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鄉(xiāng)村干部、前民辦教師羅天福率領一家四口來到西京城,靠打餅度日,為考入西京城品牌大學的一雙兒女提供支持,全家人在城市生活中所遇到各種始料未及的情況,一次次感受到生活的不易和人間的愛,并最終融入城市生活,重新確立了生活目標,其生活面貌及思想境界得到提升的過程。小說真正寫出了我們這個時代里在都市的沼澤之中苦苦掙扎著的小人物們的命運。以強烈的憂患意識、鮮明的時代氣息和飽滿的人文情懷直面當下精神問題,呈現(xiàn)出獨特的思想與藝術品格。
主人公羅天福的生存空間里,顯示著人文人性人情的審美剖析與審視,是一種貼近的現(xiàn)實感與崇高的審美感的匯聚與融合。可見作者陳彥對當代生活的傾心關注和敏銳發(fā)現(xiàn),也見出他獨有的深刻思考和難得的生命體驗。
——陳忠實
陳彥總是有極其精彩的故事講給我們!段骶┕适隆逢P照的是歷史和國家的大的發(fā)展趨勢,把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以史詩來寫,寫他們的艱辛和堅持,寫他們的勤勞和忍耐,從而使讀者,也就是普通生活中的普通人,自然而然,騰飛了他們的夢的翅膀。這就是這個社會的正能量所在,也就是當今文學的靈魂所在。這是一部大作品。
——賈平凹
《西京故事》以強烈的憂患意識、鮮明的時代氣息和飽滿的人文情懷直面中國當下的精神問題,呈現(xiàn)了獨特的思想與藝術品格,極為引人矚目。作家承接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優(yōu)秀傳統(tǒng),以具有思想和情感震撼力的筆觸深刻探究著當下社會城里人與鄉(xiāng)下人、父輩與子輩兩類人、兩代尋夢者的精神危機與精神尊嚴問題!拔骶┕适隆本褪侵袊适隆
——吳義勤
陳彥是一個生活閱歷豐富、見多識廣的作家,更是一個有著自己的人生信仰和強烈的歷史使命感的作家!段骶┕适隆肥且徊恳曇伴_闊,體驗深切,寄托了很高的社會人生理想的厚重之作。閱讀中我深刻體會到了文字技巧、題材選擇,作家人格修養(yǎng)及與文化精神之大傳統(tǒng)的“三位一體、融凝合一”。
——李星
后 記
這本來是一個戲劇故事,我寫了很長時間,也改了很長時間,搬上舞臺后,演出效果連我自己都沒想到,能贏得那么多掌聲和熱評,甚至包括時尚的網(wǎng)絡,也都跟著加熱、傳熱,確實讓一個寫作者受到了堪稱熱切的鼓舞。在短短兩年多、二十幾個省市的數(shù)百場巡演中,最大的觀眾群是當代大學生。他們利用微信、微博隨看隨發(fā)的即興評論,為這個戲奠定了“民間”認同的基礎,這種認同與主流聲音匯合后,更顯出讓人放心的評價真實來。
我之所以要把這個故事寫成長篇小說,是因為在這部戲的構思剪裁中,十分不舍地割去了很多有意味和有價值的東西,因為戲劇的長度總是被控制在兩個小時多一點,過了這個時間段,再文明的觀眾,也得考慮脊柱和屁股的物理抗議,因而,在戲劇文本尚未完成之時,我就一直有伺弄小說彌補缺憾的沖動。
我不知多少次說過,寫這個故事,源自我居住的西安文藝路的那個農(nóng)民工群體。他們也可能天天都不是昨天的那幫人,但那種形態(tài),在我眼中,又分明是好多年都沒有改變的一個古舊群落。這是一個自發(fā)的勞務市場,所謂自發(fā),就是政府并不希望他們這樣一日一兩千人發(fā)散式地占據(jù)著半邊街道,任喇叭喊、人驅趕地揮之不去。有時下硬手,也見驅趕者把現(xiàn)場能清理得一干二凈,可過幾小時,那地方又會人頭攢動,聚成一個又一個渦流,在與驅趕者躲貓貓,捉迷藏,打巷戰(zhàn)、游擊戰(zhàn)。久而久之,這個市場也就繩鋸木斷、水滴石穿、鐵杵磨成針地頑強生存下來了。
我開始細心關注他們的生活,應該是在這個市場存活十幾年后的事了。我家也請他們干過活兒,話都不多,很難問出點什么來。城市人對他們在盡量封鎖著很多秘密,其實他們對城市人也從不想敞開信任的胸懷。埋頭干活,低頭吃飯,餃子一人能吃一斤六兩,干完活拿錢走人。動作都很機械、畏縮,哪怕是瞞著年齡的十幾歲的打工孩子,幾乎都感覺不到一顆活蹦亂跳的心的搏動,這是我對他們最初的印象。但我總覺得他們有故事,有很多鮮活的、感人至深的故事,能對我的戲劇創(chuàng)作生命有所破題和幫助。何況自己近二十年來每天從他們身邊走過,總有一些情結,想弄懂一點他們的心思。這樣,我放下了手頭正研究的司馬遷、唐玄奘,他們都是我準備搬上舞臺的歷史人物,端直走進當下,在西安好幾個農(nóng)民工集散地,開始了可以叫作深入生活的采訪工作。
