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以中國古代文化作品為基底撰文,作者基于豐厚的閱讀積淀和多年學術研究建立的專業(yè)素養(yǎng),從《西游記》《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山海經(jīng)》《鏡花緣》《聊齋志異》等擷取科學元素,信手拈來,如數(shù)家珍;論及相對論、黑洞理論、量子理論、蟲洞、基因、遺傳學等,娓娓道來,鞭辟入里。書中的許多篇目,如吳承恩的相對時空觀冥府,古代想象中的高維空間?狹義相對論視角下的長生不老吳承恩與達爾文,誰該向誰致敬?羅貫中與李汝珍的科學意識中國古代神話中的克隆意象等,都讓人驚嘆于作者獨特的思考視角和不凡的想象力。當然,作為一本意在體現(xiàn)科學與人文相融通的作品,作者并非簡單地借傳統(tǒng)經(jīng)典之殼來傳播科學知識,或是借現(xiàn)代科學之矛來解析傳統(tǒng)經(jīng)典,書中科學與人文兩條主線并不是涇渭分明的平行線,也不是簡單纏繞成的線團,它們更像是DNA中的兩條核苷酸鏈,在互相交織、影響下凝成一個有機整體,并催生了孕育新生命的力量;诖,作者在全書中貫串了以怎樣的視野認識未知這條暗線,因為無論是書寫了璀璨文化的歷史名家,亦或是創(chuàng)造了輝煌成就的科學巨匠,他們與我們每一個人一樣,面對的是同一個世界,歷經(jīng)這個世界同樣的變遷與輪回,生發(fā)出同樣的疑惑、憂慮與感慨。當科學與人文分立時,我們便割裂了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而只有科學與人文從分野走向整合,我們才能站在更廣博的視野上認識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前 言
收在這本書里的文章,按照側重點不同,大致劃分為科學倒影文化流年史跡鉤沉教育之思和高山仰止五輯,以科學倒影中的《量子世界里的花果山》一篇作為書名。
不得不說書名有些驚世駭俗。而且書中相當一部分篇目,如《吳承恩的相對時空觀》《狹義相對論視角下的長生不老》《冥府,古代想象中的高維空間?》《千里馬、縮地法與蟲洞》《吳承恩與達爾文,誰該向誰致敬?》《羅貫中與李汝珍的科學意識》《中國古代神話中的克隆意象》等,乍看都有荒誕不經(jīng)的潛質:因為這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輝格史觀的印痕不深入歷史語境,在當代的視角去衡量過去,在浩瀚的史料中尋章覓句,試圖找出某些線索來證明自己的觀點……
但是,輝格史觀的寫作方法實際上是我一直極力回避并時時用以自警的,之所以產(chǎn)生了這樣一些篇目是源于在閱讀中基于思考所形成的一些不成熟的體悟。
在寫作時傾注了最多精力的是與科學、文化相關的篇目,就具體切入點來說,以天上一天,下界一年類比雙生子佯謬,以狹義相對論闡釋長生不老,以縮地法引入蟲洞理論,借幽冥世界剖析高維空間,從刑天舞干戚聚焦克隆技術……進行這樣一種奇特的嫁接固然有增強趣味性、改善閱讀體驗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為在閱讀和寫作中逐漸體悟到現(xiàn)代最前沿的科學理論與沉淀于古代文化作品中的一些思想認識之間,有可能表現(xiàn)出一定的耦合性。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古人和我們面對的是同一個世界,面對同樣的宇宙蒼穹和山川湖泊,經(jīng)歷同樣的星河輪轉、四季更替、草木榮枯、生老病死,不難想象他們也會同樣產(chǎn)生思考和困惑,同樣萌生認識未知領域的愿望,萌發(fā)如屈原那樣的《天問》。不過古人囿于認知手段,多采用想象、推測的方式來解釋未知,具體說來就是逐漸積淀于浩如煙海的文化作品中的幻想和神話記載。而現(xiàn)代人則因為掌握了科學利器和先進的認知工具,可以通過觀測、實驗、數(shù)學計算等手段對未知給出更接近本真的解釋。
