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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紀(jì)-90后新概念
本書每個章節(jié)主題獨立,構(gòu)思新穎。本書作品依然體現(xiàn)新概念作文參賽者不同凡響的創(chuàng)作水準(zhǔn),高手云集,形式多樣,內(nèi)容健康陽光、積極向上,是為千萬份新概念稿件的甄選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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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豎琴·安德迪克的翅膀\\t
深海豎琴\\t陳東 你還記得我嗎\\t王君心 圖瓦盧日記\\t陳霏 會笑的男人\\t賀怡云 滿滿\\t李曉丹 安德迪克的翅膀\\t徐嘉妮 東京一日·無風(fēng)的夜\\t 東京一日\\t高點皙 阿波羅的微笑\\t陳龍 我不知道你是誰\\t符虛 理發(fā)店的男人\\t余欣 秘密\\t蘇易 無風(fēng)的夜\\t蘇易 真相·鐘表匠的心\\t 真相\\t寒莓根 與圣?颂K佩里的偶遇\\t劉適也 格木?合歡\\t周博文 融化的夏天\\t雪軒 鐘表匠的心\\t王君心 萊特先生·等待鋼琴師\\t 萊特先生\\t發(fā)條橙子 還香記\\t涵生 浮華\\t張西咪 不怨蕭郎眇一目,卻笑徐妃半面妝\\t劉夢怡 等待鋼琴師\\t王秋聲 寂寞無主·十七歲出門遠(yuǎn)行\(zhòng)\t 愛情密碼\\t李秀娟 回旋曲式\\t林為攀 行走在雨中\(zhòng)\t李穩(wěn)穩(wěn) 十七歲出門遠(yuǎn)行\(zhòng)\t鄔龍飛 寂寞無主\\t陳嬌
深海豎琴
文/陳東 1 黑色豎琴聲聲低吟傳說的彼岸 晚風(fēng)吹拂琴弦,掠過海面 是海鳥拍動的翅膀 那海邊擱淺的鯨魚 思念著永恒的波濤 豎琴上的冷峻的水手揚帆 追隨在世界的邊緣遙遠(yuǎn)的呼喚 漂流的那歌聲傳播的艷異 夕陽的海面上是否 倒影著你可望見的那方海島? 孩子光著上半身,赤著腳俯著身子走在沙灘上。一邊撿著貝殼,一邊哼唱著流傳在海邊的這首古老的唱詩。那稚嫩的童聲清脆悅耳,海水拍擊在沙灘上仿佛給孩子的歌聲打著節(jié)拍。蔚藍(lán)的天際和一望無邊的海水相接,好像一扇微微張啟的藍(lán)色貝殼,稚嫩光潔的孩子宛如一粒小小的珍珠,陽光下閃閃奪目。 沙灘上只有孩子的小小的腳印,腳印在沙灘上連成一串,通向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站在開始的地方,只能看見孩子的小腿都埋進(jìn)沙子里,好像一株從土里盤根接錯,拔節(jié)而出的小樹。他倔強(qiáng)而瘦削的背影,好小好小,歪歪斜斜地向前。 海水一遍又一遍在沙灘上沖刷、退去,沖刷、退去,不斷地重復(fù)。就像輪回。海灘上堆積起無數(shù)的泡沫。 孩子孤獨地在海岸上尋找貝殼,傳說中的海螺。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據(jù)說那只海螺吹出的聲音很動聽很動聽,可以傳播的很遠(yuǎn)很遠(yuǎn)。而更加神秘的是,那海螺可以完成人一個的心愿,帶人去一個很遙遠(yuǎn)很美麗的一個國度,終年鳥語花香、四季溫暖如春、沒有戰(zhàn)亂、沒有壓迫、沒有饑荒。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個地方啊。