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福建師范大學美術(shù)學院王英暎教授傳來《媽祖圖像審美文化研究》手稿,囑托我寫個序言。兩個原因使我無法謝絕英暎教授的抬愛:或由于英暎教授以圖像為視角,切入媽祖形象的研究,與我們經(jīng)年竭力倡導的“形象史學”有太多聯(lián)系;抑或更是因為媽祖與我有些不解之緣。
對于媽祖,我有無法清晰描述的感情。2020 年10 月底,我照例應(yīng)邀到湄洲島參加一年一度的“世界媽祖大會”,但臨行前,突發(fā)嚴重心梗,被送到醫(yī)院搶救。出院后,代替我去參會的朋友對我開玩笑說:“我們替你拜了媽祖,你才轉(zhuǎn)危為安的。你要謝謝媽祖!”我莞爾一笑。
其實我與媽祖初次結(jié)緣,是20 世紀90 年代的事。那時候,我與北京大學湯一介先生共同編纂《道書集成》,從社會上收集了一些媽祖信俗的原始資料。我們不知道媽祖是否可以歸入道教。為此,我專門請教了李養(yǎng)正先生和國家宗教局佛道司,最后的結(jié)論是媽祖應(yīng)該歸入道教。第一次與媽祖見“面”,很生澀。現(xiàn)在看來,把媽祖信俗歸入道教,似乎也有點唐突。
2013 年,我們受福建省的委托幫助整理媽祖文獻,編纂《媽祖文獻整理與研究叢刊》。是年秋季,我們課題組一行第一次來到莆田。從此,我們與媽祖的緣也漸行漸近。媽祖的故鄉(xiāng)莆田作為海上絲綢之路文化的起點,是我們的建議;強化媽祖信俗,抵御外來宗教的侵蝕,是我們的建議;把媽祖文化的海洋觀作為中國傳統(tǒng)海洋觀的主題內(nèi)容,也是我們的建議。嗣后,“世界媽祖大會”也就成為每年的盛事。我每年都會來莆田,我與媽祖的緣也越結(jié)越深。
我們每個人都有母親,中華民族也應(yīng)該有自己的母親。與媽祖見面多了,我才漸漸意識到我與媽祖的緣,其實緣自埋藏在中華民族文化骨子里的“母親意識”。英暎教授在《媽祖圖像審美文化研究》中說:“在這里,人們寄情于神像,借助與和藹可親的媽祖神像交心交談,來向虛擬的‘母性之神’訴說委屈,尋求解除精神苦悶的途徑。”英暎教授的論述恰中肯綮,是的,相較于西方文化,中華文化的“母親意識”十分突出。母親意識,抑或可以稱為“母性意識”,是一種既有生物性又有社會性的雙重心理結(jié)構(gòu),是母系社會“母性崇拜”的遺存。在歷史文化發(fā)展過程中,因重構(gòu)而放大為“母親意識”,從而演變成西王母、后土夫人、碧霞元君、觀音、媽祖等具象符號的“母性文化”。經(jīng)學對“圣人無父”的追述,對孝敬母親的要求,道家的母體本位、中國佛教對觀音的女性化改造等,都是母親意識的體現(xiàn)。在現(xiàn)代的語匯中,我們還常常把祖國、江河、故鄉(xiāng)等等比喻為母親,實際是凸顯母親的親近與慈愛,弘揚母親特有的養(yǎng)育、保護的美德。我的一位已畢業(yè)的學生,她的博士學位論文便是以媽祖為中心,研究中國文化的母親意識。
作為讀書人,我是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對信俗文化,也多認為是迷信,予以排除。但是媽祖的形象,我總感到很親近,這或許是因為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母親意識”吧! 仔細拜讀英暎教授《媽祖圖像審美文化研究》,這種親近感更加強烈。書中用了很多圖像對媽祖的形象進行了文化解析, 其中許多圖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些解讀,也很有深度:“媽祖圖像,其實代表的不單單是一千多年前那位舍己救人的林默娘,而且凝聚著五千年渾厚、莊重的中華文化,有著中華兒女的智慧和勇敢的精神,有著千千萬萬天下母親悲憫慈愛的胸懷,凝縮成一句話,就是‘寬容的悲憫和莊重的理想’!逼鋵崳皩捜莸谋瘧懞颓f重的理想”也可以用來解釋碧霞元君、洗夫人、觀音等女神的造像,這些造像與媽祖一樣,已附加上中國人對母親的理想與追憶。
