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所收錄的12篇論文,它們所關注的都是社會生態(tài)(social ecology),它們尤其關注組織。
無論是政府還是學術組織,無論是企業(yè)還是學校,人們試圖通過這些組織來實現(xiàn)價值觀、傳統(tǒng)和信仰,并且大多數(shù)人(尤其是當代受過教育的人)要通過這些組織維持生計、成就事業(yè),以此在社會上立足。
在這些論文中,我認為,在過去10年中的某個時刻,社會生態(tài)出現(xiàn)了真正的結構性變化,顯著的,可能是發(fā)達國家的人口結構和人口動態(tài)的變化。
除此之外,那些成立時間較長、看似穩(wěn)定的社會組織實體,如政府機構,或者企業(yè)、醫(yī)院、學校的董事會,它們的角色和表現(xiàn)也出現(xiàn)了結構性變化。
出現(xiàn)結構性變化的還包括科學與社會之間的互動,以及那些被廣泛視為已被揭示的真理的基本理論。
因此,可以說這是一本有關當代的書,它關注當前社會所面臨的問題,如環(huán)境問題、老年人的退休政策、技術變革帶來的影響。
我為本書挑選的12篇論文來自本人過去10年的著述,但我盡量只挑選學術論文,而摒棄了通常在媒體上發(fā)表的所謂的時事文章。
在我看來,這兩者的區(qū)別并不在于風格、篇幅或學術水平,而在于寫作的意圖。
一篇好的時事文章能夠準確地描述事實,但它只關注此時此地。
然而,論文關注的是作者寫作時的整個時代我們身處的時代,每一篇論文都在試圖透過現(xiàn)象去認識本質,通過觀察當下所發(fā)生的事件及其演變過程去理解其背后的邏輯,并預判其長期走向。
我相信這一點在本書收錄的篇論文《邁向經濟新紀元》和后一篇論文《透過日本藝術看日本》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
不過,本書中的其他論文也有著相同的意圖。一幅優(yōu)秀的肖像畫,即便它所描繪的主人公是幾個世紀前的人物,它依然能夠讓觀看的人對畫中的人物有清晰的認知和直觀的理解,我非常希望本書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收錄在本書中的多數(shù)論文都涉及世界范圍內的關切與挑戰(zhàn),至少是所有發(fā)達國家所共同關注的問題。
這些論文是在美國寫就的,它們的作者是美國人,并且要在美國的期刊上發(fā)表,所以它們大量使用了美國的案例和數(shù)據(jù)。
不過,對于美國之外的讀者來說,只有一篇論文可能會稍稍顯得難以理解,那就是提交給1979年美國科學促進會(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年會的文章《科學與工業(yè):在對抗中相互依賴》。
在寫這篇文章時,我意識到不同國家在構建有組織的大科學與社會之間關系的方式上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對于德國人來說,在今天的美國,這兩者之間的摩擦肯定顯得很幼稚;
對于英國人或日本人來說,卻恰恰相反,無論存在何種摩擦,這兩者之間都在不斷地進行著令人難以置信的交流。
在以實用主義著稱的美國,一個世紀以來,有組織的官方科學一直沉溺于一種的純潔之中,這可能會讓這三個國家都難以接受。
然而,這篇文章所關注的問題是,科學知識的生產者(科學家)和科學知識的使用者與消費者(政府和工業(yè)界)之間的思維模式和價值體系的分歧日益擴大,這在所有發(fā)達國家都同樣明顯,并且呈現(xiàn)出同樣巨大的威脅,尤其是對科學而言。
本書的后兩篇論文較為特殊,它們論述的不是世界范圍內普遍存在的發(fā)展問題,而是關于日本的。
近50年來,我一直對日本感興趣,到目前為止,我去過十幾次了。
對于我來說,日本的魅力恰恰在于它的與眾不同它是如此獨特,既不能被完全視為亞洲的,也不能被完全視為西方的,而且有時它兼具這兩種特點。
歷史學家、社會學家或理論家所認為的普遍規(guī)律很少適用于日本。