海鳥嘹亮的歌聲就像一根又長又細(xì)的繩子,拉著孩子的思緒在海風(fēng)的吹動下好像一只風(fēng)箏,美好的飄在深藍(lán)的流波里,飄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天色漸漸下沉,夕陽往海水的那一邊墜下去。海水波光粼粼,倒影著暖色,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的臉,慈祥的皺紋浮動。那是什么樣子的隱忍和憂傷永不停息。 孩子提著一籃子的五顏六色的海螺?墒沁是沒能找到那只傳說中的海螺。他看了看天色垂暮,終于停了下來,往回走,他想明天繼續(xù)再來找。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尋找那只海螺。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爺爺,給他說起的。說起那只海螺能夠完成一個心愿。 孩子的爺爺,其實并不是親人,只是一個住在海邊的老人。只是兩個人常年住在一起,所以孩子都叫這個老人,爺爺。自從上次出海,再也沒有出海了。而爺爺似乎越來越變得遲緩起來,喜歡給孩子講一些在海上遇見的事兒。其中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就是老人連續(xù)84天沒有捕到魚,第85天出海,經(jīng)過三天兩夜的搏斗,終于捕獲一條一千五百多磅的大馬林魚。在返航的時候,遭遇鯊魚,持續(xù)數(shù)十天在海上和鯊魚搏斗的故事,最終爺爺帶回來那只只剩下一只骨架的大馬林魚。而爺爺在故事的最后總滿臉堅韌的說道: “你盡可把他消滅掉,可就是打不敗他。” 爺爺年邁健忘,老是重復(fù)著這個故事。以至于刻在孩子漫長的一生的記憶里的,是爺爺在大海上的形象始終是堅硬挺直的脊梁,就像一張巨大的白帆插在天海之間。于是那天空顯得特別的高,特別的藍(lán)。那海水特別的清,特別的藍(lán)。 往回走的時候,忽然他發(fā)現(xiàn)一只很漂亮的小魚掉進(jìn)了自己剛剛走過的腳印里,出不來了。他擱下籃子,貝殼撞擊在籃子上,嘩啦一聲,沉悶在貝殼里面的聲響就像一只木魚從桌子邊滾落一般。孩子好奇地蹲下來,他肥嘟嘟的嘴巴里含著一根手指頭,聚精會神的看著這只小魚。小魚在腳印里慌亂地蹦跳。小魚長的很奇怪,和孩子從前看過的魚不同。這只魚沒有魚鱗,好像皮膚一般光滑,眼睛深藍(lán),忽閃忽閃的就好像剛剛出生的嬰兒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孩子兩只小小的手緊緊地握著小魚,小魚在他的手心顯得很安靜。孩子看著魚兒,而魚兒也看著孩子。 孩子撅著嘴巴對著魚兒的腦袋說道:“你知道那只傳說中的海螺在哪里么?” 魚兒擺動起來,魚鰭拍打在孩子的鼻子上,孩子發(fā)現(xiàn)這只魚兒沒有腥味,而是一股濃重的海藻味。海藻糾纏的寂寞一時間從孩子的手指上無聲的纏繞過去,沒有人能看見。 孩子嘆了口氣說道:“唉,我真是一個傻子,你能聽得懂么?” 他歪歪斜斜地走向大海,然后將小魚放進(jìn)海水里。提著一籃子的貝殼轉(zhuǎn)身離開了海岸。 海平面暗淡如一條枯萎的樹枝,勾住往下沉的虛弱的太陽。那海面恍如皺起微微的蒼老的面容,訴說著老人與海的久遠(yuǎn)。 2 密密的海藻就像冗長的發(fā)絲,在大片的珊瑚叢中隨著海水搖曳,升起無數(shù)的氣泡。飄起來,飄起來。慢慢變大,最終破碎。我從一只氣泡里鉆了出來,深深換了一口氣,睜開眼,光線就像一把刀割開混沌的世界,只是沒有流血。或者說血流進(jìn)海水里,只是分不清。四周是五光十色游來游去的魚,陽光滲透進(jìn)來,海水搖晃,波光粼粼流動著神秘的幽暗深藍(lán)色。 