在西安西八里村,我先后訪問過數(shù)十戶人家,有些是當?shù)氐陌才,有些是私下串訪。只有深入進去,觸摸到了那一家一戶、一攤一店地形復雜的生存河床,才能真實感受到這個特殊群落的人性溫度與生命冷暖。很難想象,一個當?shù)鼐用駜H三千多口的東、西八里村,竟然居住著近十萬農(nóng)民工和在附近上學的大學生。還有一個叫木塔寨的村子,一千五百多口所謂土著,卻容納了五萬多農(nóng)民工的密集充塞。每到上下班時,所有進出口,都有一種面臨出海與入?诘母杏X。人流放膽恣肆地汪洋著,永遠也無法測出廣度與深度,就像在一張張木訥表情背后,永遠也測不出他們內心的廣度與深度一樣。在巷內,人與人之間的進退避讓,是需要提氣收腹、側身打轉的。有些租房,床是錯落無序的疊加狀態(tài),一家?guī)卓跀D在一個四面不透風的也叫房的密室中,即使外面陽光當頂,進房不開燈,也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我曾經(jīng)問過幾個農(nóng)民工的性生活問題,他們總是羞于開口,問得多了,也會抖摟兩句:累得要死半活的,哪還有心思朝那兒想。其實更多的,我覺得是沒有條件,不是集體租房,就是舉家遷徙而來,在一間房里,胡亂疊架幾張板床,哪里還容許弄出那種“失卻人倫”的響動來呢。
我的故事主人公羅天福,帶著一家四口,就住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中,開始了他們的西京故事。羅天福進城打工,完全是為一雙兒女上大學的學費在勞碌奔波。當兒子由信心滿滿進城,到徹底絕望,自沉數(shù)千米深的礦井,意欲逃離現(xiàn)實,自毀人生長城后,這個故事的殘破,就拽起了一嘟嚕一嘟嚕的家庭與社會難題。而像羅天福這樣的家庭故事,還帶有很大的普遍性,這就是我要反復講述這個故事的原因。
我在寫城市農(nóng)民工,隨之與他們產(chǎn)生對應關系的各色人等,也就不免要出來與他們搭腔、交流,共同編織一種叫生活的密網(wǎng)。我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二十五年,到現(xiàn)在也不敢說就融入了這個城市,但我在努力與他們交往。我把這種交往認知,也都付與了這里面的故事和人物。這部作品因為涉及教育問題,因此,大學校園也就成了不得不反復涉足的地方。我那在大學讀研的女兒,總是會在我寫出的這些段落里面,增添進她認為更真實的資料,并且提供了大量屬于他們這個年齡段的時尚語匯與生活細節(jié)。妻子也會在城市平民生活狀態(tài)中,幫忙找到更真實的生命情感鋪陳。
城市與鄉(xiāng)村,永遠都是兩個相互充滿了神秘感的“不粘鍋”營壘,城市人偶爾會向往田園風光,但終究是去轉一圈,對鄉(xiāng)村的親戚發(fā)幾聲嗲、拍幾張照片、發(fā)幾條微信就拍屁股走人了事,那種驀然回首,那種驚詫和愛憐,始終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而鄉(xiāng)村人對城市既充滿好奇,又充滿了恐懼、茫然與不安,幾乎不知道攤得那么大的煎餅,該從哪里下口。上了年歲的人,轉一圈,新鮮一下,就能找到一百條理由急于逃離,只唯恐撤退的速度慢過了心理與生理的最后承受能力。唯有年輕人,才染了紅發(fā)、黃發(fā)、綠發(fā)和彩色指甲,穿了迷你裙,背了假名牌包,盡量嘗試著外表的時尚、接近與亂真,一次次向城市的中心地帶抑或主流舞臺沖去,但最終還是被心理與實際距離,阻擋在了一個又一個城市的邊緣,甚至灰色地帶,做著一個又一個欲罷不能的夢。羅天福與他的兒女,都面臨著這樣的生存與精神困境,其實,我們誰又不面臨這樣走向各自的現(xiàn)代的困境呢?他們在努力往出走,并且不希望以變形的人格獲取幸福,因而,他們便付出了更大的人生艱辛,以持守做人的本分與尊嚴。
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城市與鄉(xiāng)村“二元結構”的打破與融會貫通,將是一個長久的話題,因此,鄉(xiāng)村的羅天福們,包括他們的后代,還無法回避這種融合中的精神撕裂甚至肉體的植皮、切腹、
換肝……
故事沒有結尾。
陳 彥
2013年4月30日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