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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這個生長的動詞 讀者對象:詩歌愛好者
本書是作者2011年以來十年的詩歌選本。從入?谶@片土地輻射出去,本書的觸角力求伸向更廣袤的大地和遠方。共分為四部分,主要內(nèi)容包括:《霜降辭》《漲潮》《老槐樹:一條站著的河流》《葵:加冕》《楓葉陣法》《左臂上的村莊》《入海口之陶:他敘述》等。
自序
誰將成為這片土地上的證人
我眼中的大地,無疑是溫厚的。
無論是遍布她肢體的轍痕、鞭痕,還是造物深深淺淺的齒痕,無論東南西北,她都是作為母性的受難者匍匐于恒遠的天幕之下的。
灘區(qū)的大地,卻是一個負重又正在頑強生長的動詞。
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亦如這片土地上的蒼蒼蘆荻,從蓊郁蔥翠直到白發(fā)翻飛,最后又在人間銷聲匿跡。
如今,九個春秋已過,慈愛的母親,智慧的父親,也許,還在另一個世界春種秋收,而人間往事幾近成灰。
當我心碎,是因為這大地上的春天,太過強大啊——而種子們依然在夢中眺望,并積攢爆發(fā)的內(nèi)力!
你信不信,時間深處一定有一個做局的高手,在夢上打缺口?
他在你夢里養(yǎng)出花草,并叫醒每一粒麥子中躺臥的勞作者,給李子和桃花兒們?nèi)ι献铍S意的木柵欄。
之后,再讓春風撓出你深藏的不安與窘迫。繼而,夏雨和秋風搬來種子、糧食和酒。
那燈火闌珊之夜,大家都成了酩酊之人。
詩人,就是對這個世界深懷不安與窘迫的人;用偏旁部首的鋒刃解開心結(jié)并甘心來還愿的人;是執(zhí)著地在這暗夜里擎燈盞的人——他要以此為酵母去氤氳更深的永夜之黑。
心里那顆種子,也許很小就埋下了,熱愛一直在催生,直到有一天,那被滋養(yǎng)浸潤的葉芽沖出種皮如翅膀和鼓脹的風帆。從此,它們互相塑造和訂正,它們互相打量和依存。
應(yīng)該是這樣。
詩人身體里的燈盞,恰好碰到了暗夜的火,并有幸成為這片土地上,一小段時光的證人。
2022年6月28日
韓簌簌,女,山東東營人,教師,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楹聯(lián)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院山東作家班學員,山東詩歌創(chuàng)作委員會委員,東營市作協(xié)副主席。曾獲臺灣第八屆 “葉紅女性詩獎”,第七屆“萬松浦文學獎”,《詩歌月刊》首屆“DCC杯”全球華文詩歌大賽首獎,中國作協(xié)舉辦的平頂山“三蘇杯”全國詩歌大賽特等獎,中國詩歌學會舉辦的“詩光瀲滟民豐湖”詩歌大賽特等獎,《人民文學》“美麗武漢,幸福漢陽”征文銀獎,《詩刊》“美麗寧波·醉美奉化”春天送你一首詩二等獎,2013年被授予“中國旅游散文創(chuàng)作實力作家”稱號,系第二批“齊魯文化之星”。著有詩集《為一條河流命名》、《大地這個生長的動詞》。
卷一 低處的和聲
霜降辭 003
漲 潮 004
老槐樹:一條站著的河流 005
葵:加冕 006
楓葉陣法 007
左臂上的村莊 008
入海口之陶:他敘述 009
帶著河與?谝舻暮谔 010
罍,是父系時代的高人雅士 011
架屋河 012
復 姓 013
艱難的三角鐵 014
大風吹低黃河口 015
尋槐花不遇之斷枝篇 017
王硇村:古老的愛情是石碾上的青苔 018
立春書 019
蹲馬步的麥子 020
豆田:九月的油畫 022
濕地之新鮮的愛情 023
與一枝蘆花談?wù)劶拍?025
城市里那些會走的莊稼 026
一只灰鶴的難題 027
小鎮(zhèn)女人 028
槐花:仗劍的女俠 029
香山:香氣的配方 030
墓地·父親 031
一朵轟然炸開的菊,在塵世里舞蹈 032
槐:一曲純白的頌歌 033
以落花之名 034
槐花:信使 035
民豐湖 036
走過《詩經(jīng)》的黃河 037
