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學(xué)派》的一開始,就是為紐約藏書家阿隆索舉行的一場詭異的葬禮——沒有尸體,沒有兇手,沒有遺言,而被他視為第二生命的藏書室也被洗劫一空! ∷纳衩赝兴固査拐疑祥T來,對阿隆索的好友亨利聲稱阿隆索偷走了一封珍貴的信——一封來自400年前的信,而信的背后是一張暗藏密碼的寶藏圖;與此同時,另一個白富美說自己夢到了400年前的人,念叨“無中……不能……生有”這樣奇怪的句子。于是,“尋寶三人組”翻開了這個橫跨400多年的歷史故事! 17世紀(jì)初的倫敦,詹姆士一世剛剛即位,一度相信巫術(shù),使得涉及上帝、政治和黑魔法的神秘團體“暗夜學(xué)派”只能在暗夜里聚集。在五位才華橫溢的成員中,托馬斯哈里奧特,這個被譽為“英格蘭的伽利略”數(shù)學(xué)家、天文學(xué)家、人種學(xué)者和翻譯家,從北美殖民地回來后成為“暗夜學(xué)派”的“帶頭大哥”! ∥易屑殹熬S基”了他的資料,很遺憾他似乎只留下一部《使用分析學(xué)》的著作,或者說我們沒法看到他的著作。不過意外發(fā)現(xiàn)哈里奧特竟然是最早使用“<” “>”符號的人,并改進了冪的記號,他還做了很多研究折射率的實驗,并制作了望遠鏡觀測月球表面,當(dāng)然也秘密研究“無中生有”的煉金術(shù)……讓我這個理科男有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dāng)然,天賜給哈里奧特的不僅有智慧和財富,還有女人……而阿隆索的“復(fù)活”頗有些《碟中諜》里的風(fēng)格,他加入到“尋寶三人組”,然而每個人都各懷鬼胎,究竟要怎樣收場呢…… 看到這里,如果你認(rèn)為《暗夜學(xué)派》只是一個很狗血的尋寶故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髡咴凇栋狄箤W(xué)派》中精心編排了大文豪莎士比亞的逸聞趣事,定能讓你大跌眼鏡。在《暗夜學(xué)派》中,莎翁只能算跟班的,連話都說不上,跟在帶頭人的后面,見到了“暗夜學(xué)派”的全體成員,莎翁因愛生恨,成為了他的創(chuàng)作來源。這或許能稱得上是“本世紀(jì)研究莎翁最重要的具有顛覆性的發(fā)現(xiàn)”了! 〔谎远,這部《暗夜學(xué)派》非常對喜歡文學(xué)或懸疑小說的讀者的胃口。
路易斯貝亞德(Louis Bayard),備受批判與盛贊的小說《黑塔》的作者。其所著《淡藍色的眼睛》躋身全國暢銷小說,而《蒂莫西先生》則被《紐約時報》列為值得關(guān)注的書。貝亞德曾是Salon.com網(wǎng)站的特約撰稿人,曾為《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Nerve.com網(wǎng)站以及《保留》等媒體撰寫文章及評論,F(xiàn)居華盛頓。
華盛頓特區(qū),2009年9月
1
盡管有違常理及我的個人意愿,但這的確是一個愛情故事。它開始的地方不在別處,恰恰是在阿朗索威克斯的葬禮上。
阿朗索算是我成年以后相當(dāng)熟悉的朋友。但在他死后的幾個月里,我才了解到關(guān)于他的許多事:例如,他大清早就要來一杯灰雁伏特加和石板街冰淇淋。他從未讀過亞歷山大蒲柏的作品——因為太現(xiàn)代了,但卻絕不放過每一期《華盛頓郵報》上的連環(huán)漫畫(甚至包括“家庭馬戲班”)。他是小人、騙子和竊賊。為了一本原版的《布西德昂布阿》,他會不惜手刃祖母。還有就是,他愛我。
但在我們?yōu)榘⒗仕靼У浚ú还苁欠䥺驶蚴莿e的什么事情)的最初幾個月里,最讓人驚訝的莫過于發(fā)現(xiàn)他是天主教徒。他從未告訴過他的父母——一對居住在羅克維爾市的猶太教徒夫婦,算不上嚴(yán)守教規(guī)。他們是在清理他的檔案柜時發(fā)現(xiàn)洗禮證書的。在幾番家庭辯論之后,阿朗索的姐姐謝拉開始張羅著尋找主持葬禮的神父。但后來有個朋友告訴她自殺在天主教會里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于是她選擇在福爾杰莎士比亞圖書館舉行追悼儀式。那地方是大理石建造的。除此以外,那兒還擁有全世界藏數(shù)最多的莎士比亞印刷作品以及堆成小山的伊麗莎白時期文卷。換句話說,福爾杰和阿朗索干過的事大體上差不多:翻箱倒柜,搜尋幾世紀(jì)以前被原作者隨手丟棄的文獻。謝拉為不必焚香感到高興,但當(dāng)她站在大廳入口處接待吊唁者時,好像又為其他什么事而突然心煩起來。
“亨利,”她低聲說,“我忘了自己討厭魯特琴!
