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錯位相親引發(fā)一連串的愛恨情仇! 〈蠖际心贻p人在而立之年將面臨怎樣的愛情命運?在面對選擇該如何決斷? 小說對感情糾葛描繪細膩入微,對廣告?zhèn)髅、時裝行業(yè)有獨到透徹的洞悉,時尚、新穎、曲折、浪漫。
第一章錯位
1
蘇枕畫完最后一幅圖,揉揉酸痛的眼睛,仰倒在椅背上。短短幾天,他為新項目設計出三個人物形象和五個場景圖。代價是睡眠總共不足六小時,沒有正經(jīng)吃過一頓飯。屋子亂得像遭了劫,桌上堆滿果皮、薯片、空啤酒罐,還有一塊干硬的比薩。他伸個懶腰,走到衣柜邊,照照鏡子。鏡中的男人頭發(fā)垂肩,黑眼圈,胡子拉碴,嘴角還冒出一粒水泡,有點像通緝犯。
就這副德行,晚上還要相親?蘇枕自嘲地想,一看就不靠譜。何況對方是電視臺的節(jié)目編導,眼光肯定高入云端。約會定在晚上七點,現(xiàn)在是下午四點半,還有時間洗個澡,休整一下。
他剛脫掉背心,手機響了,姑媽的聲音十萬火急:“你怎么還沒約孟小吟?人家等著呢!”
蘇枕發(fā)蒙:“小吟?不是約在周日么?今天周幾?”
姑媽拉警報般喊起來:“是周六,今天!你怎么稀里糊涂的?明天小吟要去夏令營,一去就是半個月,今天你一定得抓住機會!”
蘇枕連忙奔到書桌前翻查臺歷,今天的日期果然被彩筆畫上圓圈,標注著歪歪扭扭的“孟”,還有一個手機號碼。天啊,跟女編導撞車了!
明明記得是周六見編導,周日見女學生,怎么陰差陽錯地混在一起?拒絕哪邊都不合適。蘇枕推開屋門,一溜煙穿過客廳,喊著“塵宇塵宇”,沖進東面的臥室。
陸塵宇在床上睡得正酣,被子蒙頭,枕頭壓在肚皮下面,叉著兩條健壯的長腿。不管他睡得有多死,蘇枕總有招數(shù)把他弄醒。這回,他沒用重金屬樂爆棚,沒往他被窩里塞冰塊,也沒把胡椒粉抹在他鼻尖上,只跟他耳語了幾句,陸塵宇就一骨碌彈起來:“什么,代你相親?”
“一下子來了兩個,實在推不開,我玩完了。”蘇枕扮可憐相。
“那怎么成?”
“當初你我拜把子的時候,你說咱倆的關系就像上牙和下牙,現(xiàn)在美女送上門來,自然分你一個。”
“何以見得是美女?美女早被搶走了,還用得著相親?”
“兩個任你挑,丑一罰十。”
陸塵宇搓搓臉:“昨晚在藍咒瘋到三點,可可又拉我去打牌,連殺九局,今兒中午剛進門補覺,你又來煩我。”
蘇枕給他介紹兩個女孩的情況:一個叫秦伊諾,江蘇姑娘,26歲,電視臺節(jié)目編導。一個叫孟小吟,京女,24歲,A大文學院在讀碩士,書香門第,才貌俱佳,父親是歷史學教授,母親是某出版社社長。
陸塵宇斜眼瞅他:“說是讓我隨便挑,你心里早有鬼主意了吧?一個勁地推銷女學生,就是想見女主播唄!
蘇枕連連喊冤:“哪來的女主播呀?關鍵在于秦伊諾是我副總監(jiān)介紹的,不好糊弄。孟小吟呢,是我姑媽朋友同事的女兒,彎子繞得多,你替我去也不會被識破!
陸塵宇掏出手機:“得得,給號。”
蘇枕念完孟小吟的手機號,囑咐道:“記住啊,你得裝成我,少說話,別露餡兒。還有,千萬收攏你的魅力,別惹麻煩!
陸塵宇翻下床:“像我這種暴帥型,不惹麻煩也難。”
蘇枕打開衣柜,從最底層的抽屜里翻出一件黑色T恤衫,扔在床上。陸塵宇揀起來一看,正面是只白森森的骷髏,背面七個窟窿,衣袖綴滿銀鏈,不由得大叫:“嘩,這不是搖滾音樂節(jié)的演出服嗎?你還替我存著呢,七年了!”