比如說關于中國古代神話中的克隆意象的萌發(fā),我的觀點是在遠古時代,在畜牧業(yè)尚不發(fā)達時,人們對畜力的應用還未成規(guī)模,對于水力、風力等自然力量的大規(guī)模借助還未能實現(xiàn)。斯時,人們甕牖繩樞,胼手胝足,強健的身體在一定程度上成為生存的基礎和保障,先是由此帶來了對強健的肢體及其所擁有力量的崇拜,再由此誕生了強化肢體,乃至復制自身以增強力量的幻想。
而這種幻想有可能初萌于肢體受傷后能快速復健,抑或能正常生存的意愿。古人要應對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如頻仍的戰(zhàn)爭、日常為生的狩獵和耕作,以及莫測的自然災害等,因此肢體受傷的幾率很高,在當時的生存條件下,這或意味著死亡,或意味著生存能力的降低,因此人們幻想受傷的肢體能快速復健,遂有
蛇千年則斷復續(xù)(《搜神記》)、刑天舞干戚(《山海經(jīng)·海外西經(jīng)》)這樣的 摹想。
基于同樣道理,人們在肢體力量有所不逮時,就幻想擁有超能力,如飛行能力、超強的體力和目力等,并幻想能對肢體和器官加以強化。如《山海經(jīng)·大荒
北經(jīng)》中記載了人身牛蹄,四目六手的戰(zhàn)神蚩尤。至《封神演義》《西游記》等神話小說,則摹想出了能變幻出三頭六臂的哪吒、殷郊、孫悟空,有三只眼的楊戩、肋生雙翅的雷震子等形象,以及利用一根毫毛變化出自身這樣非常接近于
生物克隆的神術。
正是基于上述認識,所以我在行文中反復表述這樣的觀點:想象是人類在未掌握科學利器前解讀未知世界的一種愿望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工具。這代表了一種突破認知障礙的意愿……像呼風喚雨、遮天蔽日、變化隱身、筋斗云、避水火、長生不老、肋生雙翅、變幻形體、三頭六臂、利用一根毫毛變化出自身等法術,往往可以通過體察自然萬物和世態(tài)人情而受到啟發(fā)。例如,從鳥兒翩飛聯(lián)想到筋斗云和肋生雙翅;從無心插柳柳成蔭,即植物細胞的全能性聯(lián)想到利用一根毫毛變化出自身,從人的自然死亡萌生長生不老的意愿等……這既彰顯了可貴的想象力,又和現(xiàn)代科學認知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契合。
基于這種體悟,我形成了書中的相當部分篇目。如果說本書有什么新的嘗試的話,那么這可算其一。
此外,我在讀書和撰文中還逐步形成了另外一些粗淺的認識,堂皇一點說就是建構了一些概念,這可算作第二個特質。其中比較典型的如關于中國古代
神話體現(xiàn)出了從力量崇拜向技術崇拜延伸這一推斷;基于《山海經(jīng)》和《西游記》提析出擬獸化形象這一概念,并對古代文化作品中這一形象的嬗變加以厘清;溯源《西游記》人物的罪人形象并遷移于充軍制度,等等。
就前者來說,按照茅盾先生的論斷,神話的一個重要特點為所敘述的是超乎人類能力以上的行事。因此,可以說不同時期的神話表現(xiàn)了人們對斯時斯
地超乎人類能力的想象和描摹。世易時移,對這種能力的認識必然有所不同。梳理我國神話從《山海經(jīng)》到《西游記》和《封神演義》的發(fā)展路徑,從中似可見一條從側重力量崇拜向側重技術崇拜延伸的脈絡。
曾經(jīng)有學者說過,中國神話響徹著勞動創(chuàng)造的回音,它是勞動創(chuàng)造的生動
記錄。這一論斷用于衡量早期神話《山海經(jīng)》尤為確切。解讀《山海經(jīng)》可以看出,書中有相當一部分記載是基于人們對改造自然的能力,以及具有這種能力
的人物的想象和描摹。其中具代表性的有女媧補天大羿射日夸父逐日鯀禹治水精衛(wèi)填海等。在當時的想象中,這種能力的最重要基礎是對抗自然的力量和勇氣,而且從中還可以看到射箭、奔跑等狩獵技能的影子。究其原因,當在于斯時人們由于改造自然能力的弱小,而表現(xiàn)出的對于力量的崇拜。
而從《西游記》到《封神演義》,則可以讀取作者對這種超乎人類能力的界定已經(jīng)逐漸淡出力量的范疇。神魔之間的斗法,技術成為了決定勝負的更關鍵因素。這種技術具體表現(xiàn)為呼風喚雨、遮天蔽日、變化隱身等法術和種種具有神奇能力的法寶。比如說在《西游記》中,取經(jīng)團隊步履維艱、動輒遇險,無論是太上老君的坐騎青牛精,還是佛祖座下的老鼠精,乃至蜈蚣精,都可以憑借法寶和法術在與孫悟空的對壘中占盡優(yōu)勢。在晚于《西游記》出現(xiàn)的《封神演義》中,法寶和法術的優(yōu)勢愈發(fā)彰顯,書中所描述的神魔斗法的過程,很大程度上就是對壘雙方新技術的開發(fā)利用和互相壓制的過程。
