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人類的創(chuàng)造 天神們既已分開了天與地，布置了山川與陸湖，創(chuàng)造了鳥、獸、蟲、魚，最后便要創(chuàng)造一種高出一切的動物，就是所謂人類。制造人類的責(zé)任，落于泰坦族（Titans）的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與他的弟弟埃庇米修斯（Epimetheus）身上。普羅米修斯與埃庇米修斯取形成未久的泥土，和以潺潺流滾的清瑩的泉水，模擬天神們的形體而造成了人。所有的動物都是四足伏地而走的，它們的雙眼只能凝注于地上而不能仰視。對于人類，普羅米修斯卻給以直立的軀體、高仰的頭部，雙眼得以觀望四方與上下；還有空閑出來的雙手，得以握捉到并制造出應(yīng)用的東西。因此，他們得以高視遠矚，仰觀俯察，充分地發(fā)展他們自己的才能與性靈。但當(dāng)埃庇米修斯創(chuàng)造各種動物時，已將原料幾乎都用盡了；他給這獸以善走的捷足，給那鳥以尚飛的羽毛，給此以殺敵的爪牙，給彼以護身的甲殼。人類卻赤裸裸的一無所有，只除了高出于萬物的豐裕的智力與直立的軀體。他們經(jīng)過了黃金時代與白銀時代，很快樂地生活著。但這兩個時代的人類都無所出。第三個時代乃是青銅時代，這時代與前大不相同。這時，他們漸漸繁殖得多了，竟招致了神與人之主宙斯（Zeus）的惱怒。 有一次，宙斯想滅絕了青銅期林林總總、藩藩蠢蠢的人類；他們是那么柔弱無靠，既無防身之爪牙，又缺護身之甲殼，在地球上是那么可憐、艱難地生活著。然而對于一切，他們又全以惡毒的智力對付；對于一切，都使用網(wǎng)羅陷阱，對于同類也是如此。他們是如此既蠢且兇、既柔且暴，竟引起了時時撥開云霧向下界凝望的宙斯的憤怒。自然界是那么美麗可愛，澄湖如鏡，綠草若氈，鳥類飛鳴上下，如在歌舞，群獸也都徜徉自得，各適其性；春夏則綠林怒茁，繁花雜綴，其富麗如入金張之堂，秋冬則枯葉亂飛，白云渺遠，其蕭爽有如聽洞簫在月湖上的獨奏。獨有裸露可憐的人類，奔走于其間，不設(shè)阱以陷物，便避仇以求安；不群居而哄斗，便類出而尋仇。在恬美的自然界中，他們似是刺目的棘針，蠢然不與自然界相諧和。 宙斯頗憤然，有不除去他們不快的決心。但聰明的普羅米修斯與宙斯的意見完全不同，他是仁慈而親藹的，他不愿意使他親手造成的人類那么殘酷地被消滅，并且他也看出了人類將來的偉大與成功。他的心胸特別為人類現(xiàn)在的艱難困苦的情形而悲憫。“可憐的人類，”他叫道，“他們將死于無知之中了。但我要將他們眼前的黑暗除去，而開了他們之耳，使之得以聽見智慧之聲，于是他們便將得救了�！庇谑撬�取了一支空的蘆管，將神秘的火種裝于管中，向人類群居的所在而去。在此時，火乃是天神們所獨有的財寶，人類是絕對不知道火之為用的。原因是天神們將火當(dāng)作他們所獨有之物，絕對不許天神之外有知道火之為用的生物。然而現(xiàn)在，偉大仁慈的普羅米修斯卻要第一次將火種從天上帶到人間去。 沒有火種的人類是如此的可憐，他們住在潮濕陰暗的洞穴中，無武器，無工具，為寒暑風(fēng)霜所侵襲，為猛獸惡物所蹂躪。普羅米修斯把天國的火種給了他們，從而將人類改換了一個面目，將人間另換了一個世界。火乃是一切技術(shù)之母，一切安慰、娛樂人類的東西的泉源。人類有了火，便有了工具，有了武器。他們一面征服了自然的敵人，一面也征服了猛獸。自此，房宇漸興，文明大啟，有力的偉大的人世間遂從此開始了。 宙斯見了卻憤然了。他所欲滅絕的東西，卻有另一勢力與他反抗而去幫助他們，這是他，神與人之主，所能忍受的嗎？