我與梭羅 葦岸梭羅的名字,是與他的《瓦爾登湖》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我第一次聽說這本書,是在1986年的冬天。當時詩人海子告訴我,他1986年讀的最好的書是《瓦爾登湖》。在此之前我對梭羅和《瓦爾登湖》還一無所知。書是海子從他執(zhí)教的中國政法大學圖書館借的,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年的版本,譯者為 后來我一直注意在書店尋找這本書,F(xiàn)在我手里已經有五種中文版本的《瓦爾登湖》了,它們出自國內的三家出版社(此外我還有一冊友人贈予的紐約麥克米倫出版公司1962年的英文版本)。我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說:梭羅近兩年在中國仿佛忽然復活了,《瓦爾登湖》一出再出,且在各地學人書店持續(xù)榮登暢銷書排行榜,大約鮮有任何一位19世紀的小說家或詩人的著作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顯現(xiàn)了梭羅的超時代意義和散文作為一種文體應有的力量。 《瓦爾登湖》是我唯一從版本上多重收藏的書籍,以紀念這部瑰偉的富于思想的散文著作對我的寫作和人生的奠基意義。我的文學生涯是從詩歌開始的,《瓦爾登湖》的出現(xiàn),結束了我的一個自大學起持續(xù)了七八年的時期,那階段我的閱讀興趣和寫作方向主要圍繞詩歌進行。我曾在自述《一個人的道路》中寫道:最終導致我從詩歌轉向散文的,是梭羅的《瓦爾登湖》。當我初讀這本舉世無雙的書時,我幸福地感到,我對它的喜愛超過了任何詩歌。導致這種寫作文體轉變的契機看起來是偶然的由于讀到了一本書,實際蘊含了一種必然:我對梭羅的文字仿佛具有一種血緣性的親和和呼應。換句話說,在我過去的全部閱讀中,我還從未發(fā)現(xiàn)一個在文字方式上(當然不僅僅是文字方式)令我格外激動和完全認同的作家,今天他終于出現(xiàn)了。下面的對比也許更能說明這一變化的內在根據: 我們常常忘掉,太陽照在我們耕作過的田地和照在草原與森林上一樣,是不分軒輊的。它們都反射并吸收了它的光線,前者只是它每天眺望的圖畫中的一部分。在它看來,大地都給耕作得像花園 一樣。因此我們接受它的光與熱,同時也應接受它的信任與大度…… 秋天是結實的季節(jié) 生命的引導者 接納一切滿載之船的港灣 北方,鳥在聚合 自然做著它的大循環(huán) 所有結著籽粒的植物 都把充實的頭垂向大地 它們的表情靜穆、安詳 和人類做成大事情時一樣 太陽在收起它的光芒 它像即將上路的遠行者 開始打點行裝 它所攜帶的最寶貴的財富 是它三個季節(jié)里的閱歷 前者是《瓦爾登湖》中種豆一章的文字,后者是我那時寫的一首名為《結實》的詩。我的詩顯然具有平闊的散文傾向,梭羅的散文也并未喪失峻美的詩意,而我更傾心梭羅這種自由、信意,像土地一樣樸素開放的文字方式。總之在我這里詩歌被征服了:梭羅使我皈依了散文。后來我愈加相信,在寫作上與其說作家選擇了文體,不如說文體選擇了作家。一個作家選擇哪種文學方式確立他與世界的關系,主要的還不取決于他的天賦和意愿,更多的是與血液、秉性、信念、精神等等因素相關(中外文學的經驗大體可以證實這點)。 對于本質上作為一個物種的人類來講,他已經歷了一次脫離有機世界進入無機世界的巨大轉折。當人類的制造異于自然并最終不能融入自然的循環(huán)而積累在自己身邊時,他就置身于無機世界之中了。我在一則《大地上的事情》里這樣寫過:有一天人類將回顧他在大地上生存失敗的開端,他將發(fā)現(xiàn)是1712年,那一年瓦特的前驅,一個名叫托馬斯·紐科門的英格蘭人,嘗試為這個世界發(fā)明了第一臺原始蒸汽機。仿佛與這一轉折相應,在精神領域人類的文字表述也呈現(xiàn)了一個從有機蛻變?yōu)闊o機,愈來愈趨向抽象、思辨、晦澀、空洞的過程。正如梭羅講的:那個時期所有杰出的作家都比現(xiàn)代的作家更加朝氣蓬勃、質樸自然,當我們在一現(xiàn)代作家的著作中讀到那個時期某一作家的一句語錄時,我們仿佛驀地發(fā)現(xiàn)一片更加蔥綠的田地,發(fā)現(xiàn)土壤更大的深度和力量。這就好比一根綠色樹枝橫在書頁上,我們像在仲冬或早春看到青草一般心神舒暢。的確,在現(xiàn)代作家(廣義)的著作中,我們能夠讀到諸如城邦喪失了青年,有如一年中缺少了春天,美德如江河流逝,但那道德高尚的人本色不變這樣富于生命氣息,仿佛草木生長、河水奔流時寫成的詞句嗎?在視明朗為淺薄、樸素為低能的現(xiàn)代文風中,具有能以適當?shù)谋壤龑⒆约旱囊饬x分別給予倉促草率的讀者和深思熟慮的讀者。對于務實的人,它們是常識;對于聰明的人,它們是智慧。正如一條水量充沛的河流,一位旅行家用它的水濕潤嘴唇,一支軍隊用它的水裝滿自己所有的水桶(梭羅語)特征的偉大著述消失了,文學和學術已經自我深奧與封閉起來。 梭羅的文字是有機的,這是我喜愛他的著作的原因之一。