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語境實在論的本體
　　論語境論（contextualism）被認為是繼形式論、有機論、機械論后的一種新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是超越傳統(tǒng)基礎主義、真理符合論和融貫論的一種新的認識論。實在論特別是科學實在論已經(jīng)成為一種非常有影響力的哲學流派，是自然科學家的主要世界觀和方法論。將語境論與科學實在論相結合，構成了語境實在論框架�？梢哉f，語境實在論整合了語境論與實在論的長處，是一種以語境為基底、以實在為特征的新的科學研究范式。
　　第一節(jié)作為世界假設的語境論
　　語境論被認為是關于事件或行動分析的一種特別的世界假設和新的認識論哲學。美國哲學家派普 (Stephen C�盤epper)運用他的根隱喻理論首先對語境論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其后，不少學者紛紛對語境論的認識論、方法論及其應用進行了廣泛探討，提升和推廣了語境論在解釋現(xiàn)實世界發(fā)生事件中的意義和作用。這里我們對根隱喻、世界假設、語境論的概念范疇及其類型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分析和討論。
　　一、根隱喻與世界假設
　　根隱喻是派普提出的觀察世界和認識世界的隱喻理論。派普在尋求元哲學體系的起源時發(fā)現(xiàn)，哲學史上不同階段總有一些概念被不斷用來說明世界。例如，一臺簡單的機器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可以形成機械論的世界觀，把世界看成能讓人們思考和做事的機器 胡壯麟�闭J知隱喻學�北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109��。他最初假設，人們借助一個熟悉的隱喻來理解事物，然后，根據(jù)這個隱喻說明事件的發(fā)展和變化。而一個特殊的隱喻本身包含著一些固有的假設，并構成一個唯一的“語言游戲”。
　　他認為，根隱喻存在于日常生活和常識語言中，由常識證據(jù)支持。對這些基本隱喻進行提煉就會產(chǎn)生不同的世界假設。也就是說，世界假設源于日常生活的根隱喻。世界觀是世界假設的模式，根隱喻是歸納這些假設的深層隱喻。一個特殊的世界觀以獨特的哲學范疇為描述這個世界提供基礎。為此，派普提出了六個根隱喻：形式、機器、有機體、語境、洞察力和權威。前四個由于有常識證據(jù)支持而顯得重要，后兩個由于缺乏證據(jù)支持而不可靠。因為洞察力源于神秘性經(jīng)驗，本質上是“非證實的”，權威是“泛靈論”的，依靠權威而非證據(jù)確定其可靠性。
　　他之所以提出根隱喻，是因為他觀察到人類的世界觀總有一些互相聯(lián)系的中心范疇正是來自根隱喻。根據(jù)形式、機器、有機體、語境四個根隱喻，派普概括出四個世界假設，即形式論、機械論、有機論和語境論 魏屹東�睆V義語境中的科學�北本�：科學出版社，2004：27�薄Ｐ问秸摰母�隱喻是形式的相似性。它的常識證據(jù)是我們通常看上去是的東西，例如，一張紙、一片葉子。這個證據(jù)支持“世界由不同種類的相似事物組成”這個一般看法 Pepper S�盋oncept and Quality: A World Hypothesis�盠aSalle: Open Court，1967:151��。
　　形式論有兩種：內在的和先驗的。內在形式論的任務是根據(jù)可觀察形態(tài)的相似性對經(jīng)驗事件進行命名和分類。先驗形式論假定了抽象的理想形式，關注這些想象形式和觀察形式之間的相似性。例如，先驗形式論者認為，柏拉圖的“理想”橡樹與我們先前看到的橡樹符合。內在形式論的基本范疇是特點、細節(jié)和參與。特點指事件的性質。細節(jié)是指單一的個體事件。參與是指特點與細節(jié)的結合。先驗形式論的范疇主要是標準，以及標準例示的內容和物質化這些標準所例示的原則。兩種形式論的唯一區(qū)別是特點和標準之間的不同。先驗形式論開始于一套由特殊形式構成的特點。
　　例如，“生物學家似乎有一個關于標準習慣非常確定的觀點和它的種類的標準外形” Pepper S�盋oncept and Quality: A World Hypothesis�盠aSalle:Open Court，1967:165��。它們都支持存在基本關系的觀點。例如，在一起談話的兩個人的旁側關系和前后關系，但這些“關系”也被看作由它們自己特有的特點確定的離散細節(jié)或形式構成。機械論的根隱喻是機器。它假定了一個由某些力的相互作用和影響的事件構成的真實世界，還假定我們通過仔細觀察和不斷完善的描述，以及相關推論或“思索”不斷地“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機械論的目標是客觀地“看”這個世界的部分及其相互作用，其常識證據(jù)是我們觀察到的物質相互撞擊并通過接觸施加的力。我們也能“看”到遠距離力的影響，例如，北極磁力轉動指南針。