我是一只人魚。人魚族只有雌性,性情溫良的人魚族,一般不和其他生物爭搶水域。漫長的演化下,人魚漸漸習(xí)慣于躲藏在海底的礁石里,靠食用海藻為生。我們很少出去。每天我們都躲在里面,外面的斑斕多彩的世界呈現(xiàn)在眼前是狹窄。從很小很小的時候,祖母就對我說: “外面的世界充滿危險,千萬不要出去! 可是在很小的時候我卻出去過,而且險些回不來。我記得那年我才四歲,還是魚的樣子。長期困在礁石下的我終于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偷偷地從珊瑚里鉆了出去。 海水無邊,晃動著龐大的神秘的藍(lán)。就這么漫無目的地游來游去,就像一個迷宮,到處都是顏色各異的魚,使得我眼花繚亂。就這么游啊游啊,忽然,我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不遠(yuǎn)處歌唱: 黑色豎琴聲聲低吟傳說的彼岸/晚風(fēng)吹拂琴弦,掠過海面/是海鳥拍動的翅膀/那海邊擱淺的鯨魚/思念著永恒的波濤/豎琴上的冷峻的水手揚帆/追隨在世界的邊緣遙遠(yuǎn)的呼喚/漂流的那歌聲傳播的艷異/夕陽的海面上是否/倒影著你可望見的那方海島? 那聲音穿透海水表面,就像豎琴撥弄出古老的樂律,如同脈搏在海洋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動,令我不能自拔。向著那個方向游去,陽光透過深海的藍(lán)色打在我的身上,就像一階一階的時光隧道。我從上面穿越過去,慢慢逼近。逼近。 浪花綻放,又迅速凋謝。躍出海面,我在浪花上跳動。風(fēng)在我的身體上流過。我看見,不遠(yuǎn)處沙灘上一個孩子他光著腳丫俯著身子在沙灘尋找著什么,稚嫩的嗓音里的唱詩卻沒有被海浪淹沒,顯得格外清晰。就像磁帶在老卡帶機(jī)里一遍又一遍的唱出來,磁頭磨在磁帶上沙沙作響,就像細(xì)小的浪花波光粼粼。隔著年代的溫暖像一塊圓潤的木魚,被前世的記憶所敲打。他清澈的眼神,一閃即過。 好像在哪里看見過他。 向前,向前。 海浪像是一只手,將我推向沙灘。我離孩子更近了。這時候,忽然掉進(jìn)一只深深的、窄窄的水洼里,那應(yīng)該是孩子的腳印,深深的、窄窄的腳印。就像一個盒子,將我關(guān)了進(jìn)去。細(xì)小的沙粒在顫動下掉下來一點點掉在我的眼睛里,癢癢的,原來我的眼睛也會落淚的。難道我就這樣禁錮在孩子的走過去的腳印里?天色垂暮,我突然想起祖母叮囑我“外面的世界充滿危險,千萬不要出去。” 正在急切的時候,一只手握住了我。他的手捧起我的時候,掌心交錯的淺淺的紋路像一條命運線纏繞過我的身體,在我的身體上做下一道隱形的標(biāo)記。當(dāng)我看著他的眼睛,里面流動著憂郁的光芒;秀遍g,我好像在哪里看見過他。 他對我說:“你知道那只傳說中的海螺在哪里么?”他的眼睛里稚嫩而清澈的某種東西刻在我的心里。 后來,他嘆了口氣,將我放進(jìn)海水里,我再次感覺到海水的撫摸在我身體。然后,我看見他轉(zhuǎn)身離開。純真的年代,來自不同世界的我,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 那天我出來還是被祖母知道了。她給我講了過去一個故事。說到一個美人魚愛上一個水手,那個水手到老了依然在海上戰(zhàn)斗。最清楚了的一次是他在經(jīng)歷了三天兩夜的搏斗,捕獲一條大馬林魚,在歸航的途中和鯊魚戰(zhàn)斗的事情。 我更關(guān)心祖母和那個水手之間的事兒:那個水手愛上了祖母沒有。 祖母什么也沒有說,只有冗長的沉默。在以后漫長的歲月,祖母的沉默就像糾纏不斷的海藻纏繞我一生,終不能得脫。 