我說的文字的有機,主要是指在這樣的著述中,文字本身仿佛是活的,富于質感和血溫,思想不是直陳而是借助與之對應的自然事物進行表述(以利于更多的人理解和接受),體現(xiàn)了精神世界人與萬物原初的和諧統(tǒng)一。這是古典著作(無論文學還是哲學)的不朽特征,梭羅繼承了這一源遠流長的偉大傳統(tǒng):正如平原的不平坦被距離所掩蓋,突兀的一個個時代和斷層在歷史中被撫平,月亮再也不反照白晝,而是按她的絕對規(guī)律升起;農民和獵人把她公認為他們的女主人,一本書里的簡樸幾乎同一所住宅內的簡樸一樣是個了不起的優(yōu)點,如果讀者愿意居住其中……梭羅的這種比比皆是的語句,使他的行文新鮮、生動、瑰美、智巧,整部著作魅力無窮。 我稱梭羅是一個復合型作家:非概念化、體系化的思想家(他是自視為哲學家的);優(yōu)美的、睿智的散文作家;富于同情心、廣學的博物學家(梭羅的生物知識特別是植物知識是驚人的,他采集并收藏了數(shù)百枚植物標本);樂觀的、手巧的旅行家;自稱的劣等詩人。梭羅 談論梭羅,不能不提到曾給過他巨大影響和幫助,被譽為使我們萬眾一心的康科德精神的愛默生(愛默生曾為康科德寫過贊歌)。1835年,三十二歲的愛默生花三千五百美元在康科德買下一幢房子,正式從波士頓遷到這個小鎮(zhèn),此時的梭羅尚是一名哈佛大學三年級的學生。1837年,已在康科德中心學校任教但因被校方責令鞭打六名學生一事而辭去教職的梭羅,加入了愛默生組織的新英格蘭超驗主義俱樂部,他們的偉大友誼從此開始了。1841年,梭羅關閉接管了兩年的康科德學院,失去工作的梭羅應愛默生邀請住進他家,做了一名園丁。兩年的與愛默生密切接觸及他的大量藏書,使梭羅在此奠定了確立自己基本思想和信念的基礎(梭羅與愛默生的特殊關系,使善于尋找任何角度刻薄說話的批評家曾譏他不過是愛默生的影子罷了,但梭羅依然是梭羅。后來他們相對疏遠的原因之一,是梭羅對自己漸長的名氣和聲望給愛默生帶來的影響有了顧慮)。 關于梭羅與愛默生的關系,我更愿意相信他們在心靈上、思想上存在一種先天的契合和呼應。愛默生在他的講演錄《美國學者》中闡述過這樣一個基本思想,即在分裂的或者說是在社會的現(xiàn)狀下,人已經喪失了自己的完整性,所謂人只是部分地存在于所有的個人之中,個人站在社會派給他的崗位上,每一個人都像是從身上鋸下來的一段肢體一個手指、一個頸項、一個胃,但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栽種植物的人很少感覺到他的職務的真正尊嚴,他只看見他量谷子的籮筐與大車,此外一無所視,于是就降為一個農民(而不是人在農場上);商人從不認為他的生意也有一種理想的價值,靈魂只為金錢所奴役;律師成了一本法典;機師成了一架機器;水手成了一根繩子……愛默生的關于人的理想是,每個人若要完整地掌握自己,就必須時時從他自己的崗位回來,擁抱一切。梭羅則說:人類已經成為他們的工具的工具了,饑餓了就采果實吃的人已變成一個農夫,樹蔭下歇力的人已變成一個管家。最杰出的藝術作品都表現(xiàn)著人類怎樣從這種情形中掙扎出來,解放自己。從梭羅回答哈佛的問卷中所述,我們可以看出,梭羅的一生便是有意體現(xiàn)這一人的理想、解放自己的一生(愛默生在日記里曾詼諧地寫道:梭羅的個性中缺少點雄心壯志……他不當美國工程師的領袖而去當采黑果隊的隊長。梭羅這種不爭第一的人生姿態(tài)與那個時代業(yè)已開始的以競爭為機制和本質的現(xiàn)代社會顯然背道而馳,而我確信這一機制和本質正是人類在大地上生存失敗的根本原因)。 梭羅在《瓦爾登湖》中曾這樣說明自己:我在我內心發(fā)現(xiàn),我有一種追求更高的生活,或者說探索精神生活的本能,但我另外還有一種追求原始的行列和野性生活的本能。梭羅的這種源于生命的非實用主義或反物質文明傾向,以及他的審美地看待世界的目光、詩意的生活態(tài)度,早在哈佛大學的畢業(yè)論文中就有所表露:我們居住的這個充滿新奇的世界與其說是與人便利,不如說是令人嘆絕,它的動人之處遠多于它的實用之處;人們應當欣賞它,贊美它,而不是去使用它。梭羅上述自我表白和說法,可以有助于我們認識和理解他的否定了一切正常的謀生之道,趨向于在文明人中過一種不為生計做任何有規(guī)則的努力的印第安人式生活(霍桑語)的非凡一生(為梭羅這種人生提供保障的,是他自己宣稱的我最大的本領是需要很少。我想如果梭羅與現(xiàn)代環(huán)境保護主義有關,也主要在于他這種自覺降低消費的生活態(tài)度)。自1839年二十二歲的梭羅與其胞兄約翰乘自造的馬斯克特奎德號船在康科德與梅里馬克河上航行一周起,旅行便幾乎成了他生活的核心。而瓦爾登湖,由于梭羅在湖畔的居住及他的以之命名的不朽著作,則已是梭羅的象征。 梭羅是難以談盡的。自1873年梭羅的生前好友錢寧率先為其寫傳以來,關于梭羅的傳記和著述已數(shù)不勝數(shù)。這兩年由于《瓦爾登湖》在國內的頻繁出版,談論梭羅的文章(或頌揚或貶損)亦不時出現(xiàn)。對此 ,我在前面提到的那封信中曾表述了這樣的看法:……人們談論梭羅的時候,大多簡單地把他歸為只是個倡導(并自己試行了兩年,且被譏為并不徹底)返歸自然的作家,其實這并未準確或全面地把握梭羅。