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小報告療法
　　
　　漢密爾頓太太站起身，走過去關(guān)上門，一切再次平靜下來。《快樂的農(nóng)夫》再次響起來，但琴鍵上傳來的是憤怒的敲擊聲；而地下室也一片寂靜。這種情況剛剛持續(xù)了十分鐘。然后，縫紉間的門再次被猛地推開了，溫迪和蒂米推推搡搡地同時出現(xiàn)在門口，爭先恐后地搶著告狀，嗓門一個比一個還大：“她就是個老間諜……他一直在那里看書，什么活兒也沒干……沒人喜歡她，也包括我……他就是那個去年冬天吃光所有薄脆餅干的家伙……您想不想知道三年前溫特沃斯(Wentworth)太太忘在我們家的那支老鋼筆去哪兒了嗎？就是溫迪把它帶到學(xué)校去了，瑪麗?菲利普斯(MaryPhillips)一腳踩到了鋼筆上，結(jié)果……蒂米借圖書館的書欠了十三美分，而且他的借書卡也弄丟了……他在課間休息時當(dāng)著所有人叫我‘狗眼睛’……她打破了我的萬花筒……他在我的課桌抽屜里濺上了墨水……她打我……他捉弄我……”
　　
　　漢密爾頓太太把他們揪到他們各自的房間里，關(guān)上門，說：“你們必須給我保持安靜，吃晚餐前誰也不許出來�！彼龂@了口氣，下樓準(zhǔn)備晚餐去了。她剛把茶壺放到爐子上，電話鈴就響了。“您好！”漢密爾頓太太拿起電話筒說道。
　　
　　“您好，漢密爾頓太太！”“小豬搖擺”夫人說，“我剛剛烤了些姜味餅干，我想知道蒂米和溫迪想不想過來吃點兒。莫莉?奧托爾正在泡茶，基蒂?惠靈正在準(zhǔn)備桌子�！�
　　
　　漢密爾頓太太說：“嗬，您真是太好了，‘小豬搖擺’夫人！但溫迪和蒂米剛才一直在淘氣，我剛剛把他們關(guān)到他們房間里，晚餐之前不準(zhǔn)他們出來�！�
　　
　　“小豬搖擺”夫人說：“噢，聽到這個我很難過。他們怎么了��？”
　　
　　“他們打小報告�！睗h密爾頓太太說，“今天下午，溫迪放學(xué)回來告訴我，她在學(xué)校打每個人的小報告。她還告蒂米的狀，蒂米也告她的狀。我真的很難過，因為我非常鄙視這種告密行為�！�
　　“嗯，我也一樣，”“小豬搖擺”夫人說，“但愛打小報告肯定是孩子們中的一種常見的小毛病。就像約翰尼說吧啦，吧啦，吧啦，我說啵啰，啵啰，啵啰；約翰尼說，你是個老壞蛋(oldugh)，我說，是嗎，那你也一樣，他說哈，哈，哈。”“小豬搖擺”夫人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她接著說：“我聽過各式各樣的小報告。有的向父母告狀，有的向老師打小報告；有的一邊告狀一邊哭鼻子，有的告狀時理直氣壯、振振有辭；有的偷偷摸摸，有的明目張膽……各種各樣，不一而足。但我知道，愛告狀的孩子的確都很不開心。”
　　
　　漢密爾頓太太說：“溫迪今天下午對我說，學(xué)校里的孩子們都恨她，但她不在乎，因為她也恨他們�！�
　　
　　“這種情況只是階段性的，”“小豬搖擺”夫人說，“但我的確認為我們應(yīng)該馬上開始治療愛打小報告的壞毛病。我有一些很神奇的藥丸，我可以讓莫莉?奧托爾回家時給你捎過去。這些藥丸的外觀和味道和甘草滴丸很相像，但它們的效果要神奇得多。嗯，今天是周四，周五晚上之前最好不要給溫迪和蒂米吃這種藥丸。周五晚上給他們一人吃一丸，周六晚上每人再吃一丸。周日晚上給我打個電話，告訴我情況怎么樣。噢，順便說一下，我這周末不打算邀請任何人過來做客，這種‘小報告病療法’的效果非常驚人，如果有任何問題，你隨時可以給我打電話(Iwouldn’t plan on having any company over this week-end—thetattletaleitis cure is ratherstartling.)。再見。代我向溫迪和蒂米問好�！闭f完，“小豬搖擺”夫人就掛上了電話。
