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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鯨航美文精選集 讀者對象:青少年
本書分為卷一和卷二兩冊, 卷二為本書, 名為《心有少年, 梨花勝雪》, 表達出作者對青春的守望, 對成長的祝福的思想情感。作為新概念寫作大賽一等獎的獲得者, 云鯨航的散文具有文筆優(yōu)美流暢, 情感真摯而充沛, 是青少年提升閱讀水平和寫作技巧不可多得的閱讀范本。本書還特別收錄了作者獲獎的系列作品, 以及收錄進教材和考試試卷的系列作品, 為青少年語文學習提供素材。
暮色晚星,給你的光 親愛的鯨寶:
封閉中的疫情三年總算過去了,你還好嗎? 我在故鄉(xiāng)養(yǎng)病,身體的病和靈魂的病,都在這些流逝的時間中漸漸平靜。總算恢復了些力氣,就想跟你說,大難小難都會過去的,及時翻篇,不要惦念、溫習那些痛苦。一切會往好里走的,我一直都這么覺得,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記得疫情還在城市里發(fā)生的時候,我的村莊仿佛處在另一片平行的時空中。孩子依然在路上蹦跳著,踢著石子,采摘入秋后成熟的瓜果;老人或獨坐家門口,或三三兩兩在樹下攀談,天冷后的陽光像綿羊湊向他們。 我一個人常沿著村子里的小路走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在尋找著逝去的記憶,覺得再走下去可以回到年少,在過橋時往溪水中一看,就能看見自己的少年模樣。這樣的感覺,仿佛一朵云回到一滴水里,仿佛一棵樹回到一粒種子里,一切在往最初的美好而去。 天色將晚,倦鳥歸林,山川草木都逐漸隱沒在暗中。這些年,城市化進程正不斷加快,離開村子的人越來越多。我有時看著村莊空得像一件陳舊的容器,裝著四季的風雨和少數(shù)人的夢。已到了點燈時分,眼前有燈光閃爍的屋子屈指可數(shù),越往靠山的地方走,燈火越少,再走幾步,竟看不到一絲光了,只有老房子一間挨著一間,如同老人一個牽著一個,在茫茫的夜色中守望著什么。 荒野無燈,我的心生出了陣陣冷風。環(huán)顧四周,能撫慰我的是來時路上一排屋宇中亮燈的那一間。當我走近,細細看去,一盞臺燈下有一個初中模樣的少年正伏案讀書,他的父母不在身側(cè),似乎在更深的屋里搗弄著鍋碗瓢盆。我凝視著眼前的一幕,少年凝視著書里的世界,他那么自律、專注,以至于我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他都沒發(fā)覺。那盞燈發(fā)出的白光,猶如白色而溫柔的焰火,在這黑夜中燃放著,是那么的美麗,照亮了他的遠方,也給屋外的我?guī)砹藴嘏拖M? 我的遠方也曾被一縷光照亮。先是流星帶來了一縷光,在初三那年黑漆漆的路上。晚自習剛結(jié)束,大家歸心似箭,紛紛從車棚里拎出自行車來,響亮的車鈴聲像黑夜里的一首歌回蕩在略顯得冰涼的空氣中。年少總是有一股不服輸?shù)膭艃,我一馬當先沖出人潮,騎在了隊伍的最前邊。 道路的前面沒有一個人,我迎著無邊的遼闊和寂寥往前,冷風吹我的臉,有些生疼。上橋的瞬間,忽見一顆流星,它拖著明亮的尾巴,迅疾地落下。這是我人生看到的第一顆流星,它落到了何方,仿佛是距離村莊二十公里的城區(qū),那里有高大的樓層建筑、開闊的柏油馬路、公園、圖書館、大型超市、游樂場,更重要的是有我未來期待的高中。