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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世勵志經(jīng)典:中國大儒傳 (夾在道與勢中的儒邁,展現(xiàn)大儒們在儒學(xué)發(fā)展史上的地位,梳理儒學(xué)發(fā)展的脈絡(luò)。) \\t《中國大儒傳》一書,選取中國歷史上15位大儒立傳,將豐富的儒文化人格化,使讀者在領(lǐng)略大儒們?nèi)烁聍攘Φ耐瑫r,接受儒文化的養(yǎng)護,進而橫向展現(xiàn)每位大儒在儒學(xué)發(fā)展史上的地位,縱向梳理儒學(xué)二千余年發(fā)展的脈絡(luò)。
古往今來,所有的成功者,他們的人生和他們所激賞的人生,不外是:有志者,事竟成。
勵志并非粘貼在生命上的標(biāo)簽,而是融匯于人生中一點一滴的氣蘊,最后成長為人的格調(diào)和氣質(zhì),成就人生的夢想。無論從是哪一行,有志不論年少,無志枉活百歲。 這套《傳世勵志經(jīng)典》共收輯了100部圖書,包括傳記、文集、選輯。我們想為勵志者提供心靈的營養(yǎng),有如心靈雞湯那樣鮮美;有如粗茶淡飯卻為生命所需。無論直接或間接,我們定會從先賢們的追求和感悟中收獲一份驚喜。 我們這里只選舉了15位大儒,各有其時代和學(xué)派的代表性,自然不能“盡”儒,卻可以“見”儒了。選擇傳記這種文體,是上承紀(jì)傳體之傳統(tǒng),下應(yīng)今日閱讀要求人情味之品位。每位傳主兩萬來字的篇幅也是個很刁的幅面,既是現(xiàn)成話撐不起來的,也不能容納過于艱深專業(yè)的探索。它要求一種“后學(xué)術(shù)”的表達(dá),要求盡量地化議論為敘述,將高文典冊換成家常話。既要有無可挑剔的學(xué)術(shù)準(zhǔn)確性,又要有可讀性。要將那些神秘(假如不神圣的話)的圣賢還原為一個個既平凡又偉大的有血有肉的人物,也盡可能地將他們的思想變成可以感性地來體認(rèn)的思路,從而能夠面向多層次的讀者。養(yǎng)育人格最現(xiàn)成的辦法是讀杰出人物的傳記,而全部文化運作的最后成果是人格。 這些彪炳史冊的大儒們自然各有其過人之處,然而最讓我們心儀的是:他們那種“麥田守望者”式靜觀人生的姿態(tài)卻反而成為巨大話語發(fā)布者的秘密何在?可能還在于那個神秘又神圣的“道”,至高無上的道是終將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歷史的巨川淘盡了無數(shù)英雄,也浮現(xiàn)出一位位的大儒,如中流砥柱支撐著中華文明的“過河橋”、“鐵路橋”。他們固守著心中那份文化良知,說那是天道在我心中結(jié)成的“圣胎”,我個人生死窮通等若輕塵。是這份高貴的價值體驗使他們與庸人、歹徒徹底區(qū)別開來,判若凡圣,也使他們無論居江湖還是在魏闕卻如居火宅,如入敵困,惺惺憂道,如履如臨。若說天道是虛幻的,為什么這么多人像抱著千年古玩似的維護著它?若說天道實存且有效,怎么偏偏有皇帝來收拾圣道的維護者?一個更大的問題是儒學(xué)這朵農(nóng)業(yè)文明之花在工業(yè)文明中能結(jié)什么樣的果實? 西方的堅船利炮打入這個古老的文化帝國后,君主專制體制以及這種體制所派生出來的八股文化體系無法應(yīng)付這三千年未有的變局,八股文化養(yǎng)育出來的官員更是出盡洋相,這樣暴露出來的所謂儒家文化的困境,恐怕不是孔學(xué)的真困境。第一個尋找西化之路的學(xué)者嚴(yán)復(fù)就認(rèn)為:讓王陽明這樣內(nèi)圣外王均了得的人來“當(dāng)今日之世變”則會不至于此。