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聰明——語言學者的基本素質
　　在座的，有的是語言學者，更多的是未來的語言學者。我們今天談談心，討論一下什么是語言學者的基本素質。
　　好像一個外國的大科學家說過這樣的意思，一個人要成功，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奮加上百分之一的天分。好像他是非常重視勤奮的。后來有個搞外文的人告訴我，其實人家下面還有一句話呢，我們一般不引，也不告訴人家，那就是：這百分之一的天分往往更重要。
　　我以前也認為聰明是很次要很次要的，勤奮特別特別特別重要：天道酬勤，勤能補拙，笨鳥先飛，烏龜跟兔子賽跑烏龜贏了。我們不少前輩沒有怎么開導我們說聰明特別重要。說是你不喜歡蘭花吧，你就天天跟蘭花打交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逐漸就喜歡上蘭花了，你以后就會研究蘭花了，你研究蘭花就會研究出成績來了。好像這是開導一些年輕人喜歡語言學的一個典范的說法。還有，說語言學里生荒地是很多的，例如你能發(fā)現(xiàn)一個語言材料，把某某語言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時間提前了，貢獻也很大。注意語言現(xiàn)象，是陂其重要的。
　　后來我認識到語言學者聰明的重要，也是有個過程的。
　　有一年，大概是1985年，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邀請到北京來參加一個什么大會的部分外國學者聚一聚，學者們走錯地方了，我跟車去接他們�；貋淼穆飞希�我跟美國的黎天睦坐在一起，我們原先認識。那個時候，我朋友的一位碩士要去美國跟他深造。他問我某某怎么樣。我回答說：“挺好的。挺刻苦的�！崩杼炷篮孟駥ξ业幕卮鸩辉趺促澩�，他說，他們美國一流的學者都不是很刻苦的。
　　后來某某給我來信說，她在美國累死了。我發(fā)覺美國的許多學者還是很刻苦的，原來我們說的刻苦，在美國學者那里都數(shù)不上，他們學者里不怎么刻苦的比我們刻苦的還要刻苦得多。我們經(jīng)常說我們如何刻苦，實際上我們在這里把刻苦這樣的美德和傳統(tǒng)丟掉許多了，可能到美國中餐廳里打工洗盤子的時候刻苦，可能去某個國家打工到殯儀館背尸體的時候刻苦。在我們這里，自己家里，并不怎么刻苦。而從事語言研究，從事科學研究，真正的刻苦是必需的，但還不是很重要的。
　　我后來也發(fā)現(xiàn)了聰明的重要。有一個別人的研究生，和我有些關系，人是很勤奮的。他答題一答一大篇，面面俱到�？墒悄銌査�另外一道題，他基本上還是這么回答。你要甲，他把甲乙丙丁都給你，你要乙，他把乙丙丁戊都給你，讓你自己挑，反正總有一款適合你。這樣的人，人是很好的，但是帶他搞科研，他累得要死，你也累得要死。
　　于是，我覺得，勤奮是基本的，起碼的。勤奮的不一定聰明，聰明的一定勤奮。既不夠聰明又不怎么勤奮的，不可說也。
　　勤奮還分層次。在語言研究所的時候，我的好朋友閔家驥，你說我們打一會兒乒乓球啊，他陪你打一會兒乒乓球，你說我們一起上街看看啊，他陪你上趟街。你看不出他忙。可是到年底結賬的時候，你看看，他做了多少事情啊，有多少成績啊。他做那么多事情不都得花時間嗎？不花時間做得出來嗎？那叫不動聲色，那是不顯山不露水，那是大聰明。后來，我有的朋友說他忙，我說，說自己忙，那都是沒出息，你真的那么忙嗎？那是亂忙，忙亂。人家說你“百忙之中’’如何如何，那是客套話，那是恭維你，你自己可別真以為你“百忙”了。那是對我的一些朋友說的，不包括別人。
　　那時候的前后，我們很多語言學者都認識到了大聰明的重要性。邢福義說他要求他的研究生，第一是“悟性”�！拔蛐浴保�是大聰明的另外一個說法。我還跟好幾個語言學者討論過這個問題，好些人都認為聰明要放在第一位。
　　什么是聰明呢？我們從實際中來看。例如，你提一個思考題，甲回答得比較到位，乙回答得不夠到位，你說，誰聰明？對了，甲聰明。還有，同樣到位了，甲回答得快，乙回答得慢，你說，誰聰明？又對了，甲聰明。聰明，大體上可以說是迅速到位。
　　到位是準確。準確里包括很有分寸。所以說分寸感大體上是屬于機智里面的。很有分寸，就有傾向性、針對性，不是各打五十大板或者各賞五十大洋。有的人似乎很客觀，動輒說當前某某研究幾多幾少，羅列幾種現(xiàn)象，做低效比較。他似乎極其公允，不偏不倚，永遠是“常有理”，一碗水端平，天平上兩邊的砝碼一樣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