以圖像為視角研讀媽祖,以圖釋文,或以文釋圖,很有意義。我們稱古籍叫圖書。傳說圖書就是“河圖洛書”的簡稱。古人說,伏羲的時代,有龍馬從黃河出現(xiàn),背負“河圖”;又有神龜從洛水出現(xiàn),背負“洛書”。伏羲根據(jù)這種“圖”和“書”畫成八卦,就是后來《周易》的來源?鬃釉f過:“河不出圖,洛不出書,吾已矣夫!”傳說不是歷史,但傳說是歷史的產(chǎn)物。也許我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即在文字出現(xiàn)之前,圖畫和符號已經(jīng)作為傳播信息的工具了。我們倡導的“形象史學”,其目的便是強調(diào)把圖像作為史料,與傳世文獻比較互證,把歷史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示給讀者。
英暎教授的《媽祖圖像審美文化研究》一書,內(nèi)容質(zhì)樸率真,論述敦厚平實,版面圖文并茂,文字曉白流暢,非常值得一讀。茲綴數(shù)語,以弁其首。
孫 曉
2021年9月
目錄
緒 論 / 1
第一節(jié) 研究動機及目的 / 3
第二節(jié) 相關(guān)研究成果 / 5
第三節(jié) 研究范疇及方法 / 12
一、圖像范疇與概念的界定 / 12
二、研究方法 / 13
第一章 媽祖形象與圖像形制 / 17
第一節(jié) 中國海洋崇拜和海神形象 / 21
第二節(jié) 媽祖信仰與媽祖形象演變 / 28
一、宋代——神女 / 28
二、元代——護漕天妃 / 33
三、明代——女神之首 / 35
四、清代——圣母天后 / 38
五、現(xiàn)代——和平女神 / 39
第三節(jié) 媽祖形象演變與中國民間信仰造神規(guī)律 / 42
一、造神的寬泛性 / 42
二、造神的世俗性 / 44
三、造神的時代性 / 45
第四節(jié) 媽祖信俗圖像的形式與內(nèi)容 / 46
一、肖像式媽祖圖像的材質(zhì)與工藝 / 46
二、媽祖圣跡敘事式圖像的材質(zhì)與工藝 / 51
第五節(jié) 媽祖圖像與神職功能 / 58
一、護航 / 58
二、祖先崇拜 / 59
三、地方保護神 / 61
四、財神 / 63
五、婦嬰保護與送子 / 64
第二章 媽祖圖像衍流 / 67
第一節(jié) 宋元時期媽祖圖像的“寫真”表現(xiàn) / 70
一、宋元文化與媽祖圖像 / 70
二、傳世的宋元時期媽祖圖像 / 72
三、宋元時期媽祖圖像的造型特征 / 77
第二節(jié) 明代媽祖圖像的神圣性詮釋 / 79
一、明代文化與媽祖圖像 / 79
二、傳世的明代媽祖圖像 / 82
三、明代媽祖圖像的造型特征 / 86
第三節(jié) 走向概念與標準化的清代媽祖圖像 / 88
一、清代審美理念 / 88
二、傳世的清代媽祖圖像 / 88
三、清代媽祖圖像的造型特征 / 91
第四節(jié) 近代媽祖圖像的式微與變異 / 93
第五節(jié) 中國港澳臺地區(qū)與海外地區(qū)的媽祖圖像 / 96
小 結(jié) / 106
第三章 圖像中的媽祖服飾與相貌 / 109
第一節(jié) 媽祖圖像的服飾文化 / 112
一、宋代媽祖圖像的夫人服飾 / 113
二、元明媽祖圖像的天妃服飾 / 115
三、清代媽祖圖像的天后服飾 / 117
第二節(jié) 媽祖姿態(tài) / 126
第三節(jié) 媽祖圖像相貌的拓展意義 / 130
一、媽祖的年齡和面貌 / 130
