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奧威爾是英國著名小說家、記者和社會評論家,被譽為一代人的冷峻良知。《戰(zhàn)時日記》是奧威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所寫的書信和日記摘選。他以高超的敘述技巧和冷峻的視角,抒發(fā)了對戰(zhàn)爭的反思,披露了很多鮮為人知的內(nèi)幕,刻畫了群眾在戰(zhàn)時對各種事件的反應(yīng),以及普通人的境遇與命運,史實、思想與文筆并重。通過奧威爾的文字,我們能感受到人雖渺小如滄海之一粟,但與時代脈絡(luò)緊密相連,時至今日仍能夠給予我們鮮活的啟示。
致《黨派評論》
倫敦,1945年8月15日(?)
親愛的編輯們:
我一直推遲到今天才開始寫這封信,我希望能有一些確定無疑的征兆來表明工黨到底準備做什么。但時至今日一切尚不明了:我也只能就總體局勢進行評論了。為了看清楚工黨面臨的處境,我們必須考慮一下它取得勝利的背景。流行的說法是:所有我們?yōu)橹畩^斗的目標都失敗了,但在我看來這明顯是夸大其詞。經(jīng)歷六年的戰(zhàn)爭之后,我們還可以有秩序地舉行一次大選,攆走一個幾乎具有獨裁權(quán)力的領(lǐng)袖,這本身就說明我們通過贏得戰(zhàn)爭而獲得了些什么。但總的前景仍是夠黑暗的。西歐處于饑餓的邊緣。整個東歐都存在著蘇聯(lián)強加的所謂來自上面的革命,這種革命可能會給貧農(nóng)帶來好處,但預(yù)先扼殺了實現(xiàn)民主社會主義的各種可能性。在這兩個地區(qū)之間,存在著在各個經(jīng)濟領(lǐng)域造成深不可測的鴻溝的障礙。德國已經(jīng)被破壞到這個國家的人民難以想象的程度,它遭到的劫掠比《凡爾賽和約》之后更厲害,大約有200萬德國人被迫逃離家園。到處是難以形容的混亂人混雜而居,住宅、橋梁、鐵路遭到破壞,煤礦被暴雨沖毀,各種生活必需品奇缺,即使現(xiàn)有的物資也缺乏運輸工具。在遠東,成百上千的人如果報道屬實的話被原子彈炸成碎片,蘇聯(lián)也正準備在中國這塊肥肉上咬一口。在印度、巴勒斯坦、波斯、埃及和其他國家,一些普通英國人聞所未聞的問題正在白熱化。
英國自己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我們已經(jīng)失去了大部分市場和海外投資,1200萬噸海運的貨物沉落海底,我們的大部分工業(yè)已被無望地廢棄,連年處于這種情況之下,煤礦也連年減產(chǎn),生產(chǎn)的煤根本不夠用。擺在我們目前的最大任務(wù)是為抵抗來自美國的強大競爭而重建我們的工業(yè)、恢復(fù)我們的市場,與此同時,我們還不得不建造數(shù)以百萬計的房屋,維持超出我們承受范圍的武裝力量以保證我們不穩(wěn)定的石油供應(yīng)。我想,沒有一個人會奢望未來幾年是輕松的。但總的來說,人們投工黨的票是因為他們相信左翼政府意味著家庭補助、更多的養(yǎng)老金、帶澡堂的房子等,而并非出于任何國際性的考慮。他們期待工黨政府能使他們更有安全感,而且?guī)啄旰竽苁顾麄兩畹酶孢m,還有,當(dāng)前局勢的主要危險在于這樣一個事實:英國人從未理解到他們經(jīng)濟繁榮的源泉在英國之外。造成這一點的主要原因就是工黨本身的狹隘眼光。
昨天午飯時間,我在弗利特大街時,聽到了日本投降的消息。大街上一片歡呼聲,樓上辦公室的人立刻開始急切地撕碎舊報紙往窗外扔。其他人也有相同的想法,結(jié)果,在我乘巴士所經(jīng)過的大約兩英里長的路上,幾乎可以說下了場碎報紙雨,碎片落下時在陽光下閃光,而散落在人行道上的碎片已深及腳踝。這使我很惱怒。在英國,你連印書的紙都得不到,但做這種事似乎有足夠的紙。順便提一下,英國戰(zhàn)爭指揮部自己所用的紙比整個圖書貿(mào)易用得還多。
日本的迅速投降似乎已經(jīng)改變了人們對于原子彈的看法。一開始,與我談及此事的人或我在大街上聽到談起它的每一個人,都只是害怕它,F(xiàn)在他們開始覺得能在兩天內(nèi)結(jié)束戰(zhàn)爭的武器還有其他一些意義。有很多人猜測蘇聯(lián)是否也已擁有這種武器,也有一些地方要求英美應(yīng)將制造這種炸彈的秘密交給蘇聯(lián),這似乎過于信任蘇聯(lián)人了。