蘇枕說:“有種就穿這個去,用玩世不恭的屌樣把女孩嚇跑。”
“誰怕誰呀?”陸塵宇扒掉睡衣,套上黑T恤,撥通了孟小吟的電話。
2
陸塵宇已經(jīng)出發(fā)了,屋子靜悄悄的。六月的夕陽十分紅潤,從窗紗里灑進點點金輝,黑胡桃木地板上光影交錯。蘇枕洗完澡,坐在客廳西側(cè)的吧臺椅上,腳蹬鋼環(huán),輕輕轉(zhuǎn)悠著。他還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會記錯約會的時間。他對記性一向自負,大到公司項目的實施方案,小到超市里芥末油的擺放位置,從來沒有半點疏漏。兩個星期前,他親手把孟小吟的名字寫在臺歷上,居然還會撞車,這難道是衰老的象征?
是的,大學畢業(yè)才四年,他明顯地感覺到心已經(jīng)老了。廣告設計是能把人累死的活兒,咬牙完成一個項目,又冒出一個更有挑戰(zhàn)性的。白天和黑夜顛倒,夢境和現(xiàn)實混淆。他就像圓形籠子里的小松鼠,一刻不停地狂奔旋轉(zhuǎn),沒有喘息的機會。
蘇枕想,也許人類只有兩種自我救贖的方式:愛情和宗教。突然間,他很想談戀愛,就像沙漠里奄奄一息的動物渴望著雨水。毫無疑問,愛情能刺激他的創(chuàng)作。羅丹不是說過嗎,當擁抱著美女裸露的曲線,就是擁抱著上帝。
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合適的心態(tài),出現(xiàn)一個人,仿佛是命中注定。秦伊諾的出現(xiàn)就很玄妙。吳副總監(jiān)去香港開了個會,回來興致勃勃地跟蘇枕說,項目沒談成,但我遇到你的另一半了。蘇枕哈哈大笑。他很喜歡吳副總監(jiān),那是個多才、率真的中年男子,有著勢不可擋的激情。吳副總監(jiān)說他從來不給別人做媒,但第一眼看到秦伊諾的時候,腦中就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她與蘇枕相依偎的圖景,就像馬褲和皮靴,珠寶和晚禮服,一個字,配!
蘇枕的好奇心就這樣被勾起來了。他給秦伊諾發(fā)短信,約她見面。她的回復迅速而簡潔,一般是“行”或“好”。他不止一次地幻想秦伊諾的樣子,甚至在夢里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她穿著條紋職業(yè)襯衫和黑色短裙,腰身緊束,瘦削臉頰,眼角一抹冷艷。是的,在認識一個人之前,甚至在沒有看過照片的情況下,就可以愛上她。
孟小吟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蘇枕并沒有把她納入自己的想象空間,也許是當初姑媽的介紹詞無意間刺激了他:這女孩的家庭條件和教育背景百里挑一,父母都是地道的文化人。蘇枕當時就頂了一句,既是名門閨秀,怎能看上我這喪家犬?姑媽氣得冒火,說,胡扯!我就是你媽,這就是你家,你比別人少什么了?蘇枕沒有再說話,匆匆離開了姑媽家。那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街上零零星星的人,偶有汽車飛馳而過。蘇枕像抽煙一樣,使勁把略帶潮濕的空氣吸進肺里。路邊的樹叢里似乎有鳥飛過。他抬頭,不由得停下腳步,從沒見過那么奇怪的月亮,邊緣虛幻,似乎充盈著血色。就像在一場夢魘里,他走啊走,怎么都找不到熟悉的路。再去看月亮,已經(jīng)藏入云層,沒有光,只有濃重的陰影。等他跑到陸塵宇家,栽倒在床時,終于明白哪里不對勁了。他徹底忘記了母親的氣味。即使看她的照片,也跟陌生人沒什么區(qū)別。
手機響了,把蘇枕從千思萬緒中拉回。是秦伊諾發(fā)來的短信:抱歉,我今晚要趕節(jié)目,改天再約吧。
拿我開涮?天底下只有你忙么,我還推掉了一場約會呢。蘇枕憤憤地在客廳踱了幾步,給秦伊諾回復:無論如何,我今晚一定要見你。他把手機放在吧臺上,貓撲食般盯著它。
半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手機像塊死氣沉沉的石頭。
3
陸塵宇剛出電梯,跟竇可撞了個滿懷。
竇可說:“這么酷,哪兒野去?”