這還不算最糟的呢,我提醒她,我上回在福爾杰參加了一個餐館老板的追悼會。那人是個佛教徒。我們聽了整整一個小時的藏樂:指鈸、鼗鼓,還有一個身形魁梧的雙聲唱歌手。那人裹著山羊皮,怒目圓睜,在一次次的和弦之后吼上幾嗓子。
“況且,”我補充道,“魯特琴四重奏可是你的主意!
“唉,我原以為他們會帶來六弦提琴或雙簧管什么的!
“依照傳統(tǒng),當(dāng)一個伊麗莎白時期的收藏家去世,總會有魯特琴的伴奏!
不僅僅是魯特琴。社會名流也前來向阿朗索致哀。透過大廳里懸掛的長劍和戰(zhàn)戟,隨處可見一些非同尋常的名流身影:一位國會的助理圖書館館長,一位史密森尼學(xué)會的副會長,一位來自毛里求斯的大使……甚至還有一位美國參議員,那是受威克斯家資助的老朋友。他在這間屋子里運籌自如,仿佛置身于政治行動委員會的早餐會上。我想,阿朗索若泉下有知,定會感到驚訝不已且榮幸之至。
“我有沒有提到過你是遺囑執(zhí)行人?”謝拉說道。
她轉(zhuǎn)過身,剛好看到我臉上的表情。
“如果你不愿意,”她說,“我也能理解!
“不,我很榮幸!
“有些錢,我想。不是很多……”
“要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會有問題嗎?”
“沒問題,”她說,“你今天唯一需要操心的,是說話!
她朝我瞇起眼睛,額前一綹未染色的頭發(fā)如同戰(zhàn)妝一般閃耀著。
“你做了準(zhǔn)備的,對吧,亨利?阿朗索討厭結(jié)巴,你知道的!
正是出于這個原因,我事先把致辭寫在了索引卡上。但當(dāng)我把卡片依次排在講臺上時,它們讓我感到了一陣奇怪而強烈的厭惡。于是,在最后一刻,我決定把它們撂在一邊。我看向那三百多個吊唁者,他們分散地站在近三千平方英尺的陶制地磚上,在帶狀裝飾的穹形天花板下……我有意從小事情講起。也就是說,我談起了與阿朗索威克斯的相遇。
那是大學(xué)一年級開學(xué)的第一天,而阿朗索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同學(xué)。由于我當(dāng)時也不認(rèn)識其他人,所以還以為所有學(xué)生都跟他一樣。(“我很遺憾,現(xiàn)在他們不一樣了!蔽艺f。)阿朗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我來了一杯飄仙一號甜酒——他把酒裝在一只小小的雕花玻璃容器中,放在褲子后袋里。在得知我打算念英文專業(yè)后,他問起我關(guān)于《冬天的故事》
莎士比亞后期的浪漫喜劇之一。的看法。我才說了約莫三句話,他就打斷了我,并告訴我我是多么的蒙昧。(“他的原話就是蒙昧!保┊(dāng)我告訴他我沒讀過查普曼時,嗯,我以為他當(dāng)即就不會再理會我了。但他卻約我一道吃飯。
“那是實實在在的一頓飯,”我說,“有好幾道菜!毕g他向我解釋說大學(xué)的飯菜是出了名的致癌物!爱(dāng)然,科學(xué)發(fā)展一直以來都受到壓制,”他說道,“但研究發(fā)現(xiàn)一致表明,那些垃圾是會殺了你的!