　　機械論得到了累積的精確證據(jù)的支持，例如，通過觀察和推理，我們能夠建構原子的概念及其運動規(guī)律。機械論有兩種：離散的和統(tǒng)一的。前者以推拉型機器為基礎，根隱喻是杠桿；后者以遠距作用為基礎，根隱喻是電磁場。離散機械論假定，機器的功能可以根據(jù)其內在動力學來理解，很少關注位于其中的場。統(tǒng)一機械論的概念在機器的內在和外在功能之間做出重要區(qū)別，因為“機器一般被看作由確定部分構成的功能實體，這樣，內部功能能夠從這些部分知識得到理解，以及它們如何相互作用。為理解它的外部功能，即它所做的，我們必須知道它的環(huán)境” Gregory R L�盡ind in science�盋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13��。
　　兩種機械論共同假定：世界由某些類型力的相互作用構成。這一假定形成了所有機械論關于離散事件及其在語境內和語境之間的相互作用的話語。派普把離散機械論的概念范疇叫作第一范疇或“有效范疇”，間接通過推理獲得。把統(tǒng)一機械論的概念范疇叫作第二范疇或“無效范疇”，直接通過經(jīng)驗掌握（見圖1-1）。
　　圖1-1機械論的兩個范疇第一定律是保持位置場中第一性的質的構造規(guī)律。連接原則指連接第二性的質與第一范疇的原則。第二定律是第二性的質之間的規(guī)律性。兩個范疇之間的關系非常松散。例如，唯物主義機械論者霍布斯忽視或否認第二范疇，認為顏色和聲音不過是物質的運動；主觀唯心主義機械論者貝克萊忽視或否認第一范疇，認為“存在就是被感知”。這兩種范疇對于使機械論成為相對適當?shù)氖澜缬^所需要的范圍都是必要的，而且“都更直接彼此需要。業(yè)已證明，我們對于這個結構的最終認知證據(jù)和通過第一范疇描述的這個宇宙機器的細節(jié)，完全來自第二范疇內的物質” Pepper S�盬orld hypotheses: A study in evidence�盉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42:195��。有機論的根隱喻是有機生長。
　　“有機論者相信世界中每一實際事件或多或少隱蔽著有機過程�！敝参锖蛣游锇�括人類的生命循環(huán)現(xiàn)象，為有機論提供了有力的常識證據(jù)。有機論有兩個范疇：現(xiàn)象和可知的最終有機世界�！艾F(xiàn)象”通過“步驟”或“階段”模型表現(xiàn)。派普給出“現(xiàn)象”的七個范疇：“(1)經(jīng)驗片段同(2)聯(lián)結一起出現(xiàn)，自發(fā)地導致(3)矛盾、差距、敵對或抵抗對分解力在(4)有機整體中的惡化，這些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5)隱含于這些片段中，而且依靠連貫的整體(6)超越先前的矛盾，這(7)節(jié)約、節(jié)省、保持經(jīng)驗的所有原始片段而沒有任何損失�！� Pepper S�盬orld hypotheses: A study in evidence�盉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42:283�边@些范疇構成了有機論從低層到高層的一個分析序列。
　　片段指自然的獨立可觀察物的事實或信息。它是自然固有的，非人創(chuàng)造的，具有相對性，可根據(jù)人們獲得的成就來決定。派普以天文學為例，指出對于阿那克西曼尼，片段是天空中明亮的星星及其運動部分；對于開普勒，片斷是循環(huán)運動系統(tǒng)；對于牛頓，片斷是開普勒定律。片段只有當被納入內在系統(tǒng)并與其他事實相連接時才有意義。連結指片段之間的內在驅動而達到整合。矛盾指片段的整合過程中出現(xiàn)的不一致或沖突。有機整體是片段連接成的系統(tǒng)。隱含指片段包含在整合它們的整體中。超越指要克服整合片段過程中的矛盾。節(jié)約指片段的最少化�！翱芍�的最終有機世界”根據(jù)包容性、確定性和有機性來描述。
