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與聶魯達、米斯特拉爾齊名的小說家,智利的光輝與榮耀,智利乃至整個拉丁美洲小說的優(yōu)中之優(yōu)。聶魯達在阿根廷當大使時,邦巴爾曾寄住在他家,他們在廚房的同一張大理石餐桌上寫作,就是在這張餐桌上,誕生了聶魯達的名篇《大地上的居所》,也誕生了邦巴爾的驚世之作《*后的霧》。
◎博爾赫斯贊不絕口的拉美文學聲音,稱其作品為我們美洲永遠不能遺忘之書。
◎打破生與死、夢與真實的界限,捕捉女性情感世界中*為本色的欲望與心理。
◎收錄作者的兩部代表作品:《*后的霧》智利版的《廊橋遺夢》,一生僅有的一次激情,成為余生平淡生活中跳躍的火光;《穿裹尸衣的女人》則打破生死限制,以死去的女人的視角回顧一個女性的一生。
◎眾多拉美文學大師的文學啟蒙者,胡安·魯爾福曾在采訪中承認邦巴爾對其青年時代的影響,《穿裹尸衣的女人》中生與死的敘事把握對《佩德羅·巴拉莫》的創(chuàng)作影響至深;卡洛斯·富恩特斯也曾說過:瑪利亞·路易莎·邦巴爾是我們所有人的母親。
◎榮獲里卡多·拉昌獎、華金·愛德華·貝略獎,20世紀智利小說的兩大高峰之一。
◎邦巴爾作品的主角往往都是女性,她們看似軟弱,對命運的無常無能為力,但她們不甘馴服,從不自欺,忠實于自己的感受,并從中尋找到生存力量。
西班牙有一句諺語:知道你和誰在一起, 就知道你是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看瑪利亞·路易莎·邦巴爾的幾位朋友,就知道她是何許人了。
智利詩人聶魯達給她起過兩個綽號,埃及蠓和火蜜蜂。前者形容他們倆的親密友誼:聶魯達在雅加達做外交官時,豢養(yǎng)過一只埃及蠓,這寵物和他形影不離;當他在智利駐阿根廷使館工作時,邦巴爾寄住在他家,她就像那只埃及蠓一樣,總是跟隨這位兄長到處走動。他們有時在廚房同一張大理石餐桌上寫作,聶魯達寫《大地上的居所》,她寫《后的霧》。火蜜蜂,是指邦巴爾有火一般的熱情,她會像飛蛾撲火一般地投入創(chuàng)作,也會以同樣的熱情投入愛人的懷抱,但受到傷害時,她也會用尾刺去報復,哪怕付出致命的代價……聶魯達曾說,要想和哪個女人嚴肅認真地談論文學,那就只有邦巴爾,她給拉丁美洲文壇帶來了一股清風。他還說,邦巴爾的作品用不著別人改動,她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拉丁美洲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親切地稱邦巴爾為小女孩兒。當邦巴爾的代表作《后的霧》與《穿裹尸衣的女人》出版時,米斯特拉爾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說她的作品是智利,乃至全拉丁美洲優(yōu)秀小說中秀的。當她們再次相遇,邦巴爾正處于靈感枯竭、創(chuàng)作停頓的痛苦時期,米斯特拉爾給予她極大的鼓勵。米斯特拉爾后的歲月是在美國紐約度過的,時任智利駐美國的領事。當她離開人世時,邦巴爾是早到醫(yī)院去吊唁這位偉大女性的人。
邦巴爾和西班牙詩人加西亞·洛爾卡也結下了深厚的友情。當她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時,后者正帶領《茅屋》劇團在阿根廷巡演。加西亞·洛爾卡回國時,邦巴爾和同伴們一起深情地呼喊:再見,費德里科……!她哪里知道,這次分手竟是訣別(加西亞·洛爾卡于1936年慘遭法西斯殺害)。
邦巴爾也是另一位大師級的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家的座上客。他們常常一邊散步,一邊探討邦巴爾新作的構思。博爾赫斯曾對邦巴爾創(chuàng)作《穿裹尸衣的女人》提出異議,認為她可能把握不住生與死、人與魂之陰陽兩隔的分寸。邦巴爾卻癡心不改,堅持自己的想法,結果她創(chuàng)作出一部驚世之作。她和博爾赫斯的友誼牢固而久遠。1976年,當她的小說《瑪利亞·格里塞爾達的故事》在智利海港城市瓦爾帕萊索出版時,博爾赫斯不顧年老體衰、幾近失明,親自去參加首發(fā)式,為她站腳助威!