流星落下的地方也落著我的夢想,我想到那里去。 后來,我來到了城里的高中,理著寸頭,穿著滿是褶皺的舊衣服,提著大袋的行李,混跡在人海中,一眼就能被人辨認出鄉(xiāng)下人的身份。家里條件有限,母親曾給我買過款式過得去的衣服,是“山寨品”,我很少穿。同學別有用心的目光是一方面,怕新衣服起球或穿舊是另一方面,我也習慣穿著校服穿梭在學校內(nèi)外的日子,仿佛烏鴉一樣不被人注視,變得安全而自在。在那機械而匆忙的三年時光里,支撐我熬過春夏秋冬的是黃昏將盡時的暮色,那是照進我生命深處的光。 每次我從村口坐上大巴車去上學,都在周末的傍晚。在車上常常碰見一個男生,是年級上的學霸,他即便不說話,也不會隱沒在人群中,那副氣宇軒昂的模樣總使他熠熠發(fā)光。男生戴著白色耳機,側(cè)著頭看窗外的景色。而我也只是車廂最后面的角落里靜靜看著他,從未跟他說過一句話。 車開到長樂城里需要在一個路口拐彎,拐彎的瞬間,我總會看向那一條筆直大道鋪往的遠方,綿延不斷,宛如一條望不見盡頭的河流。在道路和天空交匯的地方,彩云如夢,落日好像一張烙得五分熟的圓餅逐漸掉進夜晚的口中。我想多看看它,它落下的地方仿佛是我的下一站遠方。而隨著大巴車拐彎過來,金光一甩,落日就與我失散了,城市的夜色向我撲來。 印象最深的一次暮色,是高考前開始放溫書假的傍晚,我收拾好歸家的行囊,在城南等待去鄉(xiāng)下的客車,夕陽將這世界照得無比璀璨。好不容易擠上了車了,剛抬頭,就撞見那張清秀而熟悉的臉。這次,我竟然與學霸坐在一起。三年來我未曾跟他說過一句話,而這次我開口了,叫他的名字,說起對他的崇拜,而他也異常謙遜,和我聊他的日常,講他夢想的大學,之后輕聲問我是那個年級上作文經(jīng)常被印成范文發(fā)到各班的同學嗎?我詫異又羞澀地點頭。原來這三年,我們雖然是在各自的軌道里活動,卻都早已熟悉彼此。那一刻,暮色涌進車窗,照亮了所有人的臉。年輕的他,面龐被夕照浸染,連笑都是金色的了。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更遠的遠方。 客車沿途一站一站停下,最終也放下了他。暮色逐漸閉合,只剩幽微的一縷光了,仿佛從黃昏中告別的人衣上扯下的絲線,在風中飄蕩,一轉(zhuǎn)眼,又統(tǒng)統(tǒng)散往天涯海角,找不到了。夜色圍了上來。 但一瞬間的燦爛,卻在我心底留下了永恒的光芒。 多年之后,我參加過大大小小的同學會,看到每個人都在老去,眼里放不出光,臉上也不見少年氣。大家不再談論夢想,置身在庸常的生活當中,過得跟父輩極為相似。西西弗斯推著宿命的巨石,一次次往下,又一次次向上,無止盡地重復。我心底會生出莫名的悵惘,為他們,也為自己逝去的青春。 而下一秒,眼底又浮現(xiàn)出那些年自己所見的光,來自流星,來自暮色,來自那一張張少年的臉。多少年過去了,那些照亮生命的光芒依然拓進我的腦海,每一縷都仿佛儲藏在琥珀中,洗也洗不掉。讓我深知在青春的鵝絨幕落下之后,自己仍可去尋找無限的可能。 只要暮色仍在,星辰仍在,我們?nèi)钥扇ふ乙豢|光,前往被這縷光照亮的天地。 我們的臉龐在這縷光里,也依然有著年輕時的棱角,泛著更燦爛的金光,而一身白衣同樣在風中瀟灑飄揚。所有的明媚不曾失去一絲一毫,每個人都還是那么完整、鮮活。 寫下《你如星河,此生遼闊》《心有少年,梨花勝雪》這套書,就想保存這些過去的時光,讓心里的少年不老,也不死。不論后來的我們遇到怎樣的困境,翻開書,少年都在這里,給我們不息的愛和光芒。 黑暗中,愿你持內(nèi)心的火焰,往前。 與驚鴻翩然起舞,與夏花同絢爛!