于是他便擱置了毀滅人類的計劃而遷怒于普羅米修斯的身上，渾忘了普羅米修斯對于他的前勞。在他的王座之旁，立著“勢”與“力”（Krotos and Bia）兩位可怕的巨人。他吩咐他們立刻去喚了火神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來。跛足的赫菲斯托斯一蹺一蹺地匆匆而來，問道：“您有什么吩咐？”宙斯眼光如炬地怒道：“去，把這個人類的朋友，這個普羅米修斯帶去，把他縛在史克西亞（Scythia）的荒巖上，讓他縛在那里表示出他對于人類的慈愛吧！” 太陽升于高加索（Caucasus）的荒山之上，照見普羅米修斯已被釘于懸?guī)r之上。他為了人類而受到了這樣的苦厄。許多年、許多年過去了，太陽還照見偉大的普羅米修斯在那里受苦，且多了一只鷙鷹，在啄食他的肝。直到許多年、許多年之后，才有一位人間偉大的英雄赫拉克勒斯（Hecules）一箭射死了那只鷙鷹，普羅米修斯方才脫離苦境。這是后話，這里且不提。 卻說人類自得了火種之后，生活大為改觀，事業(yè)繁興，文明大啟。然而同時，又有了一個劫運，使人類的性情與生活愈益酷刻艱難。原來是宙斯為了普羅米修斯盜火，便創(chuàng)造了世間第一位婦人潘多拉（Pandora，百美俱備之意）送給埃庇米修斯。普羅米修斯曾警告過他，凡從宙斯那里來的東西，他都不應(yīng)該收受。但潘多拉實在太可愛了，她是在天上創(chuàng)造出來的，幾乎每個天神都給她一種贈品，例如阿弗洛狄忒（Aphrodite）給她以美麗，赫爾墨斯（Hermes）給她以機警，阿波羅（Apollo）給她以音樂的技巧，等等。這使埃庇米修斯渾忘了他哥哥的吩咐，而冒冒失失地承受了她。他們很快活地生活了一時。有一天，赫爾墨斯負了一只箱子，寄存在埃庇米修斯家里，吩咐他們說，這是一只秘密的箱子，不能私自開啟窺探。埃庇米修斯謹守囑咐。但潘多拉好奇心熾，幾次要私下開箱，窺看箱中究竟放的何物，幾次俱為埃庇米修斯所阻止。她屢屢撫摩著箱蓋，窺察著箱縫，欲動又止地摸著箱鑰。 她雙眼格外明亮，她心頭撲撲地急跳著，有如小孩見果，不得不休。她屢屢要求埃庇米修斯允許她開箱，俱為他嚴辭峻拒。她很傷心地哭泣著，第一次心頭有了悲哀的波動。她哭得那么傷心，那么感動人，竟使埃庇米修斯也憂慮不已。但他還是毅然不屈地拒絕了她的要求。因此，他們的快樂生活竟幕上了一片愁云。最后潘多拉實在禁抑不住她的好奇心了，便不顧一切，趁著埃庇米修斯不在家，偷偷地騷動地將這秘密的箱蓋打開了。��！這一開啟，人類的幸福便為之?dāng)嗨瓦^半了！原來箱中別無所有，有的不過是無數(shù)小魔鬼，有風(fēng)濕、傷寒等病魔，對于人類的身體，給以種種危害；又有妒忌、復(fù)仇等惡鬼，對于人類的精神，給以種種痛苦。潘多拉驚得呆了，一時也想不到將箱蓋復(fù)合上去。等到她清醒回來時，箱中所囚的惡魔們早已飛散完了。她猛地將箱蓋上，箱中只剩了一個東西伏在箱底未去，這個東西便是名為“希望”的。所以我們到了今日，雖是遭遇了百兇萬惡，但“希望”始終還未完全離開我們；而當(dāng)我們有了“希望”同在時，雖這些萬惡千兇群向我們進攻，也還未完全使我們灰心失意。[ 據(jù)別一個傳說，潘多拉之被遣到埃庇米修斯那里去，完全是出于宙斯的好意，他要使人世間更有幸福。她帶了一個禮物同去，這便是一只美麗的箱子，在箱中，每個天神都送她一些好東西。她很不小心地誤將這箱子開啟了，因此一切好的祝福都逃走了，只剩下“希望”不曾逃去。] 自從潘多拉將惡魔們放出來后，它們便飛散到人間去，造出了無數(shù)的痛苦與罪惡。人類第一個時期是黃金時代，他們的生活是異常快活的。這個時代在宙斯繼位為神與人之主以前。