殺了你——我還來不及收回這話,它就已在開著冷氣的房間里激起了一陣寒戰(zhàn)。是的,在那一刻,我真希望時光倒流,回到伊麗莎白時代。那時候,這個大廳應(yīng)該是個喧鬧的消遣之地,沒完沒了的假面舞會、戲劇和舞蹈。人們在地板上穿梭不息,狗兒在亂叫,農(nóng)耕氣息隨處可聞。我的聲音不過是交織在眾多聲音中的一絲罷了。
阿朗索買了單,我急急地往下說。他通常都會這么做,而且給的小費差不多等同于賬單金額。他認(rèn)為我對于《冬天的故事》的看法其實不像他最初想的那么愚蠢,但我還是該讀一讀查普曼。
“在你找到一個不錯的非主流詩人之前,”他說,“你什么事兒也成不了!
我把沒用到的索引卡規(guī)規(guī)矩矩地摞成一小堆,然后瞟了一眼結(jié)束語:
“在我看來,阿朗索極其自信。那時我還只是個來自郊區(qū)的孩子,而我的這位同齡人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像個教授了。教授們跟我一樣怕他。他們理當(dāng)如此,因為他是……”
他是什么?現(xiàn)在我已記不得當(dāng)時想說什么了,因為她走進了大廳。事實上,她就是以這樣的方式替我說完了這句話,或者,說出了另一句截然不同的話。她遲到了起碼四十分鐘。而且時至今日,我依然不敢保證,如果她衣著得體,我是不是一樣會注意到她。我是指跟當(dāng)時在場的其他人一樣,穿著黑色的羊毛和縐綢衣物。而她穿著一條舊式的A字連身裙……棉質(zhì)的……緋紅色!——上身繃得緊緊的,裙擺卻蓬松而輕快。她仿佛對這樣的穿戴習(xí)以為常,看上去比屋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自在。
沒人對她說一句話。我們極有可能在等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錯誤。噢,婚禮地點是在街對面的圣公理會教堂!
但她絲毫沒有來錯地方的意思。她在第三排最末端的位子上坐下,然后從容地看向講話者。
也就是我。
有那么一瞬間我忘記了自己正在致辭的事實。
“阿朗索,”我說,“是一位——一位偉大的收藏家,我們都知道這一點。正因如此,今天才有這么多人集聚在這兒,是不是?但對我來說,在他所有的藏品中,沒有一樣……如他本人一般獨特。所以……”——說完,快說完——“所以這就是我將要記得的事!
誰在我之后講話的?我無法告訴你。我一坐下就開始進行數(shù)據(jù)采集工作。這活挺難。因為她坐在我身后兩排稍偏北的位子上,這意味著我得不時從座位上轉(zhuǎn)過身去,還要假裝自己不是這屋里最討厭的家伙。不過隔著那么多的人頭和帽子,我終究又看到了她:一頭濃密的深色頭發(fā),一只奶油色的胳膊向后懸在椅背上。最誘人的還是那對鎖骨,在她那纖柔的頸項下長驅(qū)直入,留下了富于開拓精神的堅韌注解。
然后,講臺上傳來阿朗索母親那抽泣的女低音。
“我心里甚感欣慰,”她說,“看到這么多人聚在這里向我的兒子表達哀思,是極大的欣慰!