時間過得好快,我已經(jīng)長成一只成年的美人魚。祖母已經(jīng)年邁,她不再阻止我出去。也許,她已經(jīng)知道我對那個陌生少年的好奇。而這些年,我總在海底偷偷看著他。我不知道名字的少年,那眼神中越來越明顯的是他的凌厲和憂郁。每當(dāng)夕陽落海的時候,我總能看見他滿臉的迷茫,和天邊晚霞一樣。 3 遼闊的藍(lán)色的天際,零零散散的幾只孤獨的海鳥在天空掠過,日日歌唱著遙遠(yuǎn)的寂寞。巨大的白帆被風(fēng)鼓得滿滿的。一個瘦削的少年坐在船頭甲板上,穿著單薄的衣衫,海風(fēng)吹亂了他的長發(fā)。只是他的眼神中依然是清澈的憂郁。他坐在甲板上,默默念叨: 黑色豎琴聲聲低吟傳說的彼岸/晚風(fēng)吹拂琴弦,掠過海面/是海鳥拍動的翅膀/那海邊擱淺的鯨魚/思念著永恒的波濤/豎琴上的冷峻的水手揚帆/追隨在世界的邊緣遙遠(yuǎn)的呼喚/漂流的那歌聲傳播的艷異/夕陽的海面上是否/倒影著你可望見那方海島? 少年在海上已經(jīng)漂流了半個月了,依然還沒有能找到一個靠岸的地方。他在尋找那方海島究竟在哪里?那個同鯊魚搏斗老人與海的傳說,在遠(yuǎn)處海市蜃樓里晃動。夕陽倒影在海面,波光粼粼泛起光線,仿佛是少年的爺爺流淌著汗水同深海鯊魚搏斗的挺直的脊梁。那個老人是他的爺爺,是他的忘年交。如今已經(jīng)離開人世。少年看著遠(yuǎn)處的海市蜃樓里,老人的手槍指著自己的腦袋,然后那殷紅的鮮血灑在悲傷的大海邊。他看著自己一生的大海,起伏喧囂。海鳥在天空蒼涼的歌唱,海風(fēng)吹在老人寬闊的胸口,那胸口像大海一樣波濤洶涌。 少年眼眶濕潤了。多年來,他都在去尋找那個海螺,來復(fù)活老人。那個在大海上從未被打敗過的老人。 他只是想找回他的爺爺,復(fù)活那個老人與海的傳說。 沒有了老人,那個白發(fā)蒼蒼的戰(zhàn)斗老人。從此只能看見海上聳立的鉆探石油的巨大油井。和被污染的黑色海域日益擴(kuò)大。他嘆了口氣,憤恨地舉起手中的魚叉往水中一擲,水花四濺,少年的影子在水中晃動起來。模糊地他看不清自己。 小時候?qū)ふ液B荩皇菫榱丝纯幢税兜娘L(fēng)景。如今他卻想復(fù)活那個老人,我想看到海面上的不曾退縮的戰(zhàn)斗。那戰(zhàn)斗的如血液般紅色的火焰在深藍(lán)的海面上點燃,凄美絕倫。如同梵高的濃墨噴薄在畫卷上。 什么時候能夠找到,哪怕讓自己可以靠岸休息一下。他太疲倦了,什么也不想做。舉目四望,沒有一個海島。少年看著船只里一天比一天要少的糧食,他想自己什么時候也要開始打漁了。 一只大馬林魚從船只旁邊游過去,少年熟練的拿起魚叉插了下去,就好像插入一塊堅韌的橡皮里,打在骨頭上。船只劇烈地晃動起來,眼見船只就要翻了下去。但是少年依然沒有松開手,手臂上經(jīng)脈好像水蛇一般勒緊。他的牙齒咬得緊緊的,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似乎要斷裂開了。和馬林魚僵持住,漸漸的魚叉下面沒有力氣,不再動彈了。水面變得鮮紅起來,一點一點的擴(kuò)散,很快水面上一大片都染紅了。少年笑起來: “爺爺曾經(jīng)教給我的,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還是這么有用。” 晝夜不分,累了就在船只上躺一會,然后起來繼續(xù)前進(jìn)。 老人的夢訴說在少年的童年的碼頭。 少年的心動蕩在老人的追逐的遠(yuǎn)方。 海面上遇見一些其他的船只。那些船只比少年的船只要大得多,里面有很多的人。只是那些船只不是遠(yuǎn)航的,只是采石油。而少年的這只小船和那些大船路過時,那少年的唱詩被那吵鬧喧囂汽笛聲所淹沒。 開始的時候,那些船只上的舵手還很好奇,會對著少年喊道:你要去哪里?