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涼州風云再起 一、兩起兩落忙在家 董卓又成董布衣了，第一次被免官時有段颎可以依靠。現(xiàn)在段颎已經(jīng)死了5年了，董卓是涼州派系的帶頭人之一，自然不可能在涼州圈子里找靠山了，他需要想別的辦法復起。若想再次榮歸東漢政治舞臺，除了需要找人幫襯，還需要一個機會。 當同是涼州出身的皇甫嵩名震天下之際，董卓估計也沒閑著，他得做很多工作。比如在朝廷中尋找能幫助自己再次復出的幫手，比如給自己做思想工作以平復心情，再總結幾十年來宦海生涯的得失，重新制定接下來的人生規(guī)劃。 老董下臺期間，我們很難看出他的人脈如何。世族之中、宦官之中、涼州軍人之中，哪些人是老董的鐵桿支持者，哪些人是要將老董除之而后快的人，現(xiàn)在沒有史料能說清楚了。 董卓在光和七年（184年）八月因兵敗下曲陽被免職，大概8個月后又被啟用，這期間他在朝中是否找到了新靠山？雖然歷史沒有記載這些瑣事，但肯定有新的靠山，而這股勢力的構成，我們會在后面的故事中慢慢分析。 當然，就算董卓找再多的人替他在朝堂上做工作，他終究需要一個復出的機會。 董卓一生中的多次機遇都與戰(zhàn)爭有關，當年涼州羌亂，他嶄露頭角；后來關中大戰(zhàn)，他借機上位；并州與鮮卑的防御戰(zhàn)又給了他擔任刺史的機會。而此時，東漢經(jīng)過黃巾之亂，可謂哀鴻遍野，造反能成功的思想讓很多人的心思活絡起來。以前不想反的、不敢反的人都有了新的想法。 在這種背景下，董卓的機會如期而至，因為涼州又亂了。 咱們接下來說說，老董最關心的、能讓自己再次實現(xiàn)封侯拜將理想的“涼州之亂”。 二、被忽視的西州之亂 1800多年前，帶動涼州叛亂蝴蝶效應的兩個人就是韓約和邊允。 韓約和邊允在涼州很有名氣，和董卓早年的職務一樣，是黃巾之亂前后的涼州刺史府從事。既然做得了刺史府從事，那在涼州的名號自然很響。這兩只“蝴蝶”胡亂地抖動著翅膀，最終引發(fā)了一場震動大漢的蝴蝶效應。 涼州叛亂第一回合，刀兵再起 黃巾之亂大家耳熟能詳，可在黃巾之亂還未全部平息之時，東漢帝國西邊爆發(fā)的涼州之亂，很多人并不是很清楚來龍去脈。這是一場不亞于黃巾之亂的大規(guī)模叛亂，它關系到董卓再次崛起，也是東漢瓦解的導火索之一。 大家對這場叛亂了解不多，是因為平定這場叛亂的主角是董卓。英雄的故事往往被加工傳頌，可“反面角色”的故事自然沒什么大書特書的必要。可誰讓咱拿董卓作為主線來說東漢末年的故事呢，那就得詳細說一說這東漢亂世的導火索——西州叛亂。 在“涼州三明”的時代，段颎等人是和叛亂羌人戰(zhàn)斗�？裳巯聸鲋菖褋y的基調(diào)卻發(fā)生了變化，在黃巾起義舉國震蕩之際，涼州很多想反而不敢反的人感到機會來了。 《后漢書·董卓列傳》記載：“其冬，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關群盜反叛，遂共立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李文侯為將軍，殺護羌校尉泠征。”中原黃巾之亂還未徹底平定，涼州北地郡的先零羌人首先造反了，而后枹罕、河關地區(qū)也開始有人造反。最后，也是最要命的，當年幫助漢軍鎮(zhèn)壓叛羌、隸屬于漢軍建制的湟中義從羌部隊，在頭領的帶領下，也在金城郡地界掀起了叛亂。也就是說，除了先零羌，就連漢人和漢軍曾經(jīng)的配屬部隊湟中義從羌也反了，這個問題可就大了。 這三伙造反的人，聲勢可不小。但涼州地區(qū)若處置得當也不至于讓星火的叛亂演變成燎原之火。 可惜，第一回合的涼州叛亂，并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置。 