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沌不清的長成考驗中,到底能走多遠?在那些若即若離的光影世界里,有什么值得些許期待?帶著這樣的疑惑,作者開始了數(shù)次往返歐陸間的磨礪之旅;只要有最基本的食物與水、最便宜的機票和小旅館,配搭最愜意的天氣和心情,便成全了一段段再簡單不過的旅程。這本書是作者在意大利那段旅行時光的真實回憶;一位中國背包客,一位躲在鏡頭之后觀察世界的年輕人,從一座古鎮(zhèn)到一座都市,從一種生活到一種人生,從一些感覺到一些領(lǐng)悟……巴黎、羅馬、梵蒂岡、比薩、佛羅倫薩與威尼斯,從南至北縱貫幾乎整個亞平寧半島,最后發(fā)現(xiàn),這些經(jīng)常被世人用形容詞堆砌的城市,其實可以簡單,可以繁復(fù),也可以在某個瞬間,變得大不同。這是一個人的意大利之旅,這是定格在作者心中的成長素描。
這些經(jīng)常被世人用形容詞堆砌的城市,其實可以簡單,可以繁復(fù),也可以在某個瞬間,變得大不同。只要有最基本的食物與水、最便宜的機票和小旅館,配搭最愜意的天氣和心情,便成全了一段段再簡單不過的旅程。
叢義哲,雙魚座男,專欄作家。在小學(xué)就賺到了第一筆稿費,自中學(xué)時代起迷戀上攝影,穿梭在城市角落里,用鏡頭捕捉各色瞬間;大學(xué)掌機操刀獨立電影、小劇場先鋒戲;后在法國生活、學(xué)習(xí)數(shù)年,不經(jīng)意間游歷歐陸許多國家,F(xiàn)居北京,因興趣和工作需要繼續(xù)行走于這座星球的各個板塊。長期為國內(nèi)多家媒體供稿,文字和攝影作品散見于《美國國家地理》《三聯(lián)生活周刊》《城市畫報》《時尚旅游》《旅行家》《周末畫報》《東方壹周》等。
自序
巴黎,雅克先生的午夜客廳
羅馬,一日即永恒
梵蒂岡,小城大事
比薩,傾斜的奇跡
佛羅倫薩,冷靜與熱情之間
威尼斯,歡樂今宵
巴黎,雅克先生的午夜客廳
身為一名背包客,要想縮衣節(jié)食地在歐洲旅行,自然不可避免地跟“廉價航空”扯上關(guān)系,運氣足夠好的話,9.99歐的含稅機票還真不是天上掉餡餅。由衷感謝Ryanair和Easyjet這兩家航空公司提供的40歐往返機票,此項善舉使我有充足的預(yù)算,可以放心地預(yù)訂星級酒店而不必再對青年旅館耿耿于懷。當(dāng)然,廉價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不得不犧牲兩個夜晚在機場里就地扎營,苦苦守候日出時分那該死的check-in。?
要不是地鐵只在5點半準時運行,要不是僅有一班6點出發(fā)的機場巴士,要不是必須在早晨7點前趕到荒郊野外那座不知名的小機場,我死都不會在巴黎過夜!作為一名正在圖爾(法國中部的古老小城,寧靜安全,臨近巴黎)讀書的學(xué)生,在巴黎這座光鮮靚麗卻危機四伏的都市里,我實在有過太多美好而不堪的回憶,像是潛伏著某種莫名的恐懼,猶如患上了被害妄想癥一樣,神經(jīng)質(zhì)般的敏感。??
在開往巴黎的TGV(法國高速火車)上,我聚精會神地研究著旅行指南里的意大利,反復(fù)比較計劃的路線,預(yù)想可能出現(xiàn)的意外,考慮及時應(yīng)對的策略。如果不是立志投身于虛榮縹緲、前途未卜的電影藝術(shù)工作,這種精神和覺悟,應(yīng)該會使我成為一名優(yōu)秀稱職的導(dǎo)游。??
步出奧斯特里茨火車站(Gare deParis?Austerlitz),地上的雨跡尚在,倒映著昏黃的路燈,秋風(fēng)卷起落葉,在空中劃著優(yōu)雅的弧線,巴黎已進入一年中最冷冽的季節(jié)。眼前這座為紀念捷克小鎮(zhèn)布爾諾附近發(fā)生的奧斯特里茨戰(zhàn)役而命名的車站,墻壁上的巨幅壁畫描繪著拿破侖在1805年12月于奧斯特里茨戰(zhàn)役中,是如何英明神武地擊潰“第三次反法同盟”的……歷史的光輝日漸黯淡,路邊的LED廣告屏卻耀眼奪目,櫥窗里Channel和Dior的冬季新款嫵媚奢華,在模特們身上暗自較勁。看得出神,卻被一陣莫名急促的喇叭聲嚇得一哆嗦——巴黎的汽車從來不會讓道,總是呼嘯著擦肩而過,留下驚魂未定的路人。?
