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關(guān)中》是一部抒情意味濃郁,人物性格豐滿,故事生動鮮活的長篇小說。作品時間跨度由民國到解放初年,展現(xiàn)了“陵頭村”祖孫三代農(nóng)人可歌可泣的人生故事。作者將自己對時代、對人生、對人性獨特的思考與理解通過坎坷曲折的人生體驗豐富地呈現(xiàn)出來;小說筆意靈動優(yōu)美,色彩、形態(tài)、畫面、氣氛、氣味渲染鋪陳,飽滿的情感充溢于字里行間。
《關(guān)中》是著名作家馮積岐歷時十年、嘔心瀝血的一部長篇力作,也是一部靈魂洗禮之作。小說以關(guān)中為背景,以陵頭村祖孫三代人命運為主線,通過他們一家三代從民國到解放初半個世紀的家族變遷、愛恨情仇和個人命運,反映了波瀾壯闊的時代生活。祖孫三代的命運,可以說是廣大中國農(nóng)民命運的一個縮影,令人深思。小說以第一人稱的手法,用散文化的筆觸描寫人與土地的關(guān)系,塑造了祖母、春娟、六嬸等一批個性鮮明、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展示出人性的豐富性與復雜性,顯示出作家在藝術(shù)上的重大突破。
第一卷一棵壯麗的白皮松二月二一個令人傷感的村名城堡土橋上的車轍血染的石槽馮老爺?shù)馗G一天和一年祖父“刺條子”車木匠蘇師皮匠春娟第一次歷經(jīng)“害怕”死亡或命運我的父親和母親(1)過年第二卷鳳鳴岐山第一次進城或岐山人物打狗的歲月受辱趕廟會攆香頭“大農(nóng)”和“人”老師少年感情穿衣戴帽畫面與創(chuàng)傷饑餓的滋味1964年鬧鬼我們都是十三歲“文學家”犧牲品第三卷翻開鄉(xiāng)村生活這本大書有花無果憐憫怕與不怕東邊的太陽西邊出成人儀式知識青年在太白的日子(1)在太白的日子(2)銀元桃花山的人家和桃花般的日子我的父親和母親(2)二十歲的吻
城堡
\\t我從幼年起,一直生活在叫作陵頭堡子的城堡里。雖然,那座城堡如今已蕩然無存了,可是,我至今依然記得它的模樣。而且,最初的記憶并不是城堡本身,而是城堡外墻上綻放的、我當時無法命名的只有指甲蓋那么大的金黃色的小花。那些小花如同眼睛一般在我夠不著的地方眨動著。花的香氣如陽光——均勻地灑在古老的城墻上。因為它在幾丈開外的地方,勾起了我無窮的渴望,渴望能夠看到它,渴望能掐一朵,渴望能嗅一嗅,渴望有一朵花屬于我自己?梢哉f,我最初對美的享受的欲望是由這些可望而不可及的金色的小花引動的。人就是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或者莫名其妙的東西會使你產(chǎn)生想象、沖動、創(chuàng)造力,而大的或者轟轟烈烈的事件并非一下子就能觸動你的靈感就能觸及你的靈魂。據(jù)馮治安老先生講,他之所以走出陵頭走出岐山,走進省城參加地下黨,并非是革命的道理觸動了他,而是他一看見馮老爺(我們村里的舉人)家那座廈房上的瓦楞中的青草就有了沖動。走出鄉(xiāng)村參加革命的沖動和幾株在風中搖擺的青草有什么內(nèi)在聯(lián)系呢?這在許多人眼里是不可思議的。然而,恰恰是這小小的青草能點燃人心中的火,能使人產(chǎn)生飛翔的感覺,能使人毅然決然地走出故鄉(xiāng)走進省城。
\\t城堡上布滿了調(diào)子很低沉的青苔。由于那些金黃色的小花是從暗綠色的或者灰而發(fā)黑的青苔空隙之間鉆出來的,它就顯得更加耀眼更加響亮更加有趣了。也許是因為這些小花的妝點,威嚴而冷漠的城墻顯出了幾份溫馨幾份可愛,甚至有點兒綿軟,有點兒乖覺。
\\t除此以外,能引起我的興趣的是城門道里的一個像窯一樣的洞。祖母告訴我,那洞是當年守門人的住處。我能想象到,一盞孤燈,一張土炕,一個強壯的莊稼人蹲在門洞里用一雙眼睛死盯著厚重的城門時的情景。無論是在寒氣逼人的冬天的夜晚,還是在酷暑難耐的夏天的晌午,忠于職守的守門人一分鐘也沒有放松警惕,他守護著城堡里的莊稼人的生命和財產(chǎn)。而我見到的門洞則是黑黝黝的,里面沒有土炕沒有鍋灶,裝滿了神秘可測,散發(fā)著年代久遠的陳腐的味兒,引起了我和小伙伴們探究的興趣。我們邁著小心的碎步子,手臂伸向前邊,向洞里面走,吸進腑腔里的是一縷縷泥土的霉味兒,是一縷縷昏昏暗暗的可怖氣息。向里越走光線越暗,腳下發(fā)出的黏黏的響聲越清晰。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鬼!”我們幾個便爭先恐后地向外逃。在洞外陽光明媚的太陽底下站一會兒,又開始了第二次行動。我們總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即使里面嚴嚴實實地塞滿了害怕,我們也不會放棄探究的。我們總想知道,生活的黑洞里藏著什么新鮮而刺激的物件。緊偎著村子的北山倚在瓦藍瓦藍的天幕上,山頭在白云的追趕下奔跑。孩子們的害怕還不是來自內(nèi)心的害怕,因此,害怕并未摧毀他們的興趣。
\\t雖然,我們已經(jīng)探明,門洞里沒有狼沒有鬼沒有危險沒有害怕?墒,我們依舊要反反復復地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一次又一次,走進去,又走出來。門洞給我們帶來了懸念,使我們有了幻想。單調(diào)的生活,貧乏的童年由此而變得既豐富又美好。
\\t初夏的晌午,我爬上了城墻。城墻上面只有二尺寬。從這二尺寬的城墻上走過去,我未免害怕,尤其是,俯視一眼似乎深不可測的城壕,雙腿就發(fā)軟。走的次數(shù)多了,也就心正膽正了,我們幾個娃娃們甚至在城墻上相互追趕著奔跑,惹得城墻下面的大人們大呼小叫,或者,用粗話唾罵。那時候,我們尚不知道,死亡就在我們的腳下,一腳踩了空,我們將會摔得粉身碎骨。就是我們害怕,也只是一陣緊張感,我們從沒有將害怕和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也不知道那害怕背后的實質(zhì)內(nèi)容就是死亡。一個連死都不知道的兒子娃娃,做出的舉動當然使大人們驚駭。大人們伸長脖子死命地吶喊,那臟話長淌的謾罵是挽救我們跌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