　　包容性通過歷史整合獲得，如天文學和力學的整合，物理學和化學的整合；確定性通過附加事實的包容和更多滲入這些事實的細節(jié)和分叉獲得。有機性概念假定了一個理想系統(tǒng)，其中“每個元素包含每個其他元素”，“任何元素的選擇和替代將改變其他每個元素或甚至破壞整個系統(tǒng)” Pepper S�盬orld hypotheses: A study in evidence�盉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42:300��。語境論的根隱喻是“歷史事件”�！皻v史事件”是歷史地“再現(xiàn)”的事件，它是現(xiàn)實的而非可能的，是進行的而非完成的，是發(fā)生的而非封裝的，具有穿透性、輻射性和即時性�；蛘哒f，“歷史事件”是現(xiàn)實中動態(tài)的、活躍的事件，是其語境中的行動。由“歷史事件”衍生的一套范疇見圖1-2。
　　圖1-2歷史事件的范疇集“變化”和“新奇”(novelty)是語境論的基本范疇。“在最根本的意義上接受的變化與新奇將被當作這個理論的基本預設。” Pepper S�盬orld hypotheses: A study in evidence�盉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42:235�弊兓�是事件的演化、顯現(xiàn)和重構，它可以“變慢”，可以“稠化”。這樣我們就可以區(qū)別各種事件，可以進行定性描述和評價它們及其相互關系。事件的描述及其關系基于我們對它的體驗，基于我們對它是什么和如何起作用的直覺感覺。通過實踐，我們能夠區(qū)別整個事件的性質(quality)和結構(texture)的性質。一般來說，“已知事件的性質是其直覺的整體，結構是對性質有貢獻的細節(jié)和關系” Pepper S�盬orld hypotheses: A study in evidence�盉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42:238�薄�
　　性質和結構是語境分析的概念基礎。對語境論者來說，性質和結構沒有區(qū)別整體及其部分，它們在我們關注的焦點與整體對其細節(jié)之間做出區(qū)別�；蛘哒f，事物的整體以整體方式被經(jīng)歷，并以定性的形式得到描述。當我們關注包含在整體中的結構時，每個結構本身作為整體被經(jīng)歷，這個整體也能夠以另外定性的形式得到描述。整體及其細節(jié)的關系取決于我們每時每刻關注的目標取向。在任何情形下，某物的整體及其細節(jié)由于它們自己獨特的、明顯的和整體的性質而呈現(xiàn)于我們面前。事件的變化通過擴散、集聚和融合來體現(xiàn)。擴散是向外伸展的過程，即事件具有歷史和朝向未來的傳遞過程。事件的擴散可以根據(jù)它在變化過程中的參與程度做進一步的分析。最簡單的過程是線性過程。它是事件在傳遞過程中“從開始到結束伴隨一個向前向后的連續(xù)擴散點”的描述 Pepper S�盬orld hypotheses: A study in evidence�盉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42:253��。
　　當單一線性過程捕獲事件的瞬時性質時，語境分析典型地包括集聚過程�！凹�聚過程是一個復雜的線性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或有幾個始點(事件A1，A2，A3)集聚于一個結果(事件B)或幾個結果(B1，B2，B3)出于一個始點。” Pepper S�盬orld hypotheses: A study in evidence�盉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42:253-254�币簿褪钦f，多集聚事件可以產(chǎn)生一個結果，一個單一事件可以有多個結果。語境論者反對過于單純化的線性分析，因為這種分析不能說明大多數(shù)事件的集聚過程。一個“單一事件”幾乎總是被證明是一個復雜的結構和組分之網(wǎng)，這些結構和組分與它們各自的語境相互貫通，并從過去傳遞到未來。融合是集聚的一種特殊情形。它不僅表現(xiàn)事件的相互作用，而且吸收新的突現(xiàn)事件�；蛘哒f，融合是事件不同成分的混合，混合到無法分解。例如，檸檬、水和糖有各自的可感知性質，當把它們混合時，我們得到一個新的、具有獨特性質的事件，即我們稱之為檸檬水的東西。融合是單純化和結構化的中介，事件的性質融合得越緊密，事件就越統(tǒng)一。一事件的性質是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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