沿著那座熟悉的橋前行,已經(jīng)記不清楚是第幾次經(jīng)過這里去對岸的里昂火車站(Gare deLyon)。腳下的塞納河毫無聲息地穿流著,遠方的圣母院燈火輝煌。岸邊的帳篷里,流浪漢們聚在火堆旁彈著吉他自娛自樂。幽暗的路燈下,有情侶擁吻。夜色中的巴黎,富有獨特的魅力。在陰暗的彼端,是大片流光溢彩,沉寂、含蓄、狂野、奔放,讓人又愛又恨,欲罷不能。?
于是我索性鉆進地鐵站里,一遍遍地在巴黎的地下迷宮中毫無目的地穿行。偶爾清醒過來,便偷偷爬出地面,隔著撩人的夜色透透氣。順便看一眼,那些標(biāo)志性景觀是否也像白日那般熙攘不堪。?
大鐘敲了12下,我獨自坐在候車廳里。除了這里,我實在想不到其他暖和、安全又免費的地方了。半個小時之后,深感無聊的我便開始打探起周圍一干人等:成群結(jié)隊的黑人青年提著錄音機,于巡警默默的注視中,在上上下下的電梯里徘徊,嘻哈音樂如影隨形;隔壁的阿拉伯人抱著行李睡得很香,張大嘴巴,帽子歪在一邊;對面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大口咀嚼著漢堡包,生菜葉的碎屑落在他發(fā)亮的皮鞋上,左邊上衣口袋里插著一本小說,開頭的字母是大寫N;旁邊帶著孩子的媽媽在看報紙,每翻過一面,她都會皺皺眉頭;不遠處老太太腳下的狗總也不安分,撲閃著眼睛,似乎對我的圍巾充滿好奇。?
某一瞬間,人們能看到很多細節(jié)。那些可能被放大的東西,往往被輕易忽視。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真正覺得自己是個孩子,努力睜大好奇的眼睛,試圖感知整個世界。手指暴露在徹骨的寒風(fēng)里,開始有節(jié)奏地微微顫抖,只有不停地回復(fù)一條條慰問和叮囑的短信,我才感覺自己沒有被完全遺忘。如果能為那部8mm的佳能攝影機找到合適的膠片,我會拍下此刻的全部,在很多年之后,放給自己看,一定特別有趣。?
手機里的音樂播放列表從A聽到Z,我開始數(shù)羊……兩點鐘,廣播里突然說火車站即將關(guān)閉,警察和工作人員開始蠢蠢欲動,用眼神示意我們這些“難民”迅速離開。5分鐘之后,整個大廳空空蕩蕩。我和其他幾個“冒充”等車的背包客夾雜在乞丐和無家可歸者之間,相對無言,唯有尷尬地對視。把所有牢騷、抱怨、不滿、憤怒的詞匯在心里過了一遍,也依然于事無補。大家在寒風(fēng)里蜷縮著,不時跺著腳,搭訕聊天,或竊竊私語。我一時手足無措,還有四個多鐘頭,該如何打發(fā)?搶墻角流浪漢的睡袋,去還沒關(guān)門的咖啡館喝上一杯,還是神經(jīng)質(zhì)地夜游巴黎??
?
就在我望著天空發(fā)呆的時候,“救世主”出現(xiàn)了。一位40歲左右的大叔,剛送完朋友出來,看上去和藹可親——那是一張我會永遠記得的臉。在一群白色、棕色、黑色皮膚中,他發(fā)現(xiàn)了一張茫然無措的亞洲面孔,于是主動過來善意地問我,為什么這么晚了還不回家。我臨時撒了個謊,說在等早上去意大利的火車。就這樣開始攀談起來,從旅行見聞到法國電影,漸漸知道他老家在古巴,卻于巴黎長大,還得悉他不久前去過越南,新加坡和中國香港、澳門、上海。他有一口流利的英文,并通曉意大利和拉丁語,似乎無所不知,身份詭秘。?
他看看表,對我說,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去他家過夜,車停在不遠處。我突然警覺起來,某些畫面開始閃回,有個聲音大叫著:安全第一!可在這如此寒冷的冬夜里,在這亂糟糟的巴黎火車站外,除了發(fā)抖我別無選擇。去就去,大不了拼命。于是屁顛屁顛地跟著,鉆進路邊一輛老爺車里。有只小狗突然跳到我懷里,立刻嚇得半死。?
