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得益于對禪宗的哲思,以及由禪宗而來的哲思,通過概念將禪宗蘊含的哲學(xué)力量闡發(fā)出來。書中采用比較的研究進路,讓柏拉圖、萊布尼茨、費希特、黑格爾、尼采和海德格爾等人的哲學(xué),與禪宗思想的不同面向之間進行碰撞。
(1)禪宗是中國化的佛教,融入了中國文化的情性和智性,進而對亞洲乃至世界文化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它拒絕一切形而上的思考,但其中蘊含的哲學(xué)見解與西方思維模式形成了鮮明而有趣的對比。
(2)韓炳哲以海德格爾和存在主義的哲學(xué)范疇解讀禪宗的思想義理和生活方式、美學(xué)觀念,輔以大量公案、俳句,以及對繪畫、建筑、園林、舞蹈、裝飾藝術(shù)等的生動分析,打破了僅從禪宗經(jīng)典和典故闡發(fā)人生哲理的通俗化理解方式,貫通了東西方哲學(xué)精神和概念體系,讀來趣味盎然,令人耳目一新。
(3)本書在比較的視域中凸顯出禪宗的無神論、唯物論特性,和對生命與死亡、入世與出世、語言與靜默等問題的超凡理解。閱讀本書既是一次深入了解和思考東西方哲學(xué)思辨的精神之旅,也是一次追蹤生命與死亡等哲學(xué)命題的妙趣橫生的穿越。
(4)對于績效社會和過勞時代的人們來說,生活的加速和感覺的日益鈍化使人們面臨著心理的/精神的種種危機,禪宗的冥思生活和虛無、空寂意境對此來說就像是一副清涼劑,或許同時也是一種超脫和解放,具有正向社會意義。
精彩句段
禪宗的世界圖景既不指向上方,也不聚于中心。禪宗缺乏具有統(tǒng)治地位的中心,或者說,禪宗的中心無處不在,每一個存在者都構(gòu)成一個中心。這個友善、不排斥任何事物的中心,將整體投射于自身中。存在者去除了自我的內(nèi)在性(ent-innerlicht),無涯無際地敞開自我,面向廣袤無垠的世界:“一沙一世界!贝笄澜绫憔`放于一枝梅花。(P10)
禪宗里不存在這樣一個神圣的,人可以向他“祈禱”、“舞蹈”、“演奏”或“頂禮膜拜”的對象。對禪宗來說,“平常心”的自由更多在于不跪下。穩(wěn)坐如山才是禪宗的精神姿態(tài)。(P14)
“狂笑”是自由狀態(tài)的極致表現(xiàn),表明思想解脫了綁縛:“據(jù)傳,岳山禪師夜登高山,望月狂笑,六十里外亦聞其聲!痹郎叫Φ袅怂杏で、執(zhí)著、呆板與僵化,讓自己置身于無拘無束的敞開狀態(tài),沒有邊界,亦沒有障礙。他笑空了自己的心。狂笑從無界、清空、去除內(nèi)在的(ent-innerlicht)精神中涌出。(P24)
“日日是好日”,且須是在人覺悟到平常心之時。好日就是棲息于自身的、深刻的常日(All-tag)。人要做的就是在尋常的重復(fù)中,看到不尋常之古老。覺悟融入于特殊的重復(fù)。重復(fù)的時間作為無煩的時間,帶來了“好時節(jié)”。(P30)
佛教的核心概念“空”(sûnyata),從很多方面來看都是實體的對立概念。實體可謂“滿”,被自身、被屬我的東西填滿。相反,空是一個脫離屬我的過程。它清空了駐留在自身內(nèi)、自我僵滯、自我閉鎖的存在者。(P34)
牧溪受禪宗啟發(fā)創(chuàng)作的《瀟湘八景圖》,也是“空”之圖景,筆墨簡淡含蓄,一片空無,意境幽玄,寥寥數(shù)景隱沒于無限疏闊的余白中,謹(jǐn)慎的筆法讓物象浮動在實與虛、黑與白之間,不道盡其中意蘊。物象相融相依,彼此映照,而非驅(qū)離、分割彼此?辗路鸪闪擞焉频闹薪。水住,山流,天地合。(P35)