　　
　　漢密爾頓太太坐在那里盯著電話看了幾分鐘，心想：“小黑藥丸——療效神奇。到底是是一種什么藥呢？它們是怎么樣發(fā)揮作用的呢？”
　　
　　大約五點半，莫莉?奧托爾按響了漢密爾頓太太家的門鈴。她的身上落滿了雪花，有的地方甚至還結(jié)了霜，但由于剛吃了熱乎乎的姜味餅干，她的兩眼泛著亮光。她遞給漢密爾頓太太一個小包裹。
　　“這是‘小豬搖擺’夫人讓我?guī)н^來的禮物�！蹦�莉說，“‘小豬搖擺’夫人讓我告訴溫迪和蒂米，下周四她還要為他們烤姜味餅干，到時候一定要讓他們過去。”
　　
　　漢密爾頓太太請莫莉進屋待會兒，但她說不了，她還要回去準(zhǔn)備晚餐桌子，說完，她轉(zhuǎn)身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冬天的雪夜中。
　　
　　漢密爾頓太太走進廚房，打開“小豬搖擺”夫人的包裹，包裹里有一個小小的黑盒子，上面寫著“打小報告病療法”。那個小盒子里有一個小黑瓶子，瓶子里有四顆黑色藥丸。漢密爾頓太太仔細檢查了一下那些藥丸，它們看起來和聞起來的確像甘草滴丸，但她肯定它們不是甘草滴丸，既然“小豬搖擺”夫人說過它們是魔法藥丸，那么，毫無疑問，它們就是魔法藥丸。她把那些藥丸放回藥瓶中，再把藥瓶放回那個黑盒子中，然后把盒子放到爐子旁邊最上面的香料櫥柜中。不知什么原因，一看到那個標(biāo)有“打小報告病療法”的黑盒子她的心情就愉快了很多。她一邊做飯和準(zhǔn)備桌子，一邊哼著歌兒。當(dāng)漢密爾頓先生回到家時，他看起來十分疲憊，因此她沒有向他提起下午的麻煩事兒。直到飯菜都擺上桌，她才叫孩子們下來吃飯，而且，她假裝沒有注意到他們緊閉著的、跟紐扣眼似的小嘴巴和目光恨恨的眼神。
　　
　　當(dāng)?shù)倜讓⒉畈欢喟雮�烤土豆塞進嘴巴時，溫迪就開始對他那個舉動說三道四。漢密爾頓太太馬上讓她到廚房去取胡椒研磨器。當(dāng)溫迪大口大口地喝奶，蒂米正張開嘴打算數(shù)落她時，漢密爾頓太太說：“噢，看看可憐的斯波蒂(Spotty)，它肚子餓得都掉眼淚了�！倍嗵潩h密爾頓太太及時轉(zhuǎn)移話題，晚餐才得以平靜吃完，沒有發(fā)生互相告狀的情況。
　　
　　但是，第二天早晨和下午的情況卻非常糟糕。兩個孩子從早晨起床起就開始互相指責(zé)，吵得不可開交，直到晚上上床睡覺前才停下來。漢密爾頓太太把她的耳朵閉起來，聚精會神地想那些小黑藥丸。但漢密爾頓先生最后還是忍不住給了溫迪和蒂米每人的屁股上一巴掌，告訴他們甚至可以一起說他的壞話。就在他們上床睡覺之前，漢密爾頓太太確認他們停止哭泣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長，不至于噎著窒息時，她才給每個孩子吃了一顆所謂的“甘草滴丸”。她甚至等不及到明天早晨，就想看看那些魔法藥丸到底有什么效果了。
　　
　　第二天早晨，天還在下雪，孩子們起得很晚。溫迪首先下樓。她拖著步子走進廚房，她那樣子看起來既像個稻草人，又像個風(fēng)車。她穿著一條又舊又小、洗得褪了色的夏裝短褲，一件薄薄的、皺皺巴巴的T恤衫，拖著她媽媽的一雙白色舊涼鞋。她沒有洗臉，睡覺時壓亂了辮子，結(jié)果一根辮子朝北，一根辮子朝南。她的雙眼斜視，睡意朦朧。
　　
　　漢密爾頓太太說：“溫迪?漢密爾頓，外面下著暴風(fēng)雪，你居然穿著一身夏天的衣服就下來了！趕快上樓去穿上你的藍色牛仔褲和毛衣，刷牙洗臉，然后拿把梳子下來�！睖氐蠎嵟�地看了她媽媽一眼，拖著步子上樓去了。
　　