梭羅的本質主要的還不在其對返歸自然的倡導,而在其對人的完整性的崇尚。梭羅到瓦爾登湖去,并非想去做永久返歸自然的隱士,而僅是他崇尚人的完整性的表現(xiàn)之一。對人的完整性的崇尚,也非機械地不囿于某一崗位和職業(yè),本質還在一個人對待外界的態(tài)度:是否為了一個目的或目標,而漠視和犧牲其他(這是我喜歡梭羅而不是陶淵明的最大原因)。當我們了解了梭羅在他的漫游與著述生涯中,并沒有無視美國當時的奴隸制,并與之進行了不懈的斗爭(多次撰文;為此拒絕納稅而不惜坐牢;在家中收容逃亡的奴隸,幫助他們逃往加拿大;組織營救被捕的廢奴主義領袖約翰·布朗;以及同情并幫助印第安人)等事后,我們便會認同當年他接管過的康科德學院學生對他的評價:他是一個富有愛心的人。 1998年5月 導讀二 梭羅小傳 愛默生, 仿佛是麻雀教會了他, 仿佛是神秘的路標指引著他, 覓見了遠方土壤中怒放的蘭花。 亨利·大衛(wèi)·梭羅是他家族里的最后一代男性子嗣。他的祖先是法國人,很久以前從格恩西島遷至美國,他的個性中偶爾也顯示出格恩西島血統(tǒng),與十分強烈的撒克遜秉賦混合形成獨特氣質。 梭羅1817年7月12日出生于馬薩諸塞州的康科德鎮(zhèn),1837年畢業(yè)于哈佛大學,但是在文學方面并不出名。他在文學上提倡打破舊學,很少感謝學校對他的栽培,對學校都持藐視態(tài)度,然而他實在得益于大學不淺。離開大學后,他曾跟哥哥在私立學校教書,但不久便放棄了。他的父親是石墨鉛筆制造商,亨利一度專注于這門手藝,自信能夠造出一種鉛筆,比現(xiàn)有的更好用。完成試驗后,他向波士頓的化學家們和藝術家們展示了自己的作品,獲得了優(yōu)質證書,證明它與倫敦最好的產品質量相當,然后滿足地回到家里。朋友們向他道賀,盛贊他已打開了財富之門。但是他卻說以后再也不做鉛筆了。我為什么還要做鉛筆呢?已經做過一次的事情我決不再做。他重新開始他無窮無盡的行走和各種各樣的研究,每天對自然界都有一些新的認識,不過還從未談及動物學和植物學,因為,雖然他對自然界的事實充滿好奇,但是他對學術的和書本的自然科學不感興趣。 此時,他正是一個身強力壯、剛剛從大學畢業(yè)的青年,所有的同學都在選擇職業(yè),或是急于要開始某種報酬豐厚的工作,當然他也不可避免地要考慮這些情況。他那種抗拒一切慣常道路,保存他孤獨自由的決心,實在是難能可貴這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辜負他的家人和朋友們正常的期望。他絕對正直,嚴格要求自己獨立,也如此要求每一個人,所以他的處境只有更艱難。但是梭羅從未動搖。他是個天生的新教徒。他不肯為了任何狹隘的手藝或者職業(yè)放棄他在學問和行動上的抱負,他尋求一種更廣闊的行業(yè),生活的藝術。如果他藐視和公然反抗了其他人的觀點,那僅僅是因為他更愿意使自己的行為與信仰一致。他從不虛度光陰或自我放縱,需要金錢時,他更喜歡通過一些適合他的手藝活來賺取,如修小船、搭籬笆、種植、嫁接、勘測,或其他短工,而不愿長期受雇于他人。由于他吃苦耐勞,需求甚少,又精通木工,擅長算術,所以他有能力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謀生。與其他人相比,他只要花費較少的時間就能滿足自己的物質需求,因此他可以保證有足夠的閑暇時間。 測量好像是他天生的技巧,源于他的數(shù)學知識,而且他有一種習慣,總想確定他所感興趣的物體的大小和距離,樹的高矮、河湖的深廣、山的高度、他鐘愛的山峰的直線距離再加上他對康科德地區(qū)非常熟悉,使他不經意中成了一位勘測員。對于他,這個職業(yè)的好處是能夠不斷地引領他進入新的偏僻的地域,有助于他研究大自然。他勘測的精確性和工作技能很快被賞識,在這行業(yè)里他不愁找不到工作。 他能不費力地解決勘測中的難題,但他每天都被更重大的問題困擾著,并且勇敢面對。他質疑每一種習俗,并希望在一個理想的基礎上進行他的實踐。他是極端的新教徒,很少有人像他這樣,生平放棄這么多的東西。他沒有受過職業(yè)培訓,從未婚配,孤獨一生,他從不去教堂,從不參加選舉,他拒絕向政府納稅,不吃肉,不喝酒,不知曉香煙的作用;他雖然是個自然學家,卻從不使用陷阱或獵槍。他為自己選擇做一個獻身于思想和大自然的單身漢,這無疑是英明的。他沒有斂財?shù)奶熨x,卻知道怎樣清貧而絲毫不顯得骯臟或粗鄙。也許,他在不經意間采取了這種生活方式,后來以成熟的智慧贊成它。他在日志中寫道:我常常想到,即使我富可敵國,我的目標仍然是一樣的,手段基本上也是一樣的。他不受誘惑,沒有欲望,沒有所謂的激情,對浮華的瑣事沒有興趣。好房子、漂亮衣服、受過高等教養(yǎng)者的禮節(jié)和談吐,他都置之不理。他比較喜歡質樸的印第安人,認為言談舉止的文雅妨礙了交流,他希望用最簡單的方式和同伴相處。他拒絕參加晚宴,因為那種場合每一個人都在妨礙他人,他無法與別人進行有意義的交流。他說:他們以晚餐的昂貴為榮,而我以在晚餐上節(jié)儉為傲。當問及他最喜歡桌上哪道菜時,他回答,離我最近的那道。