云鯨航 于長樂山海間
云鯨航,青年作家,大學講師,博士研究生。魯迅文學院第四十二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福建省作家協(xié)會兒童文學委員會委員。已出版《人生海海,素履之往》《白馬少年,衣襟帶花》《微甜》等十余部個人圖書作品。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北京文學》《十月》《詩刊》《光明日報》等報刊,多篇文章被《讀者》《意林》《青年文摘》等雜志轉(zhuǎn)載,并被改編為全國各地中學語文考試現(xiàn)代文閱讀試題。曾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大獎、揚子江年度青年散文詩人獎、福建省啟明兒童文學獎、福州市政府茉莉花文藝獎、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等獎項。
◎ 第一輯 我有所念,皆為星河 ◎ 002 住在父親的心上 007 站在臺風里的爸爸 014 那封信里只寫著五個字 022 我要背起你,成為你的全世界 027 翠色時光的惦念 032 寂夏 045 世間滋味,我已太早嘗過 053 青春是顆憂傷的子彈 061 遠去的墨香 066 親愛的小貓 074 溫故,待春風 079 尋貓記 ◎ 第二輯 孤獨深處,亦有微光 ◎ 090 我沒忘記你的名字 096 你是我永遠回不去的夢 104 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111 有顆橘子永遠十七 120 我來自曾經(jīng)的你 135 舊時光里的男孩 140 小夏天,十七歲 150 少年的雨天 155 來自星星的你 160 像個孩子 164 荒原 168 樹下的時光 173 十九歲的最后一天 ◎ 第三輯 人生遼闊,自在前行 ◎ 180 歷歷萬鄉(xiāng) 184 螢火少年 188 星空 191 人生海海,素履之往 195 鐘聲下的枕眠 203 一身是月 209 刻在心底的山川和星辰 214 鼻尖上的普魯斯特 220 雪城 225 骨頭里的鐘聲 233 只此青綠 246 換季 254 臉 271 身在美中 279 衰老是列將到站的火車 290 歲月極美,你要歡喜等待
《心有少年,梨花勝雪》 目錄 ◎ 第一輯 少年溫柔,與花同眠 ◎ 002 我們的青春長著風的模樣 009 提燈照荷遠,少年已乘風 015 曾是白馬少年時 020 時光是座易過敏的花園 025 夜晚的獨舞 031 時光里消失的蝴蝶 037 風若年少的回聲 044 走廊上的時光 049 住在聲音里的彼得·潘 055 向前跑,冥王星 063 別讓他們只跟神說話 069 再見,黃昏里的男孩 075 騎歲月的風捉一只溫柔的蜻蜓 ◎ 第二輯 告別的話,請風轉(zhuǎn)達 ◎ 082 睡在回憶里的海 089 千百個少年,千百個明天 096 那些夏天像青春一樣回不來 104 閃光的啫喱 109 就像春天的花要跟春天說再見 114 年少的水花永遠蕩漾 121 鯨魚男孩 127 離開時,才知時光深情款款 133 風是一位老朋友 140 等彩虹的人 146 海邊的吉他 154 少年心底睡著一顆星 163 再見夏天,再見少年 170 心有少年,白衣勝雪 ◎ 第三輯 云來云去,一期一會 ◎ 178 櫻花少年 184 你肩上的風 189 梨花無言只顧白 195 煙花渡口 201 緣淺緣深,如溪如河 206 等我成為英雄那天 215 你的喜歡,我會記得 222 你用校服的裙擺跟我說了聲再見 226 想給你寫封長長的信 232 做你的歌頌者 239 春風吹啊吹,花鴿子舞啊舞 245 愛過你,是春天的幻覺 翠色時光的惦念 在秋天還沒到來之前,我異常喜歡榕城的夏天。 那時天空湛藍,如同沒有劃痕的藍玻璃,樹葉泛著鮮綠的光澤,日光灑透城市里所有的馬路、街道和樓房。中午時分,室外走動的人很少,蟬聲在安全網(wǎng)外的某個陰涼枝丫上叫嚷,像清晨耳邊聽到的小販沿路豆?jié){油條的叫賣聲。一些孩童會很早起來,拿著搪瓷杯子匆匆下樓,空氣中傳來杯盤交錯、鞋子摩擦地板的聲響。 當然,這些場景如今已不多見,形同舊照片一般貼在斑駁的墻角,照片邊緣微微卷曲。還有更多遙遠的事發(fā)生在多年以前這座城市的夏天,比如露天電影、戲臺、拉拉車、兩毛錢的冰棒、蒲葵扇、對弈、鐵窗和玻璃彈珠。 