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后記

這本有關歐洲草藥志歷史的著作翻譯始于浙江自然博物院策劃的一場展覽，在這場展覽之前，策展人王思宇咨詢我準備利用館藏的版畫做一場展覽。因為本人長期關注歐洲博物學版畫，也為博物館的博物藝術征集幫了不少忙，當時就提出可以做一場中西植物圖像的對照性展覽。待到展覽主題確定之后，我們就分頭搜集各種展品和文獻材料，最終于2021年9月28日11月30日在浙江自然博物院做了一場學術性的展覽草木留影花葉傳形：中西方植物插圖演變史專題展。

也是在這場展覽的籌備過程中，我想起了幾年前看到的艾格尼絲·阿爾伯（Agnes Arber，1879 1960年）這本有關歐洲草藥志的著作。在此之前，我只是泛泛翻閱過，驚嘆于書籍中豐富的草藥志插圖。真的等到要籌備此次展覽的時候，我才覺得很有必要將這本書翻譯一遍，作為展覽的重要參考文獻。那一段時間，我一邊翻譯，一邊通過書中的信息搜集各種草藥志插圖。之前我們比較熟悉的只有19世紀諸如《柯蒂斯植物學雜志》（Curtiss Botanical Magazin）等流傳較廣的英國植物學版畫作品，而通過阿爾伯這部作品，我們了解到更多更早期非英國的歐洲草藥志插圖。可以說，阿爾伯這本書恰好彌補了我們對歐洲早期植物學知識的空缺。

也是因為這本書，我深深地被18世紀之前頗具人文色彩的歐洲博物學知識所吸引，當時因為展覽的緣故，這本書只是被草草地翻譯了一遍，之后再細細品讀發(fā)現(xiàn)這本書蘊藏著海量的信息以及作者睿智的思想。想到國內(nèi)還未有一本類似的書籍出版，我就有些心動是否可以找一家出版社將此書翻譯出版。想到這里，我非常感謝四川人民出版社的趙靜老師，當我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她就非常支持，鼓勵我將這本書系統(tǒng)翻譯引進到國內(nèi)，她得知這本書插圖豐富但圖片質(zhì)量不太理想，就計劃替換書中插圖，并添加原書作者提及但并未展示的插圖，力求將這部精典之作做得文圖并茂，以希全面呈現(xiàn)歐洲草藥志的發(fā)展歷程。

有了趙老師的鼓勵和幫助，這本書歷經(jīng)數(shù)月大致翻譯完成，但書中仍留有拉丁語、大量早期英語等內(nèi)容，這是我不太熟悉的部分，多虧四川大學的姜虹老師、西北大學的楊莎和高洋老師以及清華大學的蔣澈老師幫助，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解決，尤其是姜虹老師還對全書譯文進行了細致的校審，北京大學劉華杰教授以及趙夢鈺博士對譯稿進行了審讀并提出了寶貴的修改意見，在此衷心地感謝各位老師的幫助和指導。

阿爾伯這本書原書名直接翻譯為《草藥志的起源與演變：植物學的一段歷史（1470 1670）》（Herbals Their Origin and Evolution: a Chapter in the History ofBotany 1470-1670），因為這樣翻譯成中文毫無辨識度，所以在翻譯的時候我將其修改為《植物學前史：歐洲草藥志的起源與演變（1470 1670）》。由于這本書主要講述的是歐洲現(xiàn)代植物學發(fā)展之前，抄本草藥志轉(zhuǎn)變?yōu)橛”静菟幹�，并�?/p>

漸向現(xiàn)代植物學發(fā)展的一個歷史階段，因此我就將這個歷史時期稱為植物學前史，由此也可以吸引讀者來了解那段不為中國讀者熟悉的植物學前世，新的書名在草藥志前加上歐洲兩字作限制，可以使讀者明確這本書討論的主題是歐洲早期的草藥志而并非中國傳統(tǒng)的本草書籍。