汽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拐了幾個彎就到了,原來他家就在巴士底附近。沿著旋轉(zhuǎn)樓梯一路上行到頂層,那是間看上去很不錯的公寓,大片的百合花和玫瑰簇擁在大門四周。?
我很喜歡他的房間,墻上掛滿了老照片和相框,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紀念品——非洲的木刻、泰國的銅佛、越南的斗笠和西藏的檀香;在客廳的角落,有成堆的唱片;一只狗,兩只貓,構(gòu)成他生活的全部。直到參觀完隱蔽的工作間,才揭曉他的真實身份,一位深藏不露的設(shè)計師。他擁有自己的品牌,所有設(shè)計完工的成衣上都有一個醒目的大寫J。我快速掃視那些堆積如山的作品,看中了一雙鞋子,上面繁復(fù)的花紋,實在令人浮想聯(lián)翩。?
他遞給我一杯綠茶,然后坐在沙發(fā)里,終于開口發(fā)問:“Je suis Jacques de Kera,ettoi?(我叫雅克?德?克拉,你叫什么?)。我知道初次跟陌生人說話,法國人很少會用toi的,這么說,我已經(jīng)是雅克先生的朋友了。于是,我把自己真實的旅行計劃和盤托出。他點著頭聽完,然后遞給我一張印有他頭像的CD,打開電視,Canal+里正播放著關(guān)于他的采訪片斷,還有他演唱的chanson和jazz,近乎全才。我很喜歡那首C’estParis(這就是巴黎),舒緩的曲風(fēng),令人陶醉。接下來的幾個鐘頭里,我們邊喝茶邊聊天,最后困倒在沙發(fā)上。那個晚上,我做了奇怪的夢,自己從高空摔下來,丟失了所有記憶,于是開始尋找……嗡嗡作響的手機鬧鐘把我從迷亂中拽出來,躡手躡腳收拾好東西,不想再打擾這位好心的先生。他的貓沖我叫,先生醒了,叫我等一下,他開車送我去地鐵站。一路無言,跳下車,只有不停地說謝謝。他拍拍我的肩膀,祝一路順風(fēng)。我告訴他會在梵蒂岡給他寄張明信片,寫上Godbe with you(愿上帝與你同在),他笑著說,you too(也與你同在)。
穿行在巴黎地下迷宮里,還在回想剛才那段奇異的經(jīng)歷。乘地鐵一號線到Porte deMaillot,偌大的廣場上就我形單影只,看看表,5點差10分。猛回頭,發(fā)現(xiàn)有位仁兄正躺在草坪上的睡袋里,巨大的登山包丟在一邊,正肆無忌憚夢游虛空。鉆進開往機場的巴士,靠著窗戶坐下,擁擠的乘客們散發(fā)出溫暖的氣味,很容易昏昏欲睡。我總在剎車時醒來,隱約看到燈光忽閃的晃動,照亮前方漆黑的路面,那一瞬間,像極了大衛(wèi)?林奇的《妖夜慌蹤》……恍然間被司機叫醒,告訴我到了。跳下車,立刻打了個寒戰(zhàn)。看到豎立著巴黎布韋機場(Aéroportde ParisBeauvais)的牌子,是這里沒錯。愛爾蘭的廉價航空居然也開到巴黎,不知法國政府作何感想!不過跟法航的高價路線相比,它確實太富誘惑力,拖著行李的滾滾人潮足以說明所有問題。步入大廳,遞上預(yù)訂單,道聲早安,工作人員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就把登機牌連同護照塞回我手中,咧開嘴,擠出一句:Bonvoyage(旅途愉快)。?
過了安檢,躺在候機廳的座椅上,感覺那座同巴黎一樣偉大的城市就近在咫尺?粗w倫敦的乘客離去,看著飛馬德里的乘客離去,看著飛法蘭克福的乘客離去,隱約有種晚點的征兆——對于廉價航空而言,這是家常便飯,不需要解釋。對于選擇了廉價航空的旅行者而言,也是司空見慣,只需要耐心等待。半個鐘頭之后,我登上飛機,耳邊立刻就被ciao和buongiorno的嘈雜意大利語所占據(jù)。這架波音737絕對比空客320穩(wěn)定,至少起飛的時候耳膜在轟鳴中少了些許隱隱作痛。今天的巴黎,天氣很好,陽光燦爛,看不到云朵。趕緊戴上墨鏡、塞上耳機,留下一片昏昏欲睡的漆黑。??
我的旅途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