時代以進步的理由拖著城市前行,在文明而淡漠的車水馬龍中行走的人,主動也好,被動也罷,都被這個世界無時無刻改變著什么,直到某天一場深睡醒來后自己終于認不出它來了。 而現(xiàn)在的我真的越來越認不出榕城了。它不再像從前我所懷念的那位女子,可心近人,有林徽因那般的音容以及冰心一樣清澈的愛。在模型、高架橋、流水線、巨型積木橫跨的現(xiàn)代規(guī)劃中,它和別的城市越來越相像,但細看卻又不像任何一座城市。 常常想起過去的榕城,心里安放的這座城市還亦如當初那般素樸清淡,有南方夏日雨水的味道,茉莉的香氣和湯面里稀少的蔥花。那些炙熱而明媚的夏天仿佛只有夜間可以允許我們成為室外游動的魚群,在靠海襲來的海風中卸下一天厚重的腥味。一些名叫蜉蝣的昆蟲,在低空中成群結(jié)隊,微綠和淺黃的身軀時常闖入眼中。裝空調(diào)的人家那時極少,暑氣在海風吹拂下依舊不減,環(huán)繞在廠房和廉租房的間隙中。沒有卑微和偉大區(qū)別的歲月,乘涼在同一片星空下,扇涼的工具一致用的是稻稈黃的蒲葵。 我們家那時房子小得像個密封的盒子,父親洗澡時便站在自家門外,準備兩個臉盆,光著膀子,下身短褲,然后拎起盆,從頭澆到底,英雄一般的形象。晚飯時分,家家戶戶幾乎都會在面前擺上一張小桌子,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吃什么自然都會被鄰家看到,他們還會手托著碗筷,在上面放幾塊香肉、花蛤或者絲瓜片端來端去地招呼。而我總喜歡吃幾口飯就看看屋頂,低矮的青磚瓦礫之上,蝙蝠總在幾家屋檐之間飛來飛去,不時又朝著高空沖去,不見蹤影,像一架架小型的滑翔機。我對飛翔的最初渴望便來自這兒。 那時,梔子常開著,瓷白小花若月光點綴在枝杈間,飽滿垂下,風中是撲鼻的清香。鄰居阿婆是個很慈祥的老人,但講起故事卻常是令人驚悚的那類。鄰里的一群小孩和我一樣正是處于少年的好奇時期,便常常托著腮幫聽阿婆的鬼故事,入迷了,皆緊緊抱團,嘴中唏噓,更有甚者半夜竟不敢起身如廁。阿婆聲音蒼老低沉,搖著蒲葵扇說,在城東有片桃園,“文革”時一個女教師在那里上吊了,那女子平日喜歡穿素白旗袍,愛唱閩戲,死后人們從園邊走過,常聽得風吹草動間傳出女子吟唱的細碎戲詞,停下一看,見得一白衣女子飄來,一時間撒腿就跑。阿婆中間喝了一口茉莉花茶,臉頰上的皺紋舒展了一下便又聚攏,像星空下歲月流淌的河流,而我們便那樣驚心地坐在河流中間的船上,隨風輕輕搖動。 母親飯后若是清閑,就會領(lǐng)上我來到巷口,和一幫姊妹叔舅圍圈湊撮兒,聊著彼此家中雞毛蒜皮的種種事兒,或者圍成一桌在昏暗的路燈下打麻將、玩撲克。母親那時是很時髦的女人,做了一頭長卷發(fā),風里一翹一翹的,像一只花貓,不過也招惹來了不少賞花的蚊蟲。母親打牌的時候,我特別希望她能贏錢,這樣她就會高興而大方地帶我去路邊吃魚丸、扁肉,或者再到冷飲店里給我買酸奶味的雪糕,我一口一口慢慢舔著,珍惜著母親來之不易的好運氣。因為多半她總是輸,頭發(fā)翹得一把高,血本無歸,星光黯淡。 現(xiàn)在很多記憶都被越來越強大、越來看不清楚的現(xiàn)實世界清除殆盡。整日亢奮的大型吊車吊走了很多過去,現(xiàn)代化的大樓、工地、喧囂、焦躁和冷漠浪潮般席卷而來。以前看一部電影,男主角抱著女主角說我愛你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看到了永恒。而現(xiàn)實里很多事物并不會永恒,或者也只是短暫的表面的永恒。即使哪天我再站在舊地之上,也見不到故人舊景了,榕城都變了。 事隔多年以后,我才想到那個在東城桃園死去的女子一定是寡歡之人。她被俗世誤解了一生,死后依舊寂寞得如同高懸的白霜,便也像極了回憶中美麗的榕城,踏著輕紗綠裙?jié)u行漸遠。 夏天路過了那座城市,年華漸漸路過了我們,只是那些時光中惦念的記憶在心中放也放不下了。它們都還像歲月里那棵滿樹青翠的榕樹,風里招搖著葉子,沙沙地響。
來自星星的你 十七歲的你,此刻過得好嗎? 是不是時刻還在被地球上的大人摧殘,被他們教導、要求與無端責備?是不是想坐上一艘宇宙飛船,回到自己設(shè)想過的那個遙遠而美好的星球? 十七歲的你,還喜歡啃手指、喝可樂、吃街邊的油炸食品,把校服褲腿改小、穿顏色鮮艷的鞋,上課梳頭照鏡子、玩自拍、看抖音、發(fā)微博,被抓到挨批后就吐著舌頭,說大齡未婚的班主任真像滅絕師太……如果真是這樣,你的世界注定與成年人的世界不一樣吧?