但是對話是無法展開的——那汽笛聲太大,尖銳刺耳。那對話就像要初次飛翔的鳥兒在滂沱大雨中被淋濕,伏在屋檐下,鳥嘴在羽毛上擦拭,雨水漸漸均勻地覆蓋在羽毛上。 少年對于這樣的對話漸漸失去忍耐,每當(dāng)聽見那些人的聲音就怒目而視。但是似乎還是不能解決,再后來他干脆躲進(jìn)船只,徹底拒絕和那些路過的舵手對話。當(dāng)那些船只遠(yuǎn)去的時候,少年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很憤怒的看著那些船只。 4 傳說中的人魚總是在那個永遠(yuǎn)向著遠(yuǎn)方獨行的浪子的背后,那無助的雙眼是否你曾看見? 他輕聲地歌唱,夾雜的迷茫和美妙始終是不能明了的樂律。就像一團(tuán)纏繞的霧氣,吸引我的追隨。天是藍(lán)的,海是藍(lán)的,都是帶著夢想的藍(lán)色。他黑色的船只帶著未知的神秘,揚著就像他一樣純粹的容不下一絲雜色的白帆。風(fēng)吹過,是美好的豎琴聲。聲聲訴說著遠(yuǎn)方。 他在海上漂流了有半個多月了。我一直跟著這個少年。是從那一天。 突然有一天,我的祖母消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已經(jīng)舉目無親了。 那天,和往常一樣,我在海底默默地看著少年。看他往常一樣尋找貝殼?墒悄翘,少年和往常不一樣。少年旁邊還站著一個老人,他們面對著起伏喧囂的大海,沉默不語。白色的衣衫隨著海風(fēng)清冷地拍動。海面上是海鷗悠長凄涼的悲鳴。然后,我聽見老人輕輕地嘆了口氣,浪花是那樣微弱,使得老人的嘆息顯得格外清楚。他舉起手中的槍,對準(zhǔn)自己的腦袋。子彈射穿腦袋那一刻,頭蓋骨就像一只輕盈的翅膀飛起來,飛向大海。然后老人像一個結(jié)熟的果實掉下去一樣倒了下去。少年伏在老人的身上哭泣了。夕陽是最后一把刀,插在少年的脊梁上。他背負(fù)著隱忍和疼痛是后背上被陽光涂抹了一片殺戮的黃金。 晚上我回去,卻找不到祖母。而第二天當(dāng)我再次去海邊,卻看見海邊堆起無數(shù)的泡沫。泡沫雪白,就像四月雪,降臨的寒冷令人措不及防。后來在海里我聽說了一個人魚愛上一個人類少年,在那個人死去的時候,她化作了泡沫。終于,我知道祖母去了哪里。繁華如三千東流水,那一瓢終究被誰所了解?而那堆積的泡沫是誰為了洗凈那些血污,甘心化作泡沫,蹤跡無處尋覓? 就這樣,我在他的背后,默默地看著他的揚著白帆的黑色船只好像一只巨大的豎琴,風(fēng)吹在上面,“嘩啦啦”、“嘩啦啦”的響聲多么動聽。時常看見那些飛鳥盤旋在他的船只上空,聽著他的唱詩久久不愿離去。每天,我都跟隨在他的背后,他的豎琴駛向哪里,我就去哪里。只是,他從來沒有駛向我的方向——他來時路。從未回過頭看一下來時的路。 “黑色豎琴聲聲低吟傳說的彼岸”,你是那么執(zhí)迷于彼岸的風(fēng)景。只是,你可曾回過頭看一眼,背后那只人魚的動聽的眼淚和著你的節(jié)奏?你可曾回過頭來看一眼,背后也有的風(fēng)景? 一天,海面風(fēng)平浪靜。我和往常一樣,在船只的后面跟隨著他。 這時候,海面浮現(xiàn)出來白色的碩大的尖銳的魚鰭,向著我的方向疾馳而來。是大白鯊!這是海洋中最兇殘的鯊魚。遭遇大白鯊,能做的只有逃跑。 我向他的船只那里游過去,呼喊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身邊發(fā)出那么大的聲響。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情不自禁地發(fā)出聲音。一直一直,我都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無助。