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的審判》是研究蘇格拉底之死這一里程碑事件的著名作品。
西方文明史上,除了對耶穌的審判和處死以外,沒有任何其他審判,像對蘇格拉底的審判一樣給人帶來如此深刻的反思。蘇格拉底飲鴆自盡,殺身是否成仁?他是為了什么而犧牲的?為了他的學說,還是信仰?古代雅典是思想及言論自由空前發(fā)達的社會,為何會發(fā)生對蘇格拉底的審判?雅典怎么不忠實于自己的原則?
作者以細致的分析和獨到的見地,對上述問題逐一解答。
《蘇格拉底的審判》:政治哲學領(lǐng)域的基礎(chǔ)問題。研習西方政治哲學的敲門磚。是研究蘇格拉底之死這一里程碑事件的著名作品。
譯序
西方文明史上,除了對耶穌的審判和處死以外,沒有任何其他審判和處死,像對蘇格拉底的審判和處死一樣,給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了。這兩次審判有許多共同之處:兩者當時都沒有法院案宗或任何其他正式記錄,起訴方面也沒有正式的訴狀留下。有關(guān)審判的全部情況都是他們兩人的忠實弟子后來所轉(zhuǎn)述的。除此之外,我們沒有他們的同時代人關(guān)于他們受審和處死情況的獨立和客觀的記述,甚至連一鱗半爪的暗示也沒有。
所不同的是,在蘇格拉底的案件上,我們在他弟子柏拉圖所記的他的自辯詞中,看到了他轉(zhuǎn)述的起訴書,但是里面寥寥數(shù)語,既沒有具體的罪名,也不知道是根據(jù)哪一項或哪幾項法律提出控告的。
但不管怎么樣,耶穌和蘇格拉底都因殺身成仁而名垂青史了。對基督教神學來說,耶穌在十字架上的受難完成了神的使命,可謂死而無憾。不過蘇格拉底即使飲鴆自盡,但殺身是否成仁,仍然留下疑問。他是為了什么而犧牲的?為了他的學說,還是信仰?
蘇格拉底沒有留下他的著作。在他的許多弟子中間,留下著作的也只有柏拉圖和色諾芬兩人。多虧他們的記述,后來才有蘇格拉底的事跡和學說傳世。但是即使在這兩個親炙弟子的筆下,蘇格拉底也是兩個迥然不同的人物。
如果當初只有色諾芬一人的回憶蘇格拉底言行的記述流傳下來,那么甚至
最后一杯毒酒也不足以使他名垂千古的。因為在色諾芬的筆下,蘇格拉底俗不可耐,完全是個市井人物,出言陳腐庸俗,有時簡直是個十足的市儈。他甚至可以向雅典的一個著名蕩婦開玩笑地自薦為她拉皮條!要是當初蘇格拉底申辯生效,被判無罪釋放,安度晚年,壽終正寢,說不定我們?nèi)缃裰挥浀盟茄诺湟粋不起眼的怪人而已,至多是喜劇詩人所喜歡取笑的對象,就像阿里斯多芬喜劇中出現(xiàn)的那樣。
后人心目中的蘇格拉底的哲人形象大部分是柏拉圖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直到今天,我們無法知曉,柏拉圖筆下的蘇格拉底有多少是歷史上的蘇格拉底,有多少是柏拉圖妙筆生花的結(jié)果。柏拉圖原來是想從事戲劇創(chuàng)作的,但在見到蘇格拉底之后就拜倒在這個老頭子的腳下,轉(zhuǎn)而從事哲學的探討,為了表示決心,還燒掉了所寫的悲劇詩作。可是他并沒有丟棄他的文學才華。正是靠柏拉圖的文學才華,蘇格拉底才得以在西方文明史上占據(jù)不朽圣人的地位;但是也是靠蘇格拉底如簧之舌,柏拉圖的著作才得以世代傳誦。他是世界上唯一能夠把抽象的形而上學寫成富有戲劇性的對話的哲學家。沒有人會把康德或者黑格爾的著作當做文學作品來讀的。他記述蘇格拉底受審和處死經(jīng)過的四部對話錄都可以作為悲劇作品而流傳下來,它們的文學價值不下于哲學價值。凡是讀到《斐多篇》中蘇格拉底心平氣和地向他的弟子們告別時的人,很難不掉眼淚的。我們也無不為蘇格拉底在《自辯詞》中向法官陳述的最后幾句話深受感動,不論我們已經(jīng)讀了多少遍。柏拉圖的記載達到了戲劇造詣的頂峰。蘇格拉底像俄狄浦斯或哈姆雷特一樣成了悲劇英雄。
但是,我們的問題仍舊是,他究竟是為了什么而從容赴死的?