基于此,我推斷這種變化的出現(xiàn)有其必然性,它代表了隨著世易時移,人們?yōu)榱丝朔陨砟芰窒蓿瑥膶αα康某绨蒉D而尋求技術支持的愿望。法寶和法術其實可看作技術的一種變形,抑或是人們對未來技術的想象和描摹,是人們在僅憑人力無法達成愿望時,所幻想、虛擬,并希望擁有的技術。
除上述兩點以外,如果說本書還有其他特質的話,那就是較多地體現(xiàn)了科學與人文融通的理念。自我嘗試寫作之初,就把自己定位為科學與人文必將從分野走向整合的堅定支持者,并努力踐行。基于理科教育背景所接受的較嚴格的
科研訓練,以及基于個人興趣對人文學科所進行的較廣泛涉獵,使我擁有相對獨特的視角,并以此嘗試對中國古代文化作品做了稍微另類一點的解讀。
想對青少年讀者表達的三個閱讀感悟(代后記)
自2013年起,我開始較多地向《中國科學報》作品版投稿,在2014年受邀以專欄的形式寫作,并把專欄命名為格致書屋,定位為意在以科學與人文的視角,對中國古代文化作品進行解讀。以期對青少年的閱讀產(chǎn)生啟迪,開拓其科學視野、人文視野,引發(fā)其科學興趣、閱讀興趣,以及了解與傳承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熱情,從而改變當前普遍存在的倦于閱讀、沉溺于淺閱讀,以及對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疏離的傾向……數(shù)年間,共累積了五十余篇文字。今日結集付梓,對此寫下一點感受。
作為70后群體里最年長者中的一員,在我渴望閱讀的少年時代,閱讀環(huán)境其實是不那么親切友好的。
首先是沒有多少書可讀。局處一隅,對圖書館和書店類設施有耳聞而無緣親歷,直到高中二年級前往市里參加競賽,才第一次有機會進入書店并選購了一套《唐宋八大家文選》,珍如拱璧。加之適逢洪荒過后,荊榛遍野,書業(yè)并不發(fā)達,為了讀書,我輾轉借閱,還摘抄過幾厚本《中華活頁文選》和各種詩文集。
其次是囿于認知,當時我所處的大環(huán)境和微環(huán)境均將課本以外的書籍歸為閑書,雖然得天獨厚,家里有包括《紅樓夢》《三言二拍》及文學史、文學理論著作等在內的一架圖書,但回想起當時的閱讀過程,還是覺得有幾分悲壯,除了在暗夜里用手電筒照明,閱讀天地常常是在田野里、河邊樹蔭下席地而坐。
進入大學以后閱讀新天地撲面而來,我且驚且喜,開始有了較廣泛的閱讀經(jīng)歷,課業(yè)之外的大量時間穿行于圖書館中林立的書架之間,借書、讀書、還書,周而復始……持續(xù)到完成博士學業(yè)為止。
因為書的原因選擇了和書有關的行業(yè),但是面對舉目可及的圖書已漸漸少有少年時的閱讀沖動,尤為恐怖的是,隨著年齡增長竟然愈發(fā)無感。曾有過整年不曾閱讀一本新書的經(jīng)歷,也曾有過試圖開辟新的閱讀領域而失敗的焦慮,對此曾不止一次和朋友戲謔過:現(xiàn)在只讀得進圖文并茂的書,比如畫報。
但是就是在這種狀態(tài)下,我欣喜中不無悲涼地發(fā)現(xiàn),記憶中最深刻、脈絡最清晰,對細節(jié)近乎俯首可拾的,仍然是少年時代讀過的那些書,那些在手電筒照亮下,在河邊和田野里讀的,大部分來自于借閱的書,當時近乎是過目不忘。其實細究起來,目前這種閱讀狀態(tài)真的無關乎忙碌和生活壓力,而是因為時過境遷,已經(jīng)把適合閱讀的時段永遠甩在了身后。套用張愛玲一句名言成名要趁早,我想反復說讀書要趁早,這是我迫切地要對處于青少年時代的讀者表達的第一個感悟。
我想表達的第二個感悟是,在渴望閱讀的時段要細細地讀幾本書。因為手持閱讀器的普及,當前閱讀的速度其實快了許多。就我個人來說,下載一本書籍后,手指滑動,頁面翩飛,或許一次乘火車的旅程、一次親友聚會前的等待都足以完成一次所謂的閱讀經(jīng)歷,然后刪除源文件。當然收獲自然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我曾在一篇文章里假借評論來這樣描述自己的焦慮:但是由此帶來的是陷入由于選項過多而產(chǎn)生的閱讀選擇障礙,以及被束縛于淺層次閱讀而掙脫無能的狀態(tài)。不僅如此,由此漸漸滋生的思維惰性還會將人們逐步拖入有知識無文化的尷尬境地。隨著網(wǎng)絡影響的進一步擴大,以及手持閱讀媒體的普及,相信有越來越多人會因時間流逝于手指與屏幕間的盲目滑動,而產(chǎn)生恐慌感。