從瑪利亞·路易莎·邦巴爾與上述幾位大家的交往,可知她絕非等閑之輩。
邦巴爾在智利海濱小城比尼亞·德爾馬爾(海上葡萄園)度過幸福童年,在巴黎度過花季少女時代,1931年,她回到闊別已久的智利,在瓦爾帕萊索港下船。當她從那艘名為太平洋女王號的越洋海輪走下舷梯時,結識了和母親一起來接她的歐羅修·桑切斯,從此便刻骨銘心地愛上了這個正與妻子分居的男人,演繹出一場驚世駭俗的愛情悲劇。
不理智的癡情和任性一般不會有善果。當她發(fā)覺歐羅修·桑切斯移情別戀時,絕望之余,朝自己開了一槍,幸好未擊中要害,只是打傷了肩膀。在智利待不下去了,歐羅修給她買了一張去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機票,在那里她受到聶魯達夫婦的熱情歡迎。在阿根廷, 她的文學天賦得到了充分的發(fā)展, 創(chuàng)作了《后的霧》(1935)和《穿裹尸衣的女人》(1938),引起拉丁美洲文壇震驚。她曾代表阿根廷,出席1938年在美國紐約舉行的世界筆會。此后,她經常居住在阿根廷或美國。曾與一個名叫拉爾科的畫家結婚,但是很快就分手了。一位年長的男士雖然很愛她,又忌諱她那段初戀的悲劇,這令她十分沮喪。她覺得是歐羅修·桑切斯毀了她的一生。當她在報紙上看到歐羅修春風得意地攜妻子回到智利的照片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在街頭等到了歐羅修,朝他開了槍。她被捕了,幸虧歐羅修沒有死,而且也不愿糾纏此事,幾經周折,她終交保獲釋。
邦巴爾只好離開智利,經布宜諾斯艾利斯來到紐約。她漸漸平靜下來,為阿根廷雜志撰寫有關美國的紀實報道,有時還推銷藥品和牛奶。她已學會踏踏實實地生活和寫作,但依然苦悶,時常借酒澆愁。1944年,她和一位名叫法爾·德·桑·法葉的紳士結婚,并生了一個女兒,但依然郁郁寡歡。1956年,她的冤家歐羅修駕機出事身亡,她才回到闊別已久的智利,后又回到美國。1969年,丈夫去世,她更加孤獨。1971年,到布宜諾斯艾利斯;1973年又回到智利。
她的出現(xiàn)引起智利文學界的注意。智利教育部為她的小說《俏姑娘和夜鶯》(1960)頒發(fā)了里卡多·克拉尚獎。1977年,她的小說《瑪麗亞·格里塞爾達的故事》在智利出版;同年,智利國家語言科學院為她頒獎。此時,《后的霧》已經出到第八版了。
晚年的邦巴爾,處境悲涼。女兒不和她住在一起,甚至連信也不回一封。她只能靠丈夫的遺產每月150美元生活,幸好有一個外甥女每月寄給她300美元。直到1978年,政府才給她一點接濟。她幾次進入養(yǎng)老院,喜歡長時間站在門口,希望有人認出她來。她喜歡記者采訪,只是回避兩個話題:她的冤家歐羅修以及她為何不再有新作。1978年12月,她獲得一個地區(qū)性文學獎。1980年5月6日,在圣地亞哥病逝。她死后輿論嘩然,質問為何不授予她國家文學獎。不久,在她的故鄉(xiāng)比尼亞·德爾馬爾以她的名字設立了一項文學獎;在圣地亞哥的拉斯孔德斯新區(qū),以她的名字命名了一所學校和一個廣場。
邦巴爾的生平大致如此。有人說:她也許是遭上帝貶謫的繆斯,來人間歷經磨難的。
在我國,早較詳細地譯介邦巴爾的是北京大學西語系的博士生導師段若川教授。她是筆者的妻子,于2003年不幸去世。在此為她代筆,權作告慰她的在天之靈。
對段若川而言,接觸邦巴爾的作品,實出偶然。她從1983年起,開始研究智利著名小說家何塞·多諾索。至1991年,已經翻譯出版了多諾索的六本書。1991年底,她了解到這位智利小說家十分向往中國的古老文明,而且很想與自己的中文譯者見面。
1994年,為了研究拉丁美洲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她申請到了去智利訪學的機會。同年3月3日,她次去拜訪多諾索。當天晚上,在智利首都圣地亞哥的馬波喬河畔有一個文化節(jié)的開幕式,多諾索夫婦邀她一同前往。開幕式在一座由老火車站改建的文化宮舉行。高高的穹頂上懸掛著六面白色旗幟,上面有男女各三位智利已故文化名人的肖像:三位男性是維森特·維多夫羅、巴勃羅·聶魯達和巴勃羅·德·羅卡,都是赫赫有名的大詩人;三位女性,位是抒情女王米斯特拉爾,第二位是著名歌手薇奧萊塔·帕拉,第三位,她不認識,朋友們告訴她是瑪利亞·路易莎·邦巴爾。巧合的是,同去的智利朋友格里戈送給她的一本書正是其本人撰寫的《瑪利亞·路易莎·邦巴爾》。