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在這片海,海底默默地注視著他。不曾想讓他知道。我只想跟著他跟著他,去遙遠(yuǎn)的地方,只要能看見他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就很開心了。 很快我看見他在船尾的位置出現(xiàn)。他在我面前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我看見他滿臉的驚訝,眼神中充滿恐慌和疑惑。他瘦削的身體,臂膀卻顯得很強(qiáng)壯,手持魚叉。一直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總是覺得他心中翻滾著無限的憂愁,他是那么纖細(xì),第一次看見他的力量的施展,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也有著粗獷的一面。 我聽見鯊魚在我背后的響聲已經(jīng)很清晰了。我向船上一躍,可是速度太快,頭撞擊在船尾上。只見他魚叉向我猛地射過來,魚叉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我向上看的眼睛,最后的印象是他雖然憂傷,卻無比堅定的眼神,背后是無數(shù)的海鳥風(fēng)起云涌,在天空夢幻般的呼喊。那聲音在悠遠(yuǎn)的天空被無限的拉遠(yuǎn)。我撞在船的外延,昏了過去…… 整個世界就像一個快要裂開的蛋殼。 當(dāng)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躺在船上。而我的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是他的衣服,衣服將我的上身完全遮住了。 他捧著一個罐頭走到我的面前,笨拙地說道:“你會說話么?” 我沒有任何表情,也說不出任何話,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他。一絲頭發(fā)滑落在我的額前,船只內(nèi),有些昏暗。 他嘆了口氣,說道:“唉,我真是一個傻子,你能聽得懂么?你不過是一只人魚啊!比缓笏_始喂我吃。曾經(jīng)的那張幼稚的臉龐轉(zhuǎn)變成今天的這張英俊而充滿棱角的臉龐,唯一不曾改變的是他眼神中那堅定的倔強(qiáng)的憂郁。 他喂我吃的時候。一陣風(fēng)吹起,船只的窗簾掀起,月光朦朧地透進(jìn)來,我發(fā)現(xiàn)他的臉紅了。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看上去就像被夕陽染紅的海面。 5 少年走出船艙,他在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大海之上會遇見美人魚,只是在傳說中存在的美人魚。只是,美人魚是人還是魚呢?她能聽懂我說的話么?少年笑了。 美人魚一頭烏黑的秀發(fā)直至腰間,藍(lán)眼睛深邃安靜的就像海洋,白皙的皮膚像海鳥的羽毛那樣柔軟——這是少年給美人魚穿上衣服不經(jīng)意間手指觸碰到她的頸子的感覺。少年給美人魚的受傷的額頭清洗傷口,看見美人魚的臉頰就像晚霞般的安靜和純潔。他想著自己在給美人魚清洗傷口的時候,臉頰一定紅的可以,丟人的可以。 海上的夜晚寂靜悄然,星光點點的溫暖就像蠟燭在風(fēng)里搖晃。在海上漂流了這么久,一個人漫無目的,找不到方向。好久沒有說話了,似乎語言都是多余了,漸漸地少年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寂寞。