今天陸續(xù)有一批新儒家來反駁韋伯,說儒家文化具有推動社會改革的內(nèi)在驅(qū)動力,而且亞洲四小龍飛出了“黑天鵝”。我們不管老內(nèi)圣能否開出新外王或新外霸,我們只關(guān)心這內(nèi)圣一路是否有益于人性建設(shè),內(nèi)圣之烏托邦情結(jié)能否成為國人走向21世紀(jì)的精神資源?這當(dāng)然不是一個靠一廂情愿就能解決的情緒化的問題,而且誰也無法預(yù)卜結(jié)局。但是就連仰望宇宙星系說沒有道德這一系的愛因斯坦都說:“第一流人物對于時代和歷史進程的意義,在其道德方面,也許比單純的才智成就方面還要大。即使是后者,它們?nèi)Q于品格的程度,也遠(yuǎn)超過通常所認(rèn)為的那樣。”
論書生的酸氣
讀書人又稱書生。這固然是個可以驕傲的名字,如說“一介書生”,“書生本色”,都含有清高的意味。但是正因為清高,和現(xiàn)實脫了節(jié),所以書生也是嘲諷的對象。人們常說“書呆子”、“迂夫子”、“腐儒”、“學(xué)究”等,都是嘲諷書生的!按簟笔遣幻骼,“迂”是繞大彎兒,“腐”是頑固守舊,“學(xué)究”是指一孔之見。總之,都是知古不知今,知書不知人,食而不化的讀死書或死讀書,所以在現(xiàn)實生活里老是吃虧、誤事、鬧笑話。總之,書生的被嘲笑是在他們對于書的過分的執(zhí)著上;過分的執(zhí)著書,書就成了話柄了。 但是還有“寒酸”一個話語,也是形容書生的!昂笔恰昂亍,對“膏粱”而言,是魏晉南北朝分別門第的用語。“寒門”或“寒人”并不限于書生,武人也在里頭;“寒士”才指書生。這“寒”指生活情形,指家世出身,并不關(guān)涉到書;單這個字也不含嘲諷的意味。加上“酸”字成為連語,就不同了,好像一副可憐相活現(xiàn)在眼前似的!昂帷彼坪踉鳌八岷。韓愈《薦士》詩,“酸寒溧陽尉”,指的是孟郊。后來說“郊寒島瘦”,孟郊和賈島都是失意的人,作的也是失意詩。“寒”和“瘦”映襯起來,夠可憐相的,但是韓愈說“酸寒”,似乎“酸”比“寒”重。可憐別人說“酸寒”,可憐自己也說“酸寒”,所以蘇軾有“故人留飲慰酸寒”的詩句。陸游有“書生老瘦轉(zhuǎn)酸寒”的詩句。“老瘦”固然可憐相,感激“故人留飲”也不免有點兒。范成大說“酸”是“書生氣味”,但是他要“洗盡書生氣味酸”,那大概是所謂“大丈夫不受人憐”罷? \\t為什么“酸”是“書生氣味”呢?怎么樣才是“酸”呢?話柄似乎還是在書上。我想這個“酸”原是指讀書的聲調(diào)說的。晉以來的清談很注重說話的聲調(diào)和讀書的聲調(diào)。說話注重音調(diào)和辭氣,以朗暢為好。讀書注重聲調(diào),從《世說新語文學(xué)》篇所記殷仲堪的話可見;他說,“三日不讀《道德經(jīng)》,便覺舌本閑強”,說到舌頭,可見注重發(fā)音,注重發(fā)音也就是注重聲調(diào)!度握Q》篇又記王孝伯說:“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边@“熟讀《離騷》”該也是高聲朗誦,更可見當(dāng)時風(fēng)氣!逗浪菲洝巴跛局荩ê┰谥x公(安)坐,詠《離騷》、《九歌》‘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fēng)兮載云旗’,語人云,‘當(dāng)爾時,覺一坐無人’。”正是這種名士氣的好例。讀古人的書注重聲調(diào),讀自己的詩自然更注重聲調(diào)。《文學(xué)》篇記著袁宏的故事: \\t袁虎(宏小名虎)少貧,嘗為人傭載運租。