草鞋記 038
絲綢志 039
卷二 偏執(zhí)的鶴頂紅
滾石日記 045
畫外音 046
玄武記 047
瓦缶說 048
大覺寺的鐘聲 049
你要找的人她早已不在 050
用一把紫砂壺把春天裝滿 051
春天,給你—— 053
紅娘外傳 054
一株榆樹的表情 055
我在西渚等你 056
楹聯(lián)們 058
譬如古陶 059
黑澤明之夜 060
倒春寒 061
田畝辭 062
世界有一刻也會安靜下來 063
乖,阿黛爾 064
一杯茶的前世今生 065
稻粱辭 066
火車根 067
生活就是紅豆包 068
失眠癥患者 070
春野·桃 071
我是春風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后一筆債 072
牡丹祭 073
玄幻辭 074
比目辭 075
你欠我一場盛宴 076
冠冕辭 077
潑墨記 078
海 棠 079
梵婀玲,請接住這場了猶未了的洪水 080
卷三 行囊里的蹄聲和雁鳴
太行余脈之門頭溝 087
秦嶺紀事之戈壁母親 088
河西走廊筆記 089
塔爾寺,眾佛落座 090
懸臂長城 091
嘉峪關(guān)記 092
戒臺寺 093
鹿門山:在一幅山水畫里安居 094
霧中石林 096
雞鳴驛:一封寄自秦時的信函 097
永定河:棋賦 099
在三峽 100
云臺天瀑即景 101
萊蕪行紀之香山石壁 102
藏鄉(xiāng)青稞酒鎮(zhèn) 103
鸛雀樓上大風吹 104
鍋莊舞步里的青海藍 106
祁連草灘 107
海西壁畫記 108
大師宗喀巴 109
穿羽衣的茶卡鹽湖 110
泉城詞典:春到千佛山 111
大明湖·清波誤 112
黃鶴樓:一座樓的眉批與標題 114
古運河:一千四百年前的一場大水 115
宜興,以茶的名義 117
貴德黃河 118
冊頁濟南 119
驪山腳下閱兵馬 120
觀壺口瀑布 121
風過喜馬拉雅 122
開封吟 124
長安在上 125
鸛雀樓:一支來自前世的箭鏃 127
在趵突泉 129
武漢三鎮(zhèn),一面上好的古琴 130
北京地鐵——風樣的男子 131
出東門記 132
萊蕪行紀之香山樂隊 133
沿著一尊漢闕回家 134
周莊,華夏宣紙上的那一縷水墨 140
金山嶺:誰的脊梁,誰的骨頭 145
卷四 誰將永立在象形的書冊里
春秋辭 153
沉默的《論語》里有一把明晃晃的戒尺 154
有關(guān)王之渙:一粒詞語的緝拿手記 155
山間書院 157
一條游過楓橋鎮(zhèn)的魚 158
走在隆中的青石板上 159
新生代 161
筆墨辭 162
大 風 163
詩人與墻 164
紙上漢中 165
五丈原祭 166
蘭亭的靴子 167
季節(jié)與時序 168
醉臥在《珊瑚帖》中的米芾 169
刀 客 171
武陵春·空杯 172
一首詩歌的誕生 174
留侯張良傳 175
定軍山:信札 176
與諸葛先生談?wù)劷缴琊?177
過孫臏書院 179
滄海不過酒一斛 180
江山與畫屏 181
山水冊頁 182
杜甫:一部溫厚峭拔之書 183
誰曾用奏折調(diào)整一個時代的準星 189
后記 難產(chǎn)的“大地”和執(zhí)拗的“胎動” 193
卷一 低處的和聲
霜降辭
落葉紛飛,河堤的柳樹
終于到了斷發(fā)的時辰
蠟梅,將一個冬天向春天的邀請函
散養(yǎng)在枝頭
這是春天早就草擬好的戰(zhàn)書
在我們看不清彼此的時候
春風微醺,骨骼松軟
他們,曾經(jīng)綠得
多么掏心窩子
漲 潮
我相信那些口含種子離去的親人
都已經(jīng)深入根莖的內(nèi)部
所有的暗物質(zhì),都霸氣深藏
特別是在春天,青草一磨牙
他們就密謀一次槐花汛
人間,就漲一次潮
潮漲潮落
他們無非
是想借著水勢
重來這人間的莊稼地
再走一趟
老槐樹:一條站著的河流
你有沒有見過一條站著的河流
曾以一棵槐樹的姿態(tài)
帶著鄉(xiāng)音,帶著樹根下那一捧黃土
帶著一個地區(qū)漫漶的流民史
順著一條大河的走向,一路向東?