海上漂泊,很少遇見人。即便遇見,也并非同路。那些對話本身無意義,所以肯定是要被那些輪船的汽笛聲所淹沒。其實少年一直都是孤單,只是很少寂寞。孤單和別人無關(guān),只是靈魂的獨立和遙遠(yuǎn),而寂寞則更多是因為別人造成的。 如今少年孤獨著,也寂寞著。 潮濕的海風(fēng)吹拂起來,將少年的長發(fā)卷起。一片汪洋,流動的不是海水,是他隱忍的心。而他沉默不語。他仰望著頭頂?shù)脑卵。月牙勾住他心中無限的感傷。 究竟何時能找到那一枚海螺。少年輕輕歌唱。聲音沙啞的就像小時候踩在的沙灘上一樣,細(xì)碎、落寞。 黑色豎琴聲聲低吟傳說的彼岸/晚風(fēng)吹拂琴弦,掠過海面/是海鳥拍動的翅膀/那海邊擱淺的鯨魚/思念著永恒的波濤/豎琴上的冷峻的水手揚帆/追隨在世界的邊緣遙遠(yuǎn)的呼喚/漂流的那歌聲傳播的艷異/夕陽的海面上是否/倒影著你可望見的那方海島? 6 他一直都是這樣啊。 我躺在船艙后面看著他坐在船頭,瘦削的背影那么孤單,他沉默不語,只有他的輕聲的念起那首唱詩。閉上眼,那聲音太寂寞,就像冰涼的海底的海藻終年不曾被陽光照射到,顫音搖曳著無盡的渴望。 我感到多么的驚奇和困惑。那只海螺究竟可以干什么,他為何如癡如醉。難道比唱詩還要好聽么?月光灑下來,我看見他額前的長發(fā)輕輕晃動,擋住那眼神中無盡的憂傷。而那一雙手,因為寒冷抱在胸前。忽然想起曾經(jīng)這雙小手捧起我,將我放進(jìn)海里。如今已經(jīng)長的如此厚實、修長。可是這雙手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愛人握過,那些掌紋是否已經(jīng)像深深的溝壑,久旱卻終年不遇雨水的臨幸? 曾經(jīng)躲在海底偷偷觀望他的樣子,一直是那樣。你可知道我為你心疼過,哀傷過?只是我看見的你讓我隱忍著,我不能理解你的漂泊,可是我還是支持著你。 我看見他深深鎖著的眉頭,始終解不開的憂傷。是否終有一天長滿青苔,已經(jīng)看不清原來的樣子。 萬籟此都寂。我看見他在甲板上來回渡步。那“嗒嗒”的聲響沉悶、黏重,仿佛海面上下起的悲傷的雨水。海面的雨水在頭頂砸出圈圈漣漪,那漣漪在海面泛起,波紋卻無法滲入海里。那種抑郁只能看見,卻無法觸摸。如此無助。 就是這樣,每一天我坐在船艙里,聽見那“嗒嗒”的聲響,慢慢習(xí)慣。那“嗒嗒”的腳步聲敲打在甲板上,好像嬰兒的心跳被聽診器放大了若干倍,安詳、柔弱、細(xì)密,充滿了我的整個世界,然后就睡過去了。 那渡步只有在深夜里,從未中斷過。我好像問他,難道,你不累么? 一天,同往常一樣,在那來回渡步的節(jié)奏里,我漸漸入眠,那渡步聲伴隨我進(jìn)入夢境。 夢境里是無數(shù)升起的泡沫,從海底最深處往上升起,從珊瑚叢里往上升起,從濃密的海藻里升起。慢慢變大,最終承載不了,破碎,消失不見。破碎的聲音就像豎琴的音色,節(jié)奏是那么穩(wěn)定。 突然有一天,那夢境中,泡沫劇烈地?fù)u晃起來,慌亂起來的泡沫速度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密集。海底劇烈的搖晃起來…… 當(dāng)我睜開恐懼的雙眼時,我跌趴下了。船只晃動,船艙內(nèi)的懸掛著擺放好的的物件掉下來,砸在木板上,滾落在一旁。而在船艙外面的他正死死地拉著帆布,那個瘦削的背影隨著海浪起舞,堅挺的佇立在那里。他的手臂上是暴起的青筋,就像粗碩的章魚的觸須爬上去。外面海浪卷起來約有幾丈。大風(fēng)嘶吼起來,錘在帆布上,發(fā)出如同敲在皮鼓上的聲音。雨水劈劈啪啪打進(jìn)來,就像子彈穿進(jìn)來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雨才過去。