講到中國的本草，實際上也是譯者翻譯這本書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在此次浙江自然博物院的主題展覽中，我們有意將歐洲草藥志與中國本草進行對照，限于時間緊迫以及能力有限，我們僅僅做了兩種書籍中植物插圖的對比展示，實際上兩種類似又有不同的植物文化中還有許多內(nèi)容可以進行對比展示。譯者想就此書的翻譯為契機，讓更多國內(nèi)學人和愛好者來了解歐洲科學化以前的植物學知識，對其進行深入的對照性研究一定很吸引人。我在翻譯過程中就找到了一處有意思之處，它反映出中西草藥書籍創(chuàng)作的一些共同目的。1220年中國南宋時期畫家王介創(chuàng)作的《履巉巖本草》當中，作者在序言中說：或恐園丁、野婦皮膚小疾，無昏暮叩門入市之勞，隨手可用，此置圖之本意也。王介的這本本草書籍是中國現(xiàn)存最古老的彩繪本草圖譜，他當年繪圖的目的便是希望目不識丁的普通人可以按圖索驥，在身邊尋找到可用于醫(yī)治的草藥，作者這種具有仁愛精神的創(chuàng)作意圖在三百年之后也出現(xiàn)在了歐洲草藥志當中。1526年出版的《草藥大全》在引言的最后寫道：由于在醫(yī)生缺乏的鄉(xiāng)村，病人們需要長途跋涉到城鎮(zhèn)的診所就醫(yī)，因而鄉(xiāng)村里的患者很難得到救治康復。手足情深促使我將上帝的這些恩賜書寫下來，告訴人們?nèi)绾尾捎没▓@里的植物和田野中的野草來治療疾病，其治療效果與藥房昂貴的配制藥劑是一樣的。中西文化中對植物的實用性研究其目的本身均是為了服務于人，只是到了18世紀之后，歐洲草藥志逐漸分化為專業(yè)的藥典和探索植物本質(zhì)的科學化發(fā)展的植物學，西方草藥志傳統(tǒng)在此之后就逐漸衰弱。中國傳統(tǒng)本草則一直沿著我們的文化不斷深化發(fā)展，影響甚至遍及整個東亞，一直到19世紀中期吳其濬撰寫《植物名實圖考》時傳統(tǒng)本草學發(fā)展才出現(xiàn)了一些分化。中國的學者也開始關注植物本身而不再僅僅關注它的實用價值，但無可否認，吳其濬的植物研究還是具有濃厚的人文主義色彩。回到眼前這本譯著，翻譯此書的目的便是希望通過將歐洲傳統(tǒng)時代草藥志的信息和研究引介到國內(nèi)，可以使更多人關注到中西傳統(tǒng)時代在研究和探索植物時出現(xiàn)的異同，在對照中重新審視中國傳統(tǒng)本草學，而或更多國人關注到域外早期植物知識。

《植物學前史》這本書的翻譯最應該感謝的人應該是作者艾格尼絲·阿爾伯。雖然她在1912年就已經(jīng)寫成此書，但到了1938年她又對全書進行了大范圍的擴充，這種擴充無異于重寫一部新書。譯者最早翻譯了這本書的第一版數(shù)章，之后發(fā)現(xiàn)第二版變化幅度很大，最終選擇翻譯了作者更新的第二版。遺憾的是，第一版有一些信息在第二版被刪除，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查閱第一版的內(nèi)容。艾格尼絲·阿爾伯是一位勤奮且具有才華的植物學家，這本書是她早年對植物學史研究的成果，實際上她將更多精力用在了植物學的科學研究上，她出版的著作有《水生植物，水生被子植物研究》（Water Plants A Study of Aquatic Angiosperms，1920）、《單子葉植物形態(tài)學研究》（Monocotyledons a morphological study，1925）、《禾本科植物，谷類、竹類和禾草類研究》（1934）。此外，阿爾伯還對植物進行了哲學和思想層面的深入研究，代表著作有《植物形態(tài)的自然哲學》（The

Natural Philosophy of Plant Form，1950）、《思維與眼光》（The Mind and The Eye，1954）、《多元與一元》（The Manifold and the One，1957）等。由此看來，艾格尼絲·阿爾伯并不是一位純粹的科學家，她還有著史學家、思想家的身份，正是基于她的這種多元性研究興趣，才使得《植物學前史》具有了多元的研究視角。讀者在這本書中不僅可以獲得各種相關的植物學文獻信息，更重要的是通過她的研究可以讓讀者更全面地了解歐洲植物文化的發(fā)展歷程，從中可以窺見西方文化的一些特質(zhì)。

這本譯著主要以1938年的第二版內(nèi)容為基礎進行翻譯，譯文完全保留了原書的內(nèi)容，譯者為方便讀者閱讀，在書中增添了一些譯者注（以*與原書注釋相區(qū)分）。書中插圖在盡量保持原圖內(nèi)容不變的情況下，更換和添加了更清晰的彩色圖片，原書中的圖片編碼較為混亂，于是本書對此重新進行了編排，以方便讀者閱讀查找。由于早期文獻引用與現(xiàn)代學術規(guī)范并不一致，為了減少對原文改動，譯者完全保留了原書的文獻引用方式，具體的引文、參考文獻或相關閱讀材料在附錄中均有系統(tǒng)的整理，感興趣的讀者可以按照書后附錄進行查找。另外譯者在原文之后添入補論，翻譯了艾格尼絲·阿爾伯兩篇有關草藥志的研究論文以及英國科技史學者查爾斯·辛格（Charles Singer，18761960年）一篇有關歐洲草藥志抄本流傳歷史的相關文章，后一篇文章主要是配合原書介紹草藥志抄本的不足，讀者可以通過這篇文章大致了解印本草藥志出現(xiàn)之前歐洲草藥志的歷史發(fā)展狀況。

由于譯者水平有限，翻譯此書在所難免會出現(xiàn)諸多問題，希望本書出版之后各位讀者可以多多批評指正，如果發(fā)現(xiàn)書中錯誤或有疑問，可以將信息發(fā)送至535885263@qq.com。

2023年8月寫于蓉城東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