你也許認(rèn)為我應(yīng)該有種負罪感,因為此刻,我并沒有哀悼她的兒子。你只對了一半。事實是,你在葬禮上也能跟在婚禮上一樣走運。其實更走運。因為人總需要被安慰一下的。
況且阿朗索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悼念他是件多么麻煩的事。他沒有孩子,也未曾惹上情感糾葛,他從來就未招惹過任何事或任何人。但他還是一樣能夠理解我。“完事兒了就回來,”我還能聽見他說,“我要給你看看馬格斯和夸特里奇書目上的一封信,是寫給克萊格霍爾的領(lǐng)主的……”
于是,在儀式結(jié)束時,我相信自己已獲其恩準(zhǔn),可以開始下一步行動了。然而,當(dāng)我站起來時,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
“亨利!“
莉莉彭茨勒。這個女人身形粗短健壯,緊繃繃的如同一個職業(yè)摔跤手。一簇簇灰頭發(fā)亂糟糟地蓋住她好似長豆角一般的眼睛,雙手各抓一把雞尾酒會用的餐巾紙。她帶著慣有的、備受折磨的慈善氣息。
“需要幫助嗎?”我問。
“我需要幫助?”
莉莉曾是阿朗索的文書。我之所以說文書,是因為她名片上印的就是這個!拔臅囊馑季褪鞘占魅说募堎|(zhì)破爛!彼绱私忉尅K巯赂傻木褪沁@個。
“保安讓我們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她告訴我,“花店的人搞錯了,送來了百合。阿朗索討厭百合。負責(zé)餐飲的人剛剛才到。剛剛——才——到。在人離開這個世界之前,你知道,就是在他們自殘身亡之前,應(yīng)該要求他們——我說的可不是國會令,亨利,某種神圣的命令就規(guī)定了,在找死之前,安排好自己的追悼會,行不?買好花圈,搭起吧臺,雇好該死的餐飲供應(yīng)商,然后再自殺!
“我明白你的意思!
“這……”那疊餐巾紙開始上下晃動,“這才算完成自殺,我們都知道!
“需要幫助嗎?”我又問了一次。
她看著我。
“我們一直挺想你,亨利。你最近都不怎么來看我們了!
“噢,是,有點忙。教學(xué)事務(wù),還有那些約稿。反正這樣那樣的……”
“還有件事!彼f,細細地看著我。
“怎么?”
“噢,反正晚點過來吧。我們會在五點鐘守靈,在‘倒房子’餐廳的頂樓。布瑞吉特會唱首傷感又過時的歌,我想是《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不過想想,還是別麻煩了。”
接著,她擠出一絲笑容,緩緩轉(zhuǎn)過身,費力地向著跟她差不多高的宴會桌走去。
至此不過一分鐘的光景,但已夠長了。那個紅衣女子已經(jīng)不見了。我在大廳里晃蕩,心不在焉地看著那些陳列的箭弩和經(jīng)數(shù)字化處理的《第一對開本》——通過觸摸屏可以翻頁,好似魔法一般。而我能感覺到的,只有我不斷增強的挫敗感,正在將我包圍。
最后,在我的最東邊,一只修長而蒼白的手臂出現(xiàn)了,如同一道閃電,推開入口處的橡木門。
她正動身離去。靜靜地走,如同靜靜地來。
又一次地,命運弄人。不過這回不是莉莉彭茨勒,而是阿朗索九十八歲的祖父。他把我錯認(rèn)成了他的一個侄孫,任憑別人怎么說他都固執(zhí)己見。直到那位真正的侄孫——一個從弗吉尼亞州森特維爾市來的寵物保險推銷員親自出面調(diào)停,這位老先生方才善罷甘休。我趕緊三個大跨步追至門廳,奪門而出后站在了炫目的赤熱里……
她已經(jīng)走了。
在這九月初的熱浪里,我一個人站在大理石臺階上。汗水沿著我的衣領(lǐng)流下,我的周圍升起一股仿佛輪胎燃燒的氣味。玉蘭正在生長……還有紫薇……此外并無他事。
難以解釋向我襲來的那種沮喪。我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不是嗎?失望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正常些,亨利。
接著聽見身后有人喊道:
“啊,你在這兒!”