陸塵宇捶他:“你小子昨晚贏了多少?我喝高了,只管扔票子!
竇可嘿嘿一笑:“你手氣忒臭,就當請客吧,來嘗嘗鮮。”
陸塵宇低頭一看,竇可手里提著個竹簍,里面堆著十幾只活生生的螃蟹,叫道:“早不來,晚不來,我和蘇枕都佳人有約啦!
竇可急了:“昨天還是光棍三條,一覺醒來就剩我一個啦?不說清楚甭想走!”
陸塵宇看看表:“來不及啦。”
竇可說:“慌啥?我先撂下螃蟹,隨你同去!闭f著從陸塵宇的褲兜里抽出車鑰匙,提防地攥在手里,上樓去了。
陸塵宇開著他的牧馬人赴約。竇可把收音機頻道換了一遍,仰在副座上說:“蘇枕太過分了,竟然忽略我。像你這種單細胞動物,外形又粗獷,會把女生嚇死的。不如我替你去,和她聊個海闊天空。”
陸塵宇說:“滾,知不知道文科女和工科男才是絕配。我來搭建堅實的地基,她構造空中樓閣,愛情大廈巍然不倒。”
竇可說:“你現(xiàn)在就開始措辭了,要不要練練自我介紹?”
車子拐進A大,竇可開始叫喚:“竟然是我母校!你要見我學妹?”
陸塵宇說:“聽著,我進聆風居五分鐘后你再進去,滾遠些,別礙事兒。”
聆風居是A大西南角的一個咖啡館,也算學校里比較有情調(diào)的地方。陸塵宇走進去,嗅到一股茉莉花清香。光線幽雅,幾個學生在靜悄悄地上網(wǎng)、看書,還有的在低聲交談。他選定里側(cè)靠窗的座位,深紅色的拖地窗簾卷在兩側(cè),露出淡藍色的玻璃窗,窗臺上有支蓮蓬狀的鐵藝燭臺。
這時,一個穿紅色短裙、長發(fā)飄飄的高挑女孩走近了。陸塵宇調(diào)整坐姿,竟然有點緊張。雖然他長相帥氣,但從來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談過戀愛,更沒有相過親。這一點和蘇枕有天壤之別。從初中起,他就見蘇枕身旁常有女孩周旋。她們給蘇枕拋媚眼、打電話、送小禮物,互相嫉妒,吵吵鬧鬧。她們靠近又走遠,留下了無數(shù)的誓言和眼淚。陸塵宇真想不明白,怎么會有那么多女孩喜歡蘇枕,他也不怕糾纏,有這工夫,打打籃球不好么?曾有女孩向陸塵宇示好,他不是裝傻就是冷凍處理,寧可在家睡大覺,也懶得出去約會。也不能說他對女人沒興趣,遇到漂亮性感的,他會多看幾眼,動動念頭,但轉(zhuǎn)眼就忘到九霄云外。眼下這位高挑的女孩走到他身邊后,拐了個直角,坐到鄰桌去了。
陸塵宇看看表,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他要了一聽可樂。竇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坐到他斜對桌,沖他做鬼臉。他沖竇可使勁揚眉毛,手機突然在桌上震動起來。
陸塵宇抬起頭,看到一個女孩舉著手機進了聆風居。她個子不高,瘦瘦的,穿粉色短袖襯衫,白色七分褲,牛仔帆布鞋,梳著傳統(tǒng)的馬尾辮。他沖她招招手。女孩向他走來,笑意在眼眸里綻開,整個面孔都煥發(fā)出友善的光芒。陸塵宇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孟小吟在他對面坐下,凝視著他。
陸塵宇有點不自在地推推菜單:“你喝什么?”
孟小吟扭頭對侍者說:“來杯木瓜汁!
陸塵宇直愣愣地問:“你個研二的小孩,明年才畢業(yè),相什么親呀?”
“因為我媽的風險意識比較強,想早點把我推銷出去!
“哦,我明白了,打個比喻,誰都知道熟桃好吃,果農(nóng)們卻要把青桃摘下來賣,就怕熟透了的桃子賣不出去爛在手里。”
孟小吟低頭一笑,說:“那倒不至于,如果桃子的品種好,恐怕還是青蛋蛋時就被路人搶光了!
陸塵宇說:“看來我也得培養(yǎng)風險意識,早下手,早收獲!
竇可在一邊發(fā)出哧哧的笑聲。陸塵宇趁孟小吟喝飲料時,瞪了他一眼。
孟小吟問:“你做廣告設計?”