十七歲時的我,和你們一樣,時常發(fā)呆走神兒,熱愛小清新,喜歡跟大人對著干。每天都想和親愛的小伙伴跑到教學樓的天臺上吹風,看夕陽帶著我們金色的年華徐徐地往下掉。我們扶著欄桿,頭發(fā)在風中飛舞,卻始終沒有被吹離繁蕪的日子。我們是一簇簇飛不起來的蒲公英的種子,做著一個個飛翔的夢。 有時手里拿著筆,筆尖停在課本上的經(jīng)緯線、洋流上沒有力氣再畫下去。高高的書堆前面是班主任終日激揚高亢的聲音。我們在底下分享課外書,為一則笑話憋紅了臉,最后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身旁的同學,有的在畫隔壁班女生胖嘟嘟的臉,有的好像睡了很久,哈喇子流了滿桌子……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卻筑成一堵透明的墻。十七歲的我們都在爬墻,想從空虛無聊的時光里脫身離開,爬到墻頭時,卻發(fā)現(xiàn)墻外的世界依然如此。
喜歡午后清閑的時光,遠離教室和課本,趴在青草地上像一只發(fā)霉的襪子,曬一會兒太陽。陽光從腳趾照到額頭上,時間柔軟得像風一樣撫摸我們的身體。操場上有高年級的體育生在訓練,清爽的短發(fā),修長的四肢,好像是從湘北高中里跑出來的少年。一些情侶走在林蔭路上,手一會兒牽上,一會兒又分開。 遠處是附近的民居,灰色的水泥房,有兩層三層的,比起學校高大的行政樓來好像是貧民窟。十七歲的我們也是貧窮的,沒有工資,沒有補貼,只有作業(yè)、考試成績和空空的理想。當然,可能也會遇見一份懵懂的戀情。
十七歲的你,喜歡過別人或者正被別人喜歡嗎?他一定長得很帥,穿白色的襯衣,劉海略長,正好搭在睫毛上,鼻梁高高,表情冷漠不愛笑,但笑起來的一瞬間迷倒眾生。你看見他的第一眼是不是心就怦怦跳個不停,氣都喘不上來,好像自己要死了?
要到他的手機號碼,偷偷給他發(fā)匿名短信,寫些偶像劇里的臺詞,被當成精神病人也不在乎。故意坐到他的左邊、右邊、前邊、后邊,只要他的身邊有空位置就坐過去,期待他會用胳膊肘碰你,期待他會跟你說“你好”或者“喂”,像一顆衛(wèi)星一樣不辭勞苦環(huán)繞著他旋轉(zhuǎn)。 有時你爭取到和他獨處的時光,卻始終一言不發(fā),喉嚨里好像被海綿堵住,假裝撿筆帽兒的瞬間又瞄一眼他的臉,心都醉了。十七歲,我們身上總有一股股傻傻的勇氣,不斷流出,莫名其妙。
十七歲,很希望有一個人會送來自己喜歡的禮物,在中秋、國慶、圣誕、元旦、春節(jié)、勞動節(jié)、兒童節(jié)或者光棍節(jié),寄來一包糖果、一張賀卡、一個公仔、一盒CD,或者在你的抽屜里偷偷放進一本畫冊、一張海報,或者一封親筆寫下的信,即使字跡潦草,不寫“喜歡”“愛你”,你也會異常高興。你會抱著禮物甜甜睡去,在夢里都會幸福微笑。十七歲的我們并不貪心,只是期待有人關(guān)心自己,能關(guān)注、理解、喜歡自己。
十七歲時,你一定做過很多夢:長成楊冪、劉詩詩的樣子,嫁給劉昊然、易烊千璽那樣的男生;做一個旅行家,跋山涉水,環(huán)游世界;變得很有錢,買下一大棟一大棟的房子建成動物收容所;擁有無限的智慧,造出飛向其他星球的飛船,或者坐上哆啦A夢的時光機去往已經(jīng)遙遠的小時候,留著童花頭,穿著小碎花連衣裙,再趁大人不在,穿上媽媽的高跟鞋,滿世界跑。家門口的芭蕉在風里吹著,向日葵在太陽下?lián)u頭,老人們在翠綠的榕樹下,拿著蒲扇“啪啪啪”扇個不停。 我能想象你描述夢想里天堂的樣子,手指點著一個一個的遠方,抖動的指尖上綴著顆顆星辰。你傻笑起來,表情是那么執(zhí)著、認真。