這腔調(diào)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我還以為是阿朗索的某個親戚(威克斯家曾是望族)。但來者卻是另外一人:一個剛步入老年的男子,滿頭銀發(fā),儀表堂堂,身段瘦削挺拔。他看上去異常精神,皮膚好似經(jīng)過浮石拋光。雖然他只是短暫地跟我握了一下手,但他笑容和藹,還帶著那么點躊躇。此人大可在一幕BBC情景喜劇里飾演教區(qū)牧師,騎著掛了大籮筐的自行車出場。
“卡文狄什先生,”他說(確實是英國口音),“能否同你談?wù)??br /> “談什么?”
就在那兒,專屬于我的小小的線性軌跡斷裂了。因為他接下來說的話仿佛早已說過。阿朗索仿佛也在他那積水的墓里說著同樣的話。也許我的某些部分也在合鳴。我們?nèi)谝徊繜o助的和弦之中,不那么合調(diào),卻也無法分割。
“暗夜學(xué)派!
2
“我說錯了什么嗎?”老人問道。他凝視的目光不再躊躇。
“沒有!
“我這樣問只是因為你好像嚇了一跳!
“噢,沒,只是……”我用手輕輕摸了一下腦門,“說來話長,這一整天……剛才活像阿朗索的鬼魂經(jīng)過一般!
“誰說不是呢?”
老人一邊自顧自嘀咕,一邊把手伸進外套,拿出一把傘。傘是黑色的,挺實用。他食指一掀,“嘭”地撐開了傘。
“太陽曬得我不舒服。”他說。
“不好意思,請問如何稱呼!
他并不急于讓我知道,不過最終還是告訴了我:“伯納德斯泰爾斯!
在他純正貴氣的英國腔里,帶著那么一點點極其輕微的凱爾特人口音,仿佛一個已經(jīng)戒煙之人的衣服上殘留的煙草味道。
“很高興認(rèn)識你!蔽艺f。
“或許你聽人提起過我?”
“我不太出來走動!
“噢,好吧,”他以輕松的口吻說道,“和可憐的阿朗索一樣,我也是搞收藏的。不過在不同的地域!
“在英格蘭嗎?”
“白金漢郡。離沃德斯登莊園不太遠。”
“哦,如果是那樣,你能大老遠地趕來真是太好了!
“噢,”伯納德斯泰爾斯說,“我不可能不來!
他的語氣與舉止并無明顯變化。變化僅僅在于我的皮膚——在大氣壓下感到瘙癢。
“你能相信嗎?”他緩緩地轉(zhuǎn)動傘柄,“這是我頭一回到貴國首都。一切在我看來都如此不真實!
我想,他說“不真實”是明顯夸張了。但轉(zhuǎn)向左邊,我看見華盛頓紀(jì)念碑仿佛一朵思想的云,從國會大廈的腦子里浮現(xiàn)出來。
“噢,”我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抱歉我們這兒太熱了!
“對,這兒太難受了,簡直讓人無法呼吸。也許我們還是該進去!
但路卻被一個額頭好似保險杠的高個子男人擋住了。
“這是霍道爾!辈{德斯泰爾斯說。
這是斯堪的納維亞人的姓氏,但我不清楚他來自什么民族。他那一度曾是深褐色的皮膚已褪卻成不均勻的淺棕色。在那黑色羊駝外套的映襯下,他的脖子白得如同象牙。大衣松松地罩著里面的T恤,上邊印著櫻桃紅色的“我華盛頓”字樣。一想到這T恤要裝下這么大的塊頭就令人害怕。
“恐怕霍道爾是唯一能在這烏煙瘴氣的環(huán)境里活得滋潤的人了。至于我自己嘛,我倒更喜歡你們美國功效強大的空調(diào)系統(tǒng)。我們可以進去了嗎,卡文狄什先生?”
