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又樸《史記七篇讀法》(作者司馬遷)共有二卷,從《史記》中選錄《項羽本紀(jì)》、《外戚世家》、《蕭相國世家》、《曹相圍世家》、《淮陰侯列傳》、《李將軍列傳》、《魏其武安侯列傳》七篇!妒酚浧咂x法》最大的優(yōu)點是,編選者既有對閱讀方法的提示,又有對所選篇目藝術(shù)風(fēng)格的鑒賞:提出了“氣讀”、“分段細(xì)讀”的閱讀技巧,深入分析了司馬遷寫人的高超技藝及其蘊(yùn)含的深刻用意。
《史記七篇讀法》(作者司馬遷)二卷是王又樸在清代乾隆年間所編選的重要《史記》選本,其中有:項羽本紀(jì)、外戚世家、蕭相國世家、曹相國世家、淮陰侯列傳、李將軍列傳、魏其武安侯列傳等七篇。作者最初由于懷疑班固對《史記》的評價觀點而“反復(fù)尋味”閱讀《史記》,先只選讀了一篇司馬遷頗為得意之文《項羽本紀(jì)》,因而該書的序言在乾隆二年(1737)為《項羽本紀(jì)讀法題詞》。接著又在時隔十七年之后的乾隆十九年(1754)因“此七篇者皆世人誤讀而不識史公之所用心,余故特為著之”的理由,增選了后六篇。
司馬遷(前145—?),西漢史學(xué)家,字子長,夏陽(今陜西韓城縣)人。元封三年(前108年),司馬遷繼承其父司馬談之職,任太史令,幾年后便開始了《史記》的寫作。后因替投降匈奴的李陵辯護(hù)而獲罪下獄,并遭受腐刑。出獄后任中書令,繼續(xù)發(fā)憤著書,終于完成了《史記》的撰寫。全書共52萬多字,記述了上自黃帝,下至漢武帝之間大約3000年的歷史,人稱其為《太史公書》,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紀(jì)傳體通史,對后世史學(xué)影響深遠(yuǎn)。魯迅曾稱贊它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司馬遷還撰有《報任安書》,記述了他下獄受刑的經(jīng)過和著書的抱負(fù),為歷代傳頌。
卷一《項羽本紀(jì)》讀法題詞《項羽本紀(jì)》讀法項羽本紀(jì)后序卷二《外戚世家》讀法外戚世家《蕭相國世家》讀法蕭相國世家《曹相國世家》讀法曹相國世家《淮陰侯列傳》讀法淮陰侯列傳《李將軍列傳》讀法李將軍列傳《魏其武安侯列傳》讀法魏其武安侯列傳
篇中寫羽,不但無帝王氣度,亦全不是大將身分,不過一騎將耳。前既于宋義口中點出,以后擊田榮,擊漢,擊彭越,擊陳留外黃,凡寫戰(zhàn)勝,無非親在行間者。至于用鄭昌而敗,用蕭公角而敗,用薛公而敗,用曹咎、司馬欣而敗,其與漢相持,必寫其自披甲持戟臨陣挑戰(zhàn),此騎將之梟雄者也。故后段寫“二十余騎”字以結(jié)之。且前殺會稽守,寫籍所擊殺數(shù)十百人,后于結(jié)處亦寫?yīng)毤鶜h軍數(shù)十百人。寫盡匹夫之勇矣。
此篇為史公第一篇文字,故其大旨有如此者。至其行文之妙,則先當(dāng)一氣讀。不一氣讀,則不能悉其本末意義、脈絡(luò)通貫,而旨趣不得而出也。然又須分段細(xì)讀,不分讀則不能得其順逆、反正、隱顯、斷續(xù)、開合、呼應(yīng)諸法,而旨趣亦有不得而貫通者也。
先當(dāng)分作兩大段讀,于“各就國”畫住。上是寫羽之得,下是寫羽之失。