在全世界所有的文明中,只有在日本,除了君主(天皇)和寺廟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擁有土地,而只能對土地的產出享有權利,直到100年前這種情況才改變;在全世界所有的文明中,日本是自愿與外部世界隔絕兩個多世紀的國家,但它對外部世界的藝術、知識和技術保持著的興趣,并對其示以的尊重;在全世界所有的文明中,只有日本在兩個多世紀里沒有經歷戰(zhàn)爭,無論戰(zhàn)爭是來自外部還是內部,盡管在那段時間里它被軍事獨裁政權統(tǒng)治,民眾生活在軍事道德準則之下。
重要的是,在我所知道的所有國家和文明中,只有日本是需要通過眼睛而不是頭腦來了解的,盡管從1600年到19世紀晚期的漫長歲月里,日本是識字率的國家。
因此,本書的后一篇文章代表了一種嘗試,即通過感知,通過設計和視覺藝術,來認識和了解日本,正如通過哲學家和研究機構的分析來認識和了解其他國家和文化一樣。
這種嘗試是否成功,將留給讀者去判斷。但有一點非常重要,那就是日本在當今世界的地位是如此重要,以至于西方世界不能不注意到它。
如果這篇文章能夠讓一些西方或日本的讀者去欣賞日本繪畫,無論是去博物館參觀,還是去看現(xiàn)在可以買到的許多優(yōu)秀的藝術作品,我相信我們都能得到豐厚的回報。
我按照寫作時間的先后重新安排了第2篇到第10篇論文的次序,這似乎是容易使人理解并且不做作的安排。
開篇論文是近才完成的,但和我長期合作的哈珀與羅出版公司(Harper & Row)的編輯小卡斯·坎菲爾德建議我把它放在本書的開頭,因為這篇論文論述的主題可能是絕大多數(shù)讀者感興趣的當前許多文章對這個主題的解讀過于艱深,這是由于經濟學家對專業(yè)術語的偏愛,即使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通常也會覺得晦澀難懂。
第11篇論文比第1篇論文的定稿時間還要晚一些,它是我在1980年夏天后一次日本之旅后寫就的,其目的是回應西方關于日本在工業(yè)領域占據(jù)領先地位的諸多問題,并解讀日本成功的秘密所在。因此,第12篇論文《透過日本藝術看日本》只有放在這篇論文之后并放在全書末尾,看起來才合乎邏輯。
在整理這些論文的過程中總是有重寫的沖動,但我克制住了。我所做的只是澄清了一些含混不清的內容。
例如,在1978年撰寫的一篇論文中提到去年秋天,我把它改成了1977年秋天,其他的均保持原樣。我認為應該讓讀者來判斷作者的觀點、偏見和預測是否經得起時間的考驗,這樣才是公平的。
但《透過日本藝術看日本》這篇論文,我不得不做了大量的修改。初,這篇論文是我為宣傳一本名叫《畫筆之歌》(Song of the Brush)的書撰寫的,這本書是哈佛大學的約翰·羅森菲爾德和西雅圖藝術博物館的亨利·特魯伯納為1979年和1980年在紐約、馬薩諸塞州的劍橋市、丹佛、舊金山和西雅圖舉辦的大型日本畫展撰寫的。
該論文原文大量引用了此次畫展中展出的畫作和《畫筆之歌》中的插圖,此次修改時都刪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對這些精美絕倫的圖片的文字描述。不過我相信,讀者仍然能夠從文字中領會這些藝術作品的內涵。
本書是我的第三冊論文集。
前兩冊論文集選取了我近30年來的著述,《技術與管理》(Technology, Management & Society)于1970年由紐約的哈珀與羅出版公司出版,《人與商業(yè)》(Men, Ideas & Politics)于1971年由倫敦的海尼曼出版社(William Heinemann)出版。這兩冊論文集初以精裝本面世,近又推出了平裝本,它們都很受歡迎,讀者眾多。
現(xiàn)在的這本新書讓我和眾多老讀者可以再續(xù)前緣,同時,我希望它能夠讓我結交新朋友。對于一位作者來說,挑剔的讀者亦是朋友。
彼得·德魯克
克萊蒙特,加利福尼亞州
于1981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