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知名作家、編輯家施亮的散文合集。作為知名翻譯家施咸榮之子,他與當(dāng)代文化名人有較多的交往,本書作者以自己與當(dāng)代名人的交往和觀察出發(fā),對錢鐘書、楊絳、馮雪峰等一批文化名人進(jìn)行了栩栩如生的描寫。
對父祖輩過往歲月的誠實記錄! 对诼飞稀、《麥田里的守望者》中譯者、著名翻譯家施咸榮之子首部回憶文集! ∫陨倌暌暯侵噩F(xiàn)五七干校中那些“落難精神貴族”的真實生活:馮雪峰、蕭乾、韋君宜、牛漢、綠原、郭小川…… 記錄與錢鐘書、楊絳等文化名人日常交往中鮮為人知的故事,書寫一代大家的品格風(fēng)范! ∨c這些名字有關(guān)(排名不分先后)—— 錢鐘書 楊絳 馮雪峰 韋君宜 郭小川 牛漢 綠原 施咸榮 潔泯 杜高 鄭效洵 蕭乾 舒蕪 張光年 陳白塵 臧克家 侯金鏡 嚴(yán)文井 馮牧 李季 孟超 葛洛 陳羽綸……
施亮,作家,團(tuán)中央《輔導(dǎo)員》雜志資深記者、編輯。出版有長篇小說《歌與哭》等多部文學(xué)作品。
沒有水的湖
致你們的靈魂
為伊消得人憔悴
玻璃瓶里的大海
守望在人生的邊上
記憶的銅鏡
那天,我們?nèi)タ村X鐘書
玻璃瓶里的大海
孤獨的收獲
一個壞爸爸的自白
我的妹妹
我收到的第一封信
流逝的與永不流逝的
后記
沒有水的湖
致你們的靈魂
為伊消得人憔悴
玻璃瓶里的大海
守望在人生的邊上
記憶的銅鏡
那天,我們?nèi)タ村X鐘書
玻璃瓶里的大海
孤獨的收獲
一個壞爸爸的自白
我的妹妹
我收到的第一封信
流逝的與永不流逝的
后記
1993年5月18日,父親病逝。第二天,錢鐘書爺爺和楊絳奶奶給我們家人寫來一封唁信:“若瑩夫人、亮、研賢伉儷同鑒:昨日得知咸榮逝世,不勝驚悼。數(shù)十年至交,臨終未得訣別,尤為悲感。我自動手術(shù)以后,衰朽愈甚,一時未能康復(fù)。楊絳失眠減食,亦成病嫗,本擬聞訊即造尊府慰唁,而實以精力不勝,稍待異日。先此草函,尚望節(jié)哀順變,料理大事。指痛不便多寫,書難盡意,即頒闔家平善不備。錢鐘書、楊絳同上。五月十九日!
這是錢鐘書爺爺親筆信,以前他寫信從來是神采飛揚(yáng)的毛筆字,如今卻用鋼筆了,且字跡顫抖。他是拖著剛動大手術(shù)的衰弱病體寫來的這封信啊。
這年的11月中旬,也就是錢鐘書爺爺?shù)纳涨皫滋,母親精制幾樣小菜,囑我和妻子傅研送去。她還給錢家打了一個電話,恰是錢鐘書爺爺接的,他說不必送小菜了,可希望我和傅研過去一趟,也帶孩子們?nèi)ァ?br /> 在大客廳里,錢爺爺穿一身亮藍(lán)綢緞的中式棉襖,領(lǐng)口紐襻沒有系,顫顫巍巍的,人消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他見我們?nèi)匀皇前研〔藥砹,苦笑著說,你們看我這個樣子,哪里吃得下去。能把食物嚼一嚼,維持住體內(nèi)的營養(yǎng)就不錯了。
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感傷情緒,絕無強(qiáng)顏歡笑之詞。他對我們說,他自己也來日無多了。他的一切國家會管的,不過,他更擔(dān)心的是楊絳奶奶。當(dāng)時,楊絳奶奶正好出門了。他重復(fù)說了好幾回,拜托你們多照顧奶奶!
然后,有好幾回,他仔細(xì)端詳著我,目光充滿了憂傷和寂寞。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想起我的父親,想從我的臉上看出我父親的逝影來!我強(qiáng)忍住眼淚。那天,我們只呆了半個小時。本來,錢鐘書爺爺讓我們再多等一會兒楊絳奶奶,我們何嘗不愿意陪他多坐一會兒?可我們知道,這只會勾起老人更多的哀傷,更多的痛苦。我們匆匆告辭了。
又過了三年半時間。1997年的正月初一,我和傅研去北京醫(yī)院看望了長期淹纏于病榻的錢鐘書爺爺。他微閉雙眼,面色黑黃憔悴,一根鼻飼管維系著他與現(xiàn)實人生的聯(lián)系。他見了我們情緒有些激動,引發(fā)了一連串咳嗽與喘息,身體也微微顫抖著。我拉住他瘦骨嶙峋的手,心縮成一團(tuán)地疼痛。
他清清楚楚地說,“我已經(jīng)不知年了!
他的頭腦仍然是那么睿智。可是,這也是與痛苦成正比的。他真的來到人生邊上,受夠了死神的戲弄,被推來搡去,在死亡深淵的懸崖邊徘徊。還有,錢鐘書爺爺和楊絳奶奶這對老夫婦還要忍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就在半年前,楊偉成姑父及我與傅研把錢瑗姑姑癌癥晚期的消息告訴楊絳奶奶,我們親眼看到老人仰靠沙發(fā),雙目望著天花板的哀慟神情……
這次探望錢爺爺一月以后,傅研陪同楊絳奶奶去小湯山的溫泉胸科醫(yī)院,與錢瑗姑姑見了最后一面,母女倆極理智地做了臨終訣別。一星期后,錢瑗姑姑病逝。
我們那天參加錢瑗姑姑追悼會回來,阿姨對我們說,中午楊絳奶奶未吃午飯,阿姨勸她多少應(yīng)該進(jìn)一點兒食,因為下午還要去北京醫(yī)院。楊絳奶奶凄惻地說:“我怎么吃得下去呢?這時候,我女兒的血肉正在爐子里被燒著呢!”
錢瑗姑姑病重期間,錢爺爺有所感覺,總問楊絳奶奶:“阿圓怎么不來看我?她最近怎么不來了?”楊絳奶奶就編出些話來,先瞞住他。又問了幾回,他不再問了,卻用一種憂愁的目光望著她。楊絳奶奶說:“那種眼光是很難受的,讓我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錢鐘書爺爺去世了。那天晚上,我和傅研看過新聞聯(lián)播后,立即趕到錢家。傅研拉住楊絳奶奶的手,哽咽失聲。楊絳奶奶急促地說,別哭,別哭,不要哭!又對我們說,爺爺不喜歡別人用哭聲送他。
我們都忍住了眼淚。我望著楊絳奶奶略疲憊的消瘦臉龐,忽然想起,是啊,我從來未見楊絳奶奶流過眼淚。也許因為,眼淚是透明的血,它淌在心里了。
生命只是個行路的影子,這是莎士比亞戲劇里的臺詞。錢爺爺生命的一切,都留在書山的路徑中了。而在我的記憶銅鏡中,老人的背影、側(cè)影、倒影匯成了一幅又一幅斑斕畫面,也映照出一條真正學(xué)者的獨立人格之路。這是我們的鑒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