在入?,在每一個黃河人身后
都站著這樣一株古槐:
刻著舊姓氏,刻著祖宗牌位的槐
帶著一代又一代人的血氣
從此落地生根。所以在黃河口
翅堿蓬們才如此有血性,葦荻們才如此潑辣
此去六百載,風霜兩相隔
老槐樹啊老槐樹:那在你的帽檐下邁出第一步的
哪一個才是我的先人?
在根系遍布的華北大地上
哪一條溝壟邊,埋著他們還沒有被驗明的真身?
葵:加冕
葵花,站在溫帶的地平線上
我圓臉的王,站在魯東的大平原上
站在旌旗獵獵的夏日長風里
青銅的盾牌后面,是隱隱的宿命之河
王,要多少匹黃綢緞才可以
為你剪成這些滾動的流蘇
要多少堆木柴才可以
集聚起這樣灼人的煉獄之火
在入?冢瑑H用一個太陽給葵花加冕
是遠遠不夠的
我要調(diào)動十萬畝河灘
十萬畝海水,連同十萬畝新淤的土地
一同為你擂鼓,搖旗
吹響追命的號角
楓葉陣法
在山路的拐角,楓葉們站成序列
是為迎賓?這只是表象
我相信她們正專注做一件事
就是把大地的綠汁液
悄悄加工成秋天里的血紅
正如這澗底垂釣之人,終其一根長竿
只為等待一條魚,游進生命
左臂上的村莊
我看見大地的腮紅在色塊的起伏中
隨季節(jié)光影變幻
我看見在大片玉米地中間
一些叫村莊的庶子,都有一束野稗子的秋天
可是抱歉,我只是一截慢軌
我回溯在既定的軌道里
在祖國的新快線,在遠郊干裂的河床
隆隆開過
曠野之上,你們緩慢又多么馴良
你們以牛羊的形式,被祖國放養(yǎng)
可是我有罪。正是我
驚飛了安臥在草叢中的故鄉(xiāng)
入海口之陶:他敘述
先民們逐水而居
陶也逐水而居。糧食、蔬菜和魚們
在水邊各安其命
因為寂寞,種子們也習慣于按兵不動
走得太累了,停下來歇一歇——
陶,就成為站著的水和土
在入海口
那些散落在河灣深處的墾荒人,都是誰?
是那些最早以土著的方式留下來
并恰恰是為了侍奉這些種子
及其后世子孫
跟陶們一起另立門戶的人
在每一個黎明和黑夜的拐彎處
你彎曲的脊梁都以弓的姿勢,負艱承重
在陶盆與人面魚紋的抵牾中
一幀幀拓片層疊成一部繁衍常新的歷史
一列列水和土,正迤邐前行
帶著河與?谝舻暮谔
黑陶,該有多么內(nèi)斂的性情
病黃黃肌膚的底坯
如何能在火的調(diào)教下變成黑臉的硬漢
抑或是周身光潔、腰身挺拔的靜女?
它們草本的核,是怎樣被一束束光芒解救?