這時，無數(shù)的惡魔還不曾散播于人間，所以人類是天真而快活的：沒有法律，而奸邪不生，刑罰不用；無強寇，無小竊，也沒有什么刀槍盔甲之類；地不種而自生五谷，河中流著的便是牛乳與酒；四時皆春，橡樹中流出蜜來。然而從宙斯即位以來，黃金時代便告了終止，繼于其后的是白銀時代。天神將春天縮短了，分之為四季；米谷不復(fù)自生，川流也變?yōu)榘姿�。在這個時代中，人類開始度著困苦與煩惱的生活。繼于白銀時代之后的青銅時代，卻是一個更壞的時代：人類受了惡鬼們的影響，無惡不作，殘酷無比；對于萬物則加以消滅，對于同類則肆相爭戰(zhàn)。罪浮于白銀時代的人類，所以宙斯大怒不已，決意斬草除根，將他們殺得孩童不留。但因了他們之中有一個正直的人，宙斯又讓人類在地球上繁殖；這種人類乃是一個光榮而偉大的民族，我們稱之為“英雄”。他們是凡人，然而也是半神，因為他們是天上諸神與人間的美貌女郎結(jié)合的子孫。我們現(xiàn)在所要說的，便是這個英雄時代的故事。 這個英雄時代的祖先是丟卡利翁（Deucalion），他乃是普羅米修斯的兒子。他的妻皮拉（Pyrrha）是這個世界的最早的一位婦人，她乃是世界上神所造的第一位婦人潘多拉的女兒。他們倆原是住在青銅時代的，卻成了青銅時代人類的唯一的孑余。他們倆怎么會獨存于世而不和其他青銅時代的人一同毀滅了呢？這里有一個故事在。 在那時，神是常常往來于人間的，他們喬裝作凡人的樣子，住在人間，以考察他們的生活，以幫助維持他們的幸福。但人間的罪惡也使他們十分憤怒。青銅時代的人類，既日漸犯了罪惡，更可惡的是貪心日熾。他們不惜以種種奸詐的方法來巧取豪奪財富。他們不相信自己的兄弟，也與同胞及鄰人為仇；至于對待客人呢，窮的則屏之于門外，富的則歡迎他進來而于中夜暗殺了他。天神們紛紛向神與人之主宙斯控訴。宙斯道，他要自己變作一個凡人，喬裝過客，以試試這個青銅時代的人。他叫赫爾墨斯和他同行。 這兩位神道同到阿卡迪亞（Arcadia）去，旅行了三天，沒有一個人曾招呼過他們進屋去住，也沒有一個人招呼他們飲食。他們在許多人的門前受過叱罵，最后到了一座高山，山上是阿卡迪亞國王的堅宮。國王名呂卡翁（Lycaon），是一個極野蠻的人。在青銅時代的人中，只有他是歡迎過客進門的，但他招待客人更不懷好意。他一天一天地款待他們，如養(yǎng)豬似的將他們喂養(yǎng)著，后來便將他們殺來吃了。當(dāng)宙斯和赫爾墨斯到了國王那里時，他極歡迎他們坐下和他同宴。他的侍役奉上了幾大盤的燒肉，他請客人們盡量大嚼，說，這乃是一只嫩小的野豬的肉，很好吃。兩位神道大怒起來，把桌子和肉都推翻了。他們現(xiàn)出了原形。呂卡翁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抖縮于宙斯的威猛視線之下。宙斯皺著眉，以雷似的聲音說道：“你這壞人，比言語所能形容還要壞。你將不再是一個人了，你的心是狼心，所以狼，你到森林中覓伴去吧，不要再在凡人的門前出現(xiàn)了�！眳慰ㄎ躺砩祥L出長毛來了，他要開口說話，卻只能嗚嗚地作狼嚎了。他向門外就跑，到了門限時，雙手也抵在地上而成為狼足了。頃刻之間他成了一只毛色灰白的大狼，侍臣們張著驚駭?shù)难�，望著他飛奔入鄰近的一座森林中去。 據(jù)后來的傳說，宙斯用雷電將這吃人者的宮堡都毀了，有一座水松林長于其處，以表示這個可怕的所在。如果有人敢于涉足其地，則他們也將變狼九年。 宙斯和赫爾墨斯既懲罰了呂卡翁，他們又喬裝作凡人的模樣，走過阿卡迪亞全境直走到北方，到了色薩利（Thessaly）。他們所遇到的人，除了作惡之外，不知他事。最后，宙斯便說道：“我們已經(jīng)看得夠了，這種青銅人，全都是欺詐而野蠻的，沒有一個正直的人在其中。生客進了他們的門，他們是不怕天，也不惜名譽地處置著。