湟中義從羌的兩個頭領北宮伯玉和李文侯跟漢軍對上了上來護羌校尉泠征就死了，估計護羌校尉部損失也不小。 接著韓約和邊允被刺史府派去跟湟中義從羌議和，結果二人被叛亂羌人扣押成了人質(zhì)。 然后，金城郡郡守陳懿處置不當，本人也身死殉國。湟中地區(qū)本就和金城郡相近，叛軍消滅了護羌校尉部，又占領了金城郡。至此，湟中義從羌已經(jīng)占領了涼州的中西部。 《后漢書·董卓列傳》李賢注引用《獻帝春秋》曰：“涼州義從宋建、王國等反，詐金城郡降，求見涼州大人故新安令邊允、從事韓約。約不見，太守陳懿勸之使往，國等便劫質(zhì)約等數(shù)十人。金城亂，懿出，國等扶以到護羌營，殺之，而釋約、允等。隴西以愛憎露布，冠約、允名以為賊，州購約、允各千戶侯。約、允被購，‘約’改為‘遂’，‘允’改為‘章’。”陳懿死了，朝廷還通緝了“兩只蝴蝶”。這下可好，“朝廷不仁，就別怪我們兄弟不義”，韓約和邊允選擇更名加入叛軍，成了叛軍中的“合伙人”。 按照《三國志·魏書·董二袁劉傳》的說法，韓遂和邊章是先叛變，然后和叛軍一起整死陳懿的。先后順序無礙故事發(fā)展，總之二人反了。 涼州叛亂第二回合，叛亂升級 涼州叛軍拿下金城郡后，又有漢人名士加入，頓時士氣大漲，兵鋒直指刺史府所在的漢陽郡冀縣。當時的涼州刺史是左昌，而這個人的前任是前文提過的大書法家梁鵠，兩人水平都一般。梁鵠出自鴻都門學，是個書法家。而這左昌貪污軍費，而且還看不上涼州為數(shù)不多的能吏蓋勛。蓋勛在涼州是個很了不起的名士，但他看不上董卓，幾年后還寫信罵過董卓。不過蓋勛后來還是乖乖地回到了京城，在董卓控制下的朝廷當官，董卓也真沒敢把人家怎么樣。 湟中和金城地區(qū)的叛軍攻打漢陽郡之前，能人蓋勛被左昌打發(fā)去抵抗先零羌了。叛軍迅速包圍了涼州刺史府所在的漢陽郡冀縣。此時，左昌又可憐巴巴地求蓋勛率軍回來救援。 蓋勛和“兩只蝴蝶”自然認識，雙方的部隊就在冀縣城外對峙起來。蓋勛暴脾氣，大罵“兩只蝴蝶”是叛徒，兩人只好解釋道：“刺史左昌當初要是早聽您的話，派兵來救援金城郡，或許我們還能改過自新，如今罪孽深重，不能再投降回去了�！币馑季褪钦f別的沒用了，我們哥兒倆造反到底了。 三人在城下居然沒打。韓遂和邊章可能感覺漢軍援軍到了，怕是打不下冀縣，便撤退了，刺史府算暫時解圍。 涼州都打成這個樣子了，朝廷能看得下去嗎？雖然帝國現(xiàn)在已經(jīng)千瘡百孔，但該怒還得怒啊，涼州刺史左昌狗屁不是，換人。 新任刺史名叫宋梟，空降涼州，涼州就靠新刺史拯救了！ 宋梟有個“師父”叫向栩，二人思維絕不同于常人。當初黃巾之亂時向栩就向朝廷提議不用打仗，派人到黃河邊上念《孝經(jīng)》，冀州黃巾叛軍聽了之后，一定會羞愧不已，就自動投降了。向栩后來被宦官陷害下獄，死了。 涼州新刺史宋梟真是向栩的合格學生，有樣學樣，也打算印一些《孝經(jīng)》給涼州老百姓和“造反派”學習。認為叛軍看完《孝經(jīng)》，一定深知自己的無知和愚昧，然后就會投降。 其實宋梟推行儒家教誨倒也沒有錯。但這種影響是久久為功的事情，宋刺史在叛亂爆發(fā)的節(jié)骨眼兒上，想用儒家思想直接平定叛亂，那可真有點兒開玩笑了。 宋梟什么時候被免的，沒有明確記載，我估計也沒干幾天，之后朝廷又換了一個叫楊雍的刺史接任。 看看最近三任的涼州刺史吧。第一個刺史，著名書法家梁鵠；接著來了一個連軍費都敢貪污的左昌；最后又頂上來一個不切實際的宋梟，涼州能好得了嗎？那有人問了，為什么不讓董卓趕緊來接替涼州刺史？ 他又能打，在關西又有名號，就算不讓董卓來，換個涼州本地能人也行啊。還記得前文提過的“三互法”嗎？就是漢靈帝那手“同歸于盡”牌，本州人是不能回老家擔任刺史的，有聯(lián)姻關系的都?不行。 “兩只蝴蝶”在叛軍中的“妙用” 涼州一團亂，而前文說了韓遂和邊章攻打冀縣時沒打下來就撤兵了，這么看這兩人也不行啊。 