我們走進了屋子,一股熱浪也尾隨而至。有那么一兩秒鐘,我們周圍的空氣似乎發(fā)生了電離。在屋子中央,莉莉彭茨勒和餐飲商起了爭執(zhí)。她在停下來重新擺盤時,迅速朝我們瞟了一眼——先看看我,再看看斯泰爾斯,然后皺起眉頭,前額上出現(xiàn)了一道分割線。然后她開始自顧自地犯嘀咕,就像個瘋婆子。
“也許我們應(yīng)該到劇場去談,”老人說,“我想那兒的上層邊座不錯,更私密些!彼椒远,甚至當(dāng)他走上鋪著地毯的臺階時,還能繼續(xù)說話。
“真是個不錯的小模仿品。當(dāng)然,真正的伊麗莎白時期的劇院都是沒有屋頂?shù),對不對?也沒有這些舒適的座椅。盡管如此,還是挺可愛的。我想知道正在上演什么劇目!
“哦,是……《愛的徒勞》。”
“那不是挺合適嘛!
“是嗎?”
“我想知道服裝是不是現(xiàn)代的。不,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我早就落伍啦,F(xiàn)在隨處可見穿著牛仔褲的阿金庫爾的烏瑞斯和伊摩琴,穿著三扣西裝的考德領(lǐng)主。你知道嗎,接下來羅密歐與朱麗葉就要互發(fā)短信了:該死的陽臺。天啦,羅密歐,大笑。我愛你。噢,我聽到你在說,各有各的品位。但這也稱得上是品位嗎?在我看來,這些不過是神經(jīng)質(zhì)罷了。在我這一生中可見過比緊身衣褲可怕得多的東西。我們越早給孩子們打預(yù)防針,提醒他們對付這些可怕的事,他們就越是堅強……”
他在邊座的前排坐下,抬眼看著天花板上細細繪就的伊麗莎白時期的藍天——這比戶外真實的天空可愛多了。他沉浸在陰暗之中,然后伸手抓住包廂的欄桿。
“你認(rèn)識阿朗索很久了!彼K于說道。
“是,認(rèn)識!
“我相信你也是他的遺囑執(zhí)行人!
我看著他。
“顯然是這樣!
“那樣的話,我想你可以幫我解決一個小問題!
“那得看是什么問題!
他開始擦拭包廂欄桿。皺紋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角唇邊。
“我最近遺失了一份文件!彼f。
“很遺憾!
“這是我非常想找到的文件!
“哦!
我們陷入了沉默。最后,我以極為禮貌的口吻問道:
“而你找我就是因為……?”
“噢!你看,是阿朗索把這文件給借走了!
“借?”我盯著他。
“好吧,總的來說,我比較愿意體諒人們的行為。我肯定,要是可憐的阿朗索還活著的話,他一定會按時將文件歸還給我的,可現(xiàn)在他已離開了塵世……”他對著天花板揮揮手,“真是可惜!
“是很有價值的文件嗎?”
“只是對我這樣一個多愁善感的老人才有價值。不過從歷史角度看,它也夠分量?ㄎ牡沂蚕壬,你一定比任何人都能欣賞它的價值!彼恐鴻跅U,詭秘地補充道,“在對伊麗莎白時期的研究上,你可是當(dāng)今最令人敬畏的學(xué)者,對吧?”
那一刻,溫度明顯下降了,或許是因為我的臉在發(fā)燒。
“你能這樣想,實在讓我受寵若驚。而且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
“千萬別自謙!我怎么會忘記1992年你在奧瑞爾學(xué)院讀的論文——《大英帝國與白銀詩人》!
“當(dāng)時你在場嗎?”
“哦,沒錯,我覺得你的論文極為有力地反駁了認(rèn)為羅利只是個業(yè)余作家的觀點。盡管我是個沙文主義者,但還是為一個像你這樣的美國人能理解羅利性格中的英國特色而感到吃驚。我認(rèn)為也只有莎士比亞比他更具英國特色了!彼七谱,“總而言之,你的講座引人入勝,而且非常全面。我相信,我們很多人都認(rèn)為你將大有作為!
“那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哦,但你沒讓我失望,”他回答,“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紤]到你的專業(yè)背景以及你和阿朗索長久的友誼,我想請你幫忙找到那份小文件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他還在擦拭欄桿。來來回回,反反復(fù)復(fù)。
“但那份文件到底是什么?一張契約?還是貿(mào)易商的兌票?”
“一封信,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