陸塵宇嗯了一聲。
“最近在做什么類型的廣告呢?”
“呃……給一個瑞士的化妝品牌做宣傳!
孟小吟饒有興趣地追問:“是平面廣告畫,還是動畫?你負責什么?”
再扯就該露餡了。陸塵宇揉了揉太陽穴說:“是連環(huán)畫。我剛連著加了五天班,提起工作就頭疼!
孟小吟充滿同情地望著他,不再說話了。夕陽從窗戶里透進來,給她白皙的面頰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陸塵宇仔細看她,覺得很耐看:蛋形臉,五官不驚艷但精致,柔嫩的嘴唇,細密的牙齒潔白如玉。他感到一絲莫名的愉悅,說:“到飯點兒了,我?guī)愠院ur去!
孟小吟卷起嘴角:“那你得先陪我去個地方!
“萬死不辭!”陸塵宇揮手結賬。
4
竇可正在大嚼香蕉船冰激凌,看到陸塵宇和孟小吟雙雙離去,驚訝得合不攏嘴,心想,陸塵宇鬼迷心竅了么,喝完飲料還要帶她去吃大餐,莫非假戲真做了。在他眼里,孟小吟跟美女一點兒都扯不上關系。
不過竇可剛進聆風居時,確實嗅到了與眾不同的味道。他明察秋毫地發(fā)現(xiàn)陸塵宇的鄰桌是一位美女。放眼望去,美女依然獨坐,順滑的黑發(fā)擋住側(cè)臉頰,手里擺弄著一只魔方,紅色短裙下蹺起的長腿有節(jié)奏地晃動。
竇可坐立不安,一股洶涌的電流沖擊著心臟。兩個哥們兒都有女人了,剩下他形單影只,不如借此機會抓個獵物。他的女人緣向來不錯,但遇到心儀的女孩還是緊張。竇可搓著兩手,一遍遍默念要對她說的話,并不斷地修正。他仿佛靈魂出竅了,看到自己正坐在她對面侃侃而談,回過神來,還在原地發(fā)傻。他想起英國某情景喜劇里有句話:在男人看上一個女人和跟她上床之間有個艱難的過程,叫做“conversation(交談)”。
美女桌上的石榴汁快喝完了。竇可想,如果她在我出手之前離開,我非得悔斷腸子。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到她桌前,彬彬有禮地說:“同學,已到晚餐高峰期了,為了節(jié)省空間,建議我們拼桌!
女孩瞟了他一眼,說:“我在等人,你可以坐到他來為止。另外,你的借口很老套。”說罷繼續(xù)玩魔方。
竇可坐到她對面,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完美,濃密的劉海下忽閃著一對大眼睛,臉頰上有些小雀斑,下巴比較寬,嘴唇微撅。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印象會在初次碰面的三秒之內(nèi)形成,僅憑直覺,無須看清。他的直覺已經(jīng)將她判定為美女,這些面部特征只會讓她更加生動。
竇可套近乎:“你大幾呀?我都畢業(yè)四年了。當時我老來這兒上網(wǎng),而且就喜歡這個位置!
女孩滿不在乎地撇撇嘴:“聽說有些大齡男青年畢業(yè)之后找不到對象,跟職業(yè)女性相親又沒自信,一到周末就跑回母校釣學妹。”
竇可皺眉:“你的性格跟外形不匹配啊,怪不得等的人半天都不來,被你嚇跑了吧!”
女孩說:“怎么沒嚇跑你?”
竇可說:“我品位獨特,素喜驚悚型!
竇可問一句,她愛答不理地答一句,專注于手里的魔方。竇可急了:“這玩意兒你幼兒園沒玩夠么?”
女孩把擰亂的魔方拍在桌上:“4×4的,有本事你來!”
竇可拿起魔方看看,雙手背到后面,說:“沒收啦,把名字告訴我才還你。”
正說著,一個穿球衫的男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其萱,我們贏啦!”
竇可打趣女孩:“你叫其萱呀?人怪名也怪。”
那男生有幾分困惑地看著竇可:“這位是?”
女孩眼皮都不眨:“推銷保險的!
竇可起身,把魔方撂在桌上。圖案完全復原,就像新買的一樣!在女孩驚詫的目光中,竇可大搖大擺地走了。
5
陸塵宇和孟小吟剛走出咖啡館,她就指著樹蔭下黑黃色相間的吉普問:“那是你的坐騎?”
陸塵宇有點驚訝:“你怎么知道?”