除了柏拉圖和色諾芬以外,蘇格拉底同時代的人為他畫的形象就只有喜劇詩人阿里斯托芬了。他為蘇格拉底寫了一部喜劇《云》,還在其他的幾部喜劇中讓他出場。阿里斯托芬是蘇格拉底的朋友,但是作為喜劇詩人,他對蘇格拉底作了無情的嘲弄,在舞臺上出現(xiàn)的蘇格拉底成了一個丑角式的人物,實在有損這位哲人的尊嚴。至于亞里士多德著作中有關(guān)蘇格拉底的一鱗半爪,已是相隔兩代以后寫的了。也許時間的間隔,使亞里士多德具有了歷史的眼光,不像他的老師柏拉圖那樣五體投地拜倒于太老師的腳下。但更多的原因恐怕還是他在哲學根本問題上同他的老師有分歧,所謂“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說真的,把亞里士多德和柏拉圖放在一起參照來讀,仿佛是旁聽一場針鋒相對的哲學和政治辯論。亞里士多德提到蘇格拉底的話不多,而且散見各處,但對于我們了解蘇格拉底不無幫助,因為亞里士多德同當時的蘇格拉底崇拜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以一種極為嚴格的態(tài)度來看待蘇格拉底對哲學的貢獻。
但這仍無補于我們揭開蘇格拉底為了什么殉道之謎。
后人要解開這個謎,直接的記錄既告闕如,間接的證據(jù)又極其有限,所能做到的只有從這些有限的二三手資料,根據(jù)我們對歷史的一些極不完整和極不確切的了解,來作一番常識性的推測,難免以今擬古,穿鑿附會。但話又說回來,歷史上有多少事情完全是原來的面目而沒有后人的穿鑿附會的成分呢?甚至近在我們在世之年發(fā)生的事尚且如此,何況二三千年前的古人!尤其是像蘇格拉底那樣的人物的生平、學說、審判、殉道的有關(guān)著作多如牛毛,浩如煙海,當然其中不乏嚴謹之作,但穿鑿附會者亦大有人在,久而久之,就很難辨別真?zhèn)瘟恕?br />
近年來在這“蘇學”門下又添了一位半途出家的老將:著名左派老報人I.F.斯東。他在1989年以八十高齡去世之前,剛剛出版了生前最后絕作!短K格拉底的審判》,不僅以其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贏得了學術(shù)界的尊敬和欽佩,就是從其內(nèi)容引人入勝,趣味盎然來說,也使這部本來是枯燥乏味的學術(shù)著作躍居暢銷書目,這在出版界實在是件難得的事。尤有甚者,作者從言論自由的角度,剖析蘇格拉底的反民主立場和雅典民主政體之不足,更是令人折服。I.F.斯東不愧是獨立新聞從業(yè)者的楷模?上У氖菄藢λ烧f是一無所知,我們只知美國有個寫名人傳記的歐文?斯東,卻不知還有個無畏的新聞斗士I.F.斯東,而在他身后,他還將以“蘇學家”之名傳世。
在美國新聞史上,不乏聲譽卓著的新聞從業(yè)者,其中有在新聞事業(yè)的開拓和發(fā)展上大有建樹的發(fā)行人如普利策、赫斯特、魯斯等,也有在新聞的采訪和報道上獨具特色的記者如斯蒂芬斯、派爾、莫羅等,更有因撰寫評論時局的專欄而見重于當?shù)赖膶谧骷胰缋钇章、艾爾索普、賴斯頓等。但是夠得上新聞從業(yè)者典范的,恐怕只有I.F.斯東一人而已。不論別人的名聲是多么煊赫,事業(yè)是多么龐大,影響是多么深遠。因為只有斯東所追求的不是個人事業(yè)的成就,而是他始終堅信的新聞自由和獨立的原則,因為只有他具有一個新聞從業(yè)者應(yīng)該具有的社會責任感和良心。
斯東畢生從事新聞工作凡65年,先后曾為美國八家報刊(主要是中間偏左的報刊)工作,擔任過記者、編輯,撰寫過社論。冷戰(zhàn)期間,這些報刊相繼?箹|的名字雖然沒有上麥卡錫的黑名單,但沒有一家主流報刊敢雇用他,這使他面臨失業(yè)的困境。但他并沒有因此而屈服,這反而激發(fā)了他蓄愿已久的獨力辦報的念頭。他以6500美元的資金(其中3500美元是他領(lǐng)到的遣散費)創(chuàng)辦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I.F.斯東周刊》,一不靠廣告收入,二不靠財團資助,一人身兼發(fā)行人、主編者、校對員數(shù)職,居然維持了19年之久,訂戶從5000增至7萬,最后只因創(chuàng)辦人健康欠佳才忍痛?。這在美國甚至世界新聞史上都堪稱奇跡。