三角洲之上,遠有龍山脈系的磨光黑陶杯
近有佛頭寺村的黑陶精工
不管是民間,還是皇家的背景
都歸一條大河掌控
帶著河的口音海的腔調(diào)的黑陶
絕不只是戴鎖含玉而降的儒士靜女之風流
如今,你敞著被浮雕或鏤空的身子
古樸高貴的青光
在多維的空間里
領(lǐng)受電光石火的規(guī)正
正如我們被反復篩選壓濾的一生
誰沒有經(jīng)歷漫長的修坯磨光過程?
誰沒有苦等過上窯出窯的那一天?
罍,是父系時代的高人雅士
如果白瓷是光派來的
那黑黑的罍,就是暗夜指給人間的守護神
起于民間,漸生翼翅
帶著薄脆鳥鳴的混響
暈染過水墨的罍
多么像先民黝黑的臂膀
你有華夏族人的親淳和樸厚
內(nèi)斂時是糧食和水,外向時是酒
你們曾率先合成新石器時代的兩只腳
你們摶土就是號角,濤聲即是和聲
你們生來沉實,混沌而有骨頭
所以我相信,上蒼給予神獸的獠牙
其實和面壁的達摩是一樣的紋理和血統(tǒng)
我相信你黑陶濃縮的底片上
仍可以還原出心中的菊花黃、葡萄紫和榴花紅
架屋河
在陳莊,如果平原
把自己豁一道深深長長的口子
東西走向,那就是架屋河
架屋河邊,小路是村莊遺落的帶子
籬笆是村莊翻茬的須髯
多少春耕秋種里,顫巍巍的老房子
長出腰肢細軟的炊煙
我決意以星座來為你們命名:
牛郎星、織女星,花開北斗
你們各自,占據(jù)一方好水土
我結(jié)圓圓的小花鼓,你開紅紅的小花
粉嫩的口唇,舉起朝天的喇叭
復姓
沿著經(jīng)緯線
數(shù)不清的大雁,在命里覓食
適當?shù)臅r候
他們會把一個三角洲
裝進嗉囊?guī)ё?
那時候,會有數(shù)不清的三角洲
在他鄉(xiāng)橫空出世
看啊,漣漪所到之處
領(lǐng)地空前
我把云頭壓了壓
我拍了拍翅膀
艱難的三角鐵
在東營,這里的海不開花
只是把一床又一床的大棉被
向天邊鋪開
落日如滾雷
那個在海風里白發(fā)翻飛的老婦是我們的母親
那些挖沙蠶臉膛紫紅的女人是我們的姐妹
她們拖著沉重的網(wǎng)袋
仿佛拖著一片大海
在海邊,她們與一條河流交換密碼
她們替幾十歲的老槐樹在打尖望風
直到一群人,在逆光里走成剪影
這里的河,定然沒有浮夸的叫喊
只在從容中生出靜,生出一顆撲向曠達的心
你們說,一條河沿著時間和空間行走的痕跡
可否算一個時代的濃縮?
我們無法留住一條河億萬年來的波光片羽
我們只能在一滴水、一寸土
一株鉆出地表急著張望世界的青草上
去指認和尋找她
大風吹低黃河口
這是一個講究排場的國度
白花花的葦荻,推進如暴兵
大風揚起唐人的裙裾和戰(zhàn)旗
那么多威嚴的儀仗等在殿外
甘愿候場的鸛鳥,終是一撥又一撥
是誰,預(yù)設(shè)的舞榭歌臺
讓一只白鸛,翼下生風?
面對左肩與右肩失衡的大河
一座木質(zhì)碉樓,在低處被扯彎了腰身
又很快被不明身份的流水帶走
就像此刻此地,在黃河口——
所有的熱血,都已經(jīng)懸置成空
所有的鸛雀背著所有的大風
所有的大風正沖破所有不合作的籠子
沒有誰能獨自擁有一條河流,就像這個早晨
我只是抓住了一小塊時間的鬃毛
那條大河就輕易地轉(zhuǎn)過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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