二、媽祖的面色 / 132
三、媽祖與觀音的造型姿態(tài) / 134
第四章 媽祖肖像式圖像的多元觀看 / 137
第一節(jié) 媽祖肖像式圖像的組合形式與視覺觀看 / 140
一、肖像式媽祖組合群的組合方式 / 141
二、媽祖組合圖像的視覺觀看 / 150
三、肖像式圖像中的傳統(tǒng)美學觀念 / 152
第二節(jié) 媽祖肖像式圖像的性別身份與觀看方式 / 157
一、媽祖圖像與“符號身體” / 158
二、媽祖圖像身體性別與男性視角觀看 / 161
三、媽祖圖像性別特征與信眾心理需求的多重互動 / 162
四、媽祖圖像的社會性別 / 164
第三節(jié) 室內(nèi)媽祖圖像的神圣空間場域 / 166
一、圖像與“儀式空間” / 167
二、室內(nèi)過渡空間的虛擬功能 / 169
三、室內(nèi)“儀式空間”的采光 / 171
四、神像形制與神圣空間 / 172
五、媽祖神像與空間裝飾 / 174
第四節(jié) 室外媽祖圖像的公共空間場域 / 177
一、室外造像與自然環(huán)境 / 177
二、室外造像大小 / 179
三、室外造像的輪廓影像 / 180
四、室外造像的多視點觀看 / 181
第五章 媽祖圣跡圖圖像 / 183
第一節(jié) 媽祖圣跡圖圖像的敘事方式 / 186
第二節(jié) 關(guān)于“媽祖誕降”圖像的案例分析 / 193
一、敘事實踐及藝術(shù)價值取向 / 193
二、文圖關(guān)系 / 196
三、觀念變革 / 198
第三節(jié) 圣跡圖圖像在區(qū)域間的變異 / 202
一、湄洲島的漁女形象 / 202
二、霞浦松山媽祖圖像中的女英雄形象 / 204
三、閩南漳浦地區(qū)的媽祖宗親形象 / 207
第四節(jié) 莆田媽祖圣跡圖圖像中的雙重角色 / 212
第五節(jié) 媽祖圣跡圖圖像中的民間形象與官方形象 / 218
第六章 媽祖圖像的傳承 / 223
第一節(jié) 媽祖圖像的贊助者與制作者 / 225
第二節(jié) 媽祖圖像技藝的交流 / 237
第三節(jié) 媽祖圖像工藝的傳承 / 244
第四節(jié) 媽祖圖像藝術(shù)的保護 / 250
第七章 文化交流下媽祖圖像的演變 / 257
第一節(jié) 媽祖圖像模式化與權(quán)威地位的確立 / 259
一、圖像模式的合法性 / 259
二、圖像模式的權(quán)威性 / 260
三、圖像模式的穩(wěn)定性 / 266
第二節(jié) 媽祖圖像的流傳 / 269
一、媽祖圖像流傳的廣泛性 / 269
二、媽祖神像漂移的傳說 / 273
三、媽祖圖像流傳的雙向性 / 276
四、媽祖圖像流傳的向心性 / 279
第三節(jié) 文化視角下的媽祖圖像 / 288
一、馬特里夫旅游報告中的南澳女神插圖 / 288
二、《第二、三次荷蘭東印度公司使節(jié)出使大清帝國記》插圖 / 291
第四節(jié) 媽祖圖像的誤讀 / 296
一、圖像的誤讀 / 296
二、圖像的意義 / 299
第八章 現(xiàn)代媽祖圖像的形象符號編碼與意義建構(gòu) / 303
第一節(jié) 地域文化觀念中的現(xiàn)代媽祖造型 / 306
第二節(jié) 現(xiàn)代信仰觀念下的媽祖圖像造型 / 312
第三節(jié) 現(xiàn)代審美觀念下的媽祖圖像造型 / 317
第四節(jié) 現(xiàn)代文化心理觀念下的媽祖圖像造型 / 322
第五節(jié) 新時代媽祖形象的圖像建構(gòu) / 325
結(jié) 論 / 329
參考文獻 / 335
后 記 / 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