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他數(shù)十年如一日,孜孜追求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不畏強權(quán),致力于揭露當政者見不得人的政治隱秘,成為美國新聞界唯一的荒野呼聲。他不僅不容于當?shù),而且在主流同行中也被?cè)目而視。但他們也不由得欽佩他人格的高尚,認為他不愧是那種為蘇格拉底所自況卻又沒有做到的牛虻。(他的長期訂戶名單讀起來仿佛是一本思想學術(shù)界名人錄,其中有愛因斯坦、羅素、羅斯福夫人、吳丹……甚至瑪麗蓮?夢露有感于該刊對政府所起的輿論監(jiān)督作用,私人出資為全體國會議員訂閱一份,供他們免費閱讀。)
但是斯東最令人欽佩的是他在七十高齡之后,為了繼續(xù)從事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的理論探索,居然重新揀起大學時代的希臘文學習,以求能夠不必依靠譯文而直接閱讀希臘哲學的經(jīng)典著作。把言論自由起源探索到希臘古典文明時代,是因為斯東認為“古代雅典是思想及其表達的自由空前發(fā)達的最早社會,在它以后也很少有可以與之相媲美的”。但是他越是學習希臘文,希臘詩歌和文學,“越是愛上了希臘人,蘇格拉底在法官面前受審的景象越是叫我痛心。作為一個民權(quán)自由派,我對此感到震驚……這是雅典和它所象征的自由的污點。在這么一個自由的社會里,怎么可能發(fā)生對蘇格拉底的審判呢?雅典怎么會這么不忠實于自己[的原則]呢?”
為了解答這個痛苦的謎,斯東窮十年之功(不要忘記這是從他70歲到80歲的十年),遍讀了希臘文學和經(jīng)典著作原文,其間還參考對照了各種各樣的英、德文譯本,終于寫出了《蘇格拉底的審判》,自稱“這本書就是這個痛苦折磨的結(jié)果”。書中他對在蘇格拉底被判死刑的原因問題上長期以來已為學術(shù)界普遍接受的柏拉圖的解釋提出了質(zhì)疑并且也提出了他自己的解釋:蘇格拉底和雅典民主政體發(fā)生矛盾的起因是他在哲學的三個根本問題(人類社會群體的性質(zhì)、什么是美德和知識、個人與政治的關(guān)系)上與大多數(shù)雅典同胞乃至古代希臘人有著深刻的分歧。
這些分歧不是抽象的哲學概念的分歧,而是牽涉到雅典人當時所享有的民主和自治的權(quán)利的基礎(chǔ)本身。蘇格拉底所宣教的“智者統(tǒng)治,別人服從”的極端蔑視民主和自治的學說,都是與這種權(quán)利背道而馳的。在平時的情況下,寬容的民主制度可以允許這位哲學家在市場上大放厥詞,甚至可以把他當做笑料,但是一旦雅典民主政體本身的存在受到威脅的時候,像公元前411年、前404年、前401年兩次被獨裁專政所推翻和一次有被推翻之虞的時候,雅典的民主派不免慌了手腳。尤其是在獨裁專政政權(quán)的領(lǐng)導人中不乏蘇格拉底的得意門生如克里底亞斯之流。因此即使在獨裁專政被推翻,民主政體得以恢復之后,看到蘇格拉底依然糾集一批年輕狂妄的富家子弟于他門下宣揚反民主的學說,老笑話就不再可笑,惱羞成怒的雅典民主派就再也坐不住了,由三個公民出面,對他提出了控告。