　　然后，蒂米走下樓來。他倒是穿著牛仔褲和毛衣，但當(dāng)他媽媽卷起他的袖子看他洗手沒有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還穿著睡衣。不僅如此，睡衣里面還穿著秋衣。當(dāng)漢密爾頓太太讓他上去換衣服時，心中憂慮地想，她孩子們的這些奇怪裝束和那些魔法藥丸是不是有什么關(guān)系。她當(dāng)然不希望如此。盡管有兩個愛告狀的小孩子的確很糟糕，但如果她的孩子晚上穿著秋衣睡覺，白天還穿著睡衣，大冬天穿著夏天衣服，另外還愛告狀的話，那簡直是無法忍受了。
　　
　　當(dāng)漢密爾頓太太端起孩子們的燕麥粥并給他們倒牛奶時，她膽戰(zhàn)心驚地看了一眼后樓梯�，F(xiàn)在他們的情況怎么樣了？那些魔法藥丸對他們起了什么作用？不過她馬上就得到了答案。首先她聽到了尖利的打罵聲、迅速地追逐聲、拍打聲和喊叫聲，然后看到那兩個家伙怒氣沖沖地跑下樓梯，每個都面紅耳赤，爭著要先告狀。
　　
　　“媽媽——”溫迪沖進廚房門喊道，“媽媽——，蒂米——”但從她的嘴里并沒有發(fā)出她預(yù)先想好的一長串指責(zé)，相反，一大團黑煙從她嘴里噴了出來。那團黑煙漸漸形成了一小團黑云，只是黑云下面掛著四條小尾巴——那些小尾巴代表了四個小報告。那團黑云慢慢升到了天花板上，粘在那里，那些小尾巴還在輕輕地前后搖晃著。
　　
　　蒂米說：“噢，天哪，您看見了嗎，媽媽？溫迪的嘴里冒煙了！您看，媽媽，我敢打賭溫迪一直在——”但蒂米并沒有像預(yù)想那樣說出“抽煙”這兩個字，相反，他的嘴里也噴出一大團黑煙。那團黑煙也形成了一團黑云，只是它下面只有一條尾巴，因為他打算打一個小報告。蒂米和溫迪站在那里，張大著嘴巴，仰頭盯著天花板發(fā)呆。
　　
　　漢密爾頓太太說：“哦，我一直想知道小報告看起來是什么樣子的，現(xiàn)在我知道了。咦，它們看起來多難看��！”溫迪和蒂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抬頭看看天花板。最后，他們坐下來開始吃早餐。
　　
　　早餐后，雪仍然下得很大，但溫迪和蒂米說他們要出去鏟小路上的雪。他們靜靜地穿他們的綁腿、外套和手套，但他們不能確定哪雙橡膠套鞋是自己的，于是他們抓著橡膠套鞋拉來拉去，你推我搡了一陣子，最后，當(dāng)他們正要喊著向漢密爾頓太太告狀時，從他們的嘴里又噴出了兩團巨大的黑煙，每團黑煙的下面都吊著一條長長的黑色小報告尾巴。這兩團新的小報告黑云慢慢地升上去，粘到天花板上，距原來的那兩團黑云不算遠。
　　
　　溫迪說：“啊，要是這種事兒發(fā)生在學(xué)校該怎么辦呢？”
　　
　　蒂米說：“噢，同學(xué)們肯定會大吃一驚的。我甚至能想象得到哈克尼斯(Harkness)小姐會說什么話。她肯定會說‘蒂莫西?漢密爾頓，原來你一直都在抽煙啊！’”
　　
　　溫迪說：“我可不想這種事在學(xué)校里發(fā)生，別的孩子肯定都會笑話我的。嘿，這雙是你的橡膠套鞋，我認得出來，因為它們比我那雙要小一些�！�
　　
　　他們穿上自己的橡膠套鞋，安靜地走出去鏟小路上的積雪了。
　　
　　漢密爾頓太太不時向外面望他們一眼。她想知道那些黑色小報告云團在外面會怎么樣，它們會一直飛到天上去呢，還是只是懸浮在打小報告的人的頭上呢？大約到了中午的時候，漢密爾頓太太終于得到了答案。那時候，孩子們已經(jīng)鏟干凈小路上的積雪，正在堆一個雪人兒。溫迪個子高一點，她正在放雪人的頭。突然，她腳下一滑，倒在了雪人身上，把雪人撞倒了。蒂米氣極了，他以為溫迪是故意撞倒雪人的。他跑過來，使勁拍著前門，喊他媽媽，準(zhǔn)備告狀。
　　
　　當(dāng)漢密爾頓太太打開門時，蒂米張開嘴正要告狀，但從他的嘴里噴出了一團黑煙，黑煙下面還拖著一條小報告尾巴。那團黑云慢慢地升起來，升到蒂米頭上四英尺高的地方就待在那里不動了。蒂米舉起他的鏟子去打那團黑云，但鏟子只是從黑云中穿過去，對它沒有絲毫的損傷，只是那條尾巴稍微晃動了一下。
　　
　　溫迪覺得這很好笑。她說：“我要去把莫莉、迪克(Dick)、休伯特和帕特西都找來，讓他們看看你這個愛打小報告的家伙！”