孟小吟說:“車子和主人氣味相投,一樣的狂野不羈,一樣的高回頭率!
陸塵宇頗為得意地為她打開車門。
伴隨著動感的鼓點,車子飛速駛出校園。風從敞開的窗戶里呼呼灌進來,陸塵宇用余光掃視著小吟潔白的臉頰,感覺身體像飛翔般輕盈。他的副駕上坐的通常是五大三粗的狐朋狗友,今天卻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孩。他希望車子一直奔馳下去,希望她一直坐在他身邊。
他們來到一個寧靜優(yōu)雅的小區(qū)。孟小吟說:“我要回家取點東西,你想上去坐坐么?”
陸塵宇背過身,指指T恤上的窟窿:“就算咱爸媽心臟皮實,也禁不住這刺激。我還是在車里貓著吧!
小吟笑道:“那你到小花園東側(cè)的木屋等我!
陸塵宇走進小區(qū)花園,花木繁盛,鳥鳴啾啾。幾個老人坐在涼亭里閑聊,孩子們在林蔭道上嬉鬧。穿過一排健身器,他在秋千架后面發(fā)現(xiàn)一個木板搭建的小窩。附近的草叢里臥著兩只小白貓。陸塵宇喜歡狗,討厭貓,那奸詐的面孔和妖嬈的叫聲讓他渾身發(fā)毛。
沒多久,孟小吟手提大包小包跑過來了。她蹲在木屋旁,喵喵叫了兩聲,里面鉆出一只懶洋洋的大黃貓。她將一把小掃帚從洞門伸進去,掃出一些雜物,又用濕抹布把內(nèi)壁擦凈。三只貓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圍住她,舔她的鞋子。她從布包里掏出一袋糊狀貓食,平鋪在地上,貓兒的腦袋貼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他問:“這些都是你養(yǎng)的?”
小吟說:“都是棄貓,我和兩個院里的阿姨一起照看!
陸塵宇很想表現(xiàn)出感興趣,但他聞見貓味就膩歪,只好不遠不近地杵在那兒。
貓吃飽了,小吟掏出一瓶礦泉水,倒在小瓷碗里喂它們喝。她把一只小白貓抱進懷里,輕撫它的皮毛:“伊娃的喉嚨咕嚕咕嚕的,怕是感冒了!
陸塵宇差點說,蘇枕在這兒就好了,他巨愛貓。
6
晚上九點,蘇枕終于接到秦伊諾的電話。她說:“如果今天你一定要見我,就到遠望街的萍水茶樓!彼穆曇舯纫话愕呐艘统粒岷蜏貪,像無法抗拒的召喚。蘇枕趕緊下樓,攔了輛出租車,直奔茶樓。
這是一家古香古色的竹樓,24小時營業(yè),客人不多。蘇枕上了二樓,在窗邊找了個位置,要了杯薰衣草奶茶。干等了一陣,他覺得頭腦發(fā)沉,便趴在桌上,把臉埋在雙臂里。眼前浮現(xiàn)出廣告畫的輪廓和各類畫圖工具的標志,色塊在不停地沖撞翻滾,最后都慢慢沉入黑暗。
蘇枕夢見公司開會,所有人都圍著圓桌等待他的演示。他打開電腦,文件夾里空空如也。他一遍遍尋找著不存在的圖稿。江總監(jiān)沖他咳嗽了一聲,臉像石膏般冰冷僵硬。他趕緊回辦公室拿U盤,走到門口,突然想起自己根本就沒有開始設計圖樣呢。
蘇枕打了個激靈,驚醒了,迷迷糊糊地看手表,已近子夜。抬眼一看,面前端坐著一個女子,黑色大翻領襯衫,高挽發(fā)髻,樣子標致極了。蘇枕閉眼緩了片刻,坐起來問她:“怎么沒叫醒我?”
秦伊諾的聲音很柔和:“你等了我一天,我不過等了你一個小時!
蘇枕說:“好事多磨,我們總算在今天的最后一刻見到了!
秦伊諾從桌上的木托盤里取出兩只雅致的小茶杯,用茶水涮過,又端起茶壺輕輕一晃,倒了兩杯熱茶,說:“你的奶茶涼了,我點了普洱茶!
蘇枕望著她,什么也不說。
秦伊諾說:“怎么,你向來都用眼睛和別人交談么?”
蘇枕說:“你向來都會讓男人失語么?”
秦伊諾淡淡一笑:“你醒了之后,明明看到我,為什么又把眼睛閉上?”