走吧，明天，我將下一陣大雨——自創(chuàng)造世界以來未有過的大水，全人類都將為這個洪流所汩沒掃蕩而去，我已倦于他們的罪惡了�！� “好的，父宙斯，”赫爾墨斯答道，“但我們且再在色薩利留一天吧，如果我們碰巧能夠遇見一個正直的人，便救活了他吧�！敝嫠勾饝�(yīng)了，兩位神道那天便在富裕的色薩利平原上漫游著。暮色昏沉?xí)r，他們到了丟卡利翁老人的門前，他和他的妻皮拉同住著，沒有兒女。 他住在那里，并不富裕，卻很滿足，很自樂。他用雙手自己墾地種田，灌溉葡萄園，一切都勉強足用。他們對于這兩位過客，非常殷勤地歡迎著。他們倆供給這兩位過客以他們最好的食物。這一夜，兩位神道便在他們家中過夜，深為他們的招待與談話所喜。第二天早晨，客人們吃過了早飯，便起身道謝，要告辭而去。然而丟卡利翁還要求他們留下，他說：“我所能給客人們的東西不多，但你們是我所歡迎的，因為我怕最高的宙斯——旅客的指導(dǎo)者與保護人。” 宙斯答道：“可頌的丟卡利翁，神的王將償報你對別的人及對他的好意招待�？囱�，和你談話的人便是他！”一陣光明圍繞于兩位過客的身上，他們露出了本相，站在那里。宙斯的臉上是那么溫溫和和地微笑著，所以丟卡利翁和皮拉望著他也并不害怕。宙斯對他說明他要毀滅作惡多端的青銅人種的事。他命令丟卡利翁立刻造一艘大船，用堅橡木來造，把家具、食物都搬到船上去。在第七天上，他和他的妻便要上船。如此，他們才可逃脫大難。當(dāng)宙斯說完話時，天空起了一劈的雷聲，而這兩位神道沒入空中不見了。 此后六天工夫，丟卡利翁辛辛苦苦地在造大船。他的鄰人問他為什么在造船，他告訴他們，一陣大洪水將要來到了，宙斯曾給他以警告，且求他們及時的懺悔、求憐。他們譏笑他，一點兒也不理會，各自仍去耕田或仍去做買賣。在第七天時，大船造成了，丟卡利翁和他的妻閉上了門。然后宙斯將“南風(fēng)”放了出來。“南風(fēng)”鼓著雙翼飛了出來，他的怪臉被包裹在幽烏烏的黑暗中，他的胡髭重重地載著雨水，水流成河道似的從他粗糙的頭發(fā)中流下；黑云停在他的額前，而他的翼和衣服也都濺著露水。當(dāng)他以他的大手壓迫著低垂的云塊時，一陣雷聲便噼地發(fā)了出來。其后，濃云便泄出它們的雨水來。朱諾（Juno）的使者伊里斯（Iris）身上穿著有各種顏色的衣袍，汲起了水，供給云塊。立著的稻被水浸沒了，農(nóng)人所祈求的米谷在水中毀壞了，一年來的辛苦成為白費的了。憤怒的宙斯還不以他自己天上的水為滿足，他的兄弟海王則更助他以水浪。他召集他的河神來會議。當(dāng)這些河神都會聚在他們之王的宮殿中時，他說道：“現(xiàn)在沒有時間去長篇大論地討論了。放出你們所有的力量來，因為是需要的時候了。大開你們的門，不必顧忌一切地流出去�！彼�這樣命令著，河神們便走回去，開放了他們?nèi)�源的口，無拘無束地沖到海中去。 波塞冬（Poseidon）以他的三股叉連連擊著地。地顫抖著，被擊時放出一個水道來。河水沖去了一切的束縛，橫流過平地。他們所沖掃去的，不僅是果木、米谷以及牛羊、人類、居宅，而且是一切的神壇圣像等。如果有什么房子太堅固了，洪流不能掃走了它，柔波便蔽蓋于它的屋頂，而將它深埋于水底�，F(xiàn)在，海與陸是無別的了。一切都是海，卻是一個沒有涯岸的海。這里有一個人盡力向山巔飛逃；又有一個人坐在他的小舟上；又有一個人駛過他的稻田或他的埋在水中的屋頂；更有一個人在樹頂上捉住了魚。有時候，錨拋在草地上了，船底與葡萄園的頂架相碰著了。從前牛羊所棲息的地方，現(xiàn)在是水族所棲息的了。海中仙女們看見水底下有森林與城市，覺得很詫異。海豚們侵入林中，與高枝相觸，連橡樹也為之震撼不已。狼和羊同在水中游著，獅與虎也拼命于波濤之上。野豬的蠻力無所施，美鹿的捷足也不能奔馳，它們?nèi)�都同樣為洪水所沖帶而去。