“只有看見天空,張開的翅膀才有飛翔的勇氣。” 你抬頭看看高空,云朵飄往日落的地方,一些白色的羽毛灑下來,落在鼻尖上,微微地發(fā)癢。你們曾經(jīng)和我說過的話,指給彼此看的遠方,都像黑暗中一個發(fā)光的路口。 十七歲,清晰的光線繞過手指,穿越樹梢上稀薄的云煙抵達盛夏的天空。眾荷喧嘩,尖尖的花苞向上伸吐,似乎是夢想盛開的象征。 曾經(jīng)無限希冀著六月快過去,像長長的腳趾甲,沒有一絲猶豫,要把它剪掉,F(xiàn)在看見教學樓里高年級學長學姐撕裂的書頁、漫天紛飛的試卷和樓前一排排被時間燒紅的鳳凰花,那一朵朵烈焰般的顏色,仿佛生命的底色,跟隨著操場跑道上遠去的白襯衫一點一點燃燒。你突然向往著下一個六月,跟自己人生的轉(zhuǎn)折有關(guān)的六月。 青春正沿著白色球鞋踩過的方向震動,你發(fā)現(xiàn)一路走來其實并不孤單,并肩同行的人很多,大家的肩上都棲息著夏花、鳴蟬和星光。 十七歲,我們看不清前方的路,但只要未來有光投射過來,哪怕只有一道、一絲,只要是明亮的、溫熱的,我們都會沿著它奔赴明天,在深遠的路上放歌、舞蹈,勇敢地做著自己的夢。
夜晚的火車開在生命的原野上,霧中的大地像一頭溫柔的水牛。我們抬頭看天,朝向我們的是一顆顆金色的星。
十七歲,我們說的話、做的事都不被地球上的大人接受,但我們善良、天真、無公害。
十七歲,我們都是來自純凈天空的星星,微小但明亮。
十七歲,你一定要相信自己會發(fā)出幸福的光。
只此青綠 綠乘客 歸來見山—— 七星寨漫山遍野披著春色的外衣,風車旋舞,牛羊歡唱。無邊青綠蕩漾,無盡回聲嘹亮。 筠霧迎春,松風來,天色析開,千山翠。 風中,是一首首的《水龍吟》,吟的是千里江山,海天闊處;喚的是離鄉(xiāng)游子,翩翩而歸。 草原綿綿,翠虬錯錯,鳥雀在這溫暖的愛中蘇醒,撲扇雙翅,帶著古詩的韻腳飛入晨曦,用翅膀優(yōu)雅地擦亮天空的門面,擦亮—— 暗中的山谷,池水的鏡面,刀斧上的昨天。 早春的風鈴花正抖落,年輕的夢卻升起,如煙出岫,不忘將父親的艱難、母親的疼痛攜帶,擁有一種輕,也擁有一種重。 遠觀滄海,日光回望這里。 照亮我,照亮山川與陳年舊事,明亮的一切也總被賦予該有的陰影——生命的胎記。 麴塵落定間,七星草原——這輛大地的列車,開始啟程,前往未來。 輕輕地,慢慢地,風吹動了一節(jié)節(jié)光明,也吹綠一個個春天的乘客。 同類 在三溪七星寨說出一個詞,就能繁衍出一個春天。 孩子們最喜歡來這里宿營,天真的笑聲在風中回蕩、飄揚,跟鳥鳴同類,也跟云朵同類。 他們說到祖國,說到家鄉(xiāng),說到父母,真摯而活潑的語氣里溢出的是愛,像種子播撒一地。春雨一落,十萬畝山林在孕育;春風一吹,十萬畝桃花在盛開。 千千萬萬的春天在這里,千千萬萬的美在這里,須臾間,又吐出層層的青、片片的綠。 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大與小的世界環(huán)擁,聲與色的人間相逢。 草場里游動的依然是孩子們的歡笑,他們沿著內(nèi)心的聲音尋找家園。 那么多的孤獨簇擁在這里,就不算孤獨;那么多的頑皮奔跑在這里,就不算頑皮。 自然是孩子最好的樂園,唯一能與神對望的是這一雙雙眼睛。 這一雙雙眼睛,是樹最初的年輪。它們的追求同樣單純,不斷地吸收光與水分,向上,靠近天空,目的明確。 而世人只干巴巴地活著,一生的意義是停留在原地,卻不見樹的高度,也不見內(nèi)心的潮動。 存在,僅作為人的個體。 消失,僅作為一陣風過的結(jié)果。 那些風,甚至吹不動七星寨的任何一片樹葉、任何一顆草籽。 天青 在三溪七星寨,遇見一種天青—— 從宋代穿越而來,染過萬千山水,染過四季繁花。 在人世的澀胎上色,再入窯中煅燒。 撒一把把銅花、石末、牙硝做法翠,蘸一層層青料做法藍。 在七星寨,我們省去步驟,省去力氣,更節(jié)省不必要的語言、情感與目的,看天青自然而然地鋪開,自然而然地收攏。 在這接近天空的地方,我們把青看得更青,我們將空放得更空。