謝鎮(zhèn)西經(jīng)船行,其夜清風(fēng)朗月,聞江渚間估客船上有詠詩聲,甚有情致,所誦五言,又其所未嘗聞,嘆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訊問,乃是袁自詠其所作詠史詩。因此相要,大相賞得。 \\t從此袁宏名譽大盛,可見朗誦關(guān)系之大。此外《世說新語》里記著“吟嘯”,“嘯詠”,“諷詠”,“諷誦”的還很多,大概也都是在朗誦古人的或自己的作品罷。 這里最可注意的是所謂“洛下書生詠”或簡稱“洛生詠”!稌x書謝安傳》說: \\t安本能為洛下書生詠。有鼻疾,故其音濁。名流愛其詠而弗能及,或手掩鼻以效之。 \\t《世說新語輕詆》篇卻記著: \\t人問顧長康“何以不作洛生詠?”答曰,“何至作老婢聲!” \\t劉孝標(biāo)注,“洛下書生詠音重濁,故云‘老婢聲’!彼^“重濁”,似乎就是過分悲涼的意思。當(dāng)時誦讀的聲調(diào)似乎以悲涼為主。王孝伯說“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王胡之在謝安坐上詠的也是《離騷》、《九歌》,都是《楚辭》。當(dāng)時誦讀《楚辭》,大概還知道用楚聲楚調(diào),樂府曲調(diào)里也正有楚調(diào)。而楚聲楚調(diào)向來是以悲涼為主的。當(dāng)時的誦讀大概受到和尚的梵誦或梵唱的影響很大,梵誦或梵唱主要的是長吟,就是所謂“詠”!冻o》本多長句,楚聲楚調(diào)配合那長吟的梵調(diào),相得益彰,更可以“詠”出悲涼的“情致”來。袁宏的詠史詩現(xiàn)存兩首,第一首開始就是“周昌梗概臣”一句,“梗概”就是“慷慨”,“感慨”;“慷慨悲歌”也是一種“書生本色”。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所舉的五言詩名句,鐘嶸《詩品序》里所舉的五言詩名句和名篇,差不多都是些“慷慨悲歌”!稌x書》里還有一個故事。晉朝曹攄的《感舊》詩有“富貴他人合,貧賤親戚離”兩句。后來殷浩被廢為老百姓,送他的心愛的外甥回朝,朗誦這兩句,引起了身世之感,不覺淚下。這是悲涼的朗誦的確例。但是自己若是并無真實的悲哀,只去學(xué)時髦,捏著鼻子學(xué)那悲哀的“老婢聲”的“洛生詠”,那就過了分,那也就是趙宋以來所謂“酸”了。 唐朝韓愈有《八月十五夜贈張功曹》詩,開頭是: \\t纖云四卷天無河, 清風(fēng)吹空月舒波, 沙平水息聲影絕, 一杯相屬君當(dāng)歌。 \\t接著說: 君歌聲酸辭且苦, 不能聽終淚如雨。 接著就是那“酸”而“苦”的歌辭: \\t洞庭連天九疑高, 蛟龍出沒猩鼯號。 十生九死到官所, 幽居默默如藏逃。 下床畏蛇食畏藥, 海氣濕蟄熏腥臊。 昨者州前槌大鼓, 嗣皇繼圣登夔皋。 赦書一日行萬里, 罪從大辟皆除死。 遷者追回流者還, 滌瑕蕩垢朝清班。 州家申名使家抑, 坎坷只得移荊蠻。 判司卑官不堪說, 未名捶楚塵埃間。 同時輩流多上道, 天路幽險難追攀! 張功曹是張署,和韓愈同被貶到邊遠(yuǎn)的南方,順宗即位。只奉命調(diào)到近一些的江陵做個小官兒,還不得回到長安去,因此有了這一番冤苦的話。這是張署的話,也是韓愈的話。但是詩里卻接著說: 君歌且休聽我歌, 我歌今與君殊科。 韓愈自己的歌只有三句: 一年明月今宵多, 人生由命非由他, 有酒不飲奈明何! 他說認(rèn)命算了,還是喝酒賞月罷。這種達(dá)觀其實只是苦情的偽裝而已。前一段“歌”雖然辭苦聲酸,倒是貨真價實,并無過分之處,由那“聲酸”知道吟詩的確有一種悲涼的聲調(diào),而所謂“歌”其實只是諷詠。大概漢朝以來不像春秋時代一樣,士大夫已經(jīng)不會唱歌,他們大多數(shù)是書生出身,就用諷詠或吟誦來代替唱歌。他們——尤其是失意的書生——的苦情就發(fā)泄在這種吟誦或朗誦里。 