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在人間大地的食糧。
--《古蘭經(jīng)》第二章,第23節(jié)。
關(guān)于我為這本書所起的書名,納桑奈爾,請你別誤會。我原本也可以將它命名為\"梅納克\",然而梅納克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就像你一樣。唯一有可能印在封面上的真實人名,就是我自己的名字。但是身為作者,我怎么敢用自己的名字作為書名呢?
我毫無顧忌、毫不靦腆地投身于本書的創(chuàng)作當中。有時我在書中談到自己從未見過的國度、從未聞到過的香氣和從未親身踐行過的活動--或者談到你,我的納桑奈爾。我還從未遇見過的你--這樣侃侃而談并不是虛偽。與納桑奈爾這個名字相比,我所寫到的這些事物并不算是更過分的虛構(gòu)。納桑奈爾,我就這樣稱呼你。你將要閱讀我的文字,我并不知道你在未來真正的名字。當你讀完這本書時請丟下它,然后出發(fā)。我希望這本書能夠激起你動身出發(fā)的欲望--從隨便什么地方出發(fā),離開你所在的城市、你的家庭、你的臥室和你的思緒。不要把我的書帶在身旁。假如我是梅納克的話,我將會牽起你的右手為你引路,不過那樣的話,你的左手還是會渾然不覺。我將緊緊牽著你的手,一旦我們遠離城市,我會立刻放開,然后對你說:忘了我吧。
希望你是因為我的書而對自己產(chǎn)生了興趣,繼而對其他一切都有了更大的興趣。
這是一本關(guān)于逃避和解脫的書。人們總是習慣性地認為這本書是在寫我自己。借這次再版的機會,我想向新讀者們說明我的某些看法,希望能更準確地說明本書的立場和寫作動機,也希望諸位讀者不要對本書太過重視。
第一,《人間食糧》這本書,就算不是出自一位病人之手,至少也是出自一位大病初愈的人之手。在抒發(fā)情感時,難免像險些丟掉性命的人熱切想擁抱生命那樣,表達得有些過分。
第二,我寫作這本書時,正值矯揉造作之風在文壇大行其道,整個文學界萬馬齊喑。在我看來,當時迫切需要讓文學更接地氣,讓它赤腳站在大地上,感受泥土的氣息。想知道這本書與當時的文學品味有多么格格不入,從它徹底的失敗就可見一斑--沒有一位評論家談起過它。十年中這本書只賣出了五百本。
第三,寫作這本書時,我剛結(jié)婚不久,婚姻讓我的生活安定下來。我心甘情愿放棄了自由--我在這本堪稱是藝術(shù)品的書中極力宣揚的自由。毋庸置疑,在寫作這本書時,我是絕對真誠的;在我的心靈做出背道而馳的選擇時,也同樣是真誠的。
第四,需要補充的是,我當初并不打算局限在這本書上。我在書中描繪了一種飄忽不定、無拘無束的狀態(tài),就像小說家創(chuàng)造筆下人物一樣刻畫這種狀態(tài)的輪廓特點:人物與作者相像,但卻是作者想象的產(chǎn)物。即使在今天看來,我在描繪些特點時,也沒有讓它們與我割裂,或者換句話說,并沒有讓我與它們割裂。
第五,人們總是根據(jù)這部青年時期的作品來評價我,仿佛《人間食糧》中的倫理道德就是我一生所奉行的道理,仿佛我沒有踐行自己向年輕讀者提出的忠告--\"扔下這本書,然后離開我吧。\"是的,我很快就聽取了自己的忠告,拋下了那個寫作《人間食糧》時的自己,F(xiàn)在,當我回首自己的人生,我發(fā)現(xiàn)這一生中占據(jù)主導(dǎo)地位的并不是反復(fù)無常,而是始終不渝。這種始終不渝的忠誠來自心靈和思想的深處,我認為這是極其罕見的。如果有人在臨終之前看到自己規(guī)劃的一切全部宣告完成,那么請大家告訴我他是何許人也,我也要成為這樣的人。
第六,再多說一句:有些人在這本書中只能看到或者說只愿意看到對欲望和本能的歌頌。我認為這是一種相當短視的看法。對我而言,當我再次翻開這本書時,我看到更多的是對清心寡欲的贊頌。當我拋開其他一切的時候,我始終堅持這一點,只對這一點保持著不渝的忠誠。正如我后來所講述的那樣,也正是得益于這一點,我最后皈依了《福音書》的教義,在自我遺忘中尋找更完滿的自我實現(xiàn),滿足最高級的需求,達到無窮盡的幸福。
\"希望你是因為我的書而對自己產(chǎn)生了興趣,繼而對其他一切都有了更大的興趣。\"
你在《人間食糧》的前言和結(jié)尾中想必已經(jīng)讀到這樣的話了,我為什么還要強調(diào)呢?
A.G.