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達1948年華北大學美術系畢業(yè)。 曾任故宮博物院副院長、中國博物館學會副理事長、北京市人民政府專家顧問團顧問、北京大學考古系玉器碩士研究生導師。楊伯達是玉文化學者,眾多古器物文化項目專家。本書用深入淺出的語言記述了楊伯達成長、求學的歷程,學術研究軌跡及生活趣事。
他是“故宮人”,與故宮有解不開的情緣。他在故宮藏品中尋找歷史的線索,在歷史文獻中探尋藏品背后的秘密。他從一個“半專家 ”成長為創(chuàng)建中國“古器物學研究王國”的大家,將玉器研究提升至玉學、玉文化的理論高度。50年的古代藝術研究,著述等身 ;30年的玉器和玉文化探索,前無古人。他就是故宮里的博學家——楊伯達。
周珺,從事媒體工作多年,1999-2002年,《青年時報》任編輯記者,主寫專欄《100個杭州女人的故事》;2002年10月-2003年,《北京娛樂信報》任文藝部記者;2003-2005年,杭州《休閑》雜志任編輯;2007年,《藝術與投資》雜志常務副主編;2009年,《中華書畫家》雜志編輯協(xié)會、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杭州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
在故宮結下的玉石緣故宮博物院的中國古代玉器陳列館設在鐘粹宮,在晚清曾是兩宮皇太后之一的東太后也就是慈安太后的寢宮。末代皇帝溥儀也曾在這里居住過。玉器館自1988年成立后,收藏了從距今五六千年到清代各個時期的代表作,可以說是對中國古代玉器的一個總體展示。楊伯達說起這些玉器來,可謂如數(shù)家珍。 平時我們在玉器館中看到的展出玉器,只是故宮博物院所有院藏玉器中的很少一部分,而歷經(jīng)24位君主收藏下來的這3萬多件玉器,精美絕倫之作可謂比比皆是,從距今5000年前的玉豬龍,到夏商西周的玉跪式人,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各種玉璧,以及其后各朝各代的玉器珍寶,盡收其中,讓人嘆為觀止。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很多人都喜歡玉,但是能夠真正識玉、懂玉的人卻少之又少。而楊伯達在半個世紀的研究中,不僅創(chuàng)造出了一套不同于先人的全新的古玉鑒定方法,在晚年更是首開我國玉文化研究之先河,被公認為中國玉學界的泰斗級人物。事實上,對于玉器的了解,楊伯達到故宮之前并非一片空白。早在1954年,楊伯達在展覽工作室時曾受對外文委委托赴東歐舉辦工藝展覽。保加利亞的總書記、部長和工會主席都到現(xiàn)場參觀。當時楊伯達對展品并不了解,珍貴的展品只有到了目的地才可以開箱檢查。工作人員必須在對工藝品情況非常了解的情況下才可以參與工作、舉辦展覽,所以楊伯達特別留心這方面的學習。在工藝品展覽中玉器是其中一項。楊伯達必須對玉器的工藝制作、產(chǎn)地等信息了如指掌。在國外三個月的展覽,對楊伯達而言,每一次開箱清點、交接,都是理論知識結合實踐的訓練。楊伯達記得當時工藝美院袁邁先生給了他很多幫助。因這三個月的展覽,負責主持講解的楊伯達對這些工藝品有了深刻了解,自然對玉器也是記憶深刻。1956年,楊伯達從中央美術學院展覽工作室調到故宮博物院,意識到自己要從美術史專業(yè)轉到文物專業(yè),就意味著要從頭開始學習,楊伯達就到圖書館看大量外文書,其中日本學者濱田耕作(青陵)1936年出版的《支那古玉概說》使他第一次清楚了玉的概念。1957年籌辦歷代藝術館時,楊伯達開始上手眾多玉器。“我籌備歷代藝術館的時候,看了從史前到清代的玉器,感覺中國的玉器豐富多彩博大精深。”在對故宮藏玉的年代進行辨別時,楊伯達注意到這一批玉器雕琢得玲瓏剔透,圖案多為躲藏在荷花叢中的雁與向大雁俯沖的猛禽,兩鳥體量小與大,姿態(tài)巧與拙,動作追與躲的對比,都被表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在另一些玉器上,漫步于叢林古木中的野鹿山熊,也是靈動與憨拙共存。