戰(zhàn)國以來,唱歌似乎就以悲哀為主,這反映著動亂的時代。《列子湯問》篇記秦青“撫節(jié)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云”,又引秦青的話,說韓娥在齊國雍門地方“曼聲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對,三日不食”,后來又“曼聲長歌,一里老幼,善躍抃舞,弗能自禁!边@里說韓娥雖然能唱悲哀的歌,也能唱快樂的歌,但是和秦青自己獨擅悲歌的故事合看,就知道還是悲歌為主。再加上齊國杞梁的妻子哭倒了城的故事,就是現(xiàn)在還在流行的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故事,悲歌更為動人,是顯然的。書生吟誦,聲酸辭苦,正和悲歌一脈相傳。但是聲酸必須辭苦,辭苦又必須情苦;若是并無苦情,只有苦辭,甚至連苦辭也沒有,只有那供人酸鼻的聲調(diào),那就過了分,不但不能動人,反要遭人嘲弄了。書生往往自命不凡,得意的自然有,卻只是少數(shù),失意的可太多了。所以總是嘆老嗟卑,長歌當(dāng)哭,哭喪著臉一副可憐相。朱子在《楚辭辨證》里說漢人那些模仿的作品“詩意平緩,意不深切,如無所疾痛而強為呻吟者”!盁o所疾痛而強為呻吟”就是所謂“無病呻吟”。后來的嘆老嗟卑也正是無病呻吟。有病呻吟是緊張的,可以得人同情,甚至叫人酸鼻,無病呻吟,病是裝的,假的,呻吟也是裝的,假的,假裝可以酸鼻的呻吟,酸而不苦像是丑角扮戲,自然只能逗人笑了。 蘇東坡有《贈詩僧道通》的詩: 雄豪而妙苦而腴, 只有琴聰與蜜殊。 語帶煙霞從古少, 氣含蔬筍到公無。…… 查慎行注引葉夢得《石林詩話》說: 近世僧學(xué)詩者極多,皆無超然自得之趣,往往掇拾摹仿士大夫所殘棄,又自作一種體,格律九俗,謂之“酸餡氣”。子瞻……嘗語人云,“頗解‘蔬筍’語否?為無‘酸餡氣’也!甭?wù)邿o不失笑。 東坡說道通的詩沒有“蔬筍”氣,也就沒有“酸餡氣”,和尚修苦行,吃素,沒有油水,可能比書生更“寒”更“瘦”;一味反映這種生活的詩,好像酸了的菜饅頭的餡兒,干酸,吃不得,聞也聞不得,東坡好像是說,苦不妨苦,只要“苦而腴”,有點兒油水,就不至于那么撲鼻酸了。這酸氣的“酸”還是從“聲酸”來的。而所謂“書生氣味酸”該就是指的這種“酸餡氣”。和尚雖苦,出家人原可“超然自得”,卻要學(xué)吟詩,就染上書生的酸氣了。書生失意的固然多,可是嘆老嗟卑的未必真的窮苦到他們嗟嘆的那地步;倒是“常得無事”,就是“有閑”,有閑就無聊,無聊就作成他們的“無病呻吟”了。宋初西昆體的領(lǐng)袖楊億譏笑杜甫是“村夫子”,大概就是嫌他嘆老嗟卑的太多。但是杜甫“竊比稷與契”,嗟嘆的其實是天下之大,決不止于自己的雞蟲得失。楊億是個得意的人,未免忘其所以,才說出這樣不公道的話。可是像陳師道的詩,嘆老嗟卑,吟來吟去,只關(guān)一己,的確叫人膩味。這就落了套子,落了套子就不免有些“無病呻吟”,也就是有些“酸”了。 道學(xué)的興起表示書生的地位加高,責(zé)任加重,他們更其自命不凡了,自嗟自嘆也更多了。就是眼光如豆的真正的“村夫子”或“三家村學(xué)究”,也要哼哼唧唧的在人面前賣弄那背得的幾句死書,來嗟嘆一切,好搭起自己的讀書人的空架子。魯迅先生筆下的“孔乙己”,似乎是個更破落的讀書人,然而“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比思艺f他偷書,他卻爭辯著,“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么‘君子固窮’,什么‘者乎’之類,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孩子們看著他的茴香豆的碟子。 \\t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彎下腰去說道,“不多了,我已經(jīng)不多了!敝逼鹕碛挚匆豢炊梗约簱u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這一群孩子都在笑聲里走散了。 破落到這個地步,卻還只能“滿口之乎者也”,和現(xiàn)實的人民隔得老遠(yuǎn)的,“酸”到這地步真是可笑又可憐了。“書生本色”雖然有時是可敬的,然而他的酸氣總是可笑又可憐的。最足以表現(xiàn)這種酸氣的典型,似乎是戲臺上的文小生,尤其是昆曲里的文小生,那哼哼唧唧、扭扭捏捏、搖搖擺擺的調(diào)調(diào)兒,真夠“酸”的!這種典型自然不免夸張些,可是許差不離兒罷。 向來說“寒酸”、“窮酸”,似乎酸氣老聚在失意的書生身上。得意之后,見多識廣,加上“一行作吏,此事便廢”,那時就會不再執(zhí)著在書上,至少不至于過分的執(zhí)著在書上,那“酸氣味”是可以多多少少“洗”掉的。而失意的書生也并非都有酸氣。他們可以看得開些,所謂達(dá)觀,但是達(dá)觀也不易,往往只是偽裝。他們可以看遠(yuǎn)大些,“梗概而多氣”是雄風(fēng)豪氣,不是酸氣。至于近代的知識分子,讓時代逼得不能讀死書或死讀書,因此也就不再執(zhí)著那些古書。文言漸漸改了白話,吟誦用不上了;代替吟誦的是又分又合的朗誦和唱歌。最重要的是他們看清楚了自己,自己是在人民之中,不能再自命不凡了。他們雖然還有些閑,可是要“常得無事”卻也不易。他們漸漸丟了那空架子,腳踏實地向前走去。早些時還不免帶著感傷的氣氛,自愛自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這也算是酸氣,雖然念誦的不是古書而是洋書?墒沁@幾年時代逼得更緊了,大家只得抹干了鼻涕眼淚走上前去。這才真是“洗盡書生氣味酸”了。 \\t論老實話 美國前國務(wù)卿貝爾納斯退職后寫了一本書,題為《老實話》。這本書中國已經(jīng)有了不止一個譯名,或作《美蘇外交秘錄》,或作《美蘇外交內(nèi)幕》,或作《美蘇外交紀(jì)實》,“秘錄”“內(nèi)幕”和“紀(jì)實”都是“老實話”的意譯。前不久筆者參加一個宴會,大家談起貝爾納斯的書,談起這個書名。一個美國客人笑著說:“貝爾納斯最不會說老實話!”大家也都一笑。貝爾納斯的這本書是否說的全是“老實話”,暫時不論,他自題為《老實話》,以及中國的種種譯名都含著“老實話”的意思,卻可見無論中外,大家都在要求著“老實話”。貝爾納斯自題這樣一個書名,想來是表示他在做國務(wù)卿辦外交的時候有許多話不便“老實說”,現(xiàn)在是自由了,無官一身輕了,不妨“老實說”了——原名直譯該是《老實說》,還不是《老實話》。但是他現(xiàn)在真能自由的“老實說”,真肯那么的“老實說”嗎?——那位美國客人的話是有他的理由的。 無論中外,也無論古今,大家都要求“老實話”,可見“老實話”是不容易聽到見到的。大家在知識上要求真實,他們要知道事實,尋求真理。但是抽象的真理,打破沙缸問到底,有的說可知,有的說不可知,至今紛無定論,具體的事實卻似乎或多或少總是可知的。況且照常識上看來,總是先有事后才有理,而在日常生活里所要應(yīng)付的也都是些事,理就包含在其中,在應(yīng)付事的時候,理往往是不自覺的。因此強調(diào)就落到了事實上。常聽人說“我們要明白事實的真相”,既說“事實”,又說“真相”,疊床架屋,正是強調(diào)的表現(xiàn)。