每個人僅僅只是一個“人”字的一撇或一捺,站成一根枝杈的形狀,或是一棵草的姿態(tài)。 任憑東海的風吹,任憑滿山的雨落,這一點點的青,那一片片的綠,填補了太多溝壑的空白,縫合了太多生命的傷痕。 鳥棲碧山,風回亭中,翠煙縹緲,爐香景長。 一生流放在此,也不算浪費與虛度,像山的矗立、水的流動,皆是意義。 天青色無法言說的是一種永恒。 虹光 被暴雨擊打后的世界,光穿越所有隧道,抵達山頂。 草場晾出浩浩蕩蕩的溫柔,也晾著浩浩蕩蕩的憂傷。 旖旎的虹橫跨在青山綠水間,將自己作為一座橋,讓隔絕的重新相連,讓破碎的重新圓滿。 鳥群這時飛出家門,動用翅膀來與天空對話,山間的草木用芳香表示感恩。 這時,誰心上還在憂傷地哭泣?止住吧! 止住。我們?nèi)耘f朝著人生的湖面望去—— 趨于靜止的虛像,美感在于輕盈,以此減弱沉重,也減弱疼痛,但它反映的實體依然存在。 天地澄明,云散江橫。古道安詳,鶯飛草長。 生活欺騙我們太多,這一刻的歡愉,要純粹享用,如茶慢慢沁入心脾。 一種不屬于這里的綠,也爬進滴水的巖壁內(nèi)部,呼喚結(jié)晶的記憶醒來,去長一片葉子,去開一朵花。 在七星寨的春天里,石頭也有實現(xiàn)理想的權(quán)利。 一個人站在這里,已不再委身于皮囊,靈魂以馬的姿態(tài)躍出,重量卻略等于一棵草。 一個人站在這里,凝視一棵草,活在這一刻,也擁有了一棵草的柔韌、靜默與信仰。 看見自己 大雨之后,這世間所有被打擊的綠,有更加倔強的閃光—— 正青,天縹,石綠,天水碧,綠竹,蘭苕,翠濤,蒼筤…… 一條條溪流映照它們,一塊塊巖面觀望它們。綠摻進了所有的細節(jié)里,綠滲入了所有的時辰中,像一滴水喚醒了江河,像一縷光點亮了白晝。 那些疲憊過的,此刻也精神著。七星寨,未被命運注目的綠都將自己攤開。 那些流浪過的,此刻也歸來著。三溪,朝思暮想的綠都馬不停蹄地回來。 那些死去過的,此刻也重生著。春天,千萬種綠都在一個瞬間復活。 時間是綠飽滿的集合。 鐘鼓數(shù)了數(shù),忘敲了;手表數(shù)了數(shù),停下了。 綠,輕輕地,悄悄地,漫過了地衣的一生。 一個人也在點點滴滴的綠里,見天地,見眾生,最后,見到了自己—— 是宇宙中小小的核,是山水中虛晃的影,微小而自知,空無而遼闊。 夜晚 夜不斷加深青綠的色度,加深山川睡眠的濃度。 我與屋瓦上的那層螺青同類,取消作為人的自我,只有靜默,只有巖石的狀態(tài),貼向大地的重量。 這使我安寧,猶如懷揣一場大雪,它用一種悠緩落了一夜。 雪在證明潔白的物體并不輕浮,可以與黑結(jié)為一體,可以與七星寨的每塊巖石擁有相同晶體的質(zhì)地——足夠踏實的一生。 林中穿行的小鹿,銜著母親少女時戴過的花冠,一個踉蹌,跌倒在缺少月光親吻的暗中。但它很快止住哀鳴,臥在水庫邊,看自己的倒影—— 前世的伊人從蒼葭中走來,白衣拂過萬水千山,點亮了夜晚,也點亮自己的命運。 覆盆子的莖上,懸掛著一顆一顆紅色的孤獨,因為彼此的遇見,有了夜晚溫暖的集體。陰影紛紛退往身后。 天空和水面有兩個月亮,世界有一雙眼睛,清醒地凝望—— 山線與水紋紡出一條條長線,織起青褂,一件件,披給明天。 山的心 東嶺,新田,滿山山峰對峙,像鐵面人圍坐四方,僵持于彼此的緘默。 一晃千百年,歷史如溪,從山頂流往山下,淌過村莊,完成自己東海逝波的宿命。 春花凋敝,秋月重圓。歲月無法規(guī)勸石頭的屬性。 山只負責自己的青綠與堅固。人間的網(wǎng)中,落入幾何苦樂,虛晃多少悲歡,山從來不關(guān)心,也不過問。 它們活在自己的巖層里,活在對萬物的靜默中。 如我臂膀有力、寡言少語的父親,和他的同伴。 他們年輕時上山,當了打石匠,滿腔熱情想敲開大山的心,當啷當啷—— 他們年老時也上山,修著別人的墳墓,也挖自己的墳墓,當啷當啷—— 鐵器與石頭在碰撞,肉身與石頭也在撞擊。 