操心是海德格爾之此在的重心所在。操心讓此在始終圍繞自我旋轉(zhuǎn)。然而禪修的目標(biāo)卻是拋下自我的重力,不操心,像世界原本所是的樣子感知世界,而不為自我操心。(P62)
俳句里沒有隱藏的、需要人發(fā)掘的意義,也沒有需要闡釋的比喻。俳句全然敞開、顯明,無須人去闡明。(P69)
佛祖在眾人面前所擎之花乃大千世界,它是存在者的生與死、來與去。微笑亦不指向任何事物,而是獨特變化的發(fā)生,即迦葉化作花:“佛祖于菩提樹下眨眼的一瞬,以眸印星;摩訶迦葉遂破顏微笑,以面印花!卞热~的笑面即世界,是生與死、來與去,是每個駐留之物的面(Ge-Sicht)。這清空的、去除內(nèi)在的、無我的花之面(Blumengesicht),吐納、接受、映照著山川大地日月風(fēng)雨人獸草木,是一個初善之地。面部破除僵滯、變得沒有邊界時,源初的微笑——友善那富于深意的表達(dá)便被喚醒了。面部似乎變成了“無人之面”(Niemandsgesicht)。(P122)
無 住
Nirgends wohnen
羈旅染沉疴,
殘夢縈荒原。
——松尾芭蕉
芭蕉游記《奧之細(xì)道》(Oku no hosomichi)開篇寫道:
月日者百代之過客,來往之年亦旅人也。有浮其生涯于舟上,或執(zhí)其馬鞭以迎老者,日日行役而以旅次為家。古人亦多有死于羈旅者。不知始于何年,余亦為吹逐片云之風(fēng)所誘,而浪跡海濱。
《奧之細(xì)道》第一章首句乃沿襲了李白《春夜宴桃李園序》: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
在芭蕉的字典里,“風(fēng)”與漫游(Wanderschaft)、與事物的易逝含義相近。他自視為“衣裾獵獵一游僧”!帮L(fēng)流”(Fûryû)——芭蕉用以描述自己創(chuàng)作的詞匯,其字面意思即“風(fēng)-流(Windfluß) ”。芭蕉或許亦會有“人,詩意地棲居”之語。對芭蕉來說,“詩意”或許意味著無住,就像為風(fēng)所逐之片云,乃天地間逆旅中駐留的過客。隨風(fēng)漫游是居住的一種獨特形式,也是與有限性為友的形式。人在有限性中居住、徜徉。
返岸上投宿,住二樓,開窗面海。所謂旅臥風(fēng)云中,奇妙之感,不可言宣。
(曾良作詩:)
猗歟松島,
杜鵑應(yīng)借鶴身,
唱遍全灣。
芭蕉一生的漫游是他清凈心的外在表現(xiàn),這顆心不囿于外物,也不執(zhí)著于外物。芭蕉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表達(dá)了自己的心愿:
生若浮云,心無所住,余素向往之。浪跡四方,蒙兄不棄,萬望兄所遺皆非勞形役心之物。往昔之旅猶風(fēng)中殘網(wǎng),今雖陋室一間,余甚慰。
便欲啟齒言,
唇冷似秋風(fēng)。
——松尾芭蕉
芭蕉的漫游不是閑散中愜意(gemächlich)的徜徉,而是沒有居所(Gemach)的漫游,是不斷的、痛心的道別。
春將去也,
枉教鳥啼婉轉(zhuǎn),
魚目含淚。
——松尾芭蕉
芳菲已盡,
虛渺浮世,
唯濁醪粗飯相伴。
——松尾芭蕉
然而,芭蕉之悲并無憂郁帶來的沉重壓抑,反而豁然明快起來。這明快、豁然的悲,是芭蕉無住、別離之心的情感基調(diào),它從根本上有別于沉默的悲,后者通過哀悼,竭力擺脫別離和易逝,竭力將時間摒除在外。