他不喜歡酒的味道,一生沒有任何惡習。他說:我模糊地記得未成年時吸干百合花梗似乎有點快感,當時我常常預備著一些。我從來沒吸過更有害的東西。 他寧愿減少他日常的需要,并且自給自足這也是一種富有。在他的旅行中,只有在需要跨越許多與當前目標無關緊要的村莊時,才使用鐵路。他會步行成百上千里的路,避免住客棧,只在農人和漁夫的家里付費住宿,因為比較便宜,而且他覺得這樣更舒服,也更容易打聽他所關心的人和信息。 在他的個性中有種不屈服的軍人氣質,很有男子漢氣魄,很能干,但是缺少些溫柔,好像除了反對,他就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希望揭穿謬誤,嘲弄愚蠢,我可以說,只需要一點勝利的感覺,幾槌鼓聲,他就能把他所有的能量發(fā)揮出來。否定什么對他而言不費吹灰之力,實際上,他發(fā)現(xiàn)這比肯定什么容易得多了。仿佛他的第一本能就是去反對他聽到的意見,他對我們日常思維定勢的限制如此不耐煩。當然,這種習慣有點給交流的興致潑冷水;盡管同伴們最終能看到他沒有任何惡意或虛偽,但是這不利于交流。因此,沒有一個平等的同伴能和如此單純和坦率的人成為親密摯友。他的一個朋友說,我愛亨利,但是我不喜歡他。至于握他的手臂,我寧愿考慮去握榆樹的手臂。 盡管他是個隱士,淡泊寡欲,但是他很有同情心,他能全身心地、孩童般地投入到他喜愛的年青人中去,愉快地招待他們,給他們講他在田邊、在河畔所經歷的各種無窮的奇聞軼事,那也只有他能做到。他總是想著要領導一個采漿果遠足隊,或搜尋栗子、葡萄。有一天,當談及一場公眾演說,梭羅評論道,凡是在聽眾中獲得成功的東西都是糟糕的。我說,誰不愿意寫些像《魯賓遜漂流記》那樣的,讓所有人都讀得懂的東西?看到自己的文章沒有一種每個人都喜歡的現(xiàn)實主義手法,誰能不感到遺憾?當然,梭羅相當反對,并夸耀道,更好的演講是只講給少數(shù)人聽的。晚餐上,一位姑娘得知他將去講堂演講,尖銳地問道,他的演講是不是一個好聽的、有趣的故事,像她想聽到的那樣,還是那種她從不關心的陳舊的哲學話題。梭羅看著她,陷入思考,我看出他正試圖相信自己有適合她和她兄弟的內容,如果演講對他們口味,他們會認真去聽。 他是真理的代言人和實踐者生來就是,也因此不斷陷入戲劇性的境遇中。在任何事件中,所有旁觀者都很想知道梭羅將會持什么態(tài)度,說什么話。他也不負眾望,對每一突發(fā)事件都有新穎的評價。1845年,他在瓦爾登湖畔修建了一間小木屋,獨自生活了兩年,邊勞動邊研究。這種行為對他來說很天然、很適宜。了解他的人不會責備他有做作之嫌。他的思想比他的行為更加與周圍人不同。他用盡了這隱居生活的優(yōu)點,就立刻放棄了它。1847年,由于不滿財政支出的某些用途,他拒絕繳納鎮(zhèn)里的課稅,被關入監(jiān)獄。一個朋友替他繳了稅,他才獲釋。來年,相同的麻煩又找上門。但是,因為朋友們不顧他的抗議仍舊替他繳了稅,我相信他停止了抵抗。任何反對或是嘲笑,他都不以為然。他冷靜而全面地闡述了自己的觀點,并不假裝相信它也是大家的意見。即使在場的每個人都持相反的意見,那也沒有關系。有一次,他去大學圖書館借幾本書,圖書管理員不借給他。梭 沒有比梭羅更純粹的美國人。他對家鄉(xiāng)和環(huán)境的愛是真摯的。他厭惡英國和歐洲的繁文縟節(jié),幾乎達到藐視的程度。他沒有耐心去聽倫敦周邊收集來的新聞或者名言警句。盡管他試圖保持禮貌,但那些奇聞軼事實在令他厭倦。人們互相模仿,在狹小的模子里生活。為什么他們不盡可能彼此遠離些,做個有個性的人?他追求的是最有活力的天性,他想去俄勒岡州而不是倫敦。他在日記中寫道:羅馬人的蹤跡遍布英國的每個角落:羅馬人的骨灰壇、營地、馬路、住所,但是至少新格蘭不是建在羅馬廢墟上的。我們完全沒必要把房屋建在古文明的廢墟上。 他是理想主義者,支持廢除奴隸制,廢除關稅,幾乎要支持取締政府,然而不用說,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在現(xiàn)行政綱中找不到代表,而且?guī)缀跬瑯臃磳γ恳活惛母锱伞H欢允贾两K對反對奴隸制的政黨都表現(xiàn)出尊重。其中一位與他有私人來往的,他格外尊敬。在還沒有人為約翰·布朗上校說過一句好話時,在被捕事件之后,梭羅給康科德鎮(zhèn)的大部分住戶發(fā)了通知說,他將在周日晚,在公共舞會上演講約翰·布朗的背景和人格魅力,歡迎大家參加。共和黨委員會及廢奴主義委員會傳話給他說,時機尚不成熟,此舉不明智。他回應:我發(fā)通知并不是要征求你們的意見,只是宣布我將要演講。會堂里早早就被所有黨派的人士擠滿,他對英雄的熱忱頌詞,讓在場的所有人肅然起敬,許多人都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產生了共鳴。 據說,普羅提諾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羞愧,并且很可能是有充分理由的他的身體不聽使喚,他沒有應付物質世界的技能,抽象思維者往往如此。