“這還不明白?我以為是做夢呢,怕醒來你就不見了!
“早聽說廣告界都是大騙子,果不其然。吳先生還說你性格木訥,不善言辭。”
蘇枕笑道:“我很好奇,你和我們副總監(jiān)怎么認識的?”
“我在香港做節(jié)目,東冉地產(chǎn)集團正好舉辦一個雞尾酒會,那老總跟我們編導主任關系不錯,就邀請我們過去了。吳先生不是在給東冉做項目嗎,也來赴宴。他請我跳舞。別看他體態(tài)發(fā)福,慢三步還挺標準的。他說他會看相,問我是不是感情不順,我說談不上不順,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他大笑,說你和他還不相識,當然是一片空白。我問,他是誰?吳先生說,是蘇枕!
“這么神奇?但愿我能填補你的空白。”
“其實,我并不相信什么一見鐘情。”
“在見到你之前,我也不相信!
秦伊諾繃住笑臉:“好好說話,別不正經(jīng)。”
蘇枕嘆道:“女人就是這樣。不說好聽的,你們覺得沒意思。說好聽的吧,你們又說不正經(jīng)。”
秦伊諾呷了口茶,說:“可見你是個女人通呢!
蘇枕問:“你做什么節(jié)目?”
秦伊諾說:“《此情可待》,老百姓講述情感故事的節(jié)目,生活頻道每周三晚上十點播,看過吧?”
蘇枕茫然地搖搖頭。
秦伊諾說:“這期講的是一個男人因為初戀情人嫁給別人而終身不娶。二十年后,戀人得絕癥被丈夫拋棄了,他悉心照顧她直到最后一刻。女的說下輩子一定嫁給他。這類節(jié)目比較受家庭主婦喜歡,她們常哭得稀里嘩啦,還給臺里打電話問長問短。你可能不愛看。”
“工作以后忙得暈頭轉(zhuǎn)向,電視基本不用開,原來還看看新聞和天氣預報,現(xiàn)在只讀手機報,電視完全是個擺設。你們這些故事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我就用不著加班了,有時候煽情煽得自己都掉雞皮疙瘩。不過電視臺競爭激烈,謀個職位就不錯了,身不由己。”
蘇枕連忙安撫她:“慢慢來,吳副總監(jiān)說你天宮開闊,眉宇含蘊,必成大器。我也看你有明星相。好在我們相識在你成名之前,不然哪有機會與你午夜品茗?”
秦伊諾撲哧笑出來:“我倒的茶,你可一口沒喝。”
“本來也是無眠之夜,喝茶又何妨!碧K枕端起茶杯要喝。秦伊諾一把攔。骸岸紱隽耍认氯ヒ竿吹。”她的手拽住了他的袖口,又從他手中取出茶杯擱下。他們手指的溫度在瞬間傳遞。茶樓里已經(jīng)沒有其他客人,燈光越來越暗,只有他們的上方懸著一個幽暗的小燈籠。
蘇枕說:“你忙了一天,該睡覺了,不能像我這樣熬成黑眼圈。”
秦伊諾拿起包,隨他走下樓梯。蘇枕發(fā)現(xiàn),她跟他幻想的一樣,穿黑色短裙,腿十分秀頎。她的個頭也和諧,穿上高跟鞋,剛好到他耳朵的位置。
出了茶樓,秦伊諾問他是不是開車來的。蘇枕聳聳肩:“我沒車!鼻匾林Z說:“那我送你回家!碧K枕看到路邊停著一輛玫瑰色的高爾夫。
路面空曠,而秦伊諾專注地望著前方,車子開得非常穩(wěn)健。蘇枕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很小的時候,也就三四歲,跟母親坐在一輛汽車的后座上。母親穿了一條黑色絲質(zhì)裙子,鎖骨突出,眼神飄向遠方。他拉著她的胳膊,她也不看他。他第一次對女性美有了模糊的意識,那種美怎么都看不夠,也抓不住,讓他感到相當寥落。
車子開到萬和莊園,燈火通明。秦伊諾感慨:“這是名副其實的富人區(qū)。|邊是商務中心,西邊是園林湖畔,住在這兒太爽了。”蘇枕說:“我住朋友那兒。”秦伊諾問:“你和朋友合租的公寓?”蘇枕說:“朋友的房子,我是寄居蟹。”秦伊諾有點困惑,仍然沖他甜笑:“晚安!
蘇枕下了車,做了一個淺淺飛吻的手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