根據(jù)柏拉圖的《自辯詞》中所記的蘇格拉底自辯詞,蘇格拉底自稱控告他的起訴書“大致如下:它說蘇格拉底是個做壞事的人,因為他腐蝕青年,不相信國家(城市)所信奉的神祇,而相信其他新的精神存在”。色諾芬的《言行回憶錄》里說得更簡略,只說蘇格拉底被控“教導他的年輕朋友蔑視現(xiàn)行制度,使得他們強暴起來”。這大概可以作為柏拉圖版本所說“腐蝕青年”的內(nèi)容:不相信國家(城市)所信奉的神祇和蔑視現(xiàn)行制度。
我們且來看看雅典所信奉的是什么神祇。古代希臘的人民除了信奉奧林匹亞山上的神祇以外,整個城邦還信奉自己專有的神祇。在雅典是“說理”女神倍多和議會之神宙斯阿戈拉奧斯。這是雅典民主的象征,蘇格拉底不信奉這兩個神祇是出于他對雅典民眾和議會制度的蔑視。公元前404年獨裁專政領(lǐng)導人克里底亞斯的主要副手查爾米德斯是柏拉圖的叔伯(舅),也是蘇格拉底的學生,他曾表示在議會上講話有些膽怯,蘇格拉底教訓他道:“最有智慧的人也不會使你害羞,然而你卻不好意思在一批笨蛋和傻瓜面前講話!”然后他一一列舉這些笨蛋和傻瓜是“漂洗羊毛的、做鞋的、蓋房的、打鐵的、種田的、做買賣的,或者在市場上倒賣的,他們除了低價買進高價賣出以外什么也不是……而你卻對這些……人講話感到膽怯?”而最足以表達他的“智者統(tǒng)治,別人服從”的政治哲學的一段話莫過于說雅典議會要處理建筑工程時會請建筑者提意見,要擴充海軍會請造船者,議會在這些專門問題上依靠有訓練的專家,如有非專家想發(fā)表意見,開會的市民便會“一笑置之,不去理他”。唯獨在討論政府基本問題時,“站起來向他們提供意見的,卻可能是個鐵匠、鞋匠、商人、船長、富人、窮人、出身好的、不好的,沒有人想到責備他”對正在討論中的問題沒有受過訓練?紤]到蘇格拉底對雅典議會中這些手工匠和生意人的蔑視,控訴他的三個人中主要一個是皮匠師傅也就不足為奇了。蘇格拉底對雅典民主制度的蔑視還表現(xiàn)在他在兩次獨裁專政期間都沒有隨民主派外出流亡,也沒有出力協(xié)助恢復民主政體,而且在當時這些關(guān)系重大的沖突中,他沒有站在民眾的一邊。雅典最喜歡說話的人在雅典最需要他說活的時候,卻保持了緘默。這表明他對民眾的權(quán)利和社會的公正都漠不關(guān)心。難怪尼采要說“耶穌曾為耶路撒冷哭泣,而蘇格拉底從未為雅典掉過一滴眼淚”。
蘇格拉底不僅蔑視雅典的民主制度,而且也蔑視雅典的司法制度。雅典審判蘇格拉底的法庭是由500名來自社會各階層民眾的陪審員組成的。這類刑事審判一般投兩次票,第一次是要表決是否有罪,如果判定有罪,陪審團還要在量刑上再投一次票。如果正反票數(shù)相等,表決按有利于被告的方式解決,應(yīng)該說這種判決辦法是相當寬容的。蘇格拉底的最親近的弟子赫爾摩奇尼斯求他準備一份雄辯有力的辯護詞,因為陪審員很容易為口才所折服。但是蘇格拉底卻拒絕這么做,反而口出狂言,自稱不同常人,有自己個人的神靈指導,還說神諭說他是世界上最賢明的人,而所有別人,不論多么出名,不論是政治家還是詩人,都是一些笨蛋。他的狂妄自大態(tài)度兩次引起全場人群嘩然,這可不是采取無罪開釋的辦法,以致第一次投票以280票對220票表決他有罪。
據(jù)蘇格拉底告訴赫爾摩奇尼斯,他之所以不愿為自己辯護,是因為指導他的神靈叫他不要這么做,認為還是現(xiàn)在死去為好,免得老年為疾病所困:“如果我將來眼看著自己衰老下去,而且總是感到病痛,我活著還有什么樂趣?”因此,死是他的選擇,他只有從生氣的陪審團那里把它弄到手,這就是他為什么在為自己辯護時發(fā)言狂妄自大,有意激怒陪審團的緣故。但是陪審團還是相當寬容的,第一次表決票數(shù)相差不大,而且按雅典慣例,第二次量刑表決是在起訴方面和被告方面提出的兩個建議中作一選擇(不是折中)。鑒于第一次表決票數(shù)相差不大,起訴方面又提出要求判他飲鴆自盡,這很可能會引起陪審團對被告的同情,因此只要蘇格拉底提出自愿流放(這是當時常見的一種僅次于死刑的最重刑罰)或者付一筆為數(shù)足以滿足猶豫不決、內(nèi)心不安的陪審團的罰金,死刑是完全可以免的。