但是,梭 他有很強的常識,如同司各特小說中織工的女兒羅絲·佛蘭莫克稱贊她父親的那樣,像一根尺,量麻布與尿布,也照樣能量花氈與金緞。他總有一些新辦法。我植樹的時候,買了 他為當前而生活,不為過去所煩累和困擾。如果昨天他向你提出一個新的建議,他今天會向你提出另一個,同樣地富于革命性。他是一個非常勤奮的人,像一切有條不紊的人那樣珍視自己的時間,可他又似乎是全城唯一的有閑之人,總是愿意參加任何看上去有樂趣的遠足旅行,愿意一直交談到深夜。他謹慎有規(guī)律的日常生活從不影響到他尖銳的觀察力,無論什么新局面他都能應付。他喜歡吃最簡單的食物,然而,當有人提倡素食時,梭羅認為所有飲食都是細枝末節(jié),他說射殺美洲野牛的人比在格雷厄姆素食館用餐的人生活得好。他說:你可以貼著鐵軌睡覺而不被打擾:人的天性知道應該聽什么,潛意識已經決定了你不會去聽汽笛聲。 而一切事物都尊敬虔誠的心靈,沒有什么可以打斷心境的神往。他注意到,他屢次遇到這種事情:從遠方收到一種稀有的植物之后,他不久就會在他常去的地方找到同樣的植物。他還有那種只有精于賭博的人才碰得到的好運氣。一天,他與一個陌生人同行,那人問他哪里可以找到印第安人的箭頭。他回答到處都有,說著就彎下腰,立刻從地上撿起一個。在華盛頓山,塔克曼峽谷,梭羅重重摔了一跤,扭傷了腳。正在爬起來的時候,他第一次看見了能治扭傷的山金車花的葉子。 他有豐富的常識、有力的雙手、敏銳的感覺、頑強的意志,但這些還不能解釋他在簡單的隱居生活中出類拔萃的原因。我必須加一條重要的事實:他有杰出的智慧,那是為數(shù)不多的一流人士才有的,它向梭羅展示物質世界是一種手段和符號。這種發(fā)現(xiàn)偶爾為詩人產生時斷時續(xù)的靈感,給他們的寫作錦上添花,對梭羅而言則是一種時刻警醒的洞察力?v使可能受性格中的缺點或障礙所遮蔽,他還是順從著超凡的想象力。在他青年時代,有一天,他說,另一個世界是我全部的藝術,我的鉛筆不會畫別的,我的折刀不會雕刻別的,我不會把它當作工具。這是藝術靈感和天賦在指引著他的觀點、交談、學習、工作和一生。這使他成為一名目光銳利的判官。他第一眼就會打量對方,盡管不會注意一些細微的文化教養(yǎng),卻能目測出對方的分量和能力。這使得他的談話常給人以天才的印象。 他一眼就能理解手頭的事情,能看出和他交談的人的弱點和貧乏,沒有什么可以逃過這樣一雙可怕的眼睛。我不止一次地發(fā)現(xiàn),感性的年青人片刻便轉而相信這就是他們一直尋覓的人,人中之人,他可以告訴他們該做的一切。他對待年青人并不慈愛,而是高傲的、說教的。他鄙視他們短淺的行為,勉為其難地答應(或根本不答應)到他們家里去或在自己家招待他們。他不能和他們一起走走嗎?他不知道。對他而言,沒有什么像他的散步一樣重要,他沒有多余的散步可以浪費給別人。恭敬的團體邀請他訪問,被他拒絕了。欽佩他的朋友自費請他去黃石河、西印度群島、南美洲游玩。盡管沒有什么比他的拒絕更深刻、更慎重,卻還是令人想起花花公子布魯梅爾在大雨中一位紳士請他搭乘馬車時回答的話,那么你坐到哪兒去呢?他的朋友們都還記得領教過怎樣譴責的沉默,怎樣透徹不可抗拒的演講,擊潰所有的抗辯。 梭 他使用過的武器之一,比其他勘測員用的顯微鏡或酒精瓶更重要,是他的一個奇想,在自我放任中產生,然而卻以最莊重的陳述表達,那就是,把他的家鄉(xiāng)及周邊贊譽為最適合自然觀察的中心。他曾表示,馬薩諸塞州幾乎擁有全美所有重要的植物大多數(shù)橡樹,大多數(shù)柳樹,最好的松樹,岑樹,楓樹,山毛櫸,還有堅果。他退還了從朋友那里借來的凱恩的《北極航海記》,評論道:記錄的大多數(shù)現(xiàn)象都可以在康科德鎮(zhèn)觀察到。他好像有點羨慕極地人,在那里日出日落同時發(fā)生,或在六個月后才有五分鐘的白晝:這是一個壯觀的現(xiàn)象,是安努爾斯納克山所不曾給予他的。他曾在散步時發(fā)現(xiàn)過紅色的雪花,他告訴我他希望在康科德鎮(zhèn)找到王蓮。他是本地植物的代言人,承認偏愛雜草勝于進口植物,正如偏愛印第安人勝于文明人。他很高興地看到鄰居的柳樹豆架已經長得比豆子好。他說:看這些雜草,無數(shù)的農夫曾花了整個春夏把它們鏟除,可現(xiàn)在又長滿了,正在所有小路、牧場、農田、花園里揚眉吐氣,這就是它們的活力。我們曾用卑賤的名字侮辱它們如豬草、蟲草、雞草、鯡魚花。它們也有漂亮的名字仙果、星星花、無憂草、不凋花等等。 他喜歡對每件事都以康科德鎮(zhèn)的子午線作參照物,我認為這不是出于對其他經緯度的無知和鄙視,而是有趣地表達他相信地域全都無關緊要,對每個人而言,最好的地方就是腳下這個地方。他曾這樣表達:如果你不覺得你腳下的這塊土地比這個世界上或任何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更可愛,我認為就不能對你寄予任何希望。 他用來征服科學上的一切阻礙的另一武器就是耐心。他知道如何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像他身下那塊石頭的一部分,一直等到那些躲避他的魚鳥爬蟲又都回來,繼續(xù)做它們慣常做的事,甚至好奇地到近前來端詳他。 