她如饑似渴地讀完了這本傳記,就想讀邦巴爾的小說,幾乎所有的朋友都向她推薦《后的霧》和《穿裹尸衣的女人》。多諾索夫人碧拉爾很快給她找到了《后的霧》。她迫不及待地閱讀,并在一周之內完成了這部小說的翻譯,然后寄給了河北教育出版社的外國女性文學《藍襪子叢書》,因為她是其中《溫柔的激情拉美南歐卷》的主編之一。1995年,為了配合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在北京召開,《后的霧》同時在《世界文學》雜志和《藍襪子叢書》面世。不久以后,她又讀了西文版《穿裹尸衣的女人》,覺得同樣精彩,但已無時翻譯,便交給了她的弟子卜珊。卜珊當時還是碩士研究生,如今已是品學兼優(yōu)的副教授了。她出色地完成了老師交付的任務,《穿裹尸衣的女人》在《世界文學》首發(fā)。《后的霧》和《穿裹尸衣的女人》是邦巴爾的代表作。阿根廷著名文學評論家安德森·因貝特認為,這兩部作品表現(xiàn)的是幻覺的力量使人類與超人類的東西出現(xiàn)在神奇的、充滿詩意的地方。意大利文學評論家朱塞佩·貝利尼認為,邦巴爾非常仔細地挖掘人的下意識,尤其是女性的下意識。他認為在《后的霧》中,作者把夢想與現(xiàn)實交織在一起,揭示了一個絕望女性的內心世界,這一題材也是《穿裹尸衣的女人》中的主旋律,但與前一部小說相比,神秘的氣氛更為濃烈!冬旣悂·路易莎·邦巴爾作品全集》的編者盧西亞·蓋拉認為,邦巴爾相信神秘事物和邏輯事物是交織在一起的,她相信從尼采到后現(xiàn)代所設置的存在就像一束沒有結果的反命題;她本人就是一個這樣的反命題。在1975年的一次采訪中,她說自己是融為一體的兩個人:一個大膽、瘋狂、想象力豐富;另一個有見地、但很謹慎。當二者達成協(xié)議、合二為一時,她就平靜了。
一些評論家認為,在拉美作家中,邦巴爾是較早開發(fā)女性意識的,但她本人并不認為自己是女權主義作家。在她的作品中,仍以男性為中心,不過,男人們已經成了背景,她寫的是女性的感受。在二十世紀上半葉致力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中,她落落寡合,找不到自己的流派。她說:在內心深處, 我認為自己是個詩人,一個寫散文的詩人。她的作品中的女性人物總是有共同的命運:不幸、失敗或迷茫。即使被愛,那也是瀕臨強暴的侮辱。在她的絕大部分作品中都有霧。霧,象征著失望意義上的愛情、夢幻與陳規(guī)陋習。還有和霧對立的火,火意味著情侶、激情、冒險與真實的存在……
在《后的霧》中,她創(chuàng)造了一個充滿神奇色彩的夢幻世界。那個世界被她寫得非常美, 但又撲朔迷離。她完全打破了現(xiàn)實與夢境的界限,使讀者像書中那不知名的女人一樣,弄不清她與情人的那段奇緣是否真有其事,或者僅僅是一場夢,一個刻骨銘心的愛的夢想,一個十來年間給予她生存力量的夢想。有人將《后的霧》視為超現(xiàn)實主義小說,正是因為它的夢幻世界,這是早期超現(xiàn)實主義的特征。對此,邦巴爾自己也承認:至于我的小說技巧,我認為既是超現(xiàn)實主義散文式的,又是散文詩式的,是心靈明暗交接的故事,是從既奧妙又神秘的大自然中獲得的感受,有時也是我們對那被人們稱作來世的猶豫而又焦急的追尋。
《穿裹尸衣的女人》對拉美小說家的影響也不容低估。墨西哥著名作家胡安·魯爾福曾對阿根廷作家何塞·比揚科說過,在他年輕時,《穿裹尸衣的女人》曾給他很大的影響。從某種意義上說,《佩德羅·帕拉莫》可以看作《穿裹尸衣的女人》的回聲。
后,要說明的是,我對瑪利亞·路易莎·邦巴爾并未做過深入研究,在此僅僅是依據(jù)段若川教授留下的資料,對邦巴爾做一個簡要的介紹。是為序。
趙振江
2019年9月16日
于北京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