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一只母狼養(yǎng)育一只小羊

（一）
天空中耀起一道青蛇似的閃電，過了一會兒，響起震耳欲聾的雷聲。四只小狼崽嚇得吱吱亂叫，渾身發(fā)抖，烏云飛將四只小狼崽攬進懷抱，粗大的狼尾翻卷過來，像條柔軟的棉被，蓋在小狼崽身上，嘴里呢喃發(fā)出搖籃曲似的低吟：
“寶貝，別害怕，有媽媽在，誰也別想傷害你們！”
四只小狼崽漸漸安靜下來，摸索著找到烏云飛的乳頭，吱吱吮吸乳汁。
這是一只年輕漂亮的母狼，身上灰色的狼毛卷曲如飄動的烏云，所以名字叫烏云飛。它才做了五天媽媽，剛剛出生的小狼崽十分稚嫩，連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小狼崽靠母狼的奶水喂大，一個半月左右，小家伙才會學吃肉糜。
哺乳期的母狼有著濃濃的母愛，狼崽越小，母愛越濃，分分秒秒都舍不得離開自己的小寶貝。在母狼哺乳期間，由狼群中的公狼等其他家庭成員外出狩獵，將食物帶回狼窩來喂養(yǎng)母狼。
又一串霹靂炸響，大地都震得微微顫抖，洞頂?shù)耐列忌成惩�下落。小狼崽又嚇得吱吱尖嗥起來。烏云飛把小寶貝摟得更緊了，緊張地抬頭觀察洞頂。
這是一個狗獾遺留下來的土洞，坐落在一座小山坡下方。狗獾是大自然的挖洞專家，習慣生活在隱秘的洞穴里。狼不擅長挖洞，成年狼也很少生活在洞穴里，風餐露宿，就在野外生存，只有當狼群中有母狼分娩時，狼群才會找一個洞穴給母狼當產(chǎn)房，把小狼崽產(chǎn)在洞穴里，隱蔽而安全。通常母狼會在洞穴中生活一個半月，等到小狼崽斷奶了，會奔跑了，母狼才會帶著狼崽離開洞穴，回到曠野中生活。
烏云飛看到，洞頂有雨水滲漏，似乎還裂開一條縫，泥沙窸窸窣窣往下掉。它挪動身體，換了個位置，躲避洞頂?shù)粝聛淼哪嗌�。又觀察了一會兒，泥沙似乎不往下掉了，烏云飛緊張的心這才安穩(wěn)下來。
它做夢也沒想到，一場滅頂之災(zāi)正在這個小小的土洞里醞釀。
大雨滂沱，從洞口望出去，天地白茫茫一片。大雨已一刻不停地連續(xù)下了三天，還沒有要停的跡象。烏云飛豎起耳朵，諦聽洞外的動靜，雨點打在樹葉上，發(fā)出嘩嘩的聲響，沒有聽到同類的嗥叫聲，也沒聽到同類的腳步聲。它嘆了口氣，把狼頭埋進彎曲的前腿下，閉目養(yǎng)神，以盡量節(jié)省寶貴的體力。
烏云飛已整整三天沒吃到東西了，餓得心里發(fā)慌，餓得肚皮貼到脊梁骨。狼當然不像人類那么嬌嫩，人類必須一日三餐，少吃一頓也不行，幾天不吃東西就會餓死，狼耐餓的本領(lǐng)比人類強多了，三五天不吃東西也不會餓死。但烏云飛情況特殊，它正處在哺乳期，食物短缺，讓它的奶水變得稀少寡淡，小家伙餓得哇哇叫，原本胖嘟嘟、圓滾滾、小豬似的狼崽，只只都瘦得像猴了。
它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得到食物，渴望能飽餐一頓。
天氣惡劣，覓食不易。風雨交加，會影響狼的視覺、聽覺和嗅覺，獵物也都躲在旮旯里避雨，很難找到合適的捕獵對象，就算交了好運，發(fā)現(xiàn)羚羊、麋鹿或狍子，泥濘的路也容易讓狼爪打滑，追攆獵物比晴天時費勁多了，所以，狼很少在下雨天外出狩獵。就在昨天，烏云飛的夫君，也就是頭狼金卡黑，不忍心看著正在哺乳期的妻子挨餓，便率領(lǐng)狼群冒雨外出打獵，早晨踏著嘩嘩的雨聲出去，晚上踩著訇訇的雷聲歸來，五只成年狼和幾只半大狼在雨中整整奔波了一天，卻一無所獲，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只只狼淋得像落湯雞，卻連只老鼠也沒能逮著，倒是有三只狼淋得感冒了，阿嚏阿嚏猛打噴嚏，你打完了我打，我打完了它打，就好像舉辦打噴嚏比賽，折騰了整整一夜。