和他一起散步是一件愉快而榮幸的事。他像狐貍或小鳥一樣熟悉鄉(xiāng)村,自由自在地在他自己的小路上穿行。他熟悉雪地里或者地面上的每一道足跡,知道是哪一種動物在他之前走過這條小路。我們對于這樣的一個向導必須絕對服從,而這也是非常值得的。他胳膊下夾著一本舊樂譜來采集植物標本,口袋里裝著他的日記簿和鉛筆,還有一只看鳥的小望遠鏡、一個顯微鏡、一把大折刀和一團麻線。他戴著草帽,穿著結實的鞋子和深灰色褲子,可以通過矮橡樹與菝葜,也可以爬到樹上去找老鷹或松鼠的窩。他趟水到池塘中去找水生植物,強壯的雙腿也是他盔甲中重要的一部分。我所說的那一天,他去找睡菜,看見它在那寬闊的池塘對面,他檢驗了那小花以后,斷定它已經開了五天。他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日記簿,念出了應當在這一天開花的所有植物的名字,他記錄這些,就像一個銀行家記錄票據幾時到期。杓蘭要到明天才開花。他想如果他從昏睡中醒來,在這沼澤里,他可以通過植物分辨出是幾月幾日,誤差不超過兩天。紅尾鳥四處飛翔;后面跟著優(yōu)美的蠟嘴鳥,它那鮮艷的猩紅色使冒失看它的人不得不揉眼睛,它優(yōu)美清脆的啼聲被梭羅比做一只醫(yī)好了沙啞喉嚨的唐納雀。不久他聽到了一種被他稱為"夜鳴鳥"的啼聲,他始終不知道那是什么鳥,他找了十二年,每次剛一看見,它就鉆進一棵樹或是矮叢中,再也不見蹤影;只有這種鳥白晝與夜間同樣地歌唱。我告訴他要當心,一旦找到了它,把它記錄下來,生命對他而言可能不再有重要的事情了。他說:你耗盡半生一直尋覓不到的東西,有一天卻在飯桌上和它不期而遇。你尋找它就像一個夢,而一找到它,你就成了它的俘虜。 他對花卉和鳥兒的好奇心是發(fā)自心靈深處的,與大自然聯(lián)系在一起而他從來不試圖去定義大自然的含義。他不會把他的觀察報告交給自然史學會。為什么我要這樣做呢?把這記錄與我腦子里的種種聯(lián)系分離,對我而言,它就不再真實和有價值: 而他們不想要它的附屬品。他的觀察力似乎顯示出某種超常的感覺。他像是在用顯微鏡看,在用助聽器聽,他的記憶力就是一臺記錄所見所聞的攝像機。然而,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重要的不是事實,而是那事實在你心靈中產生的印象或影響。在他心目中每一事物都光輝燦爛,代表著整體的秩序和美。他決定研究自然史是天性使然。他承認,自己有時感覺像一頭獵犬或黑豹,如果出生在印第安人中,他將會是一個兇猛的獵人。但是,受馬薩諸塞州文化所限,他以植物學和魚類學的溫和形式結束了這場游戲。他和動物的親昵關系讓人聯(lián)想到托馬斯·富勒關于養(yǎng)蜂家巴特勒的記錄:不是他告訴了蜜蜂一切,就是蜜蜂告訴了他。蛇盤在他的腿上;魚游進他手里,由他捧出水面;他抓住土撥鼠的尾巴將它從洞里拽出來;他保護狐貍免遭獵人捕殺。我們這位自然學家是絕對的慷慨,他沒有什么秘密;他會帶你到蒼鷺出沒的地方,甚至到他最為珍視的植物學濕地或許知道你絕不可能再找到它,但他愿意冒這個險。 沒有任何學院授予他榮譽證書或者教授的職位;也沒有一個學術團體請他做聯(lián)絡秘書、發(fā)現(xiàn)者或會員。也許這些學術團體害怕他的存在引來嘲諷。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如此多的大自然的秘密和天賦,更沒有人能將其綜合到更宏大的、宗教性思想里。他對任何人或團體的觀點沒有半點恭敬,而唯獨對真理本身充滿敬意;他發(fā)現(xiàn)博士中流行謙恭禮貌,便對他們失去了信任。漸漸地,小鎮(zhèn)上的人開始尊重他、贊美他,而他們最初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怪人。雇用他勘測的農場主們很快發(fā)現(xiàn),他有出眾的準確性和技能,并且,他所掌握的有關土地、樹木、鳥類、印第安遺跡之類的知識,使他能向農場主講述他們自己以前所不知道的農場故事,以至于每人都開始覺得梭 康科德周圍有豐富的印第安人遺物箭頭、石鑿、石杵、陶器碎片;在河岸邊有大堆蛤殼和篝火灰燼標志著過去常有野人出沒的地方。這些關于印第安人的點滴細節(jié),在他的眼中都是重要的。他的緬因州之旅主要是出于對印第安文化的熱愛。他很高興看到了獨木舟的制造過程,還在急流中親手架控小舟。他對如何制作石質箭頭很好奇,在最后幾天還托一個去落基山脈的青年找一位能夠教他的印第安人:為了學會這個去一趟加利福尼亞也值。有時候,佩諾布斯科特印第安人的小團隊會訪問康科德鎮(zhèn),夏天他們會在河邊搭起帳篷住上幾周。他沒有放棄去結交他們中的精英,盡管他深知問印第安人問題就像是盤問海貍和野兔一樣。最后一次訪問緬因州時,他很滿意地結交了約瑟夫·波利斯,那是老鎮(zhèn)上一位聰明的印第安人,給梭羅當了幾周的向導。 梭羅對自然界的每件事同樣感興趣。他深刻的洞察力發(fā)現(xiàn)了整個自然界的相似規(guī)律。我不知道還有哪個天才能如此迅速地從一個事實推斷出普遍規(guī)律。