病雁蹣跚
跌進寒夜:
旅程最后一眠。
——松尾芭蕉
芭蕉想必熟悉《金剛經(jīng)》“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之句。道元論“無住”云:“僧如云無居,水無座!弊鳛闊o住的漫游遠(yuǎn)離了一切執(zhí)著。漫游不止涉及與世界的關(guān)系,也涉及與自身的關(guān)系。無住也意味著不執(zhí)著、不黏滯于自身,即放下自我,自棄,讓自我隨萬物歸于大化流行。泰然任之是無住心的法則。漫游亦是脫落自我的過程。無住之人并非在己處為家,而是在己處為客。占有與自我占有在此被統(tǒng)統(tǒng)拋下,肉體與精神皆非我所有。
人要離棄它而走向無住的那個家,并非僅僅是一個提供庇護的空間。它屬于靈魂與內(nèi)心世界,“我”在其中取悅自我,使自我蜷縮起來。這個空間是我的能力與財富的空間,我在此占據(jù)著自我和我的世界。這個“我”取決于我的占有和儲備的可能。家(Oikos)是家政意義上的(ökonomisch)存在之所。因此,無住是家政和持家(das Haushälterische)的對立面。
海德格爾的此在分析本質(zhì)上表述的仍是一種家政的生存。此在的“存在”與家相連,其存在是家政意義上的存在。如此,海德格爾便能夠把家作為此在的存在方式,即“生存論的”(Existenzial)而引入。此在在世界中只看到他自身,看到他的存在之可能!霸-世界-之中-存在”(In-der-Welt-sein)意味著在自身處為家(Bei-sich-zu-Hause-sein)。家被理解為“生存論的”,其法則是操心——為自身的操心。操心為“在-世界-之中-存在”注入了靈魂。此在沒有漫游的能力。
主體構(gòu)成了無住心的對立面。不斷返回自身,是主體的根本特征。主體的家在其自身。主體每一次朝著世界的轉(zhuǎn)向,都是在轉(zhuǎn)向自身。他邁向世界的每一步都不曾遠(yuǎn)離自身,每一個覺知對象都是對其自身的意識!拔以凇保↖ch-bin)伴隨著主體的一切表象。存在的確定性取決于自我的確定性。列維納斯將這樣的主體比作奧德賽:“……意識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冒險之后重又找回自身,就像奧德賽,所有的旅途都是為了回到他出生的島嶼!绷芯S納斯將亞伯拉罕作為奧德賽的對立面:與奧德賽家政意義上的存在不同,亞伯拉罕“為了向一個陌生的國度啟程而永別父國”。
亞伯拉罕果真擺脫了家政意義上的生存嗎?按照《摩西五書》第一卷的敘述,亞伯拉罕離開了父輩的家,但仍帶著他的財產(chǎn)和家人。他啟程前往別處并不標(biāo)志著他中斷了家政意義上的存在:“亞伯拉罕就照著耶和華的吩咐去了。羅得也和他同去。亞伯拉罕出哈蘭的時候,年75歲。亞伯拉罕將他妻子撒萊和侄兒羅得,連他們在哈蘭所積蓄的財物、所得的人口,都帶往迦南地去!眮啿钡膯⒊碳催w出(Auszug),歸根結(jié)底是移居(Umzug),是更換一個家,且他帶著財物和人口。上帝沒有將他引向歧途;他離開先祖的家,是因為上帝向他預(yù)言并允諾了一個新的、富有的家:“耶和華對亞伯拉罕說,你要離開本地、本族、父家,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去。我必叫你成為大國,我必賜福給你,叫你的名為大,你也要叫別人得福。為你祝福的,我必賜福于他。