說出事實的真相,就是“實話”。買東西叫賣的人說“實價”,問口供叫犯人“從實招來”,都是要求“實話”。人與人如此,國與國也如此。有些時事評論家常說美蘇兩強若是能夠肯老實說出兩國的要求是些什么東西,再來商量,世界的局面也許能夠明朗化?墒怯钟行┰u論家認(rèn)為兩強的話,特別是蘇聯(lián)方面的,說的已經(jīng)夠老實了,夠明朗化了。的確,自從去年維辛斯基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上指名提出了“戰(zhàn)爭販子”以后,美蘇兩強的話是越來越老實了,但是明朗化似乎還未見其然。 人們?yōu)槭裁床荒懿豢险f實話呢?歸根結(jié)底,關(guān)鍵是在利害的沖突上。自己說出實話,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虛實,容易制自己。就是不然,讓別人知道底細(xì),也容易比自己搶先一著。在這個分配不公平的世界上,生活好像戰(zhàn)爭,往往是有你無我;因此各人都得藏著點兒自己,讓人莫名其妙。于是乎勾心斗角,捉迷藏,大家在不安中猜疑著。向來有句老話,“知人知面不知心”,還有“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這種處世的格言正是教人別說實話,少說實話,也正是暗示那利害的沖突。我有人無,我多人少,我強人弱,說實話恐怕人來占我的便宜,強的要越強,多的要越多,有的要越有。我無人有,我少人多,我弱人強,說實話也恐怕人欺我不中用;弱的想變強,少的想變多,無的想變有。人與人如此,國與國又何嘗不如此! 說到戰(zhàn)爭,還有句老實話,“兵不厭詐”!真的交兵“不厭詐”,勾心斗角,捉迷藏,;,也正是個“不厭詐”!“不厭詐”,就是越詐越好,從不說實話少說實話大大的跨進了一步;于是乎模糊事實,夸張事實,歪曲事實,甚至于捏造事實!于是乎種種謊話,應(yīng)用盡有,你想我是騙子,我想你是騙子。這種情形,中外古今大同小異,因為分配老是不公平,利害也老在沖突著。這樣可也就更要求實話,老實話。老實話自然是有的,人們沒有相當(dāng)限度的互信,社會就不成其為社會了。但是實話總還太少,謊話總還太多,社會的和諧恐怕還遠(yuǎn)得很罷。不過謊話雖然多,全然出于捏造的卻也少,因為不容易使人信。麻煩的是謊話里參實話,實話里參謊話——巧妙可也在這兒。日常的話多多少少是兩參的,人們的互信就建立在這種兩參的話上,人們的猜疑可也發(fā)生在這兩參的話上。即如貝爾納斯自己標(biāo)榜的“老實話”,他的同國的那位客人就懷疑他在用好名字騙人。我們這些常人誰能知道他的話老實或不老實到什么程度呢? 人們在情感上要求真誠,要求真心真意,要求開誠相見或誠懇的態(tài)度。他們要聽“真話”,“真心話”,心坎兒上的,不是嘴邊兒上的話,這也可以說是“老實話”。但是“心口如一”向來是難得的,“口是心非”恐怕大家有時都不免,讀了奧尼爾的《奇異的插曲》就可恍然!翱诿鄹箘Α眳s真成了小人。真話不一定關(guān)于事實,主要的是態(tài)度?墒,如前面引過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看什么人就掏出自己的心肝來,人家也許還嫌血腥氣呢!所以交淺不能言深,大家一見面兒只談天氣,就是這個道理。所謂“推心置腹”,所謂“肺腑之談”,總得是二三知己才成;若是泛泛之交,只能敷敷衍衍,客客氣氣,說一些不相干的門面話。這可也未必就是假的,虛偽的。他至少眼中有你。有些人一見面冷冰冰的,拉長了面孔,愛理人不理人的,可以算是“真”透了頂,可是那份兒過了火的“真”,有幾個人受得!