他不是某一學科的學究。他的眼睛看到的是美,他的耳朵聽到的是音樂。他發(fā)現(xiàn)這些,并不是在特別的環(huán)境下,而是在他去過的任何地方。他認為最好的音樂是單弦;他能在電報機的嗡嗡聲中找到詩歌創(chuàng)作的靈感。 他的詩亦好亦壞。無疑,他還需要有抒情詩人的文筆和技巧,但是他詩歌的源泉來自他的悟性。他是一個優(yōu)秀的讀者和評論家,他在詩歌方面的判斷力深刻透徹。任何一篇文章中有沒有詩歌元素都瞞不過他,而對這元素的渴求使他忽視或鄙視膚淺的高雅。他可能會忽略很多優(yōu)雅的格律,但是卻能在一卷書中發(fā)現(xiàn)每一處有生命的詩節(jié)或詩行,而且熟知在散文中哪些地方能找到相同的詩意魅力。他如此戀慕精神上的美好,以至于鄙視所有當前發(fā)表的詩歌。他欽佩埃斯庫羅斯和品達,但是當有人也贊美他們時,他會說:埃斯庫羅斯和希臘人在描寫阿波羅和奧菲斯時沒有寫頌歌,至少沒有一首好歌。琴音不應該拔起樹木,而應該向神靈們唱一首贊美歌,驅趕走他們頭腦中的舊思想,輸入新思想。他自己的詩句常常是粗糙的、不完美的。金子還不純,還是粗糙而含有雜質的;百里香和香花薄荷還不是蜂蜜。但是,即使他還需要抒情的文筆和技巧,即使他還沒有詩人的氣質,他卻從來不缺乏邏輯思考,這顯示了他的天賦比他的才能優(yōu)越。他知道幻想的價值,它能夠提高人生,安慰人生;他喜歡將每一個思想都化為一種象征。 你所說的事實是沒有價值的,只有它的印象有價值。因此他的存在如詩如畫,永遠惹起別人的好奇心去探究他內心的秘密。他在許多事上都是有保留的,他不愿意去展示,他不愿那些褻瀆的眼神看他認為神圣的東西。他知道如何為他的經歷蒙上一層詩意的面紗。凡是讀過《瓦爾登湖》這本書的人,都會記得他怎樣用一種神話的格式記錄他的失望: 很久以前我丟失了一條獵犬、一匹棗紅馬和一只斑鳩,至今仍在尋找。我曾對許多旅行者說起過它們,描述它們的蹤跡,以及它們對什么樣的呼喚會有回應。我遇見過一兩個人曾經聽到獵犬的吠聲和奔馬的蹄聲,甚至還見到斑鳩飛入云層后面。他們也急于要找回它們,就像是自己失去的一樣。 他的謎語值得一讀,我得承認,即使有時候我不理解他的表達,然而那詞句仍舊是恰當?shù)。他的真理這樣豐富,他犯不著去堆砌空洞的字句。他題為同情的一首詩顯露了禁欲主義重重鋼甲下的溫情,以及由它激發(fā)的精妙思維。他的經典之作煙使人想起西蒙尼德斯,而又比后者的任何一首詩都好。他的傳記就在他的詩里。他日常的想法使他所有的詩都成為贊美詩,頌揚那萬因之因,頌揚將生命賦予他并且控制他的神靈: 我本來只有耳朵,現(xiàn)在卻有了聽覺, 以前只有眼睛;現(xiàn)在卻有了視覺; 以前是一年年過,而今活在每一剎那, 以前只知道學問,現(xiàn)在卻能辨別真理。 尤其是在這宗教性的詩里: 其實現(xiàn)在就是我誕生的時辰, 也只有現(xiàn)在是我的全盛時期; 我決不懷疑那默默無言的愛, 那不是我的身價或欲念買來, 從青年到老年它都把我追求, 它引領我,將我?guī)У竭@個傍晚。 盡管他的作品在涉及教堂和牧師時會使用一種任性的語言,但他卻有一種罕見的、溫柔的、純粹的宗教信仰,是一個在行動和思想上不可能有任何褻瀆的人。當然,屬于他獨特思想和生活的孤獨感把他與社會宗教行為隔離。對此并不需要責難或者惋惜,亞里士多德很久以前就給出了解釋:一個人在道德上逾越他的市民同胞,就不再是那城市的一部分,他們的法律不適用于他,因為他就是自己的法律。 梭羅是真摯的化身,或許他神圣的生活可以堅定倫理預言者的信念。那是一種拒絕被置于一旁的積極經歷。他是真理的代言人,擅長最深刻最嚴謹?shù)恼勗;他是救治靈魂創(chuàng)傷的醫(yī)生;他是一個朋友,不但知道友誼的秘訣,而且?guī)缀跏艿缴贁?shù)人的崇拜,他們視他為神父和預言家,知道他的思想和博大心靈的深刻價值。他認為沒有宗教或某種奉獻,偉大的事情就不能完成;而且他認為偏見的宗派主義者最好把這個觀點牢記在心。 當然,他的美德有時也會走進極端。我們很容易追溯到一種凡事求真相的苛刻要求,其嚴苛使這位自愿隱居者比他希望的更加孤獨。他是絕對正直的人,對別人也不肯降低要求。他厭惡犯罪行為,世俗世界的成就也不能掩飾它。他發(fā)現(xiàn)體面的、富裕的人和乞丐一樣會敷衍了事,他對他們一樣蔑視。處事中這種危險的坦率使他被崇拜者們稱為可怕的梭羅,好像他沉默時還在說話,他人離開了影子還在那里。我認為理想的嚴肅性妨礙了他發(fā)展健全而充分的人際交往。 現(xiàn)實主義者習慣于發(fā)現(xiàn)事物表里不一,這使他喜歡以悖論的方式講話。凡事對抗的習慣損害了他早期的作品這一種修辭手法在他后期的作品里也沒有完全淡出,專用對立相反的形式來代替直接的詞語和思想。他贊美荒涼的山脈和冬天森林中家庭的空氣,他能在雪中或冰里發(fā)現(xiàn)炙熱,他稱贊荒野像羅馬和巴黎。它是如此的干燥,以至于你可以稱之為潮濕。 他喜歡放大每一瞬間,在眼前的一個物體或組合中讀出一切自然規(guī)律。在那些不能像哲學家那樣洞察事物一致性的人看來,梭羅的這種傾向當然是可笑的。在他眼中無所謂大小。