飛機去了又來,來了又去,每隔幾分鐘一個來回。這就像在一個東方國家,你以為已經(jīng)打死了進到蚊帳里的最后一只蚊子,可每當(dāng)你一關(guān)掉燈,就又有一只開始嗡嗡叫了。……只炸彈掠空而過時發(fā)出的聲音造成的騷亂就夠令人吃驚的了。整個房子都在搖,桌子上的東西嘎嘎作響。為什么在炸彈快落下來時熄燈,似乎沒有人知道。……昨天,在牛津大街,從牛津廣場一直到大理石拱門,街上完全斷絕了交通,只有幾個行人。傍晚的陽光筆直地照射在空蕩蕩的馬路上,在無數(shù)碎玻璃片上閃閃發(fā)光。在約翰·劉易斯店外,有一堆石膏服裝模特兒,非常鮮活,栩栩如生,看起來那么像一堆尸體,從稍遠處看,真會使人誤以為那就是一堆尸體。這就如在巴塞羅那看到的景象一樣,只不過那里堆的是被褻瀆了的教堂里的石膏圣人像。……此時常見的情景是:被整齊地掃成一堆的玻璃、碎石頭、碎石片,泄漏出的煤氣味兒,成群地等在封鎖線后的旁觀者。……無以名狀的人們四處游蕩著,他們都是因為延遲爆炸的炸彈從家中被疏散出來的。昨天,兩個女孩子在大街上叫住了我,她們長得很漂亮,只是臉上很臟:先生,你能不能告訴我們,我們在哪兒?……此外,倫敦大部分地區(qū)基本正常,白天每個人都很高興,似乎從沒想過將要到來的夜晚,就像不能預(yù)測未來的動物一樣,只要在陽光下有一點食物,有棲身之地,就滿足了。
喬治·奧威爾,英國著名小說家、記者和社會評論家,代表作有《動物農(nóng)場》《一九八四》《巴黎倫敦落魄記》等,他其以敏銳的洞察力和犀利的文筆審視和記錄著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被稱為一代人的冷峻良知。
譯者簡介:
孫宜學(xué),同濟大學(xué)國際文化交流學(xué)院院長,博士、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博士后合作導(dǎo)師。主要從事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研究、 一帶一路與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研究等,并主持中國大論壇西方近代思想文化經(jīng)典譯叢藝術(shù)與文明書系等大型系列叢書,已出版學(xué)術(shù)專著20余部,編、譯著50余部。
序 我為什么寫作 001
第一編 戰(zhàn)時日記
1940年 013
1941年 073
1942年 113
第二編 戰(zhàn)時通信
1940年1月8日 致維克多·戈蘭茨 171
1940年1月10日 致杰弗利·高爾勒 173
1940年3月8日 致D. H. 湯姆森 175
1940年4月3日 致杰弗利·高爾勒 176
1940年4月11日 致勒南·海本斯托爾 179
1940年4月16日 致勒南·海本斯托爾 181
1940年6月10日 致約翰·萊曼 183
1940年6月 致《時代與潮流》編輯 185
1940年7月16日 致吉姆斯·拉弗林 188
1941年1月3日 致《黨派評論》 190
1941年4月8日 致德艾爾沃斯·瓊斯 199
1941年4月15日 致《黨派評論》 202
1941年6月20日 致多蘿西·普勞曼 217
1941年78月(?) 致《黨派評論》:藝術(shù)和宣傳前線 219
1941年8月17日 致《黨派評論》 225
1942年1月1日 致《黨派評論》 237
1942年5月8日 致《黨派評論》:英國的危機 249
1942年8月29日 致《黨派評論》 260
1942年10月12日 致《泰晤士報》編輯 268
1942年12月2日 致喬治·沃德柯克 270
1943年1月3日 致《黨派評論》 272
1943年5月下旬(?) 致《黨派評論》 280
1943年7月11日(?) 致阿萊克斯·康福特 288
1943年8月24日 致勒南·海本斯托爾 291
1943年9月24日 致拉什布魯克·威廉姆斯 293
1943年10月14日 致菲利普·拉夫 295
1943年12月9日 致菲利普·拉夫 298
1944年1月15日 致《黨派評論》 300
1944年3月7日 致羅伊·福勒 310
1944年5月1日 致菲利普·拉夫 311
1944年5月18日 致H. J.威爾莫特 314
1944年6月28日 致T. S.艾略特 317
1944年7月14日 致約翰·彌德爾頓·莫利 318
1944年7月17日 致勒南·海本斯托爾 320
1944年7月18日 致利奧納德·摩爾 322
1944年7月21日 致約翰·彌德爾頓·莫利 323
1944年7月24日 致《黨派評論》 325
1944年8月5日 致約翰·彌德爾頓·莫利 331
1944年8月11日 致約翰·彌德爾頓·莫利 334
1944年12月15日 致弗蘭克·巴博 336
1944年12月 致《黨派評論》 338
1945年1月5日 致《黨派評論》 346
1945年3月17日 致羅杰·賽恩赫斯 353
1945年4月13日 致安東尼·鮑威爾 354
1945年5月11日 致莉迪婭·杰克遜 356
1945年6月13日 致F. J. 沃伯格 358
1945年6月 致《論壇報》編輯 360
1945年7月3日 致利奧納德·摩爾 363
1945年8月15日(?) 致《黨派評論》 366
1945年8月18日 致赫伯特·里德 374
1945年11月15日 致安索爾女公爵 3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