本來彼此既不相知,或不深知,相干的話也無從說起,說了反容易出岔兒,樂得遠(yuǎn)遠(yuǎn)兒的,淡淡兒的,慢慢兒的,不過就是彼此深知,像夫婦之間,也未必處處可以說真話!叭诵牟煌,各如其面”,一個人總有些不愿意教別人知道的秘密,若是不顧忌著些個,怎樣親愛的也會碰釘子的。真話之難,就在這里。 真話雖然不一定關(guān)于事實,但是謊話一定不會是真話。假話卻不一定就是謊話,有些甜言蜜語或客氣話,說得過火,我們就認(rèn)為假話,其實說話的人也許倒并不缺少愛慕與尊敬。存心騙人,別有作用,所謂“口蜜腹劍”的,自然當(dāng)作別論。真話又是認(rèn)真的話,玩話不能當(dāng)作真話。將玩話當(dāng)真話,往往鬧別扭,即使在熟人甚至親人之間。所以幽默感是可貴的。真話未必是好聽的話,所謂“苦口良言”,“藥石之言”,“忠言”,“直言”,往往是逆耳的,一片好心往往倒得罪了人?墒侨藗冇忠蟆爸毖浴保瑢V茣r代“直言極諫”是選用人才的一個科目,甚至現(xiàn)在算命看相的,也還在標(biāo)榜“鐵嘴”,表示直說,說的是真話,老實話。但是這種“直言”“直說”大概是不至于刺耳至少也不至于太刺耳的。又是“直言”,又不太刺耳,豈不兩全其美嗎!不過刺耳也許還可忍耐,刺心卻最難寬;直說遭怨,直言遭忌,就為刺了別人的心——小之被人罵為“臭嘴”,大之可以殺身。所以不折不扣的“直言極諫”之臣,到底是寥寥可數(shù)的。直言刺耳,進而刺心,簡直等于相罵,自然會叫人生氣,甚至于翻臉。反過來,生了氣或翻了臉,罵起人來,沖口而出,自然也多直言,真話,老實話。 人與人是如此,國與國在這里卻不一樣。國與國雖然也講友誼,和人與人的友誼卻不相當(dāng),親誼更簡直是沒有。這中間沒有愛,說不上“真心”,也說不上“真話”“真心話”。倒是不缺少客氣話,所謂外交辭令;那只是禮尚往來,彼此表示尊敬而已。還有,就是條約的語言,以利害為主,有些是互惠,更多是偏惠,自然是弱小吃虧。這種條約倒是“實話”,所以有時得有秘密條款,有時更全然是密約。條約總說是雙方同意的,即使只有一方是“欣然同意”。不經(jīng)雙方同意而對一方有所直言,或彼此相對直言,那就往往是譴責(zé),也就等于相罵。像去年聯(lián)合國大會以后的美蘇兩強,就是如此。話越說得老實,也就越尖銳化,當(dāng)然,翻臉倒是還不至于的。這種老實話一方面也是宣傳。照一般的意見,宣傳決不會是老實話。然而美蘇兩強互相譴責(zé),其中的確有許多老實話,也的確有許多人信這一方或那一方,兩大陣營對壘的形勢因此也越見分明,世界也越見動蕩。這正可見出宣傳的力量。宣傳也有各等各樣。毫無事實的空頭宣傳,不用說沒人信,有事實可也參點兒謊,就有信的人。因為有事實就有自信,有自信就能多多少少說出些真話,所以教人信。自然,事實越多越分明,信的人也就越多。但是有宣傳,也就有反宣傳,反宣傳意在打消官傳。判斷當(dāng)然還得憑事實。不過正反錯綜,一般人眼花繚亂,不勝其麻煩,就索性一句話抹殺,說一切宣傳都是謊!可是宣傳果然都是謊,宣傳也就不會存在了,所以還當(dāng)分別而論。即如貝爾納斯將他的書自題為《老實說》,或《老實話》,那位美國客人就懷疑他在自我宣傳;但是那本書總不能夠全是謊罷?一個人也決不能夠全靠撒謊而活下去,因為那么著他就掉在虛無里,就沒了。 撩天兒 《世說新語品藻》篇有這么一段兒: \\t王黃門兄弟三人俱詣謝公。子猷,子重多說俗事,子敬寒溫而已。既出,坐客問謝公,“向三賢熟愈?”謝公曰,“小者最勝!笨驮,“何以知之?”謝公曰,“‘吉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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