正是由于這種狀態(tài),在定位專欄時,我選擇以中國古代文化作品作為載體。非是刻意為之,而是靜下心來想了想,覺得有把握談出點感悟,甚至嘗試作些解讀的,都是少年時代曾經(jīng)細細讀過并且有過思考、產(chǎn)生過困惑的那幾本書。
如果把讀書比作種莊稼,那么幾本細細讀過的書可提供基本口糧。這樣的書能嵌入記憶,融進血脈和視野,甚至整合為思維方式和問題解決工具,用時會不假思索、俯拾皆是。
我想表達的第三個感悟是遇見一本好書如同遇見一位友人,不僅需要識記,更需要付出思考和感情去經(jīng)歷、感悟甚至互動和融合,在此基礎上實現(xiàn)超越。正如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同的讀者對同一本書也會有不同感悟。這取決于個人以知識結構、閱歷和感受力與其發(fā)生何種程度的碰撞,碰撞程度即對這本書的占有度。推而及之,不僅是閱讀,包括對未知領域甚至自然規(guī)律的認識也是如此,對其認知程度取決于擁有了怎樣的視野及認知工具。這也是本書選定《量子世界里的花果山》作為書名的原因。
書中收錄的這些文章,以中國古典文學為基底,或闡釋科學理論,或弘揚科學精神,或聚焦文化元素,或鉤沉歷史印痕,所涉及的文化作品有《山海經(jīng)》《史記》《漢書》《三國志》《紅樓夢》《西游記》《水滸傳》《三國演義》《封神演義》《儒林外史》《聊齋志異》《三言二拍》《鏡花緣》《閱微草堂筆記》等。不敢輕言這些文章會有價值,但是本意是想表達我是這么讀書的,我在閱讀中以知識結構和感悟力和書發(fā)生了這樣的碰撞。假如能由此帶給青少年讀者一點啟示,于愿足矣。
這些年一路走來,給與我?guī)椭娜颂嗵唷?/p>
2017年冬日萌生了將文章結集的念頭,遂請示所供職的上海教育出版社社長繆宏才先生,繆社長在了解了書稿以后一諾無辭,全力支持該書出版并提出諸多具體的寶貴建議,對此我表示衷心的謝意!
本書第一輯中較多地涉及理論物理學內容,這得益于因工作原因和北京師范大學物理系教授、中國引力與相對論學會前理事長趙崢先生有較多接觸,并時時聆聽教誨的緣故。在我撰文的過程中,趙先生遍覽了有關物理學的篇目,一一指出錯訛,并提出修改意見,此次又惠賜推薦語。感謝您多年來對我的關心、指導和幫助!
段學儉博士,上海人民出版社副社長賈立群女士,上?破兆骷覅f(xié)會副理事長方鴻輝先生,何勇副總編,嚴岷學兄,匡志強博士,《中國科學報》李蕓、溫新紅兩位女士,中國科技大學熊衛(wèi)民教授,復旦大學核科學與技術系陳建新教授,或多年來一直關心我的寫作并給與諸多寶貴建議,或給與具體幫助。段學儉博士以其智慧和視野為本書確定了書名,并對提升書稿質量做出諸多貢獻;嚴岷學兄是我每篇文章的第一個閱讀者,貢獻智慧良多;陸弦好友為本書做了精美的設計,金一哲好友幫助處理書中的圖片。此書出版同樣浸透著你們的心血,謹致謝忱!此外還有諸多關心與支持我的領導、師友、同事,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列舉姓名,在此一并表示謝意。
最后,讓我懷著誠摯之心感謝中央文史館館員、中國科學院院士、寧波諾丁漢大學校長、著名科學家楊福家先生,中國科普作家協(xié)會前副理事長、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臺客座研究員、著名科普作家卞毓麟教授。兩位先生日理萬機且均在高齡,在接到我的請求后他們欣然命筆寫下辭意雋永的推薦語,誨語諄諄,體現(xiàn)了對后輩的期盼和垂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對此我感激無地并將轉化為繼續(xù)筆耕的動力。
我自知囿于個人學力和認知水平,本書中的體悟和解讀是否為確論尚有待于檢驗和進一步認知,懇盼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