楊伯達回憶:“這個玉的類型里頭就有這么兩種。一種就是海東青跟天鵝搏斗。海東青也就是海青了,叫鵠,它抓到天鵝的腦袋。據(jù)記載的話,海東青用鉤喙啄天鵝的眼睛,那么啄它的眼睛不能致死,但是會疼痛得栽倒在地上。還有玉器上有侍衛(wèi)用鵝錐把天鵝插住,這樣就把海青解救出來,收回到右臂上。當時玉器雕刻記載的是這么一個狩獵過程。比如一塊叫作雜草卉的玉器,雕琢的都是水里面的荷花或蘆葦,天鵝就在里面穿來穿去,它就是在逃避海東青的捕捉。”這些有意思的玉器在故宮的收藏里都沒有定論。故宮對每塊玉器都有卡片附帶,但是卡片記載得很簡單。那么這些玉器到底出自那一朝代?當年的工匠又為什么要雕琢出這樣的圖案呢?當時楊伯達才進故宮沒幾年,對故宮的藏品以及玉器所知甚少,他發(fā)現(xiàn)了問題,卻無法找到滿意的答案。楊伯達說:“這些玉器給我一個印象就是北國風光,我就把它列為一個研究課題。”關于這批雕刻北方飛禽的玉器是他對玉器年代斷定的第一個大疑惑。等到楊伯達正式研究這個課題時已經(jīng)是十多年之后重回故宮時,面對自己無力解決的器物問題,楊伯達并沒有放棄,“目前我沒能力解決這些疑問,那么我就先收集這些疑問。”在歷代藝術館成立之后,吳仲超院長要求故宮庫房清理“三核對”, 故宮有一批清代玉器需要整理,吳院長決定派三個人去整理。一個是楊伯達,另外兩個是故宮的老研究員和琉璃廠的老古董商。他們三個一起工作,取長補短。他們要給玉器分級別,并分劃自留還是外撥。他們用了一個夏天看了一萬多件清代的玉器,這差不多是故宮收藏的1/3。清代玉器的等級,故宮缺乏記載,但兩位老同志都有自己的鑒定經(jīng)驗,心里有數(shù)。就這樣一天大家可看三四十件玉器。楊伯達說:“整理這一萬多件玉器,一位先生來故宮比我早,一位是古玩界的老古玩商,他們都有經(jīng)驗。大家在一起工作,我就向他們學習。他們怎么講,我就聽,那么慢慢摸索慢慢看,我也就慢慢積累了經(jīng)驗,從不懂到懂。”三個人就這么看了三個月。楊伯達和同事在庫房的外面,陰涼地兒擺一張桌子,庫房的同志不斷搬運。這些玉很沉,有的很大,有的也很小,大家忙得滿頭大汗。楊伯達和兩位同事就一件一件看。“現(xiàn)在我們一想這個差事很美,可是到了最后,已經(jīng)看得厭膩了,因為它們都差不多,有可能玉質差不多,形制也差不多。”玉器如此浩瀚,這讓楊伯達一時陷入泥海,疑惑太大,更是讓人產(chǎn)生畏懼心理。“所以剛接觸玉器那一段時間,我說老實話,對玉器領域的研究,當時的我是不太敢碰的。”不過,因為整個夏天都在看玉,楊伯達對玉器有了更具體的認識。他回憶道:“在那一階段,玉器對我而言,還不是關注和研究藝術品的重點,但是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玉器鑒定與書法青銅的不同。如果用今天的語言來講,它找不到標準器。玉器都是故宮傳世的東西,老先生說這是商代,那我們就說商的;老先生說這是周的,就是周的。判斷的證據(jù)在哪里?拿不出來,沒有根據(jù),而且古玩界和考古專家都沒有根據(jù),都是憑經(jīng)驗。”楊伯達意識到玉器領域缺乏標準器,多是根據(jù)前人的大致感覺,尚沒有詳細具體的文章記載。身邊這幾位玉器專家僅僅熟悉明清兩代玉器,對宋元代玉器缺乏了解。他看得玉器越多,對玉器領域就有更多疑惑。“當時對玉器的判斷多是依據(jù)古玩界對玉器的看法,而古玩界多為民間藏玉,民間藏玉多為明清玉,少見宋元玉。如對宋玉的判斷,古玩界的標準是‘細’。而北宋南宋的玉器風格不分,更不承認遼金玉器存在,更何況談到玉器風格。我感覺到對于宋玉的風格絕對不是那么簡單的‘細’。”可是那時候,初入故宮的楊伯達對玉器只能提出疑問,因為許多問題連專家也無法回答,又或者專家的分析并不能讓他信服。這些疑惑,楊伯達一直帶著去干校,再帶著重回故宮。楊伯達會發(fā)現(xiàn)問題,更會帶著問題去鉆研。他不僅讓這些問題在心里生了根,發(fā)了芽,更是要讓這些問題開出花朵,結出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