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榕的博士生導師。這本書是李榕在她２０１２年６月博士論文的基礎上做較大修改而成的。書中主要討論兩個問題：一是漢語者在說話／寫作時或聽話／閱讀時是如何使用第三人稱代詞 （“他”等）和其省略形式（零形式）或理解它們的所指的；二是漢語者在多句語篇中所使用的第三人稱代詞和其省略形式（零形式），跟其前文中所指代的那個形式（回指形式）之間，分別有哪些形式 上的可控或大致可控的關聯(lián)關系。研究兼用了語言學和心理學的方法，比如心理學對測試問卷 的設計、眼動儀等儀器的運用，語言學對小句、復句、語篇的結構分析／語義分析和對較大規(guī)模真實語料庫的運用等。 這一研究具有前沿性，反映了近半個多世紀以來多個學科的發(fā)展、彼此促進和相互交叉，以及由多學科的新發(fā)展而激發(fā)的新的應用需求。比如語言學從純形式的詞法句法分析進展到語義、語用、語篇的分析，從語言學家自擬語料進展到大規(guī)模真實語料的數(shù) 據(jù)提取，與計算機科學、信息科學、認知科學的飛速發(fā)展是密不可分的，與互聯(lián)網(wǎng)、物聯(lián)網(wǎng)、第二語言教學等新應用需求的加速擴張也是密不可分的。

從博士論文到新成專著，李榕對章節(jié)的安排做了大的調整。博士論文是以實際研究進程的逐漸鋪開為線索的：開始的研究結果帶出需要研究的第二個問題，第二個研究結果又引出第三個問題……又引出第四個問題等。心理學的實驗是最早的研究。她在直博生的第三年下學期伊始獲得了去荷蘭烏特勒支大學（Ｕｔｒｅｃｈｔ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跨語言學—心理學的研究中心學習三個月的機會。在那個中心的心理學實驗室，李榕學習、觀摩那里的教授和研究人員正在進行多種語言中因果關系連詞的實驗研究，并在他們的指導下開始了使用眼動實驗的范式研究漢語的第三人稱回指問題。從論文答辯到申請清華博士生論文叢書，不少專家都提出，章節(jié)安排應該改以研究問題為線索。章節(jié)安排似不理想的問題，在博士論文寫作的后期，李榕和我都有所覺察并試圖調整，但調來調去，都不理想。這次，想來李榕是花了不少時間和腦筋，才終于調整成功。這一研究的新發(fā)現(xiàn)不少，但我感到最有意思的是以下兩點：１．用嚴格控制設計的心理學測試問卷證明了，對相連兩句的獨立小語篇而言，漢語者對第二句句首的第三人稱代詞“他”或零形省略式在前句中的回指對象的選擇，在組句（產(chǎn)出）和閱讀（理解）兩個方向上是不同的———（１）補全測試（被試要編寫補齊除句首“他”或零形式之外的幾乎整個第二句，相當于作者）。從被試的補全可以看出，無論是第二小句的句首出現(xiàn)的是“他”還是零形式，作者都是讓它們與第一句的主語所指相同。（２）判斷自然度測試。第一句第二句均由研究者編寫，其中，第一句的主語和賓語是男女有別的兩個姓名。第二句句首為“他”或“她”，或零形式。問卷上的相連兩句，要包括第一句男名主語女名賓語、女名主語男名 賓語兩種情況，跟第二句句首的“他”、“她”、零形式都分別搭配的 所有情況。被試的任務則相當于讀者，判斷問卷所列第一句人名與第二句句首代詞或零形式的各種搭配的自然度。被試的判斷表明，當?shù)谝痪浜偷诙�句的ＶＰ有可�?lián)想的接續(xù)關系時，第二句句首用零形式并與第一句主語的所指相同的句對，是自然度最高的。而如果兩句的ＶＰ沒有可聯(lián)想的接續(xù)關系，讀者會認為兩句之間有話題轉換，并選擇第二句句首用跟第一句主語性別一致的代詞的句對是自然度最高的。之所以對這一點特別感興趣，是因為如果沒有這樣控制嚴格 的心理學的測試實驗，我完全不會想到漢語者對于代詞或零形式 的選擇還會在產(chǎn)出／理解兩方向上的有差異！２．用較大規(guī)模的真實語料論證了，用代詞還是用零形式，跟語篇的層級單位相關。反過來看也就是說，用代詞還是零形式，還有希望用來作為確定語篇大小不同單位的形式標準之一！這個問題更為復雜，李榕的研究也遠遠不夠。但如前所述，多 學科的發(fā)展所催生的不少新的應用需求已經(jīng)涉及語篇結構的自動分析，比如面對海量信息所必須的自動文摘。所以我對李榕在這方面的探索非常欣慰，很希望她能夠在這方面給出語言學的貢獻。 李榕陽光、上進。在烏特勒支的三個月，下了飛機就趕著去參加那里師生的每日研討，之后也每天都泡在實驗室里。她積極參加社會公益活動，比如為打工子弟學校上課、做奧運會的英語口譯（她本科時就通過了英語專業(yè)八級考試）等。我們的交流不限于語言學，農村的生活、風俗、觀念，她的爺爺，還有一位出租圖書的老人，很多很多難忘的場景，她一直都記得。李榕對學問的激情，對生活的熱愛，風風火火的，也帶給我不少活力。 王洪君 ２０２０年４月２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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