鈍了,他們就停下,選一個角落,永遠地躺下,永遠地成為山的局部。 我的父親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山的心臟。 時間的灰燼 衰老,自時間彈響的樹上傳來。 把身體兌換成樹的全部,我們的肌膚和心臟,它們的果皮與果實。 在通往大地的旅途中,悄悄展開—— 緩慢,失憶,啰唆,臆想,疾病,癡呆。 刻板,冷落,拋棄,咒怨,平靜,死亡。 沒有形狀的恐慌,仿佛安詳?shù)哪荷\罩著故鄉(xiāng)山川的每一個角落。 父親懂得,母親也懂得。多年前,他們帶我從祖先的墳前回來,就知道了自己最終的歸處。 黑夜收容了他們除了微笑以外的所有面容,我卻在飄搖的燭照中瞥見那些臉上的陌生、失落與疲憊,身后那堵白墻上的漆正一天天剝落。 輕輕揚起的是時間的灰燼,進行著迂緩的抒情。 而我從不擔心七星寨的衰老—— 許多人來過,又離開,悄悄帶走了一點青綠,在后背,在褲腳,在鞋底。 但更多的綠又長了出來,圍了上來。 風一吹,就動了動還很年輕的凡心。 藏在青綠里的父親 水面靜置青綠的倒影。 偶有風吹,這些青,這些綠,就在透明的宣紙上一點點暈開,一點點露出誰的模樣。 山的眉邊在此婉轉(zhuǎn),云的華發(fā)在此滌蕩。 把一些詞放進水中,它們有的漂浮,有的深潛,而多數(shù)詞在起起伏伏,如我的父親。 自然的直線分割著山水,時間的直線分割著父親,又用一雙隱匿的手,將他撕扯,往前、往后,向上、向下,父親越來越碎。 在漫長的盤山路上,我的半個父親在流汗,半個父親在喘息;半個父親在負重,半個父親在忍痛。 從山腳到山頂,他距離我,越來越遠,也越來越高。由一粒塵土到一顆星辰,后來又由一顆星辰回到一粒塵土,我因此認識了人生的軌跡。 在故鄉(xiāng)與子嗣面前,他只剩著血脈和青山相連,沒有財富,沒有榮耀,一洗再洗的青衫下包裹的是夸父的命運—— 一生追逐,一生徒勞,最后倒下。 那些骨頭化為巖石,那些血液變成暗流。而白的發(fā)是霜,黃的膚是土。 在生活和夢境之間,在活著與死去之間,父親早已把自己當作一個詞,當作一棵樹、一塊石頭,甚至青草、蟲蟻,放進了深山,并等候生命的雨落—— 一滴滴雨點都是句點,是他的,也是村莊中更多父親的。 七星寨的青綠里,正藏著一個個父親。 認領(lǐng) 寒鴉掠過,揀盡村莊昨日的枯枝。 裸露的崖面悄悄被綠云覆蓋,仿佛遮住一場睡眠,讓堅固的夢睡得更深層。 關(guān)于三溪村,關(guān)于七星寨,所有的鷹飛魚躍,所有的雞鳴狗盜,都在夢境中接近空。 春天穿上新的華裳,一種青推著另一種青,一種綠搭著另一種綠。 碧山綿延千萬里,日月無聲。 我出門,在每一條山路上兜轉(zhuǎn),在每一片草原中呼吸。 很多石頭還沒有名字,很多青草還需要同伴。我認領(lǐng)它們,并認領(lǐng)浮云、晚霞和星宿,認領(lǐng)一個個日子,認領(lǐng)父母親今天的樣子。 他們走入山川原野,使用鐮刀和斧子,也被鐮刀和斧子使用。 青山用舊了他們。 村莊用舊了他們。 生活用舊了他們。 時間用舊了他們。 我的父母親卻依然有堅定的臂膀在揮動,有溫熱的心在跳動,有嘹亮的音在律動。 我領(lǐng)著被用舊的他們回家,像領(lǐng)著一只只山羊,也仿佛領(lǐng)著一個個音節(jié),拼讀一條道路的迂回,拼讀一片原野的寬廣。 旋律悠揚,仿佛歌唱。 每一聲中,我都聽見—— 有山頂?shù)呐T谶,有林中的鹿在鳴,有跟著我們一路小跑的溪在和。 每一聲中,我都用眼睛認領(lǐng)故鄉(xiāng)的青綠—— 在暮色和山色間,在水色與花色里,只此青綠是我的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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