然而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蘇格拉底又以他的實際行動表示了對法庭的蔑視,而更進一步地激怒了陪審團。他先是拒絕提出反建議,認為“提出任何刑罰一舉本身就是承認有罪”。繼而他又狂妄地建議的刑罰是宣布他是公民英雄,在今后余生中由市政府免費供他一日三餐!而按慣例,只有值班的市政會議成員、外國使節(jié)、公民領(lǐng)袖、奧林匹克優(yōu)勝者和保衛(wèi)城市和民主的功臣才享有可以在市政廳免費用餐的殊榮。這是個荒唐的玩笑,蘇格拉底也覺不妙,便馬上收回,但已晚了,反感已經(jīng)造成。但他仍不思補救,竟而又提出為數(shù)只有1邁那 的象征性罰款!他的弟子們都大吃一驚,后雖在他們央求之下他才改為30邁那(并由眾弟子們作保,可見為數(shù)也不算少),但他原先一再反復提出的荒謬建議一定使得陪審團覺得他是有意在開他們玩笑,以表示對這次審判的蔑視,以致以360票比140票判他死刑。換句話說,原來判他無罪的人中竟有80個轉(zhuǎn)而投了他的死刑票?磥砗孟袷翘K格拉底有意自己把鴆酒送到唇邊。
當然,蘇格拉底有權(quán)瞧不起起訴方面的法庭,有權(quán)寧死也不援引雅典所信奉的言論自由原則,因為引用這個原則就是背叛他自己反民主的立場。他如果辯護獲勝,這也不是他的勝利,而是他所蔑視的民主原則的勝利。無罪開釋只會證明雅典才是正確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蘇格拉底可說是殺身成仁,他不愧扮演了西方言論自由和思想自由的第一個殉道者,而且使信奉倍多女神和阿戈拉奧斯神的雅典違反了自己的傳統(tǒng)精神和原則:以言論自由著稱的一個城市竟對一個除了運用言論自由以外沒有犯任何罪行的哲學家起訴、判罪、處死,這給雅典的民主烙上了永遠洗不清的污點。如果這是他的目的,蘇格拉底顯然達到了他的目的。
這就是“蘇學新秀”老報人I.F.斯東對蘇格拉底的審判和處死的原因所作的解釋。
董樂山
1992年5月3日
斯東(I.F. Stone),20世紀美國著名的新聞斗士及作家。在退學投身新聞業(yè)之前,曾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攻讀哲學。從1953年開始創(chuàng)辦《I.F.斯東周刊》(I.F. Stone’s Weekly),與麥卡錫主義抗爭;在20世紀60年代,該刊對越戰(zhàn)的抨擊不遺余力。1971年因健康問題告別新聞業(yè),回歸賓大,攻讀古典語言文學。潛心研究多年后,于1988年出版《蘇格拉底的審判》一書。1989年逝于波士頓。
曾在哈佛、耶魯、牛津等多所大學開辦講座,個人影響力至今不衰。從2008年開始,哈佛大學設(shè)立年度獎項“I.F.斯東新聞獨立獎?wù)隆,以銘記斯東畢生踐行的新聞獨立精神。
序言 本書寫作緣由
序曲
第一部 蘇格拉底和雅典
第一章 他們的根本分歧
第二章 蘇格拉底和荷馬
第三章 提爾塞特斯故事中的線索
第四章 美德和知識的性質(zhì)
第五章 勇氣作為美德
第六章 徒勞的追求:蘇格拉底對絕對定義的追求
第七章 蘇格拉底和演講術(shù)
第八章 幸福的生活:蘇格拉底的第三個分歧
第九章 蘇格拉底的偏見
第二部 考 驗
第十章 他們?yōu)槭裁吹人搅?0歲?
第十一章 三次地震
第十二章 色諾芬、柏拉圖和三次地震
第十三章 主要控告人
第十四章 蘇格拉底盡力樹敵于陪審團
第十五章 蘇格拉底本可輕易爭得無罪開釋
第十六章 蘇格拉底本應(yīng)這么說
第十七章 四個詞
第十八章 最后的問題
尾聲 古代希臘是否有過搜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