再于兩大段中分作六段讀。首敘羽起事為一段,次敘巨鹿之戰(zhàn)為一段,又次敘入關(guān)為一段,又次敘封王諸侯為一段,又次敘楚漢相持為一段,又次敘垓下亡羽為一段。段段濃郁,段段變化,無法不備,無美不臻,天下之奇文也,大文也,神文也,至文也。
羽起事一段最難寫。蓋羽非首事,而首之者則梁。
若從梁順敘下,于事則得,而于文欠順。蓋此篇乃紀(jì)羽,非紀(jì)梁也。看他從羽敘入梁,寫梁即兼寫羽,而賓主自明,是何等手法!即單寫梁處,亦非寫梁。蓋寫粱之部勒賓客及部署豪杰處,乃為羽不能用人反照:寫梁擊倍陳王之秦嘉,乃為羽倍懷王約,而為王三秦將反照;寫梁立楚后,乃為羽弒義帝反照;寫梁不忍殺田假,乃為羽忍殺子嬰反照。惟櫟陽逮一筆,為羽后日忘梁陪案,則寫梁,即無非寫羽也,及寫至項梁死,即宜直接羽矣。及寫懷王遣將救趙,從卿子冠軍始卸出羽來,此種出落,是何等手法!梁之能用人,上是虛寫,下是實寫。必如此兩番寫之者,蓋經(jīng)營天下全在得人。某事不能辦,雖以吳中故人,且不肯用,況無能如咎、欣等,豈肯以其私恩而用之哉?反是以觀,則梁之所用者可知也。至于羽,則知如范增而疑之,勇如黥布而怨之。篇中寫羽之失人多矣,而獨于增、布兩人,前后甚著意寫。然則人才之所系,顧不重哉!陳嬰一段甚詳者,非于《羽紀(jì)》中,又附嬰傳。
蓋舉一嬰,以例從梁之人;舉一嬰母,以例從梁之丈夫。點明項氏之世為楚將,非從項,實從楚也。梁以楚將而得人,羽以殺楚懷王而失人,為此篇之大關(guān)鍵,故詳寫此事以實之。
若從梁死以下入羽,亦有何難。如世俗史則曰“項梁死,羽恐與沛公謀,急引兵東歸。懷王聞之,疏羽不用,自盱臺之彭城,并羽與呂臣軍,自將之,又不令羽同沛公入關(guān)。羽憾王,會秦使章邯乘勝渡河擊趙,趙敗,邯圍之。懷王用高陵君顯言,以宋義為上將軍,羽與范增副之,救趙。羽遂殺義自將”云云,豈不徑捷!而必如此繁文累筆以寫之者,何也?不知救趙,是羽一生得手第一快著。后文屈服諸侯,主盟稱霸,許大事業(yè),皆權(quán)輿于此,如何簡略得!看他未寫巨鹿戰(zhàn)功,先已預(yù)作聲勢,將秦兵強(qiáng)盛寫一段,則下寫羽戰(zhàn)勝,自增色澤,然又不一筆而已。前寫王歇、陳馀以一時豪俊,皆走入城避之,不敢擊矣。下又寫一知兵之宋義亦束手無策,坐視其成敗而不敢擊。然后轉(zhuǎn)出羽來,便加二十分聲勢。此畫家烘染法也。
即轉(zhuǎn)出羽,亦不遽寫戰(zhàn),先寫羽兵略一段?此(zé)宋義,何等詞嚴(yán)義正,洞達(dá)事機(jī)!真可謂知彼知己者,則不必言戰(zhàn),而勝形已見矣。然則巨鹿之勝,非惟羽力使然,實大義所驅(qū)耳。句句為后文寫照,此史公用意處也。
上已寫羽出頭作事,此下即寫巨鹿一戰(zhàn),為羽立功顯名之所由始。故特用提筆領(lǐng)起,而以“諸侯皆屬 ”旬結(jié)住,見羽之所以霸也。中間不過二百余字,卻寫得掀天揭地,輝輝赫赫,其法不過加倍烘染,總不用一正筆而已。
看他正寫,止于“是至則圍王離”,共三十四字。
然寫得迅利倏忽,如從天降,用筆何等靈快輕捷!夫其所以如此靈快輕捷者,全在于未戰(zhàn)之前先與極寫。
于既戰(zhàn)以后又為極寫,然實無一筆正寫戰(zhàn)。其戰(zhàn)卻于諸侯之觀戰(zhàn)者眼中寫出,遂覺筆底紙上皆奕奕生動。
用筆真如生龍活虎,不可捉摸。P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