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問生命,直面人生
——蔡勁松長篇小說《叩響天堂之門》序
我仔細讀完了這部長篇小說書稿。這是一部題材出新,角度不俗的作品,需要仔細地讀也值得仔細地讀,方能深刻領(lǐng)會作者旨在探索生命真諦的內(nèi)涵。
單從事件的發(fā)展和情節(jié)的組合而言,似乎比較單純而明澈,但作者每一組段與安排尤其是步步深入之后,便使你覺得無論從人生的艱辛還是人性的碰撞上,實在是不那么簡單,而且還相當沉重,充滿著諸般的糾葛與無奈,哪怕是至親之間,哪怕表面上看并非驚濤駭浪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也不總是那么盡如人意,細語柔光。
也許,這樣的家事遭遇并不普遍,也許充其量不過是誰也逃不過的生老病死的痛楚與憂慮,卻極為真實地反射出人的生命潛隱的密碼以及詮釋善惡真?zhèn)螘r極其復雜而微妙的種種。這一切都在這個家庭多病而且長期輾轉(zhuǎn)于病榻的老人與幾個性格各異的后輩中次第交錯地展開。
常言曰:“久病床前無孝子。”但本書的故事并非如此俗尚而膚淺。如是那樣的話,實在不必以這樣的篇幅加以表述。作者肯定深諳此理,他筆下的晚輩中,有的人還是難得的懂得孝道而力盡應有的倫常之責。盡管如此,人生的道路往往并非如一般人所希冀的那樣如愿,上蒼有時也可能百密一疏地未能完全眷顧到每一個角落。盡管當事人已竭盡心力,仍然還是捉襟見肘,首尾難全,直到最后,突兀間厄運又臨,無愧為孝子者卻遭遇了官司,令人瞠目。自然是事出有因,遺下懸念,可謂余味無窮。
世間為惡者不乏兇險,為善者亦未必一切順遂。山體表面堅固無比,卻也難保偶發(fā)泥石滾落成大患;久旱望霖忽暴雨漫堤沖毀田舍……
一戶之憂,小而思大:人生可預亦難盡預,但健全的人生只能是直面現(xiàn)實,勇于應付。叩問生命不是最終目的,揭示人生密碼還是為了做出合于科學的回答,力求將每個節(jié)段支配得更合理些,使“生命值”更充實些。絕對的“完美”只是人們的一種企望,艱辛乃至困厄很可能是與普通人(我說的是普通人,幸運兒有可能例外)的生命同在,因此應以正常的目光視之,以健全的性格對之,裨可減化其厄威,生活還是要繼續(xù)下去。這就是我讀本書稿后引申出的一些感思。
另外,如果本書只是圍繞著一家一戶、生老病死的單一線條進行表述,縱然真切再細膩其意義也還有限,而文學作品歸根結(jié)底還是得具有一定的社會意義,這就要求作者的視角要更開闊些,向外的輻射性要更大一些。此點,與作品的思想深度不僅不矛盾,從某種意義上說還是緊密相關(guān)的?上驳氖,勁松先生也深得此一要領(lǐng)。他不止一處地通過這個家庭的不同成員的社會活動自然開拓了向外的聯(lián)系孔道。如在為老母親做治療手術(shù)時,為使操作的大夫更盡心,手術(shù)的效果更可靠,有備而來地在大夫的衣兜里塞了一件東西(紅包)。不言而喻,“白大褂”是悄然而坦然地接受了。這在“社會轉(zhuǎn)型期”的某個時候、某些地方已經(jīng)形成為一種“潛規(guī)則”。一個不大的細節(jié),卻開啟了這個家庭通向社會的一個窗口,不論這個窗口掛的是何種顏色的窗簾,無疑都是時代的某種特征。還有,書中有一個出場不多的人物卻也并非閑筆。這就是這家的三兒子叫阿超的。此人本來有些沒正形似的,但可能因為“膽大”“能混”,到結(jié)尾處似乎也“人五人六”,儼然以企業(yè)家姿態(tài)出現(xiàn),自稱是副市長的客人,類似來洽談投資性質(zhì)的事宜。這一情節(jié)雖著墨不多,卻不無意義,它說明這個一直未平靜過的家庭并非完全是孤立的存在。
最后,我還要說說本書的語言。據(jù)我所知,勁松先生并非在文學圈內(nèi)打拼多年的里手,然而我讀他的長篇小說總的感覺語言是相當流暢的,駕馭文字應該說是游刃有余,劍指到位。這一點,我覺得是很不容易的。因為,文學作品畢竟是語言的藝術(shù),一部長篇小說,二十多萬字的篇幅,需要毅力才能完成,也需要統(tǒng)攝語言文字的功力。這些因素如力不從心,中途難以為繼亦絕不為怪。而本書作者顯見足以氣貫始終,語暢全書,表述從容。而且,他基本上達到了當行則行,當止則止;該細處剝繭抽絲,不厭其煩。如寫阿滿為其母換洗衣褲、被褥,不避穢污,“孝”不容辭,此舉深深感動老娘,熱淚盈眶。此類關(guān)鍵情節(jié),能夠凸顯人物性格之處,作者從無一筆帶過,敷衍了事。但凡可節(jié)省文字的過場,則相當簡練。如寫阿滿徹夜服侍病重的雙親,幾乎少有合眼,是夜的開篇曰:“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多鐘了,夜,靜謐。雨,落無聲息。”此種精練,不僅節(jié)省了文字,也烘托出一個特定的意境,使環(huán)境與人物心境恰相融合:蕭瑟,清寂,無奈中的耐受,等等。
作者在本小說的謀篇與表現(xiàn)形式上,既不陳舊,又對近現(xiàn)代白話小說之所長,被證明是比較合理之處,都是繼承運用的。如人物對話,則以引號醒目地標出,有時每人每句還單行排列,而沒有不加選擇地跟隨“新潮”小說的做法:不加引號不另排列而“大鍋煮渾湯面”。本書作者不盲從,表現(xiàn)了他作為一位比較成熟的創(chuàng)作者的藝術(shù)主見。我覺得,這還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方法問題,而是經(jīng)過縝密的思考與選擇,因而也是一種可貴的品質(zhì)。
本書《叩響天堂之門》,為我和許多感興趣的讀者提供了一個新的課題,一個經(jīng)過作者深入發(fā)掘出的生活面。生活的海洋是無限的,要靠有心人去發(fā)現(xiàn)、采掘也許是潛藏著的待解之謎。關(guān)鍵是肯于、勤于尤其是善于直面人生并加以藝術(shù)的剖析。以上粗淺文字,是為序。
石 英
丁酉“立秋”暑氣未消時于京城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