飛鳥倉皇地在水面上飛著，找不到一點兒棲息的所在，便雙翼倦弱地墮入海中而死。海水無檢束地自由地漲高，現(xiàn)在埋沒了一切山峰，駭浪在濺拍著巖石。許許多多的生物都溺死在水中。那些逃出于水的，最后仍因缺乏食物而漸漸餓死。 所有青銅人種全都毀滅于這次大洪水——他們和他們的兒子，以及家畜和野獸。但宙斯預(yù)先有了設(shè)備，使有一部分動物躲避到最高的山頂上去，不使它們完全滅種。同時，丟卡利翁和他的妻住在大船上，在水上任意漂浮。這船浮到高聳半天的帕爾納索斯山（Parnassus）的頂峰，這峰如小島似的峙立于洪流之中。過了四十天，宙斯使大水停止，使東風(fēng)狂吹起來，將大水都吹流到大洋之中，洪水在地面上退去了。大風(fēng)吹了一百天，也將山谷都吹干了。 當(dāng)宙斯看見全世界如一個鎮(zhèn)定如池的水面，而人類只剩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了，他們倆都是正直無罪的人，且是崇敬神道的，他便將烏云撥開了去，使天復(fù)見了地，地也復(fù)見了天。海的憤怒也平了下去。海王執(zhí)著三股叉鎮(zhèn)平波濤，崔頓（Triton）從海中出來，高吹著海螺的角，招回洪水與川流。海與河便都聽了他的命令，海水見了岸，河水也穩(wěn)流于河道之中，不復(fù)泛溢出來。洪水退了，山峰現(xiàn)出了，陸地升出水面，面積日廣，而水面則日減。最后，樹枝也現(xiàn)出來，樹葉還帶著濕淋淋的泥。 世界完全恢復(fù)舊觀了。但當(dāng)丟卡利翁看見這乃是一個荒蕪的世界，沉沉寂寂，一無人聲，他便哭了起來，對他的妻說道：“唉，我的妻，我的妹，現(xiàn)在我們是留在世上的唯一的人了，朝陽所臨，夕照所及，世界上只有我們倆而已。海水把其余的人都吞了去。假定是我一個人留著，你也為海水所卷去，則我只有跟了你去而已，我的妻。現(xiàn)在，全人類中，剩下的只有我們二人了。這是天意。”他們相抱而哭，哭了一會兒，便決定要去求神示。他們倆同到了克菲梭斯河（Caphisus），取了河水，濺在頭上和衣服上，然后到女神忒彌斯（Themis）圣廟中。廟中一切都還為大洪水的泥漬水痕所封，而壇前的圣火也早已滅了。他們跑到廟前的石階上，以抖吻吻著冰冷的石，禱求道：“啊，忒彌斯！如果神道們肯聽我們的禱告，如果神道們的憤怒已經(jīng)過去了，則請你告訴我們，用什么方法，我們的種族可以恢復(fù)舊觀�！迸�神受感動了，給了這個神示于他們：“由此處走去，一邊走著一邊向你們身后拋棄你們偉大母親的骨�！彼麄�?nèi)鐔∽铀频恼驹谀抢锊谎圆粍�，詫異非常。皮拉先說話，表示拒絕女神的吩咐。她雙唇顫抖著，請求女神的原諒，她實在不敢如女神所吩咐的那樣拋棄她母親的骨，以侮及她的幽靈。同時，他們又將此謎細細地思索著，找不到一線的光明。最后，丟卡利翁乃安慰皮拉道：“不是我的智力已經(jīng)毀壞了，便是我們的偉大的母親乃是大地，女神所說的骨乃是大地上的石塊。這乃是她吩咐我們拋著的�！� 皮拉雖然覺得此言有理，但還不敢輕信。然而試試又有何害呢？他們便走下廟去，幕了臉，如女神所吩咐的，一邊走，一邊向后拋石。被拋的石，立刻漸漸柔軟了，變成了像人的樣子，不過還不十分清楚，有如雕像的粗型。然后，濕的泥土變成了肉，不能柔和的東西變成了骨。神意使他們創(chuàng)造，丟卡利翁所拋的都成了男人，皮拉所拋的都成了女人。這便是詩人們所歌詠、戲劇家們所描寫的英雄時代的人物的起源了。這個英雄時代的人物與他們所做的戲劇，便是我們底下所要敘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