池塘是一個小海洋,大西洋就是一個巨大的瓦爾登湖。每一件小事他都引證宇宙的定律。雖然他的原意是要公正,但是他似乎一直認定當代科學假裝詳盡完備,而他發(fā)現(xiàn)專家們忽視了某一植物變種,未能描述它的種子或數(shù)清它的萼片。我們回應道:也就是說,那些呆子不是生在康科德鎮(zhèn);但是誰說他們是呢?出生在倫敦、巴黎或羅馬是他們莫大的不幸;但是,可憐的人們,他們也盡力而為了,鑒于他們從未見過貝特曼池塘、九畝角或者貝基斯托沼澤。況且,如果不是為了補上這觀察結果,你又為何生到這個世上呢? 他的天賦如果僅僅是冥想,他是適于這種生活的。但是他旺盛的精力和實踐的能力,仿佛天生就是發(fā)號施令、成大事的人。我很遺憾失去了他少有的行動力,因此我忍不住要把缺乏雄心壯志算作他的缺點。由于他胸無大志,沒能為整個美國出謀劃策,而只是做了采漿果遠足隊的首領。為了有朝一日錘煉帝國的目標而錘煉豆子是有益的,但如果年復一年到頭來還只是豆子呢! 但這些缺點(內在的或是表面的)很快消失在一個健壯而智慧的靈魂不斷成長的過程中,他用新的成功抹去了失敗。他對自然界的研究是他頭頂持久的光環(huán),鼓舞朋友們帶著好奇心去看他眼里的世界,聽他冒險的經歷。其中有各種各樣的興趣。 他有許多自己的講究,盡管他藐視俗套的講究。他不能忍受自己的腳步聲,砂礫的摩擦聲;因此他從不愿意在馬路上散步,而喜歡漫步在草地上、山中和森林里。他的感官敏銳,他說每所住宅在夜晚都排放出糟糕的氣味,像是一個屠宰場。他喜歡草木犀純粹的芬芳味。他對某幾種植物有特別的偏愛,尤其是睡蓮,其次是龍膽屬、蔓澤蘭、長生草以及他每年都要去看望的七月中旬開花的椴樹。他認為嗅覺是一種比視覺更加妙不可言的探索力更微妙、更可靠。當然,嗅覺能察覺其他感官所不能察覺的。他通過嗅覺發(fā)現(xiàn)泥土氣息。他很喜歡回聲,說那是他聽到的唯一一種有血緣關系的聲音。他如此熱愛自然,在它的幽靜中享受快樂,以至于他非常警惕城市,警惕它們那些精細矯飾對人及其居住地產生的可悲作用。斧頭總是毀掉他的森林。他說:感謝上帝,他們不能砍掉云朵! 這種含纖維的白色顏料把各種圖畫繪在藍色的背景上。 我附上一些摘自他手稿的句子,不僅是記錄他的思想和感情,也是為了記錄他描寫的能力和文學造詣: 年輕人收集材料準備修建通往月亮的橋梁,也可能是一座宮殿,或者地球上的廟宇,而最終中年人決定用它們修建一所木棚。 糖對于味覺不如聲音對于健康的耳朵那樣甜美。 藍鳥把天空背在背上。 唐納雀從綠葉間飛過,像要點燃這些葉子。 沒有什么比恐懼本身更可怕,相比之下,也許無神論更受上帝本人的歡迎。 沒有性格的播種,我們怎能期待思想的收獲? 只有能對期望報以青銅雕像般的面容者,才可以托付天資。 我請求被熔化。你只能要求金屬屈服于熔化它們的火。除了火,它們決不屈服。 …… 植物學家知道有一種花和我們的夏季植物長生草同是鼠麴草屬,生在提洛爾山的危崖上,幾乎連羚羊都不敢上去。獵人被它的美麗或是被愛情引誘著(因為瑞士姑娘們非常珍視這種花),爬上懸崖去采它,有時候被發(fā)現(xiàn)摔死在山腳下,手里拿著這朵花。植物學家稱它火絨鼠麹草,但是瑞士人叫它雪絨花,它象征高貴純潔。我覺得梭羅仿佛一生都希望能采到這植物,它理應屬于他。他進行的研究規(guī)模之大,需要有極長的壽命才能完成,所以我們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逝世。美國還不知道(或許知道一點點)她失去了一位多么偉大的兒子。他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就這么離開了,而沒有人能替他完成,這似乎是一種傷害,對于這樣高貴的靈魂,又仿佛是一種侮辱他還沒有真正讓同輩看到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就離開了人世。但至少他是滿足的。他的靈魂是應當和最高貴的靈魂做伴的;他在短短的一生中已將這世界上的可能性用得淋漓盡致;無論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學問,有美德,有美,他會找到一個家。 亨利·大衛(wèi)·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美國作家、思想家、自然主義者,19世紀超驗主義運動的重要代表人物。梭羅的著作都是根據他在大自然中的體驗寫成,都是他發(fā)表的對自然、人生和文藝問題的見解。在他筆下,自然、人以及超驗主義理想交融匯合,渾然一體。 導讀一:我與梭羅葦岸 導讀二:梭羅小傳愛默生 經濟篇 我生活的地方,我生活的目的 閱讀 聲音 孤獨 訪客 豆田 村子 湖 貝克農場 更高的規(guī)律 禽獸為鄰 木屋生暖 昔日的居民,冬日的訪客 冬季的動物 冬天的湖 春天 結束語 附錄:畢業(yè)留言梭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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