非也。 《后漢書·董卓列傳》記載：“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邊章、韓遂，使專任軍政，共殺金城太守陳懿，攻燒州郡。” 這倆人“專任軍政”，說白了，叛軍占領區(qū)的軍、政都是這倆人管！攻燒州郡，可不一定只是打了一個冀縣。 為啥羌人占多數(shù)的叛亂非要把軍政指揮權交給兩個漢人呢？他倆到底有啥本事？ 這“兩只蝴蝶”還真的引發(fā)了蝴蝶效應。二人加入叛軍，表面上看，叛軍只是多了兩個漢人謀士，但實則絕不簡單。 首先，二人的眼界和格局都遠遠高于羌人。韓遂曾經(jīng)是大將軍何進府中的座上賓，黨錮解除之后，誅殺宦官的思潮開始暗流涌動，韓遂就建議何進設法殺宦官�？梢婍n遂絕不是一般的眼界和格局。 韓遂的眼界決定了叛軍的發(fā)展，后來當涼州叛軍發(fā)威，一度攻入長安地區(qū)時，他屏蔽了黃巾軍“左面打豪強、右面還要推翻皇權”的口號，也改變了羌人的老思維：“不是羌人要造反！我們都是漢帝國的漢民！我們是涼州漢羌聯(lián)軍！” 二人最后選擇了“上雒入京，清君側(cè)，除宦官”作為宣傳口號，將矛盾妥妥地轉(zhuǎn)移到了宦官身上，博得了更多人的理解和支持。涼州叛軍底氣硬了，抵抗叛軍的朝廷軍卻好像理虧了。 這就是韓遂和邊章的眼界和格局的用處。 其次，韓遂和邊章都是刺史府從事，對涼州幕府的底細、地區(qū)物資的情況、武庫兵械的存放、各地區(qū)軍力的部署，領兵將校、各郡郡守等官吏的水平如數(shù)家珍，而且二人久在涼州任職，對漢軍行軍打仗的戰(zhàn)陣布置、戰(zhàn)法、戰(zhàn)略更是了如指掌。 最后，二位涼州名士振臂一呼，叛軍越聚越多，跟著造反的漢人也越來越多。就上面這三點，讓韓遂、邊章任叛軍陣營副統(tǒng)帥的職務，專任軍政，那也是值了。 三、沖出涼州，涼州叛亂演變成關中防御戰(zhàn) 涼州地區(qū)對此次叛亂處置失當，叛軍聲勢逐日暴漲，最后大軍竟開出涼州，攻入關中，直逼長安和漢室陵園。兩只蝴蝶竟變成了兩只鷹隼，而數(shù)萬涼州叛軍也如脫韁的野馬縱橫在關中平原之上。 涼州這場蝴蝶效應最終給老董送去了“春風”。自永康元年（167年）年底董卓擊敗先零羌叛軍、守住關中已經(jīng)過去了18年，中平二年（185年）關中再現(xiàn)危機，而老董則如愿以償?shù)貜统隽耍�因為朝廷知道對付羌人和涼州叛軍，老董最在行，所以中平二年春，“（叛軍）將�?shù)萬騎入寇三輔，侵逼園陵，托誅宦官為?名。詔以卓為中郎將，副左車騎將軍皇甫嵩征之”。董卓又一次被朝廷任命為中郎將，跟隨皇甫嵩率軍出征關中。 老董被免職幾個月后，官復原職，仍然擔任中郎將，只不過這次朝廷沒讓他指揮關中地區(qū)會戰(zhàn)，而是作為左車騎將軍皇甫嵩的副手出征。當副手也行啊，能復出就算不錯了，而且這場戰(zhàn)役規(guī)模比冀州之戰(zhàn)的規(guī)模更大，漢軍后來增兵至10萬。關中防御戰(zhàn)打得并不理想，因為漢軍面對的涼州叛軍可不是黃巾農(nóng)民，皇甫嵩這個時候也不敢大言不慚地直呼涼州叛軍為飛蛾撲火的“蛾賊”了。 涼州經(jīng)年苦戰(zhàn)，數(shù)萬騎兵可不是種地的農(nóng)民，個個都是精銳，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再加上韓遂、邊章的指導，曉習戰(zhàn)陣、通曉戰(zhàn)法，那得是什么狀況……更要命的是裝備，涼州已經(jīng)多地淪陷，各郡縣武庫中的制式強弩和鎧甲現(xiàn)在在誰手上？ 關中之戰(zhàn)第一回合，大概從中平二年三月打到九月，結果是皇甫嵩失敗，叛軍逼近長安，聲勢大振！《后漢書·董卓列傳》載：“嵩以無功免歸，而邊章、韓遂等大盛�！