海面重新回到風(fēng)平浪靜。那溫和的海,沒有留下一絲搏斗過的痕跡。一如既往。而他進(jìn)來,看見我倒在一邊,慌亂地把我抱起來,羞愧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那種羞愧和膽怯讓我的心感到多么的溫暖。那么鄭重。少年的心就這么掏出來,赤誠地放在我的面前。 第二天一早,他開始給帆布縫補(bǔ)。他坦然而寧靜的表情使得我明白,在我遇見他之前,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太多的這樣的風(fēng)浪。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而他的羞愧只是,因為我。 7 少年所守望的這片海,是孤獨的海,是寂寞的海,是沉淪的海,是戰(zhàn)斗的海。他已經(jīng)不能自拔。 一個人的戰(zhàn)斗,連累了的時候可以?康男u都沒有。不休不眠的戰(zhàn)斗、無休無止的漂泊、無窮無盡的遠(yuǎn)方。 此刻,少年的心疲倦了,當(dāng)他向四周呼喊,只有細(xì)小的海水波浪泛起微小的聲響回應(yīng)。抬起頭看看天空中,微弱的星光幻滅著。而那些拖著石油或者其他什么的船只路過的時候,少年的目光中始終是充滿敵意和仇恨。 他想,他會不會是這個世界上繼承著老人與海的傳說的最后一個少年。 回答他的只有如同豎琴那柔軟的樂律的海浪拍擊船只,在少年柔然的心里流動。那些遙遠(yuǎn)陪他歌唱,陪他流浪,陪他兩敗俱傷。他哼起的唱詩,永遠(yuǎn)不沉沒。 8 日子慢慢過去,我的身體一天一天的好起來。他和我也熟悉起來。 他的臉上很少出現(xiàn)太多的表情。我總是在船艙里聽見他日夜歌唱,往前漂泊。在我面前,他偶爾會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那笑容恍如隔世。一下子讓我好像回到了過去,他還是孩子的時候,那單純清澈的笑容溫暖純真?墒呛芸焖只謴(fù)了那冷漠的表情,寒冷的就像深藍(lán)的天空般遙遠(yuǎn)而不可預(yù)測。 好些時候,每個夜深的時候,他和我都坐在甲板上,一起沉默不語,看著頭頂?shù)男切。海水嘩嘩地在周圍響動,那種聲音是我在從前的海水里所沒能聽見過的直指人心。令我沉醉。 他幾乎沒有和我說過什么話。只有一天,他對我說,你聽說過老人與海的故事么?那個老人在海上奮戰(zhàn),挺直的脊梁不曾彎曲么?可是如今我再也看不到了。老人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絕望,他不想再看到身邊的那些唯唯諾諾的人,他要離開。那一天,他站在這片海的前面,風(fēng)吹動他單薄的衣衫,他佇立了很久很久。那個如同千年冰封的雪山的面容刻在少年的記憶深處。然后他的手槍對準(zhǔn)腦袋,我看見腦殼就像一張翅膀掀起來,慢慢飛起來,飛向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然后他沉默了好久好久,他說,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我為什么沒有阻止老人,我只是覺得自己沒有剝奪老人最后的勇氣。 他看著滿臉懵懂的我,輕聲地嘆氣,唉,我真是一個傻子,你能聽得懂么? 夜色很深,海水晃動,晃動著倒影在海面無限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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