那咒詛你的,我必咒詛他,地上的萬族都要因你得福。”上帝重申了他的允諾。亞伯拉罕舉目四望所見的世界,都將成為他的世界、他的財產(chǎn):“從你所在的地方,你舉目向東西南北觀看。凡你所看見的一切地,我都要賜給你和你的后裔,直到永遠(yuǎn)。我也要使你的后裔如同地上的塵沙那樣多,人若能數(shù)算地上的塵沙才能數(shù)算你的后裔。你起來,縱橫走遍這地,因為我必把這地賜給你。亞伯拉罕就搬了帳棚,來到希伯侖幔利的橡樹那里居住,在那里為耶和華筑了一座壇。”亞伯拉罕定然對上帝允諾的財物感興趣。出于這樣的興趣,他想從上帝那里得到確認(rèn),得到一個可見的記號:“耶和華又對他說,我是耶和華,曾領(lǐng)你出了迦勒底的吾珥,為要將這地賜你為業(yè)。亞伯拉罕說,主耶和華啊,我怎能知道必得這地為業(yè)呢?”亞伯拉罕的信仰并不標(biāo)志著他放棄了家政意義上的生存。亞伯拉罕將以撒獻祭的行為也并非全無盤算,他或許暗自思忖:“……如果這事發(fā)生了,那么上帝會給我一個新的以撒……”
無住即漫游,其前提是徹底放下財產(chǎn),放下屬于我的一切。芭蕉通過漫游脫落了自我,脫落了他的財產(chǎn),徹底告別了他在家政意義上的生存。他的漫游指向的并不是應(yīng)許的未來。芭蕉行旅不輟,在每一個瞬間駐留,他的漫游沒有任何目的論和神學(xué)的意義,因為他已然到達(dá)。在最寬泛的意義上,這位衣裾獵獵的游僧可被理解為亞伯拉罕和奧德賽的對立面。芭蕉之所以漫游,是因為他無所欲求。相反,奧德賽的迷途是因為他欲求返鄉(xiāng),他的旅程有了方向。亞伯拉罕同樣缺少漫游的能力,他像摩西一樣在前往應(yīng)許之地的途中。
行旅誠乃疲,
忽現(xiàn)紫藤花。
——松尾芭蕉
無住徹底質(zhì)疑了同一性的范式。讓人的心變得靈動的不再是對恒定不變之物的尋求:“心隨萬境轉(zhuǎn),轉(zhuǎn)處實能幽。隨流認(rèn)得性,無喜亦無憂。”無住心無所執(zhí)著,與萬物沉浮,幻化不定。無住是有朽的居住。心無執(zhí)念,獲得解脫,無憂無喜,無愛無憎——無住心太過空,自然無愛無憎,無憂無喜。解脫的自由是獨一無二的“無分別”。在這樣的“等而視之”(Gleich-Gültigkeit)中,一任萬物來去,心自喜樂。
柏拉圖一定不熟悉漫游或無住。人死后仍未離開家。在《申辯篇》(Apologie)中,蘇格拉底把死亡看作“靈魂的轉(zhuǎn)移(metoikesis)”。死亡是“靈魂從此地離開,向另一個地方(topos)轉(zhuǎn)換、遷移”。靈魂在人死亡時經(jīng)歷的“轉(zhuǎn)換”(metabole),并未讓靈魂變得無家可歸。轉(zhuǎn)移、遷移并非漫游。靈魂離開一個家,為的是到達(dá)另一個家。死亡是從一個家搬到另一個家。然而對芭蕉來說,死亡就是漫游。
在柏拉圖看來,死亡是靈魂從身體這個有限的家啟程,前往天上的居所。當(dāng)靈魂“擺脫肉體,獨立存在時”,就無須恐懼,靈魂“離開身體時隨風(fēng)飄散,不再存在,也無跡可尋(oudamou) ”。靈魂的專注和內(nèi)在性,使得它更容易移居到天上的居所。獨立的靈魂去往的家,比它離開的家更優(yōu)越。靈魂去往的地方是“純凈”和“單一理念”(monoeides)的所在,沒有轉(zhuǎn)變、變換與轉(zhuǎn)化,一切與自身保持同一。天上的家維持著同一性。相反,人們無法用“戀家”形容那似水般變動不居、“融于萬境”的心。
一襲旅袍,
鶴行冬雨:
俳圣芭蕉。
——三浦樗良
古希臘的眾神對爐灶代表的內(nèi)在世界并不陌生。當(dāng)一部分神靈在路上(poreuein)時,眾神之家由灶神赫斯提亞(Hestia)守護。她是在家的。眾神的在路上亦非漫游。柏拉圖筆下的眾神不漫游,他們總在“回家”(oikade),并且回到“天的內(nèi)部(to eiso)”。
柏拉圖的《理想國》是一本寫給定居之人的書,是一本有關(guān)持家的書,其中的對話描述的是家政意義上的生存。柏拉圖在此提出的對詩人的批評,同時也是對漫游、對“變”的批評!吧袷ァ薄皟(yōu)雅”“友善”(hedys),“因其智慧(hyposophias)而多才多藝(pantodapon)、能描摹萬物”的詩人,被柏拉圖攔在了他的城邦之外。柏拉圖只允許他們在城邦之外漫游。那些禪師的狂笑或許會惹惱柏拉圖。柏拉圖不允許詩人描寫狂笑,因為在他看來,狂笑會引起“劇變”(heftige Umwendung,metabole),讓人失控。
無住的清凈心同樣不囿于身體。然而,這樣的一顆心不止擺脫了肉體的欲望,而且擺脫了一切可被稱為欲望的東西。它不僅清空了身體,也清空了靈魂。相反,欲望構(gòu)成柏拉圖之靈魂的根本特征。飛向天空的“羽翼”形象地展示出靈魂的內(nèi)在法度。這一有關(guān)靈魂的比喻,由上與下之間的差異主宰。靈魂尋求著神圣(theion)與不朽(athanaton)?談t不能成為欲望的對象?占礋o,它恰恰清空了所有欲望?崭嗍欠菜祝╝lltäglich),而非神圣。人甚至無法稱它為“單一理念”,因為它清空了一切理念。它灑脫不羈,不為任何理念所束縛。但空并非與多姿多彩的世界截然對立,它即世界。空與多樣的世界之間并沒有存在意義上的梯度。人不是向外漫游至超驗(Transzendenz),而是穿行于日常的內(nèi)在(Immanenz)。
無住不是避世,它并不否定人在此世的駐留。開悟者并非在“無”的荒漠里游蕩,而是居住在“熙來攘往的街巷”。無住亦是住,但不夾雜任何欲望,“我”在其間亦未被鎖住。無住沒有背離世界?毡磉_(dá)出一定程度的“否”(Nein),但禪宗之路并未終止于否,而重又走向“是”(Ja),走向有人居住的、形態(tài)多樣的世界。前文所引的一句禪語道出“是”的深意:“一切如舊!蛞谷朊,今宵五碗粥。’萬物恒常,誠哉斯言!边@段文字也表達(dá)了“是”與“否”的雙重運動:
未開悟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親見知識,有個入處,則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草不綠,花不紅;及至跋山涉水,歸于本源,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草綠花紅。徹悟與未悟何其相似,然本質(zhì)判然有別。
無住蘊含對住的肯定。它從無與空的否定中穿行而過,也從死亡中穿行而過。世界“在內(nèi)容上”未有變化,卻因空而更加輕靈?栈橛。無住不是簡單地否定家與住,而是打開了住的源初維度,讓人不以己處為家,不寓居自身之內(nèi),不執(zhí)著于自我和財物。無住是敞開家門,悅納眾生。這樣的一個家脫落了家政的色彩,也脫落了內(nèi)部的陳設(shè)與內(nèi)在的局促。它清空了自我,使之變?yōu)榭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