　　
　　蒂米說：“你要是敢去，我就用肥皂洗你的臉，你這個老狗眼睛！”
　　
　　溫迪說：“你試試看啊！媽媽說你不許再喊我狗眼睛，我要去告訴媽媽。她說過如果你再喊我狗眼睛，她就會懲罰你。媽媽——”
　　
　　就在這時，溫迪的嘴里也噴出了一大團黑煙，黑煙下面掛著一條大大的黑尾巴。那團黑云徐徐上升，升到了溫迪頭上四英尺的地方，待在那里不動了。溫迪說：“走吧，蒂米，我們進屋去，如果讓郵遞員看到這些討厭的黑東西就糟了！”他們放下鏟子，走進屋去。那兩團小報告黑云也跟著他們進了屋，向上漂浮到天花板上，和其他黑云待在了一起。
　　
　　當(dāng)天下午發(fā)生了一件怪事。當(dāng)時，溫迪和蒂米正在廚房餐桌上畫炭筆畫，蒂米碰了溫迪的胳膊肘一下，溫迪正打算告蒂米的狀。但她突然想起了那些丑陋的黑云，她抬起頭看了看天花板，硬生生地把她的小報告給吞了回去。當(dāng)那個小報告從她的喉嚨里咽下去時，她注意到其中一團丑陋的黑云逐漸萎縮，最后竟徹底消失了。
　　
　　幾分鐘后，溫迪不小心弄斷了蒂米的紅色蠟筆，蒂米站起來正要告狀，但他碰巧抬頭看了一眼�？吹侥切┏舐�的小報告黑云，蒂米想也許溫迪并不是故意弄斷他的蠟筆的，于是他把那個小報告也吞了回去，重新坐下來。另一團黑云馬上開始慢慢縮小，最后從天花板上消失了。
　　
　　到了漢密爾頓先生回家時，天花板上只有兩個小報告黑云了：拖著四條尾巴的那個和只有一條尾巴但體積最大的那個。漢密爾頓先生抬頭看到了天花板，他驚呼道：“啊，天哪，難道燃油爐子爆炸啦？！”
　　
　　漢密爾頓太太說：“到客廳來一會兒，查爾斯(Charles)，我想和你說句話。”
　　
　　幾分鐘后，漢密爾頓先生走到廚房里來，手里拿著一根高爾夫球桿。他用那根球桿反復(fù)捅那兩團黑云，但根本沒用：球桿只是穿過它們，它們的形狀和位置一點兒都沒有改變。
　　
　　吃晚餐時，兩個孩子非常安靜，非常懂事，簡直讓人吃驚！事實上，整個晚上，他們都沒有吵一句嘴。他們上床睡覺時，漢密爾頓太太把剩下的兩粒藥丸給他們吃了，但她真的覺得沒那個必要了。
　　孩子們上床睡覺后，漢密爾頓先生站在廚房的小凳子上，想把那兩團黑云拉下來。但這就像要把兩團黑煙拉下來，最后他放棄了，說：“這是我見過的最古怪的事了！”
　　
　　漢密爾頓太太說：“可我覺得它們很漂亮啊！”
　　
　　星期天，溫迪又打了一個小報告，而蒂米則讓他的最后一團小報告黑云消失掉了。當(dāng)天晚上，漢密爾頓太太打電話給“小豬搖擺”夫人，把這兩天發(fā)生的事全告訴了她，問她是否認為孩子們愛打小報告的毛病已經(jīng)治好了�！靶∝i搖擺”夫人說，她確信他們已經(jīng)被治好了，同時叮囑漢密爾頓太太千萬不要告訴孩子們魔法藥丸的事兒，否則，萬一下次還要用就不靈了。
　　
　　星期一早晨，廚房天花板上剩下的小報告黑云也都最終消失了。如果溫迪和蒂米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們也許會隨心所欲地告狀，因為他們昨天晚上沒有吃小藥丸，告狀時嘴里也就不會噴黑煙了。但他們并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此他們想打小報告時，都會把那些小報告咽回去，還做賊心虛地看一眼天花板。
　　
　　星期一下午溫迪放學(xué)回家時說，學(xué)校里的每個人都喜歡她，她也喜歡他們。蒂米什么也沒說。他有只眼睛的眼圈是黑色的，鼻子也蹭破了皮，但他也沒有嚷嚷說是怎么回事。他和溫迪一邊喝著熱可可飲料，一邊說笑著，但他們的眼睛都一直盯著天花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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