贝藭r宦官集團也開始借機報復皇甫嵩，《資治通鑒·漢紀五十》載：“（張讓、趙忠）二人由是奏嵩連戰(zhàn)無功，功費者多，征嵩還，收左軍騎將車印綬，削戶六千�！� 當年以曹節(jié)和王甫為宦官頭領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新一屆宦官頭領是張讓和趙忠。二人本來就因為皇甫嵩曾告發(fā)宦官而對其心懷不滿，這時候不借機跟皇帝進讒言那才奇怪哩。 結果，皇甫嵩討叛無功，免去左車騎將軍職務，削封地六千戶，留下兩千戶轉(zhuǎn)封為都鄉(xiāng)侯，同時撤銷其“關西漢軍總指揮”的職務。 四、關中防御戰(zhàn)中場換人，政壇大佬接手平叛，董卓升官 皇甫嵩被免職后，關西戰(zhàn)事的指揮權也隨即發(fā)生了變化�！逗鬂h書·董卓列傳》記載：“朝廷復以司空張溫為車騎將軍，假節(jié)，執(zhí)金吾袁滂為副。拜卓破虜將軍，與蕩寇將軍周慎并統(tǒng)于溫�！� 當朝三公之一的司空張溫接替車騎將軍職務，持節(jié)，赴前線頂替皇甫嵩指揮作戰(zhàn)。而董卓由中郎將拜為破虜將軍，與蕩寇將軍周慎各自統(tǒng)兵繼續(xù)配合張溫作戰(zhàn)。董卓做了破虜將軍之后，距其入京奪權還剩下1500天。 把幾個情況結合起來看，關中之戰(zhàn)第一回合的結局就很值得玩味了：皇甫嵩因戰(zhàn)事不利加上宦官誣告下臺，司空張溫接手平叛工作，而作為皇甫嵩副職的董卓不但沒有被牽連問責，還升為破虜將軍繼續(xù)統(tǒng)兵作戰(zhàn)。老董是怎么做到的呢？ 這就要說說董卓和各參戰(zhàn)將官之間的關系了。 先看董卓和皇甫嵩的關系。當年董卓失去了剿滅黃巾軍的機會，皇甫嵩最終成功；現(xiàn)如今董卓又頂替皇甫嵩，得到撲滅涼州叛軍的機會，二人你來我往，此時算是各贏一局。后來二人還是互相不服，直到董卓最后掌控朝局時，還不忘奚落皇甫嵩。由此看來，二人在第一輪關中防御戰(zhàn)的配合不會好到哪里去。 再看董卓與關中將領的關系。董卓成為涼州平叛戰(zhàn)的主力后，漢軍和叛軍對峙的僵局最終被打破，協(xié)助董卓突擊作戰(zhàn)的是關中右扶風鮑鴻等將官，關中將官看來還是很愿意配合董卓作?戰(zhàn)的。 最后是董卓與同為將軍的周慎的關系。關中防御戰(zhàn)中除了董卓，另一位重要將領叫周慎，也是涼州人，擔任過豫州刺史。他是蕩寇將軍，與老董各統(tǒng)大軍，二人關系如何呢？好，肯定好！《后漢書·孝獻帝紀》李賢注引《東觀漢記》曰“周珌,豫州刺史慎之子也。”周慎的兒子周珌最后成了老董的心腹，老董當然不會把死對頭的兒子當心腹，想來周慎跟老董處得不錯。 關西將領都和老董關系不錯，那皇甫嵩被免職，最大的受益者成了老董，便不奇怪了。老董經(jīng)過黃巾之亂的失意，“鉤心斗角”的伎倆應該又成長了不少。從基層一點點干起來的董卓更懂人性，如果非讓他玩路子，那接下來就成了老董的個人秀，一直表演到進入雒陽皇城，表演到了太師的位置上！ 隨著皇甫嵩被免職，“三公”張溫接手平叛，第一輪關中防御戰(zhàn)就算結束了。 此時的東漢，關東的黃巾殘部藏得滿山都是，為啥都藏到山里了？皇甫嵩的京觀就杵在下曲陽呢，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黃巾軍敢下山試試，敢下來就給你疊到京觀上去；而關西這邊的叛軍又殺到了長安。 在第二輪關中防御戰(zhàn)之前，我們暫時把視線從長安地區(qū)移回雒陽，轉(zhuǎn)入大漢朝廷，說些戰(zhàn)場背后的故事。還是那句話，撇開大環(huán)境講東漢，是說不明白的。 帝國東邊還沒消停，西邊又亂，雒陽城里的漢靈帝現(xiàn)在已是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