但愿今天外出狩獵的狼群能時來運轉(zhuǎn)，帶回它急需的食物。
烏云飛焦急地等待著，默默地祈禱著。
突然，透過嘩嘩的雨聲，烏云飛聽到了同類嗥叫的聲音�！斑蠚W——呦歐——”這是它熟悉的嗥叫聲，是它夫君金卡黑在叫。叫聲粗俗而響亮，有一種自鳴得意的感覺。聲音也是一種形象，烏云飛立刻就高興得跳了起來，嗖地躥出土洞，也不顧大雨會淋濕身體，沿著洞口那條羊腸小道，向小樹林飛奔而去。
烏云飛已經(jīng)從頭狼金卡黑的嗥叫聲中得知，狼群狩獵成功，帶回了它急需的食物。
在離洞口約五十來米的小樹林里，烏云飛與狩獵歸來的狼群會合了。果然如烏云飛所判斷的那樣，五只外出打獵的成年狼和幾只半大的狼，只只肚皮脹鼓鼓的，塞滿了肉塊。
烏云飛用鼻子聞一聞就知道了，狼群帶回來的是狼最愛吃的馬鹿肉，而且是活殺活吃的最新鮮的馬鹿肉。
雪中送炭，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頭狼金卡黑佇立在雨中，臉上寫滿了驕傲。這是一只牙口約五歲的健壯公狼，毛色很奇特，四肢金黃，身上漆黑，所以取名叫金卡黑。（插圖一）
烏云飛用一種小鳥依人的姿態(tài)撲到金卡黑身上，伸出溫熱柔軟的舌頭，就像蓋章一樣拼命往金卡黑臉上蓋�；蛟S這就叫熱吻吧。金卡黑完完全全是為了它和土洞里的四只小狼崽，才冒著大雨外出狩獵的，烏云飛雖然沒有親自參與這場狩獵，但它知道，這肯定是一場艱苦卓絕的風險極大的狩獵，它當然要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這么大的雨，這么驚天動地的雷聲，還能發(fā)現(xiàn)并成功撲殺一頭馬鹿，絕非一般的狼所能辦到的，這完全能證明金卡黑是一只出類拔萃的頭狼，是一個值得信賴和可以依靠的丈夫，它應(yīng)該表達由衷的欽佩之意。
當然，烏云飛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冒雨從土洞里躥出來用熱吻迎接金卡黑，最主要的動因，是要讓金卡黑多吐一些肉塊給它分享。
狼跟獅虎豹這些猛獸不一樣，獅虎豹這些猛獸，捕獲到獵物后，如果要帶回家喂養(yǎng)妻小，一般會叼住獵物搬回家去。獅虎豹都是大力士，大力士不怕搬運重物。狼沒有這么大力氣，狼捕獲大型獵物后，想要搬回家去，通常采用的辦法就是撕下獵物身上的肉拼命塞到肚子里，回到狼窩后，再將肉塊吐出來。這辦法聽起來有點惡心，卻很實用，吃進肚子里去，保險系數(shù)相當高，即使路上碰到獅虎豹這樣的猛獸，它們想攔路搶劫，也搶不走了。裝在肚子里，攜帶也方便，搬運最節(jié)省力氣。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裝在肚子里的肉塊，夏天不容易腐爛，冬天不容易結(jié)冰。對狼而言，這確實是將食物搬運回家的最佳辦法了。對經(jīng)常處于食物匱乏狀態(tài)的狼來說，吃別的狼吐出來的肉塊，不會覺得骯臟，也不會有心理障礙。狼的衛(wèi)生觀念與人類大相徑庭。但對已經(jīng)將肉塊吞進肚里去的狼來說，又要吐出來勻給其他狼吃，就好像兩足行走的人已經(jīng)將鈔票裝進自己的腰包了又要掏出來一樣，當然會有點舍不得，總想少掏一點，不不，是總想少吐一點。為了能吃到更多的肉塊，作為受惠方的狼，不管是母狼也罷，是小狼也罷，每每到了索取食物的節(jié)骨眼上，便會帶著一種可愛的、乖巧的、賣俏的或諂媚的表情，用舌頭或嘴唇去親吻施惠方的狼的臉和嘴巴，撩撥對方的情感神經(jīng)，觸動對方的柔軟心腸，突破對方的心理防線，讓其心甘情愿地吐出更多的肉塊來，把塞得鼓鼓囊囊的胃吐空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